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巫楚傳說
從醫院出來,我倆把袁瞎子帶回警局的問詢室,正準備好好問話,隊長又過來把我們給叫走了。
隊長把我們帶到局長辦公室,裏麵除了局長外,還有三個人。為首一個是一名戴著高度近視眼鏡、兩鬢蒼蒼、穿著藍布襯衣和工裝褲的老者,還有一名身材高挑、穿著運動衣、紮馬尾的年輕美女,一個同樣戴眼鏡、身背一個軍綠挎包的青年。
局長介紹說:“這是韓振國教授和他的助手馬出塵、林小偉,上次咱們局上交了關於有古墓的報告,省裏文物部門先派了韓教授來實地考察。古墓死人的案子是由你們倆發現的,現在就由你們配合韓教授一行的工作。”說完,局長先走了。
韓教授和那個林小偉過來跟我們握手,又相互寒暄了一番。隻是那個馬出塵卻一直冷冰冰地坐在一邊,看都沒看我們一眼。
韓振國教授曾是北京一所大學曆史係的教授,退休後被省文物館返聘。他長期專研巫楚文化,對於本地發現疑似馬楚太子古墓的事很重視,希望通過實地考察後申請保護性挖掘。
我跟韓教授仔細講述了關於盜墓賊陳大膽兄弟離奇死亡的事情,韓教授很是認真地聽了,然後說:“根據野史外傳記載,馬楚國王馬殷在一次涉獵的時候,在深山老林遇見一位非常美麗的少女。他把她帶回宮中立為妃子。這個妃子又為他生了一個很聰明的小兒子,取名馬子聰。馬殷有意立馬子聰為太子,但宮內盛傳這名妃子為妖精所變,馬子聰又為庶子,無權無勢,一直未果,還遭到了其他兄弟的嫉恨。到了馬殷晚年,各地戰亂不斷,楚國各皇子為爭皇位,互相殺戮。馬殷為避免愛子陷入紛爭,便派人護送馬子聰和一批財寶回老家河南鄢陵。剛到楚城,馬子聰就染病身亡。如果野史無錯,按道理這個古墓就應該是馬子聰的陵寢了。”
我點頭說:“陳大膽在死前說過有位神秘人讓他到馬楚太子墓取一個玉盒,看來那個神秘人對這裏有古墓的情況非常熟悉,我們一定要在他下手之前進去探查一番。”
韓教授說:“那個神秘人知道有古墓,卻沒有親自動手,一定是因為古墓裏有機關。古代王公貴族們建造墳墓的時候,都會想方設法地防止被盜,故此無所不用其極,在墓中設置種種機關暗器埋伏。傳統的機關有巨石、流沙、毒箭、毒蟲、陷坑等,從戰國時期開始,各個朝代都有改進。而馬楚政權出現於五代十國,他們善用的古墓設置不僅是各種機關暗器,還有一種特殊的東西,那就是巫蠱。”
韓教授頓了一頓,插了一個話題:“馬殷政權之所以稱為後楚,其實有一個很顯而易見的原因,就是他原本為戰國後期楚國的後裔。而楚國皇室擅用巫蠱,楚城這裏曾經也是巫楚文化的發源地之一。《漢書·地理誌》中就有楚地之俗‘信巫鬼,重祭祀’的記載。楚地之巫所具備的才能分兩類,一類是巫技,一類是巫法。巫技不需要通靈,巫法則需要通靈。巫技涉及祭祀、樂舞、占卜、醫藥等,巫法則需要通過邀神、娛神,以達到祈福禳災、慰鬼、驅鬼、招魂的目的。”
我和楊小邪聚精會神地傾聽著,看來韓教授確實是滿肚子巫楚文化,隻是年紀大了,說了一會兒便有些累了。我們正聽得津津有味,他的學生林小偉又向我們介紹:“教授看了從盜墓賊身上取下來的血蚰蜒,斷言那是巫楚時期盛行的放蠱之術。蠱是一種人工培育的毒蟲,也有說放蠱是戰國時期楚國遺傳下來的神秘巫術。其實巫蠱之術追溯起來在更早的時候就有發現,殷墟甲骨文用觀物取象的思維方式對蠱毒的製作做了象形的‘圖示’,即在一‘皿’中放有多種毒蟲。可見此邪術淵源久遠。”
韓教授接著補充道:“蠱術分為白巫與黑巫,白巫一般是祭祀祈福所用;而黑巫則相反,多為暗殺、瘟疫、害人。黑巫最常用的是一些毒蟲和動物。楚巫還有一個顯著特點,就是把巫術和放蠱結合在一起,使其性更毒。你們發現並送檢的那種毒蟲或許就是下了巫術的毒蠱,所以才尤其厲害。看來我們此番下墓,並不是那麽簡單啊!”
