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看不見,才能聽得更純粹
見到白若冰時,她正坐在曉南湖畔的長椅上抽煙。
我大吃一驚:“你怎麽能抽煙呢?!”
白若冰反駁道:“不要歧視我們抽煙的,我們用自己的健康換內心的平靜,礙著你什麽了?”
我說不出話。
過了一會兒我嘟囔:“以前沒看見你抽煙啊。”
白若冰不悅道:“我以前抽煙的時候還沒看見你呢!”
同學陸陸續續都到了。
陸陸和續續是我的兩個朋友,陸陸是學法學的,續續是學數學與數量經濟的,我戲稱他們是學法術的。
續續是白若冰介紹我認識的,她是白若冰的老鄉。
我見到續續時,很好奇地問她:“白若冰抽煙嗎?”
續續說:“以前不抽,後來抽……上大學後不抽了。現在又抽了?”
續續很憂傷地給我講了一個發生在重慶的故事。
“高中的時候,白若冰很冷的,很少說話,一說話就會把人冰住。後來出現了一個騎摩托車的男孩……”
“那個男孩呢?”
“他後來再也騎不了摩托車了。”
“他的摩托車不在了嗎?”
“是他不在了。”續續又問我:“你看過《重慶森林》嗎?”
我看過《挪威的森林》。我說:“《重慶森林》的故事並不發生在重慶。”
續續輕巧地說:“管它是哪兒的故事。對我來說,愛情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
“愛情也會隨時隨地消失。”
“幹嗎這麽悲觀呢?”
“所以白若冰才不再相信愛情。”
“但是她相信生活。在生活麵前,愛情是件小事。”
白若冰仍舊被這件小事困擾著,具體一點,是被賈真經困擾著。
賈真經則是被“困”困擾著。
他輾轉反側,不是因為詩經,而是因為失眠。
白天,教授在講台上講的眉飛色舞,賈真經在下麵強忍著睡意聽講。
“晚上請你吃火鍋。”白若冰說。
賈真經立刻蘇醒:“真的假的?”
“七點半鳥籠等我。”
我接到白若冰的電話,說七點半在鳥籠等她,順便叫上坦克。
鳥籠,是我們學校的一個籃球場。
七點二十分,賈真經已經衣冠楚楚地站在那裏左顧右盼了。見到我和坦克,賈真經的神情略微有點變化,但很快隱藏了。
他今天穿得幹淨得體,完全變了一個人,“你們這是?”
“打球啊。”
坦克拿出帶來的籃球,開始熱身。
白若冰七點半準時趕到。
她穿著一件大紅色球衣,見到賈真經,愣了一下:“你怎麽不換球服?”
賈真經尷尬地說:“你……不是請我吃火鍋嗎?”
白若冰笑道:“是啊,火鍋。”然後白若冰就順勢給坦克來了一個蓋帽,“這就是火鍋啊。”
眾人笑成一團。
白若冰是我們院籃球隊的,同時也是校籃球隊的。
雖然她思想前衛,但她的確是一個很好的後衛。
我沒看過她打球,對她的球技卻早有耳聞。
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你聞一百遍她的味道,不如看一眼她本人。
白若冰愛用味道清淡的香水。打了會兒籃球,大汗淋漓,白若冰說,不好,香水都流走了。
天氣乍暖還寒,打完籃球,白若冰感冒了。
賈真經大喜,心想又有機會獻殷勤了。
見賈真經大喜,白若冰大怒,但想起以前賈真經抓魚那次,不禁又有幾分莫名的傷感。
於是白若冰答應了賈真經陪她去校醫院的請求。
那日,一名神似華佗的老頭值班,摸了一把脈,表情凝重地說:“同學,你皮膚不錯。”
感冒治了又治,不見好轉,白若冰對校醫院的恨愈來愈深。
賈真經提議:“我看還是轉院吧,去陸總,那裏設備先進,專家坐診,肯定藥到病除。”
“我呸,我還沒住院呢,轉什麽院?我看你還是離我遠遠的,說不定我的病根就在你身上。”
賈真經略感失落,默默走開。
第二天,白若冰感冒好了。
“我沒覺得自己哪裏好啊,為什麽賈真經不斷示好?”白若冰說,“我不是白雪,我不純潔;我也不是公主,我不高貴;我更不是白雪公主,我不屬於童話。賈真經太不像話,哪有這樣追女孩子的,沒完沒了了還。”
我說:“執著不好嗎?”
