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解 夢

柳桑榆小跑著走到莫微然的房間,坐在他身旁小聲地詢問他的病情。莫可言慢慢走上樓來,站在他的臥室門口看了一眼,沒有進去,直接回了自己房間整理書包,準備上學。

她在房間的椅子上一坐下來,睡意就上來了,看看表已經沒有時間補覺,背起書包走出門,準備對隔壁的兩人打個招呼就去學校了。走到莫微然房間門口時發現門是關著的。她想起昨晚在莫微然神誌不清時做過的那些事,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因為她忽然覺得他昨晚有反應,也許是把她當成了柳桑榆。

她不讓自己繼續想這個問題,怕這麽想下去隻會讓自己崩潰,於是快走兩步準備敲門,手還沒碰到門上就聽到裏麵傳出柳桑榆的說話聲,她說的內容引起了她的興趣,於是馬上縮回手,躲在門外偷聽起來。

柳桑榆說:“微然,那天你說你回過葵園小屋,還在那裏住了一夜,已經可以坦然麵對往事了,所以我回家後把這張畫找了出來。我一直不敢和你談論這個話題,但這幅畫是從你手上交給我的,所以我知道這件事我必須要做。”

房間內傳出一陣畫卷被打開時的“窸窣”聲響,之後很久兩人都沒有說話,莫可言不知道柳桑榆給莫微然看的是什麽畫,和冷江的死又有什麽關係。

想到這裏,就聽到一聲響亮的紙片撕裂的聲音,然後是莫微然大吼:“桑榆,你在幹什麽?”

柳桑榆很鎮定地回答:“有些事情必須讓它過去,你沒辦法做的事,讓我為你做。”

那種撕裂聲再次響起,並且在之後的時間裏一直持續地此起彼伏,但莫可言再沒聽到莫微然發出反對的意見,她想象中的情景是他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著她撕畫。

之後撕裂聲停止下來,又過了幾秒鍾,柳桑榆說:“我看到可言做好早餐了,你下去吃點兒東西,然後我們早點兒去醫院。”

“好。”莫可言聽見莫微然似乎正在從**走下來,忙閃回到自己房間裏,背對著門站在房間中央,聽到兩人下樓,急忙走進隔壁房間,將廢紙簍裏的碎紙片,連同黑色垃圾袋一起塞進書包裏,剛想離開,想了想怕他們會發現碎紙不見,會懷疑到她,於是又拿了個相同的垃圾袋,撕了一些紙片在裏麵,袋口拉上結,拿著這個袋子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書桌旁自己廢紙簍內的垃圾袋也那樣打上結,然後拎著兩個相同的垃圾袋走下樓。

她對餐廳裏的莫微然說:“我去學校了,你房裏的垃圾袋我帶出去扔了。”她抬起手臂,揚了揚手上兩個塑料袋,莫微然沒有任何懷疑,隻說了聲:“路上小心。”

她走到小區垃圾桶內,將兩個袋子扔了進去,然後摸了摸跳動的心,跑向車站,感覺像在做特工一樣。

她在候車的時候,已經迫不及待地將那個垃圾袋從書包裏拿出來,抓了一把碎紙片出來研究,隻是她很失望,因為她沒想到柳桑榆像是把這幅畫當成了殺父仇人,居然撕得那麽碎,估計要拚出原貌來,得有非常大的耐心,花很長的時間,隻好先把它放回書包,等以後有空了再說。

隔壁二班的班長石磊過來找祈近人,說想踢一場足球比賽,祈近人還沒說話,班裏的男生女生都大聲叫好起來,一二年級的時候兩個班的男生常常在周五放學後打比賽,這個學年一次都沒打過,今年已經大三,到了大四,很多學生就去實習單位開始上班了,以後再這樣聚在一起打球的機會很少,所以大家紛紛響應。祈近人立刻說他會組織人過去,兩人約定十五分鍾後學校足球場見。

到了操場兩邊男生換了運動服上場,其他同學都聚集在場邊助威,還吸引了一些原來在校園內的其他班的人。

莫可言帶著小丸子和另一個女生去給自己班的隊員買水,回到球場邊上時,意外地看到莫微然站在那裏。

莫可言將水交給小丸子,跑到他麵前問:“你怎麽來了?”

莫微然笑著說:“我睡了一下午了,有些悶,想起你上次說學校旁邊開了家水煮魚餐廳,很想去嚐嚐,就過來接你放學,門衛說你們在操場上打球賽,所以就來這裏找你了。”

“你身體怎麽樣?”

