第六章

他站在梅陽廣場的蓋亞國際大酒店窗戶前,看著黎明時分的漢洲城,隻見路橋起波,高樓嵯峨,真不愧為最新崛起的娛樂之都。

在這樣一座娛樂至上的城市,每個人都在追求財富,尋找快捷的發財機會。眼前霓虹閃爍,似乎與黎明的陽光競炫,正好體現出過度浮躁的人心。母親說,父親就是一夜之間在霓虹裏消失的,讓他一輩子失去了可依靠和信賴的人。

那年,他才五歲,父親撇下他和母親自行浮沉。大家都說他長得酷似父親,是父親的再版。但母親並沒有保存“混賬丈夫”的照片,像與不像,他根本無從考證,所以對這一說法,他一直不以為意。

不過,他一點也不像母親,那是一個身材瘦小,卻已被生活的困苦**過的女人。他小時候個子就躥得超過常人,一身嶙峋瘦骨。

在他所在的那個鄉下小鎮,有他這般身板的人往往會成為校運會上的健將。但他是個例外。他生性冷淡,對一切都漠然。一次,體育老師竭力想說服他去打籃球,他隻是那麽直愣愣地瞅著人家,直到老師走掉,都沒吭一聲。

往往隻有成年人才會做出他這般反應。他那雙深陷的眼睛深藏不露,如果他不願意向你傾吐心聲,你休想從裏麵查探到什麽,仿若隔著一扇汙跡斑斑的玻璃窗,向屋內打探,你隻能在他那深陷的眼簾後麵看到空洞洞的一片,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然而,恰如立春後的積雨雲,幾道熾烈的閃電就可劃破寂寥沉靜的長空,使天地萬物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他那雙靜寂的眼睛,一旦被什麽點燃,也會生機盎然。

他的父親是一個酒鬼,同時也是個風月高手,據說是跟著一個富婆走了。鄰居說他遺傳了父親的聰明勁兒,性格卻比父親好幾百倍,而且比任何人都愛他的母親。他母親雖不是什麽賢惠有智的人,但從此再未結婚,即使是家裏最拮據的時候,都沒有通過接觸不三不四的男人來渡過難關。直到遇上他目前為之服務的恩人。

這個恩人,他從來都是諱莫如深,隻字不提。

恩人在母親麵前十分規矩。隻有一次——那時他才十二歲,提前一個小時放學回家——看到母親倒在恩人懷裏哭泣。

他呆滯著目光,緊緊地盯著緊抱著的兩人,一邊向後倒退了幾步。還沒等恩人回過神來,他拿起豎在屋角的掃把橫掃過去,擊打到恩人寬厚的背上。母親猛地撲上來,從後麵把他扳倒。他雙肩不停地哆嗦著,恰如一匹撒野狂奔的野馬的兩肋。母親不得不給他一記耳光,趁他發怔之際,奪下了他手中的掃把。

恩人鐵青著臉,站起身,卻轉而舒緩下來,溫和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出了門。

一連幾天,他沒有聽母親說過一句話。

一個月後,恩人才再一次走進他家門,那是在母親跟他長談過一次之後。恩人給他們送來很多吃的東西,並駕車將他送到一所中學,給他交了學費。

讀書非他所好。他課餘時間更多地逗留在體操場上。他也不刻意訓練那一個項目,就是那些器械,玩兒出一身的鋼筋鐵骨和腱子肉。

初中畢業時,某邊防武警的一個招兵軍官打電話給學校,點名要他去部隊。他本人不想去,可母親堅持,他也就去了。隻是,他在部隊並不太守規矩,好好的轉誌願兵的機會,讓一次打架處分給報銷了,灰溜溜地回了家。

恩人說,退役就退役唄,跟著我幹還會餓死人?他也沒有選擇,進了恩人的公司。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他還沒嚐到上班的甜頭,恩人破產出局,自己都不知道該到哪裏謀取生路。他不得不又回到了家裏。

他自認為早已過了遊**閑玩的年紀,卻遲遲做不出何去何從的決定,結果網吧收留了他。但是,他進網吧,不僅是玩遊戲,還著魔似的反反複複拆解、重組著電腦網絡上的那些軟件、程序,每每把網吧裏的一台台電腦搞得死機又複活,複活又死機。

網吧管理員開始非常納悶兒,怎麽電腦一到他手裏就死機,直到看到他不斷地解析電腦的英文字母,才知道他在搞什麽鬼,每見他進門就把他趕出去。

他沒有進過電腦學校,但他對電腦位元、磁盤驅動器、虛擬內存之類的電腦術語,熟悉得像母親手裏的針線活兒似的。這時,他才知道自己智商不低,問題到他手裏,隻用看一眼,聯想到哪兒跟哪兒有關,問題便迎刃而解。他孤僻冷漠的童年時代似乎賦予了他一種通至靈虛的能力,這種境界是其他人難以達到的。