楊小邪在一旁插話說:“以前看小說裏說,苗族有一些女人愛上了不愛自己的男人,就會向他放情蠱。那個男人如果愛上別的女人,就會全身腐爛,直至死亡。隻有施蠱者才能解救。我一直以為都是瞎編的呢,看來還真有其事啊!”
韓教授說:“外界盛傳大都以訛傳訛,養蠱之人一般不會無故害人,而中蠱之人也並非無藥可救。孫思邈就是一位能治療蠱毒的奇醫,他所著的《千金要方》,原本就有很多方子是專門針對蠱毒的。我的助手馬出塵天生異體,深得馬家祛邪驅鬼的真傳,她能靈魂出竅和鬼魂交流,是探查古墓時不可缺的人才啊!”
我和楊小邪不由得對馬出塵刮目相看,怪不得她這樣孤傲,原來是不同於常人啊!
韓教授說:“聽你們局長說,小吳同誌不僅思維敏銳,破獲過不少案子,而且槍法非常好,還獲得過全省警察散打冠軍。小吳同誌再加上出塵,相信進入古墓也不是難事。”
我不好意思地說:“局長謬讚,都是同誌們互相配合,憑我一人之力哪有那本事啊!”
楊小邪說:“我呢,怎麽沒我的事?”
馬出塵冷冷地說:“教授和小偉需要記錄和考察,我和小吳負責開路和保護他們,我們的隊伍不要廢人,你去了能做什麽?”
楊小邪還想爭取,我拍拍他肩膀說:“哥們兒,那個地方不安全,你爸肯定不會讓你下去的。”
說到他爸,楊小邪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閉嘴了。
我跟韓教授說:“教授,正好我們帶回來一個人,他叫袁瞎子,是古墓發現地附近的算命瞎子,他好像對古墓很熟悉。陳大膽兄弟就是從他那兒得到的信息。”
教授聽了興致很高,立刻要求我們帶他去見見袁瞎子。
恰好車上放著袁瞎子交給我的那幅《明月崖飛仙圖》,我隨手拿給教授觀看,沒想到教授頓時大為吃驚。聽我說完得到此畫的經過,他沉思許久,而後說:“這幅畫確實不是原跡,但也年代久遠,畫色泛黃卻不破爛,是因為這是用人皮做紙,用特製的藥水浸泡過的。”
一聽說是人皮做的,楊小邪怪叫一聲,我心裏也膽戰不已。電影《畫皮》中那個美女的臉是用人皮做的,我還一直以為那是小說故事中杜撰的。沒想到真有人在人皮上作畫,還被我們當線索一直放在身邊,想想真覺得既殘忍又惡心。
韓教授一直致力研究巫楚文化,畫中戴麵具的女子乃巫女;巫女在祭祀和作法的時候,往往都要戴上麵具,據說這樣更能接近鬼神。
他分析,這幅畫描繪的應該是戰國時期楚國的某次祭祀的場麵,在那次祭祀中,巫女羽化飛仙,被記錄了下來。這幅畫之所以成為珍品,不是因為畫的本身,而是畫的內容。古代帝王追崇長生不死,羽化飛仙。這幅畫傳到馬楚,被太子獲得,從而開始了尋仙之路。
問詢室裏,袁瞎子正在給一名新同事算命,隻聽他掐著手指,鄭重其事地說:“這位小同誌,你家境富裕,命帶祥瑞,婚姻較晚,子孫緣薄,隻得一子,到四十五歲後財運降臨,你晚年無憂……”
我冷冷揭穿他的瞎話:“能到這來上班的大都家境不錯,他現在到二十五歲還沒女朋友,肯定要晚婚。公務員本身就隻能生一胎。四十五歲要是沒有財運,還能到哪兒去找你質問?說不準你老爺子那時候早登極樂了!”