“早上在醫院打了點滴,又換了藥,已經沒事了。”

“那我不看球了,我們去吃魚。”

莫微然剛要回答,就聽到身旁整齊的驚叫聲,兩人同時轉過頭去,隻看到二班的一個隊員抱著腿摔倒在地,樣子很痛苦,同隊的男生全部圍過去看他,不一會兒他被兩人架著去了醫務室,二班的隊伍立刻缺了三個人,石磊和幾個隊員跑到場邊找人,祈近人這邊的人也跟了過來看情況。

石磊拉了半天的壯丁,才有兩個男生不太情願地上場,石磊問祈近人:“我這裏實在找不到人了,你們班還有男生在嗎?借個來用用。”

祈近人對著場邊看了一圈,最後向莫微然走來。

“莫大哥在啊,聽可言說你網球打得很好,足球一定也不會差,幫我們湊個人數怎麽樣?”

莫微然一愣,沒想到祈近人會有這個要求。莫可言不等他回答,先替他回絕:“我哥身上有傷,昨晚還發了一夜高燒,沒辦法踢球,再說了他要一上場,我們隊肯定輸慘了,你這個建議太不明智。”

沒想到祈近人毫不遲疑地回答:“又不為比賽結果,現在沒人上的話,就踢不下去了。就算充個數,不用真踢。”

莫可言還想說什麽,莫微然已經放開她的手,開始脫外套:“可言,我的底子好,受這點小傷,和你們這些小男孩兒踢球還是沒問題的,我也好久沒運動了,就來陪你們玩玩吧。”

莫微然正巧穿著運動鞋,上身的T恤衫也能當運動服用,就是他下身穿的牛仔褲比較緊身,跑起來有些不方便,可放眼現在的校園內,別說188cm了,都找不出一個180cm以上的男生在,沒有夠長的運動褲可以借用。莫微然說了聲沒關係,就上場了。

發燒可能對莫微然的體力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影響,隻跑了幾步就有些氣喘了,之後跑動得就不太積極,石磊知道人家是友情幫忙,倒也不好意思說什麽,可是到上半場還剩15分鍾的時候,形勢有了變化,祈近人帶領的一班隊二比零領先了。莫微然見自己的隊員都在急追的樣子,不好意思偷懶,他一認真踢,情況馬上不一樣。石磊隨即調整隊形,讓莫微然換到前鋒,上半場結束前莫微然連進兩球。

裁判的中場休息哨聲一響,莫可言第一個飛奔上去擁抱莫微然。莫微然笑著推開她:“這麽多同學在呢,你也不怕被人說閑話。”

“我才不怕呢,和哥哥親熱不是很正常的事嘛,你心裏有鬼才會覺得不正常。”

這句話把莫微然吊到了一個高度,訕訕地辯解了兩句。兩人正說著話,祈近人從遠處走過來,臉色有些陰沉不定。

“沒想到莫大哥文武雙全,心理學專家球還踢得這麽好,不過你們剛剛才追平,下半場還不太好說呢,別這麽早慶祝,等一下讓人笑話。”

莫微然眉頭微皺,覺得他話裏的火藥味兒很濃,隻是礙著他的年齡比自己小很多,又是在學校裏,他家長的身份倒不好和他計較什麽。隻是莫可言沒這些顧忌,站到兩人中間,看著祈近人就開戰:“你剛才還說結果不重要,隻是娛樂,才被追平就沉不住氣了,祈近人,你心理素質也太差了吧,一場足球賽都輸不起。”

祈近人在學生中一向以沉著老練著稱,他當然知道為什麽會在莫微然麵前這麽失態,無非是莫可言剛才和他親昵的動作讓他不舒服,被莫可言當著這麽多人大聲指責,心中更為懊惱,重重地“哼”了一聲就大踏步地走回自己隊員那邊,招手讓他們過來,十個人圍成一圈,祈近人站在當中低聲說著什麽。

下半場一開場,大家都發現祈近人的戰術變化了,他派了專人看管莫微然,隻要他一拿球,就會有三四個人上去貼身盯防,即使他不拿球,他的身邊也一直有兩個人跟著他。

不過莫微然身材高大,加上技術上比這些學生要好上一籌,即使貼身都防不住他。下半場才過了十分鍾,莫微然從中場連續擺脫多人進了禁區,已經形成單刀局麵,所有看客全部奔向球場那個半區,二班的支持者們歡聲雷動,似乎確定馬上又能得一分了。在莫微然調整射門角度時,祈近人突然飛一般地衝到他身邊,伸手就去推他,因為不是正規比賽,對於這些小幅度的犯規,裁判基本不判。