如此閑**了幾年。不知什麽原因,雖然他對電腦、網絡的熟悉超過常人,而且他一直在往網絡開發方麵努力,但他一直找不到相關工作,直至恩人再次出現,讓他再次跟著在新成立的商務公司效力。

他看了看表,機場巴士再過十分鍾就會抵達。他拿起手提箱,再次在房間搜尋一遍,對可能接觸的部位進行了處理,確定沒有遺留物品,也沒有留下什麽痕跡。他推開房門,聽見窸窣的紙張聲音,低頭看見地上散落著一堆報紙。

驀地一驚,他迅速掃視走廊,見好幾個房間門把手上都塞著相同的報紙,心裏的石頭才落了地。他彎腰撿起厚厚的報紙,報紙頭版的犯罪現場照片映入他的眼簾。

等電梯時,他試著閱讀報紙,雖然頂燈明亮,但內文字小,又都是些時政要聞,看得他絲毫提不起興趣。他翻到頭版注明的政法案例頁麵。這時電梯門打開了,他想把這一大份報紙丟進兩個電梯之間的垃圾桶,但電梯裏沒人,於是又留著報紙,一手按下一層按鈕,繼續看照片。

他的目光被照片下方的文字所吸引。一時之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七層小樓樓頂發現血跡”“有人自曝親人被達摩挾持,可能被害”。電梯晃了晃,開始下降。他明白了一個可怕的事實,而且十分確定。他腦中一陣暈眩,靠上牆壁,報紙差點兒從手中掉落,連麵前的電梯門打開他也沒看見。

最後,他抬頭時,眼前是個黑暗空間,他知道自己來到了地下停車場,而不是酒店大廳。不知為何,他對自己的疏忽毫不在意。

他輕悄地走出電梯,沒有驚動聲控燈,在黑暗中坐了下來,試著把事情想清楚。電梯門在他背後關閉了。

CM9966號航班九點過八分準時從梅雁機場起飛,前往武州市。飛機將在長江上空右轉,設定東向航線,朝杭州市的導航塔飛去。

今天天氣異常晴朗,因此大氣層中的對流層升得很高,天空顯得格外湛藍,使得這架波音747飛到漢洲市中心上空,還十分顯眼。如果他此時抬頭,就會看見他本應搭乘的這架飛機在高空中拉出長長的飛機雲。但他正站在蓋亞國際大酒店前廣場的樹蔭裏,一邊打著保密電話,一邊汗流浹背。

他所有的計劃都被報紙消息打亂。之前沒有及時做出決定,機場巴士等了一會兒就走了。很快,就像前麵描述的那樣,飛機上了天。

但是,消息意味著給他另行分配了任務,他必須完成,必須留下來。

他早已把行李通過快遞運往機場托運處,現在又需要重新拿回來。但不用過去,隻要支付運費,一個電話就可以解決。但需要一個收發快遞的地址——他在漢洲有一個固定住所,但從不將它跟任何公開活動發生聯係——那就要一家酒店。

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裏,最不缺的就是酒店。不過,他決定換個地方,就去任務發生地附近,那是娛樂繁榮地,當然包括酒店業。

他在手機地圖裏錄入報紙提到的某個地名,搜索酒店,迅速顯示出十幾家酒店名稱。名稱下麵還顯示有聯係電話和網址。

他挑了一家看起來裝飾豪華的酒店打電話過去。他跟熱情洋溢的接線員說,他想到當地辦理公安業務,請問酒店附近有沒有公安分局或者派出所。

接線員回答:“先生,你來我們酒店就對了。從我酒店東門出去,兩百米就是梅陽公安分局,從西門出去,五百米就是梅雁派出所,真是方便極了。”

他接著說:“其實我是有一輛車被人套牌了,想申請取消違章和幫忙打擊套牌車。”

“那更沒問題,我酒店南門前麵就是交警大隊車管所窗口,那裏可以辦理一切車駕業務。我還有親戚在那裏當交警呢!”

服務生熱情地介紹道。

“我還正想跟你說呢,如果要去派出所辦事,可能得排隊。最近派出所很忙,死人啦,他們都在查案呢!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死人的事,刑偵隊不管,就派出所在瞎折騰。”

他道了謝後,掛了電話。

背後有個東西伸到了他的肩膀上。他轉過身去。

一隻殘破的錫碗,清楚地表示出持碗老人的目的。老人身上的T恤很破舊,粘著很多不明贓物,但臉上胡須刮得很幹淨,頭發梳得十分整齊,眼神清亮,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清爽。老人說了幾句方言,他擺了擺手,但沒有表示不耐煩,隻是說自己不懂他的方言。

於是,老人微笑了一下,接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對不起,我看你是個慷慨大方的老板,想向您討今晚食宿的錢。”