韓教授皺皺眉頭,看來他對這個神棍袁瞎子並沒有好感。
袁瞎子尷尬地笑了笑,說:“我這不是跟小同誌閑聊打發一下時間嘛,何必那麽認真呢?”
一直不怎麽說話的馬出塵忽然盯著袁瞎子猛看,然後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冷冷地說:“敢問可是二十年前為馬士城算命的袁先生嗎?”
袁瞎子大吃一驚,被人抓了胳膊,嚇得渾身顫抖:“正是袁瞎子不錯,敢問……”
馬出塵冷冷地說:“馬士城是我的叔叔,據說當年是你把他騙入歧途,導致他死於非命,屍骨無存!”
袁瞎子大呼冤枉,他說:“姑娘,當年我確實給你叔叔算過命,我讓他不要進入那片原始森林,我告訴他命裏雖然缺土,但忌木多,他不聽勸阻,非要進去,後來被鬼魅所惑,魂魄出竅,跟清風那個瘋道人大打出手。當時他已經被一隻黃精上身,我是迫不得已才斬殺了他的軀體。”
馬出塵兩眼微紅,射出一絲凶狠的目光,回道:“當年清風道人來馬家報訊,說是親眼看到你殺了我叔叔,如今你斷是抵賴不過。”
袁瞎子氣急了,哆哆嗦嗦地說:“馬姑娘,那瘋道可曾說他當時被你叔叔體內的黃精掐昏,如果不是我殺了那東西,他估計早就橫屍荒野了。如果我真是有心害人,何不將他一起殺了,何致他糾纏我二十多年?”
馬出塵不為所動,手上力道加緊,袁瞎子“哎喲”痛呼出聲。韓教授有些看不下去,他止住馬出塵說:“侄女,你先放開,我覺得這位老先生的話也有些道理。雖然他滿口胡言誑語,但也不像那種凶神惡煞之徒。讓我問問他。”
馬出塵一把狠狠地甩開袁瞎子,還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隻是袁瞎子什麽也看不見,她是白瞪了。
韓教授說:“袁先生,我是省文物館的韓振國,聽說你曾經下去過那個墓葬,能不能告訴我們墓道口在什麽地方,裏麵有何機關消息?”
袁瞎子見沒有了馬出塵的威脅,再次耍起無賴來。他撇撇嘴,說:“你們正常人都摸不到入口,我一個袁瞎子怎麽有那個本事?”
韓教授說:“老先生,我是誠心誠意向你請教,想必你也知道有神秘人在打這個墓葬的主意,我們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我在一旁煽風點火:“袁爺爺,小楊原本準備把他空閑的老房子收拾收拾讓你住下,免得清風道長找你麻煩,沒想到我們的好心都成了驢肝肺,你一點兒都不領情。”
袁瞎子“嘿嘿”笑了兩聲,說:“吳娃,袁瞎子我還是那句話,不讓你們進去是為了你們好。那古墓周圍布滿機關暗器,如同地獄一般,進去後九死一生,難能全身而退。我勸你們還是打消這個念頭為好。”
之後,無論我們怎麽勸說,袁瞎子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句話,不肯多透露任何信息。直到天黑,我們仍無法打動他,隻好先由我和楊小邪帶他去一直無人居住的楊家老宅安頓,準備日後再想辦法撬開他的嘴巴。
把袁瞎子安排好後,他又吵著要吃飯,還要求給他的貓帶一條魚,我隻好出去買。等我買好後回來,發現他居然不見了。這個老東西,調虎離山,自己溜了。
我氣餒不已,立時趕到韓教授入住的賓館向他報告袁瞎子溜了的事情。韓教授歎了一口氣,說:“看來這個老先生肯定對古墓的地形非常了解,他不開口,我們也不能強逼,真是很遺憾。”
這時,馬出塵忽然說了一句:“不對!”
