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我想去個地方,有純真的時光
過年的時光總是顯得與眾不同,格外珍貴。
每年家裏都會炒花生,炸丸子,那瑣碎細微的聲音正是生活的味道。
我很清晰地記得鐵鍋中炒花生的沙石摩擦鐵鍋的聲音,丸子在滾燙的油鍋裏翻滾的茲茲聲響。
在這靜謐的空間裏,時光被冷空氣冰凍,有了形狀。
把它們捧在手裏,很冰卻不願放手。
我喜歡北方的冬天。
那雪多在夜裏飄落,早上開門,風帶著雪吹進屋裏,冷入骨髓。
院子裏一片雪白,樹枝上偶爾停一隻覓食的麻雀。
大門外,泥路被雪鋪得平坦,留著幾行腳印,可能是早起的人去買豆漿油條時留下的。
此時,田野裏是一望無際的白摻雜著些許小麥的青。
一夜西風萬戶聲,平原遼闊遠山朦。
琉璃世界紅梅冷,寥落村郭老樹橫。
起舞瀟瀟白院宇,飛揚灑灑滿門蓬。
繪成素裹銀裝境,不見寒江釣雪翁。
我突然有些想念小禾,想見她一麵。
我給她發了信息說我回家了。
很久之後我收到她的短信,她說她在煙台做家教,晚幾天回來,可能沒有時間聚。
我知道今年又見不到她了。
我突然又想起高三那年的冬天,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騎著自行車在我身邊經過,叫了一聲我的名字,不費吹灰之力融化了我的心。
我有時在想,我為什麽要這麽矯情,這青春有什麽好回憶的,這人有什麽好見麵的?
想來想去,找不出原因。
青春回憶不回憶,這人見不見麵,是無關緊要的,就像老照片,看著徒增傷感。
我問白若冰,白若冰也回答不了我。
我想起蘇曼殊寫的“回憶垂髫,恍如隔世”。
可能就是為了感動自己吧。
這問題我也問過夏天,夏天說,有些回憶可以溫暖人心。
還沒過元宵節,我就回學校了。
照例還是要適應幾天才能習慣學校的生活,從方言切換到普通話讓我渾身不自在。
張曉南請我到西苑吃老賈麻辣燙,讓我摸不著頭腦。
張曉南說:“你那話劇劇本改得怎麽樣了?再不排就沒時間了。”
我不知道張曉南為什麽對話劇這麽感興趣。
張曉南說:“我對話劇沒興趣,我對我們的生活有興趣。你想啊,你這劇本寫的就是我們學校的事,畢業時我們自己演一演,多有意義。”
我想不出意義何在。
吃完麻辣燙我回去拿了劇本給張曉南,便又開始在網上看招聘信息。
狼王和慕容夏彥分手了。
我問狼王,到底是因為什麽?
狼王說,畢業時大家要各奔東西,給不了承諾,還不如早點分手,別到時候耽誤人家。
我說:“你怎麽就知道給不了承諾?”