聽在耳裏,這次他皺了皺眉頭。夠直白,簡明扼要地說出了自己的訴求,而且加上了一句奉承話,想產生討好的效果。此外,還付出了一個燦爛笑容。

他不喜歡乞丐。於是,搖了搖頭,拔腿離開。但老年乞丐拿著錫碗擋在他麵前:“別這樣,先生,我隻要一個晚上的食宿錢,不多。難道你沒有露宿街頭的經曆嗎?在夏天,不堪蚊蟲騷擾的夜晚,十分可怕。”

“我有,我當然有。”他突然有股瘋狂的衝動,想跟老人說說他夏天住在地下涵洞、冬天躲進地下管道的經曆。有一年冬天,城市竟然漲水,泗流的洪水漫進涵洞,瞬間便灌滿了涵洞,幾乎把他淹死。

“那你應該明白我的苦楚,先生。”

他緩緩地點點頭,作為響應。他把手伸進口袋,捏起幾張紅色的鈔票,但他沒有拿出來,兩眼看著乞丐胸前掛著的二維碼。他掏出手機掃了掃,輸入三位數,然後顯示給老人看。“不論我給你多少,反正你還是會睡在街頭,對不對?”

老人在手機上點擊收款,點了點頭,露出抱歉的微笑:“我身體不好,得先買藥吃。”

“那你平常睡在哪裏呢?”

“對麵,”老人伸手一指。他沿著幹瘦的食指望過去,“也就是建築工地。明年夏天,那裏將變成一座現代化的地鐵站。”老人又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喜歡地鐵,冬暖夏涼,還播放音樂。隻是現在蚊蟲太多,還有蛇蠍。”

“你沒有碰到過吧?”

“我找到了一個更好的去處。”老人說,“一個老朋友住了醫院,我當陪床。”

“是嗎?”他打量著老人。隻見老人全身上下還算整潔,笑起來會露出脫落了牙齒的牙齦,跑風漏氣的嘴裏發出幹臭的味道。

他聽著老人說話時,仿佛看見死神在微笑,時間侵蝕著青春的肉身。他歎了口氣,踏上台階,離開了蓋亞酒店前廣場。

和蓋亞不同的是,趕到的那家酒店大堂內幾乎看不到客人,但服務台後麵站著一個中性人似的男服務生,兩手平疊放在腹部,麵帶微笑。

“你好,我要訂間房。”

“您好,”服務生說,“請問您需要什麽樣的房間?”說著,服務生進一步展開笑顏,恍然道,“我聽過您的聲音,您是那個要消除套牌違章的客人。”

他的眼睛眨了兩下,不禁愕然,這意味著他很容易就能被人指認出來。

“對,就是您,您的聲音很有磁性,很好聽。”服務生說,“真的,您真受歡迎。”

“謝謝你,客氣了。”他有點兒結巴,勉強露出微笑。

服務生大笑,把手放在他右手手背上。他沒有刻意地抽開右手,卻伸出左手把右手裏的身份證抽了回來,放進口袋。他在服務生眼中看見一絲曖昧。

他分析對方的話是套近乎,並未起疑,或者警方還沒來過這裏,沒有發現他的行跡。

“哦,暫不開房,我想先去一下洗手間。”說著,他抽出右手,往大堂後走去。

“洗手間?”服務生那對黑眼珠掃視著他的雙眼,“您不需要寄存行李嗎?我先幫您將行李寄存起來,免得提著不便。”

“不用。”他吞了一口口水。服務生令他感到十分不自在。

“您會走嗎?”服務生說,“真可惜。”竟然發出一聲孫二娘痛失人肉包子食材的歎息。

洗手間裏空**無人,空氣中有清新劑的氣味。他拉開一個小隔間,裏麵私密性很好,但並不能給他安全感,似乎沒有自由的空氣。他將男服務生留在服務明星欄裏的信息錄入手機,點擊,發送出去。沒多久,反饋回一條短信。

他揭開馬桶抽水器的蓋子,綠色的清洗液散發出刺鼻的氣味。他卷起袖子,把手伸進水裏,發現清洗液罐上麵有一個灌注嘴,罐體是用螺絲固定的。

一個念頭閃過腦際:這是最保險的藏槍之地。他抹幹手,在行李箱裏拿出油紙包裹的手槍,再次精心地拭了一遍油,包上,用橡皮筋紮了幾圈,然後緩緩地將槍深入水裏,用磁石固定在清洗液罐下麵。縮回手,一道道綠色的清洗液滴落在白色陶瓷地上。