我吃了一驚,問她:“什麽不對?”
馬出塵說:“我今天抓住袁瞎子的時候,感覺他骨瘦如柴,身上冰冷,好似死人一樣。當時我隻顧質問叔叔之死,忘記說了,現在想想,有個很重要的細節被忽略了。”
教授問道:“什麽細節?”
馬出塵說:“二十年前,清風道人到馬家報訊的時候,說過袁瞎子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按說他現在應該已經七八十歲了,我還一直以為他都不在人世了。為什麽今天我們看到的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
她一說,我也想起了一件事,我奶奶每次跟我講袁瞎子的時候,都說他是個老頭兒。那時候我還沒出生。時隔將近三十年,他居然相貌不變?我的心一沉,難道他是個鬼,或者僵屍?
想到這裏,我不禁渾身打了個寒戰,近日來跟他打交道不少,想想就後怕不已。我把我的想法說出來,韓教授也覺得很奇怪,他低頭思考了一會兒說:“據說鬼魂是沒有影子的,那個袁先生,我看見他有影子……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個老先生不簡單,他身上有很多秘密。這些秘密一定跟那個古墓有關係。如果能揭開他的秘密,對我們進入古墓也有一定幫助。”
隻是,現在袁瞎子不知所蹤,想尋找他的秘密真是難了。不過,難歸難,並不是沒有辦法。袁瞎子會算命摸骨,這樣的人走到哪兒,都會留下一段傳奇故事。他幾十年相貌不變,能認出他的人應該很多。他是從南邊長江下遊過來的,那何不查查他的祖籍?
2.袁神仙
我主意一定,就去找楊小邪商量。這家夥一個人住在單位家屬院的一套房子裏。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正在家鬱悶著呢,說是請示了他爸要求去考察古墓——他家就他一個獨苗子,父母自然是不答應。一聽說我有事找他商量,立刻興奮不已。
袁瞎子說他老家曾經發過洪水。我讓楊小邪在電腦上查一下三五十年前,哪個地區曾經發過洪水,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原本我是不抱什麽希望的,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接到楊小邪的電話,他的聲音有些憔悴又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上來便道:“哥們兒,我查到了一個奇怪的事情!”
我問:“關於袁瞎子祖籍的?”楊小邪說:“不是,那個我確實查不到,解放前後近幾十年,長江中下遊發過大小無數次洪水。過去在梅雨季節總會發生或大或小的洪災。如果僅僅從洪災來查,範圍太大。不過,我在湖北一個縣城文秘的回憶錄上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趕緊問他到底什麽事。他說,那個人目前已經退休了,回憶錄記錄的是那人父親生前的事情。那人的父親是國民政府在該縣某鄉委任的一名保長,有一年發大水之後鬧起了瘟疫,鄉民們上吐下瀉,有一位袁神仙出現,教眾人在房前屋後焚燒艾草蒲葉,還讓保長支起幾口大鍋,這位袁神仙拿了一種沒有人見過的草藥,放在鍋裏煮沸,讓大家分食,很快便控製了疫情。
由保長口述、他兒子記錄的那個故事裏的袁神仙,就是一個雙目失明的老阿公,懷裏抱著一隻大貓。保長的祖籍是廣東,南方人喜歡把五十歲以上的男性稱為老阿公。那個文秘在記敘其他事件的時候,還代敘當年有日本人橫行。所以說,袁神仙幫鄉民治療瘟疫的時間,應該在1940年前後。
那個袁神仙非常可能就是現在的袁瞎子!