狼王說:“我打算出去闖**幾年。”
“你不傷心嗎?幾年的感情。”
“我承認傷心總是難免的。”
雖是初春,可還透著冷意。
涼的春風撫著年輕的臉,我們健步如飛地走在去文瀾樓的路上,去參加招聘宣講會。
我們投上自己的簡曆,靜等通知。
我開始習慣穿著並不怎麽合身的正裝參加麵試,也習慣了麵試被刷。
那些日子忙碌、充實,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感覺就像很多人一起擠著過馬路。
那些天,狼王臉色灰暗,我想定是分手的事讓他十分痛苦。
可是他不願說他自己的事。
我想,時間究竟是不是治愈一切的良藥,或許可以從這件事中得出結論。
我和狼王他們報考了浙江的招警考試。
我們目標一致,於是一起備考,複習讓我們都沉下心來,那些傷心的事也如泥沙,隨之沉入河底。
如果河流平靜地流,往事就不會浮起。
我們坐上火車,一路聊著天,歡天喜地地就到了浙江麗水。
我對麗水印象深刻,我們走在市區的街道上,美女隨處可見,她們不施粉黛,清麗可人。
考試地點在龍泉市,據說是古代造龍泉劍的地方。
我對這盛產美女和寶劍的地方充滿向往。
竹籬新舍南山水,潺潺脆比鍾磬,有女握劍行,行行複停停,山清幽且靜,俠女紫衣綾;
水碧融荷影,田田荷葉波,綠意泛起,映出西天雁歸鳴。
女子握劍行,山一程,水一程,身向山外那畔行。
女子握劍行,皓腕眸明,輕輕落腳聲。
女子握劍行,無情,情情,情不情?玉劍破風一寸停。
白若冰問我是不是真的想去浙江,我說不想去,隻是擔心找不到工作,所以考了試試看。
白若冰說,看來大家都想騎驢找馬。
我說,所以現在驢也不好找。
我問白若冰工作有著落了沒有。
白若冰說她不著急,總會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和感情是一樣的。俗話說的好,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
白若冰說,與其大麵積撒網找工作,不如仔細想想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麽,不然,即使找了再好的工作,做著也會痛苦,就像談戀愛,談再久,不合適也不是歸宿。
我不明白白若冰為什麽總能想得這麽透徹。
白若冰解釋說:“我也活不明白。隻是從痛苦中我想明白更多。”
我經過南湖會堂的時候,正好碰到張曉南。
她看見我,對我說:“我們話劇社已經開始排練了。”
我說:“劇本寫得不好,你們自己再改改吧。”
“你工作找的怎麽樣了?”
“還在到處考公務員,前兩天剛考了浙江的。青島交通銀行你簽約了嗎?”
張曉南說她還在考慮。
我表麵平靜內心卻萬馬奔騰,心想要是我早簽約了。
有些東西在我們這裏是寶,在別人那裏卻連草都不是。
我說:“那你好好考慮,其實女孩子去銀行挺好的。”
張曉南說:“是挺好的,可我也想考公務員試試。”
我那時非常痛恨那些手裏攥著很多機會卻還在不斷搶別人機會的人。
而張曉南一不小心成了我痛恨的人,我沒和她說幾句就走開了。
我去了舊圖自習室,暴躁地翻著複習資料。
我非常擔心又和張曉南報考到同一個崗位然後又輸給她。
越想越煩躁,根本無心看書。
對麵張瀟瀟在翹著二郎腿看複習資料。
遠處,坦克也在認真複習,坐在後排的顧曉倩卻看著坦克的背影發呆。
顧曉倩的男朋友不在,桌子上也沒書。
這是怎麽回事?
我心裏一下湧出很多疑問。
我急忙給坦克發信息,讓他回頭看看。
坦克拿出手機後朝我這邊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看。
過了一會我收到坦克的信息:怎麽了?
我:你沒發現顧小姐男朋友不在?
坦克猛地回頭,把顧曉倩嚇了一跳。
顧曉倩問坦克:“你幹什麽?”
坦克急中生智說:“看書看久了活動一下頸椎。”
顧曉倩沒再說話。
坦克給我發信息:她男朋友呢?
我:我怎麽知道。
坦克:有可能她男朋友和她分手了,所以她才如此失魂落魄。
我分析了一下,覺得有道理。
坦克:可是我不喜歡二手的。
我把從白若冰那裏聽來的話拿來教育坦克:你這樣就不對了,感情沒有二手的,隻有一手的。
坦克說他聽不懂。
因為我也是聽來的,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
我:你先不用想那麽長遠,弄清楚她男朋友到底去哪了再想也不遲。
坦克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終於打聽到事情的真相。
顧曉倩本來約好和男朋友一起考公務員的,誰知道男朋友突然保送研究生了,男朋友無法拒絕這樣難得的機會,於是就要和顧曉倩分手。
顧曉倩傷心欲絕,找男友理論,卻看見男友和另外一個保送研究生的女生在一起。
她非常絕望,“保送研究生,還包送女研究生嗎?!”