就在此時,廁所門“吧啞”一聲開了。接著,有人推他所在的隔間門,並伴隨著喊聲。

“先生,您在嗎?不會有事兒吧?”是男服務生的聲音。

他詭秘地一笑,輕輕地拉開門,就在服務生猝不及防時,猛地將他拉進隔間裏。一把小刀狠狠地抵在他的肋間。

“先生……”那服務生嬌笑著,但一感覺到肋間的刀柄,笑容就僵在臉上。

“我知道你。”他壓低聲音,威脅道,“你住在梅洲花苑,家裏有母親和一個妹妹。妹妹在梅雁二中讀高三。如果你將看到我的事說出去半個字,你就會收到你妹妹的手指。”

服務生嚇得麵無血色。

他將刀子收起來。“我會在這裏待幾天,你要像沒有見過我一樣。好了,去用別人的名字給我開一間房,房費不會少你的。”

服務生咕噥著說了聲好的,戰戰兢兢地擠過狹窄的隔間門,感覺到對方急促的氣息噴在他的臉頰,兩腿幾乎邁不開步子。

透過窗玻璃的投影,他看見背後有輛警車沿著街邊行駛。他繼續往前走,抑製想跑的衝動。大半天,他都在這一片街區步行,了解地形,熟悉進出通道,觀察警備情況,特別是智慧城市監控,他要通過大數據分析,研究它的分布情況。

正在比對手機數據和實際布局,他在人行道上差點兒撞倒一個拿著手機的年輕女子。女子怒視一眼,徑直往西朝公園走去,那邊是一條條繁忙的街道。

警車的行駛速度幾乎跟他的步行速度一樣。他心裏不安,看見一扇門,便推了進去。幽暗的光線,高頻的音樂,仿佛進入一部20世紀70年代的美國嬉皮士電影,裏麵有紅發女郎、披發少年,披肩、短裙,還有好多個年輕的貓王。音箱裏流瀉出來的音樂聽起來像用三倍速播放的老唱片,服務生的上衣更像直接從走私唱片的封套克隆出來的。

他環顧四周,這是一家酒吧兼歌廳,招牌是“天天K歌”,裏麵高朋滿座。

這時,他才發覺身邊有個服務生在跟他說話。

“對不起,你說什麽?”

“想喝點兒什麽,先生?”

“黑啤?或者隨便什麽?”

“好的,德國黑啤。先生,你來對了,全市就我們黑啤最正宗。不過,你看起來需要一杯冰鎮黃酒,有些五神不定。”

多嘴,他有股想掏刀子的衝動。“黑啤!”

“好呢。”服務生拖長的尾音裏夾著的警笛聲響起又停止。酒吧裏的冷氣令他汗毛豎起。剛才,在街頭走動,毛孔裏泌出大量汗水,但他又不敢脫下T恤,光膀子有損城市形象,也容易讓別人記住。

酒吧裏煙霧繚繞,衣冠楚楚又成了最引人注目的對象。他脫下T恤,靠窗找了個位子坐下,腰間的刀柄戳著他的大腿根。

街頭的警車是什麽意思?是常規巡邏,還是發現了什麽異常?難道他不時地仰頭觀察被警方察覺了?

他喝了一口黑啤,帶著炭燒穀麥的味道,說不上純正。他心想,何必自尋煩惱地糾結於警車呢。現在雖然到處喊智慧城市,但沒有哪個地方的大數據分析像他們一樣精確。所謂的治安防控電子眼,大多還是靠著人眼去盯,查緝係統隻對有前科的人有效。

他不可能成為誰的目標。以他們的數據分析來看,警方無法在短時間裏發現他的蹤跡。如今,他的疑神疑鬼隻會讓他的任務更加艱巨。不過,以他們的最大安全係數看,他在這座城市的活動已經到了必須考慮撤退的時候了。

他一口喝完杯裏的酒。警方隨時有可能發現他的蛛絲馬跡。

他的手槍就是為這萬一準備的。

他在酒吧裏走了一圈,察看了消防通道和廁所——不錯的藏身之地——從後門退出酒吧,轉入背街的人行道,揉搓著雙手,汗又流遍了全身。

他在上一樁任務中留下了垃圾,清除垃圾成了最重要的任務。一切都取決於這次任務。他對自己說,放輕鬆,他們不知道你是誰,回到原點,正麵思考。

但是,他無法抑製腦海裏纏繞的一個念頭: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難道他們把幾起自殺都聯係在一起,難道有人告密?不可能,聯係在一起又能怎麽啦,沒有證據,告密又怎麽啦,同樣是沒有證據。

“不做無益的推測。”恩人告誡說,“做你必須做的,小心謹慎,又勇往直前。沒有人能夠戰勝你。”

他側身躲在一邊,好讓一對老年人在狹小的人行道上攙扶著經過。

“清障?”恩人對他的請求表示懷疑,但立刻答複同意,“隻要你認為是對的就幹。我萬分信任你。但是,一旦發現危險立即預警,立即撤退。”

他扶著路邊的行道樹,雙手緊抓著樹幹,仿佛害怕自己會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