雖然我早就覺得袁瞎子不簡單。但是,聽完楊小邪的推測,我還是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寒戰:這個老東西,莫非是個不死老僵屍!隻是不知道他到底多少歲,他心裏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下午,楊小邪又給我打了個電話,他說,他查到一個網友在博客上放了一張照片,是一個帶眼鏡的古人懷裏抱貓的石像。網友介紹說,在湖北一個叫A市的城郊有一個袁大仙廟宇,如今由於香火不濟,無人清理,已經破落得隻剩下斷壁殘垣和一尊石像。他前段時間去神農架旅遊,就在無意間拍下了這座石像。
楊小邪有個大學同學就是那裏的人,他直接打電話過去,讓同學問了幾個奶奶級的人物。他們說那個廟宇應該在明代就已經有了,人像身著典型盤補服,確實是明代男性常服。據說那個袁大仙原為路過的商人,聽聞該地附近山中有貓成精,喜吃人腦,鬧得人心惶惶,他便隻身入山,劍殺黃貓。鄉人感其恩德,便築廟供奉。至於該人是不是眼盲,他們便不得而知了。畢竟年代久遠,流傳下來的,隻是那個袁大仙如何的神功了得、舍身忘我。
其人十有八九就是袁瞎子,而這次的事情居然又追溯到明代,看來他的真實年齡,真是源遠流長了。不過從上述種種事跡看來,袁瞎子並不是大凶惡煞之徒,他好像一直都在為鄉民除暴安良、施舍賑災,算得上俠義之人了。
隻是不知他為何阻止我們進入古墓。難道他真和這個馬楚墓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暫時顧不上細查袁瞎子的底細,因為局長又把我叫過去了。我到了地方一看,他辦公室裏來了兩個陌生的男人,局長的態度畢恭畢敬,看來這兩人是上麵派來的,而且身份很不一般。
果然,局長指著那個身著深色襯衣、圓圓胖胖的男人說:“這位是北京盛世收藏公司的劉經理,這次古墓考察和以後的發掘保護都將由他們公司讚助。省裏的領導特別交代過,要充分配合他們的工作。”
另一個身材高壯、皮膚黝黑、戴眼鏡的年輕男人叫吳剛,是司機,典型的北方大漢。一介紹,果然老家是河南鄭州的。
那個劉經理說:“吳悠同誌,聽說你們市發現了一座馬楚古墓,國家對於考古發掘一直很重視,韓教授反映,目前古墓的考察有很大難度,我們孫總特別指示要給予你們大力支持,我和小吳是來了解情況的。希望你能全力以赴,幫助韓教授的考古隊完成任務。”
我一聽就覺得有些奇怪。因為這個劉經理雖然說的是普通話,但字裏言間還能聽出一些本地方言的味道。雖然他滿嘴的官麵詞語,但眼神閃爍,透露著一種狡詐,給我的感覺不像是什麽好人。韓教授是國家文物保護單位派遣的,看來那個盛世收藏公司的老總應該跟文物保護單位的要人關係密切。
雖然滿腹疑惑,但這些話自然是不能問出口的,我隻得連連點頭,簡單向他匯報關於兩個盜墓賊神秘死亡的事情。說到袁瞎子的時候,我隻是略略說明這個人可能熟悉古墓情況,並沒有把袁瞎子可能是不死老僵屍的事情說出來,畢竟那還沒有得到確切的證實。更重要的是,我覺得這個劉經理並不是什麽值得信任的人。但凡商業集團跟文物扯上交情,大都是金錢上的。我感覺那個孫總肯定是衝著那些地下的明器來的。