坦克本能地產生了護花的衝動,他對顧曉倩說:“既然這樣,你就不要熱臉貼冷屁股了。研究生有什麽好?畢業出來不是一樣要找工作、考公務員?他們這是害怕麵對現實,害怕進入社會。研究生不就是在學校再躲三年,再當三年學生嘛。”
顧曉倩被坦克的話深深地打動了,最後她決定改考研究生。
坦克氣得捶胸頓足,懷疑起自己的智商。
“我沒說考研究生好啊,她怎麽會不考公務員去考研究生呢?不對,不對,研究生考試已經考完了,她要考就要再等一年了。”
他馬上把自己的發現告訴顧曉倩。
顧曉倩也愣住了,這可怎麽辦?
顧曉倩沒那麽大誌氣,隻好又放棄了考研的打算。
“女人也太善變了。”坦克表麵高興心裏卻有一絲不快,“不就是晚一年讀研,有什麽大不了的?既然認定了就要堅持下去。”
聽坦克這麽說,我的思緒一時有點混亂,“她考研的話,你就沒機會了。”
坦克這才回過神兒來,他說:“不善變還是女人嗎?”
坦克成了顧曉倩療傷的良藥。
他每日給顧曉倩打熱水買早餐,終於又重新和顧曉倩成為同桌。
顧曉倩有時還是會黯然神傷,覺得自己很失敗。
她看著水杯裏泡著的花瓣感歎:“你本該化作春泥,為何來到這裏。”
坦克突然變成了詩人,他說:“我來到這裏,才能流進你的心扉。”
顧曉倩說:“你別惡心我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坦克遇到這個經典說辭後去求助白若冰。
白若冰說:“這個沒什麽好反駁的。”
坦克說:“好男人遍地都是,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顧曉倩突然想起《四世同堂》的話:他自信自己也是好人,照著好人都要受難的例子推測,他的老命怕也難保住。
坦克不知道顧曉倩此刻心裏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繼續說道:“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顧曉倩說:“說來也奇怪,你們男的明明就是花心,道德敗壞,竟然還有腳踏幾條船這樣含蓄的說法。現在你說我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那誰讓你們站在一條船上?活該!”
坦克一句也沒聽明白顧曉倩在說什麽。
吵鬧歸吵鬧,坦克自那時起和顧曉倩的關係好起來,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人與人就是這麽奇怪,矜持相待有時會撕破臉皮;
而撕破臉皮有時卻又換來真實的情誼。
很難說怎樣的相處才是最好的。
坦克心裏想的是這女生被人甩了確實挺可憐。
顧曉倩心裏想的是,畢業前找個臨時男友伺候自己。
以我對坦克的了解,如果他知道顧曉倩隻是招臨時工,是斷不會給她天天獻殷勤的。
顧曉倩偽裝得好,又有臉蛋和身材做掩護,坦克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掉進顧曉倩設置的陷阱中。
坦克以為自己在畢業前收獲了一場美麗的愛情,卻不知這美麗的愛情有保質期。
我第一次聽說愛情有保質期是在王家衛的電影《重慶森林》裏。
阿武和阿May在愚人節那天分手,在他們分手的一個月裏,阿武每天都會買一罐五月一日到期的鳳梨罐頭,當他買滿三十罐的時候,如果阿May還沒回來,他們那一段感情就會過期。
我看了之後一直在想,過期當天的罐頭到底能不能吃。
我打算去超市買一罐當天到期的罐頭試一下。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白若冰,沒想到她也覺得很有意思,讓我幫她帶一罐。
我把南苑、北苑、西苑全部轉了一圈,最後隻買到一罐當天到期的,可能是我運氣不好。
我買的是桃子罐頭,打開後我小心地嚐了一口,感覺味道不對,馬上吐了出來。
過期當天的罐頭可能已經變質,也可能沒有,看運氣。
我看著這已經變質的桃子罐頭,有些心疼我的稿費。
我四處奔波考試,花了家裏很多錢。
為了賺點外快,我當起了槍手,寫起了軟文。
我從一個叫流年的網友那裏拿任務。
寫軟文,千字十塊錢,既是腦力勞動也是體力勞動。
流年對我很好,知道我的難處後,把稿酬提高了十塊,變成了千字二十塊。
我賺著稿酬,勉強度日。
我相信內心強大才能真正無所畏,內心軟弱隻會越來越無所謂。
我樂觀地幻想著我的生活,相信著我的信箱——會有人寄給我明信片吧?讓我免費看看那些遙遠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