白若冰反駁道:“他這不是執著,是執迷不誤!”
作為旁觀者,總是格外清醒。
坦克和林曼寒假時分手了,原因很簡單,坦克的父母覺得林曼不漂亮,“以後帶出去多沒麵子。”
而林曼的父母,見到坦克,覺得坦克太帥,“這樣的男孩子,總是不能讓人放心的。”
於是兩人順理成章地分手。
這些都是坦克告訴我的,看著坦克的臉,我有幾分懷疑。
校籃球聯賽開賽在即,白若冰每天都來鳥籠練球。賈真經有時會過來看。
我和佘詠梅、黃瑩琳開始為繪製籃球賽宣傳板做準備。
我們買了新的顏料和畫筆,拚好畫紙,準備開畫的時候,一個女孩子敲門進來了。
“你是?”
“哦,我是會計學院的。你們學院三年前借我們幾盒顏料,有借有還嘛。”
我覺得這事有點蹊蹺,怎麽我們剛買來顏料就有人來要。
“你的意思是……是來還顏料還是來拿顏料?”
“是這樣,我查了一下我們學院宣傳部的一些材料的出入登記,發現三年前你們學院借了我們學院十盒顏料,至今沒有歸還。因為最近籃球賽要做宣傳,你們如果有就先給我吧。”
“三年前?”
“是啊,你看,這是當時的借出登記表,有你們宣傳部負責人的簽字,我可沒騙你啊。”她遞過來一張破舊不堪的紙。
我正要拿過來看。她又說:“既然你不想看,那算了。”接著,她把那張紙收了起來。
“那……這顏料我拿走了?”她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見。
我正猶豫,她已經拿著顏料轉身走了。
臨走時她說了聲謝謝。
我看著自己剛買的顏料被活生生地拿走了,頓時清醒過來,叫道:“慢著。”
“怎麽了?”她問道。
我說:“你確定三年前借的就是我剛買的這幾種顏料?”
“是的,登記表上寫得很清楚。”然後她從裝顏料的紙箱裏拿出一盒顏料,打開蓋子,道,“要不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我不悅道:“我相信你是會計學院的。別的學院做不出這種事。”
她說:“借東西要歸還是天經地義的。”
我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但又覺得自己有點理虧,隻好作罷。
“你叫什麽名字?”
“張曉南。”
“你怎麽和我們學校的湖一個名?”我驚訝道。
她笑著說:“別問我,去問那湖。”
“Who?”
我和同學說起這件事,他們都說應該看一眼那張顏料的借出登記表。
我說,關鍵的地方就在這裏,那女生太狡猾了,根本沒機會看。
“不是人家太狡猾,是你太愚蠢。”白若冰說,“這才是最關鍵的地方,你買顏料的時候肯定被她跟蹤了。天底下哪有那麽巧的事,就差把你們的畫筆也拿走了。”
白若冰在鳥籠打出了名,不僅僅是因為打球,更是因為打架。
打架的原因無非兩種,一種是白若冰先去占了籃球場,別人不高興。另一種是別人占了籃球場,白若冰不高興。
不高興,就要打架。
起初,別人是不敢打女孩子的。
後來他們發現白若冰是女中豪傑,花中木蘭,不打,就是看不起她。
在後來一次打架過程中,出現了一個陌生的麵孔。
白若冰以為是對方請來的幫手,心裏著實驚了一把。
打著打著,白若冰心中大喜,原來此人想英雄救美,心裏美了一把。
對方見白若冰一方勢力陡增,隻好作罷,嘴上仍不認輸,“你們等著,我回家叫我爸。”
幾個小男孩憤憤地離開了鳥籠。
“你說你一個大姑娘,和一幫小孩鬧什麽,這不是鬧笑話嗎?”
“你誰啊?”白若冰很反感地說,“我和小孩鬧怎麽了?現在他們是小男孩,就想欺負我這樣賢良淑德的美女,長大了還得了。俗話說,好男人要從娃娃抓起。我這都是免費給他們家長做家教了。”
“你……”
“你什麽你啊。”
“後來呢?”我很好奇地問白若冰。
白若冰說:“這個男的很奇怪,我第一次在學校碰到這麽奇怪的人,所以立刻斷定他不是我們學校的。”
我附和道:“聰明。”
“後來你猜怎麽著?他向我推銷保險。”
“哦,保險公司的。”
“錯。”
“等等,他向你推銷保險,但又不是保險公司的?”