劉經理要求我帶他到發現盜墓賊的山頭看看,我隻好開車帶他前往。車行在路上,他看著車窗外,感慨地說:“當年我離開的時候,路邊都是低矮的小房子,現在都成了高樓大廈了。如果沒人帶路,估計我連老家都找不到了。”
怪不得他說話間有一些本地鄉音,原來果然是從這裏出去的。劉經理說,自己就是劉村的人,年輕時候跟家裏鬧了別扭,跑出去討生活,到了S省後,機緣巧合地進了孫總的公司。
孫總年輕的時候喜歡研究古代文化,因為個人愛好做起了收藏公司,這幾年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在賺得盆滿缽滿之餘還不忘讚助國家。收藏古董比收藏人民幣更有價值。看來這次這個劉經理前來了解和支持馬楚古墓的考察,是帶著老總指示的,也許是想獲得第一手的珍稀古董呢。
那個司機吳剛看起來是個實誠人,很少言語,偶爾憨憨地笑幾聲。但能看得出,劉經理並不輕視他,跟他說話也很客氣,這個司機可能也充當保鏢,劉經理一路上的安全還需要依仗他。
中午,我帶他倆去了韓教授入住的酒店,開了房間,又為雙方互相介紹了一番。這幾天,馬出塵正在準備一些下墓要用到的工具,她和林小偉分頭買了一堆的工具裝在帆布包裏,我發現那其中有好多還是違禁物品。
中午,趁劉經理休息的時候,我敲門進了吳剛的房間。我給他送了兩包本地的茶葉,他推脫了一番還是收下了,氣氛頓時變得融洽起來。我忽然拍拍他的肩膀,說:“吳哥,恕兄弟我直言,你身體有病,而且這病發於內裏,不顯體表,如果不治,將來會嚴重影響你的健康和幸福。”
吳剛愣了一下,特別是聽到我說到最後兩個字“幸福”,他頓時臉紅不已,支吾了半天,長歎一口氣,說:“兄弟呀,你真是火眼金睛,自從那年我替孫總擋了一刀,刺傷了腰部之後,身體就明顯虛弱下來,特別是跟老婆在一起,根本做不了男人。我去了不少醫院,也沒看出什麽來。後來,她跟我離婚了。這可是我這輩子最窩心的事呀!”
我說:“吳哥,如果你相信兄弟,我可以幫你慢慢治療。不敢說勝於從前吧,至少也能恢複個八九成。”
吳哥感激不已地說:“兄弟,我去了很多大醫院,那些教授專家都束手無策,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我微微一笑,說:“我祖上就是中醫世家,自小我就熟讀諸多古籍醫書,對於現在那些坐在大醫院的專家教授來說的疑難雜症,在中醫裏有很多注解偏方。我也隻是略懂一二。”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能斷定吳剛是**,隻是見他麵部無華,舌苔黃白,雙眼卻赤紅,喉結萎縮,我便斷定他腎虛。一般腎虛的男人那方麵肯定也不怎麽樣。沒想到倒引出他一肚子的苦水。
我拿出筆,開了一個方子,也就是在八珍湯的基礎上加減幾味比較平實溫補的藥,鹿茸、阿膠等,還特意加了味**羊藿。
我跟吳剛說:“這個方子每天兩次,多則三月,少則一月,就能痊愈。之後你飲食可以多吃一些狗鞭湯或者豬腎、羊腰之類的。”
吳剛半信半疑道:“兄弟,之前我也按照朋友的提示配置過一些壯陽酒喝,經常吃狗鞭、羊腰,也沒見什麽效果啊?”