操場上突然安靜下來,大家都緊張地想看莫微然到底有沒有機會射門,在這一秒間就能有結果了。最緊張的就是莫可言了,她站立的位置離兩人很近。

莫微然的動作很嫻熟,他用腳把球護在左側,身體右轉一個角度,抬起手臂阻擋祈近人的侵犯。他轉身後正好麵對著莫可言的方向,莫可言能清楚地看到他,就在他的手即將觸到祈近人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很奇怪的表情,隻不過是一瞬間,莫可言的心已被他的神情震動到幾乎停頓。這一秒之後,就是祈近人的手臂撞向莫微然的前胸,莫微然毫無抵抗之力,朝後狠狠地摔向草地,身體還因為慣性後退了一厘米的距離。

在全場的驚叫聲中,莫可言第一個衝到莫微然身旁,她扶他坐起來,著急地問:“有沒有受傷?”

莫微然想說沒事,可是手臂處一陣鑽心的疼痛,他“嘶”了一聲,左臂向外側轉了個角度,側頭看過去。莫可言也順著他的目光去看,手臂上有些擦傷,還好沒出血。祈近人和其他隊員也已圍攏過來,祈近人很內疚地道歉:“莫大哥,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送你去醫務室吧。”

“沒事,一點兒擦傷而已。”

“還是去擦點兒藥包紮一下吧,醫務室就在前麵,我陪你去。”祈近人想去扶莫微然,被莫可言一把推開:“我陪我哥去就好了,不用你裝好心。”

祈近人並沒有介意莫可言的態度,還是幫著莫可言一起將莫微然扶了起來。莫可言並不不理會他,拿出紙巾按在莫微然的傷口上,然後牽著他另一隻沒受傷的手去了醫務室。

醫務室的老師很快為他處理好傷口,配了些藥膏,就讓他們回家了。兩人從醫務室出來就看到祈近人站在門口。他走到莫微然麵前說:“莫大哥,你手不方便,我替你開車吧。”

“好,那你開慢點兒。”莫微然擔心自己若是不答應,祈近人會覺得他真的在怪他,所以不僅答應讓他送,還特意坐到副駕駛位上和他聊了些足球和祈近人喜歡的賽車方麵的話題。莫可言一個人坐後排,一句話都插不上,倒顯得被冷落了。

到了小區停車場,祈近人停好車,三人一起下來,一直沒說話的莫可言忽然開口道:“哥,我想和近人說幾句話,你先回家吧。”

莫微然說了聲“好”,對祈近人揮揮手先離開了停車場。

莫可言垂著眼睛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踢球的時候衝撞、犯規都是下意識的,剛才我是太急了,說話就沒多考慮,你別生氣。”

祈近人對她的突然道歉很意外。莫可言見他不說話,有些尷尬,隻好繼續說下去:“我有困難的時候都是你在幫我,我心裏都清楚,我那麽對你,是我不對,對不起。”

“不用道歉,我讓他受了傷,你怎麽罵我都是正常的,隻是如果換了今天是莫微然傷了我,你會這麽急嗎?”

她一愣,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臉上有些發熱:“我隻是因為知道他原本身上就有傷,現在又添了新傷有些擔心,不是其他原因。”

“好,那我就不想那麽多了。”祈近人淡淡地笑了笑,突然他像是又想到了什麽,收起笑容問:“可言,你哥以前是不是被別人撞傷過?”

“沒有啊。”

“助養你之前也沒有過嗎?”

“這個我不知道,不過從沒聽他說過,應該是沒有。你為什麽這麽問?”

“覺得他好像很怕身體碰撞,我原本看到他抬起手來阻擋我,所以才用了全部的力氣,隻是沒想到就在他快要碰到我的時候,突然不動了,我還感覺他身體一顫,好像非常恐懼的樣子,隻是那種時候我哪裏收得住手,這才撞得重了一些。”

祈近人的本意是想解釋明白他並非故意,可是莫可言卻被震住了。她想起剛才球場上看到莫微然表情的那一刻,和此刻的震撼感覺是如此的相似,當時一切發生得太快,她無暇去細想,但現在她都明白了,莫微然眼中突然出現的奇怪的表情,讓她的心突然停止跳動的東西,正是祈近人所說的“恐懼”。

大學的新學期剛開始都有些鬆勁,莫可言很快做完功課,閑著沒事做,於是她想起了那幅畫,可是不得不承認柳桑榆的狠勁兒,拚了整整三天才拚出一半,回憶當時柳桑榆說的話,估計這幅畫就是和冷江的死有關,費那麽大的勁拚出來對她也沒有什麽意義,對她有意義的是和莫微然有關的事,他們的現在和未來她都無從過問,因為莫微然早為她畫上了句號,不過她唯一可以過問的就是他們的過去,而對於一年前他們怎麽開始,戀愛時做過些什麽,她不知道能去問誰,莫微然自然不可能和她開開心心地談論這樣的話題,而她也不可能開開心心地聽他為她描述那段被刪除的記憶。

