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篇

托馬斯莊園的燈光亮到深夜。

莊園鐵銅大門緊閉,卻時時聽見從裏麵傳出的歡笑聲。

在一塊落地窗外,如果視力夠好的話,你可以看見有人從巴洛克式窗簾的縫隙間艱難地往裏窺望。看身材,那應該是位妙麗的小姐,身穿深藍色的古式宮廷睡袍,正貓著腰往裏屋看。

這兒有一群人正在享用夜宵(或者晚餐),他們的衣著倒是挺古怪的,有個喝得爛醉如泥的人,身穿正統燕尾服,領帶卻係成了圍巾,一圈一圈纏繞在脖子上,正不合禮儀地倒在柔軟的餐椅的天鵝絨靠背上不省人事。還有位正優雅地舉起葡萄酒杯的俊美先生,他一抬手,仰頭將深紅色黏稠的**一飲而盡。他身穿紮眼的十八世紀宮廷大禮服,就那樣裏三層外三層把整個人包裹在內,偷窺者想知道他是否透得過氣。在那位偷窺者眼裏還算正常的是一直悶頭不語的神秘人,他穿著一身幹淨的黑袍,即使在屋內也依舊沒有摘下兜帽,看不清他的臉。在他身邊,有位看上去愛極哥特文化的女子,毋庸置疑,一副煙熏妝,耀眼的黑唇仿佛還閃爍著紅色的光澤——嗯,也許它是酒紅色的——脖間掛著蕾絲項鏈,手上也配有同款的蕾絲戒指。她一身黑禮服,用天鵝羽絨做點綴,她一定穿了束腰,因為她的腰瘦得如此不正常。偷窺者這樣想著,猜測著她的腰圍,或者想象著她脫下束腰是否還能穿上這件禮服。

在哥特女子對麵坐著的是“大禮服先生”的妻子,她似乎是個傳統的女人,圓乎乎的臉蛋兒,胖乎乎的手,豐滿的身材。她和她丈夫一樣穿著禮服,而她本身倒頗有宮廷氣質,像個端莊的貴婦人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哥特女臉上烏七八黑的煙熏妝。她的眼中迸出一絲不悅,好像非常看不慣這種空洞的哥特時尚。

大禮服夫婦的穿著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仿佛他們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紀。他們的禮服大到迫使他們兩個人占據了原本屬於四個人的位置。

托馬斯莊園的主人羅伯特·托馬斯坐在屬於主人的位置上,正與自己的管家吩咐著什麽,與前麵的人相比,他的穿著簡直正常極了,是一身靠譜的西裝。那位在窗外的偷窺者親自替他選的。現在那位小姐正得意揚揚地打量著那身西裝,感歎它在羅伯特身上簡直是完美。“完美!”她禁不住輕歎一句。

突然,隨著“嘩”的一聲響,窗簾被猛然拉開,屋內灼目的燈光像瓢潑大雨一樣潑在那位小姐身上,將她的藏身之處完全曝露在耀目的光亮之下。逆著光,她看見一個隔著玻璃麵對著她的男人,穿戴整齊,周身環繞著燈具投射來的金色光芒。他拉開窗簾的一瞬如此迅猛,足以令來者來不及躲藏。

她看不清男子的臉,但他凜冽的身影已將他的氣質描繪得格外清晰。

她險些忘記,今夜羅伯特·托馬斯請到一位貴客,不是爛醉如泥者,不是大禮服夫婦,也不是哥特女、黑袍男,是“尊貴的奧洛拉夫子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