“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紹。”他整理了一下被那幾個小男孩弄皺的衣服,“我叫範二,有範兒的範兒,真二的二兒。”
“什麽,這年頭還有真愛?”
“怎麽沒有,我就是。”
“真愛長你這樣?”
“他們都說我長得真二。”
“你懂不懂愛啊。”
“二,不就是兩條平行線嗎。”
“喲,原來你還真懂愛。”
“我觀察你很久了。”範二說,“我說一下我的工作吧,我負責幫保險公司推銷一些市場上暫未推廣的一些特殊的保險業務。”
白若冰一聽是推銷保險的,立刻將範二的歸屬地拉到騙子一欄,白若冰說:“暫未推廣的?我覺得大部分人不需要,我肯定也不需要。”
“不,你需要。”
“我就那麽不大眾嗎?”
“通過觀察,我了解到,雖然有不少男孩子喜歡你,但你目前仍舊單身。”
“我單身關你什麽事啊,怎麽,你想追我?”白若冰挑釁道。
範二的情緒微微有點波動,但很快平息了,“我最近推銷的保險,就是專門為你這類女生量身定製的,叫戀愛保險。”
“什麽,現在連戀愛都不保險了?”
“沒什麽是完全保險的,戀愛也是。我們的戀愛保險是這樣的,從確定戀愛關係之日起,男方一次性繳納一定數額的戀愛保證金,之後每月由男方繳納一定數額的保險金,具體數額由男方和女方協商。將來戀愛關係終結,女方獲得男方繳納的保證金和保險金。一旦你們結婚,保險金歸我們公司。”
“那為了不讓你們賺錢,這個婚我還不能結了?”
“理論上是。但感情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們無權幹涉。”
“像我這麽摳的,我一定先和他分手,然後再和他結婚。”
“隻要你們結婚,不論什麽時候,我們都有權把錢拿回來。”
“那如果我為了賺錢,到處騙人呢?”
“感情的事,不能算騙。”
白若冰最終沒有投保,因為她覺得買了戀愛保險,戀愛保證危險。而且她並沒有男朋友。
她說不出範二這個人是好是壞,隻是印象深刻,她相信她還會遇見他的。
學校這麽多戀人,說不準就有他的客戶。
不過範二說他隻是做兼職,兼職的意思是說不定今天做明天就不做了。
出乎白若冰的預料,接下來的幾天,她總會在學校遇到範二,她開始覺得範二是騙子,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不要讓我再看見你。”白若冰說,“我看起來很好騙嗎?”
範二木訥地說:“我又不知道是你,你這幾天穿的衣服都不一樣。”
白若冰不耐煩道:“你不看別人的臉嗎?”
晚上,繁星滿天,春水不見,冰心的書裏夾著書簽,我和坦克、狼王、嚴均港,強哥,到南苑的重慶八哥麵館吃麵。
老板是重慶人,和白若冰很熟,見我們幾個,忙說:“小白呢?”
強哥說:“小白出去找同學了。”
“剛才明明還在鳥籠練球。”
坦克說:“你說的哪個小白?”
“謝文浩啊。”
吃完麵,我們邊走邊聊,不覺到了曉南湖邊。
“籃球賽就要開賽了,哥幾個要多練球啊,不能丟人。”強哥說,“大家要向白若冰學習。”
“我看女籃沒戲,籃球不是一個人的。”
“人家白若冰也不是一個人啊。”
“別一口一個白若冰的,聽著煩。”
坦克看著曉南湖畔文波樓的大鍾似乎略有失意。
晚上十點多,我從西苑回來經過鳥籠的時候,看見白若冰還在練球,球場上的燈光照在她身上,仿佛有熱氣在升騰。
白若冰一直是一個執著的人,盡管她排斥同樣執著的賈真經。
到鳥籠邊上,我在外麵叫了她一聲。
她把球抱住,站在那裏,很歡樂地一笑,“陳白,不請我吃個飯?”
我和白若冰買了一些小吃,來到希賢嶺。
白若冰欣喜若狂地吃著重慶酸辣粉,我看她吃得高興,我也很高興。
吃完東西,白若冰手一抹嘴,說:“沒看過女生這麽吃東西吧?”
我沒說話。
她笑道:“今天晚上,我特別想唱歌。”
我說:“好啊。”
“就在這裏唱。”
然後白若冰很憂傷地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