她想了很久,隻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還是要找到那本被莫微然藏起來的一年前的日記本,她相信那裏會有她想知道的往事,而她也相信如果莫微然連和冷江有關的一幅畫都不舍得讓柳桑榆扔掉,那他一定會保留那本日記,因為那也是他的往事。

她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她能確定這天莫微然會一整天都不在家,也不在辦公室,因為這天他和柳桑榆去拍婚紗照了。

在這樣的日子裏去找他們的往事,她覺得很合適,從他為她擋了那一刀後,她好像對這件事有了更平和的心態,她知道她對他的重要性,和柳桑榆不一樣的重要性,她和柳桑榆無法比較,也不能互相取代,她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給他愛的兩個女子分別貼上不同的標簽,一起放進自己的人生賬簿,她們分別隻得到他的一半,所以他欠了她們另一半,這些他都記錄得很清楚。

拿鑰匙開了他辦公室的門後,她還是先從櫃子找起,除了那個已經打開過的上鎖的小櫃子外,把上次沒有搜過的櫃子和辦公桌抽屜都細細地查看了一遍,但一無所獲,這讓她非常失望,如果家裏和辦公室都沒有的話,她想不出還能到哪裏去找。

她坐在他的老板椅上費力地思索著,不小心手碰到了鼠標,莫微然好像忘了關電腦,屏幕馬上亮了起來。

她忽然想到電腦和手機一樣,通常都會藏有個人秘密,也許可以找到一些對她有提示作用的內容。

莫微然的電腦沒有用屏幕保護密碼,她直接進入文件管理器,先查看了一遍文件夾的標題,大部分都是和他工作有關的名字,隻有一個例外,別的文件夾名都是中文,隻有那個用了英文,寫的是“Joe's dream”。Joe是莫微然的英文名,平時也不用,隻有去國外參加會議、接待外國專家,或者在國際性學術雜誌上發表論文的時候才會用,那麽這個文件夾名用中文翻譯出來就應該是“莫微然的夢”。她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就點了進去。

文件夾內有很多Word文檔,每一個都用日期命名,她隨便點開了一個,隻有短短的兩行字:又夢到冷江,他在懸崖下向我伸出手,要我拉他上來,我很害怕,不斷向後退,他在下麵罵我,我嚇得醒了過來。

莫可言立刻就明白了,這是莫微然在記錄自己的夢境,她知道莫微然在寫下這些文字時一定非常痛苦,不忍再看,退出後隨手去點最近時間的一個文件,但意外的是屏幕上馬上跳出了一個輸入密碼的框,她不知道密碼,隻好放棄,又去看其他文件,看了很多個,都是一些雜亂的夢。雖然她知道莫微然現在正在外地拍照,但心裏有鬼,總是擔心他會突然推門進來,看到她在看他的夢境一定很生氣,於是退了出來。

她正想再去看看別的文件夾,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她看了那麽多夢境,為什麽唯獨那個是有密碼的?可見這個夢境裏有非常重要的東西,這麽想後她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又去點那個文件,屏幕上依然跳出密碼輸入框,她想了想,輸了0619四個數字,那是莫微然的生日,係統顯示密碼錯誤,她又輸入了1112四個數字,那是她的生日,結果還是錯誤,她有些失望,罵了自己一句自戀後,接著輸了柳桑榆的生日、家裏門牌號、電話號碼,但電腦顯示的全部是“密碼錯誤”。

她見電腦桌麵上有一份電話清單,裏麵有莫微然新助理的手機號,她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過去,問她知不知道莫微然電腦文檔的密碼,助理回答:“我沒動過他設密碼的文件,隻知道他的開機密碼是他的生日。”

“是幾位數?”

“8位,完整的年月日。”

“謝謝啊,你別告訴他我來過他的辦公室,還有想看他上鎖的文件。”

“放心啦,我不說。”

莫可言掛了電話後,立刻輸入了助理說的那個密碼,但依然報錯,她靠在椅背上想著莫微然可能用的8位數字,想了一會兒還是想不出別的,就將剛才輸過的兩組四位數字0619和1112,連起來又輸了一遍,按了回車鍵後,文件居然打開了。這讓她足足愣了一分鍾,可能是盯著屏幕太久的緣故,她覺得眼睛裏有些酸澀,莫微然居然把他們兩個的生日合起來做了重要文件的密碼,這讓她說不出是什麽心情。

她揉了一下眼睛,趕緊看內容,這個夢境和之前看的幾個有些類似,都是一些沒有什麽意義的情節,但又有一些不同,字裏行間裏透著一絲詭異。她下意識地抬頭,隻是目光空洞,不知道想找什麽。辦公室裏安安靜靜的,隻有她一人,她將椅子拉近一些,逐字逐句地從頭看起,剛看到一半,就聽到電腦前傳來一個聲音:“可言。”

莫可言嚇得大叫一聲,抬頭一看,正看到沐陽幸災樂禍地看著她。

“嚇著你啦?鬼鬼祟祟地在幹嗎?”

莫可言噘起嘴大叫:“是你鬼鬼祟祟地存心嚇我,還反咬我一口。”

“我是正大光明推門進來的,好不好?你那麽專心,在看什麽?”沐陽從桌前向莫可言的座位走過來,莫可言快速地關了窗口。

“沒什麽,看一篇小說,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所以沒聽到你進來。”

“不好好讀書,居然躲在這裏看小說?”

“憑我的智商這點兒專業課不成問題,而且我快要找實習單位了,得多了解一些這個社會,不能光做功課。”

沐陽笑了起來:“說的好像有點兒道理,不過怎麽你一個人在這裏,微然呢?”

“他去拍婚紗照了,沒告訴你嗎?”

“沒有啊,這麽熱的天拍照,他們是怎麽想的。”

“我哥說就最近比較空,下半年都會很忙,夏天拍折扣也多。”

沐陽鄙夷地笑了笑:“微然賺那麽多錢,拍個結婚照還這麽精打細算的,一生就拍一次,要什麽折扣,小心婚姻也會打折扣。”

莫可言撇撇嘴,外加一個白眼:“怎麽這麽酸,你不會嫉妒他娶到柳桑榆這麽漂亮的老婆吧?”

“我嫉妒她,我談過的女朋友比他認識的女人都多。”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問:“微然不在,你來這裏做什麽?”

莫可言腦子一轉,馬上回答:“我們明年就要寫畢業論文了,所以來他電腦上看看他寫的論文,感覺一下專業氣氛。”

“他的都是心理學方麵的論文,和你的法律專業完全沒關係,不過我當年可是寫論文的高手,可以教你一點兒套路。我路過這裏,心想微然在的話就來和他聊一會兒,既然他不在,我就當一會兒你的入門老師吧。要說當醫生我可能不如微然,不過當老師我一點兒都不比他差。”

莫可言心裏一動,想著也許同為心理學專業的沐陽真能幫上忙。她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電腦,雖然現在上麵隻是一個桌麵牆紙。

“沐大哥,心理醫生會記錄病人夢境嗎?”

“會,從弗洛伊德開始一直都把夢的解析視為精神分析的重要手段,有時候還會成為治療的轉折點。”

“那我說一個夢,你看看裏麵能分析出什麽來,也是我哥的病人,我當時看過好幾遍,印象很深,但我哥沒有為我做解釋,每次想到時我都弄不明白從這些好像沒有意義的情節怎麽能看出人的內心。”莫可言覺得一陣沒來由的恐慌,直覺讓她認為那個被莫微然用他們兩個生日為密碼鎖定的夢境,鎖住的可能是莫微然的某處隱秘,她違背他意願嚐試去解開,是因為她知道他被困於此,受苦受難,她想拉他出來,或者跳下去,無論哪一種,她隻要和他在一起。

她收起心神,開始背誦剛才仔細看過的那段記錄。

“下午六點,我開車到達一個停車庫門口,忽然車庫向我的車開來。我想掉轉車頭,畫麵突然變化,我站在一處懸崖上,一個人走過來,我們扭打在一起,他把我推了下去,我大叫著醒過來,發現睡衣都已經濕透。”

莫可言說得很慢,是因為她邊說邊回憶,試圖做到一字不差,因為她知道錯過一個字,可能就會讓沐陽做出錯誤的判斷。沐陽的臉色在她的敘述中越來越沉重,最後甚至有一絲震驚。這讓她的心慢慢抽緊,最後連呼吸都變得小心謹慎。

“沐大哥,這個病人很嚴重嗎?”

“不是嚴重,隻是他有一個心結,讓他常年處於自責和自虐中無法解脫。”沐陽已經神色如常了,這是一個心理谘詢師常年自我訓練的結果。他是用很正常的聲音說這句話的,莫可言耳邊卻是如春雷轟鳴。

“他殺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