我跟他解釋:“這就是我為什麽讓你在吃完藥方之後再食補。狗鞭、羊腰在於以形補形,隻是你身體由於曾經受傷而失血泄氣,內在循環不暢,補得太過,往往不得吸收,反而引起上火。”
他“哎呀”一聲,說:“你說得真對呀,有次我喝了半斤補酒,吃了五個羊腰,第二天早上口鼻都出血了,看來你真是高人不露呀。”
他如獲至寶地把藥方收起來,我便岔開話題,扯到孫總身上:“吳哥,你跟孫總走得近,將來有什麽好的路子可別忘了拉兄弟一把。”
吳剛也屬於義氣之人,拍了拍胸脯,說:“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接下來,他跟我談起來孫總。孫總五十多歲,早年是幫會出身,人稱孫二爺,積攢了一定的“原始積累”,後來就洗手做了正派生意。他不僅在商界頗有實力,如今的黑白兩道提起孫二爺,都很給他麵子。隻是他身體狀況不怎麽好,每年都需要去國外就醫療養。
說到這裏,他歎口了氣,小聲道:“其實孫總五年前就患病了,隻是外界知道的人很少,這種病據說全世界目前還沒有治愈的先例,唯一的治療手段就是靠換血透析。如果換成平常老百姓,真沒有那麽多錢財去維持。一旦孫總不行了,我們這些跟隨他多年的手下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我一邊安慰吳剛,一邊心想:這個孫總也真奇怪,既然病體垂危,怎麽還有閑心來關心一個古墓的考察和發掘呢?還把自己的心腹都派下來。這裏麵不簡單。
吳剛說他們已經接到孫總指示,先回去,等我們考察清楚後,孫總會派人協助發掘。
我隱約覺得,孫總——劉經理——劉村——袁瞎子——古墓的秘密,是有聯係的。
3.靈貓
馬出塵準備的物品非常多,我算是真正開了眼界:除一些照明工具和防毒麵具之外,還有洛陽鏟、飛虎抓、三把傘兵刀、兩把小弓弩、兩把仿五四鋼珠手槍、兩百發子彈、幾個黑驢蹄子、一包糯米、兩背包壓縮餅幹和礦泉水。
看來她是個下墓的熟手,我笑著問她:“你該不會出自盜墓世家吧?”
馬出塵狠狠啐了我一口,說:“你才是盜墓世家。我們驅魔龍族馬家,可是專門斬妖除魔的,才不幹那挖人祖墳的缺德事。”
韓教授在旁邊跟我解釋說:“出塵的家族裏很多人都下過墳墓,陰氣重的地方常常隱藏一些妖魅之物,這也是我這次專門邀請她來幫助我的緣故。”
還真看不出,這小妮子身材纖瘦、貌美如花,居然如此膽大。一般大男人都不願去陰氣重的地方,她居然經常去那地方驅邪抓鬼。
據韓教授介紹,馬家在東北是非常有名的驅邪術士,祖出薩滿教,號稱“驅魔龍族”,他們家世代都有保家仙的,能讓動物仙附體,能讓鬼魂上身開口說話。馬出塵乃馬家本家嫡傳弟子,不但有一身好武藝,驅鬼辟邪的本領更是難得一見。
見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跟韓教授說:“那我們什麽時候下墓,具體從什麽地方下去?”
韓教授嗬嗬一笑,說:“真是年輕人有朝氣,說到風就要下雨,別急,別急,我們還要等一個人。”
還等一個人?我很詫異,不知道是誰,這麽拽,到現在還不來。
等那人來了後,我才發現,他確實不是一般人。一個麵容清瘦的男子,大約有二十五六歲,穿深藍色T恤和長褲,平頭,神情懶散,麵色蒼白,好像剛大病初愈。這樣的人放到人堆裏並不顯眼,真不知道韓教授他們為何特意找這麽個人來,還在這裏花時間等他。
他是直接找到韓教授房間來的,身上背著一個非常大的編織袋。他走進門來,抱拳跟教授淡淡地打了聲招呼:“韓教授你好,我是唐昧。”他放下包袱的時候,我看到他的雙手戴著那種露手指頭的黑色皮套。
這種天氣戴皮手套的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傻子,一種是需要戴手套掩飾的人。
但凡受過專門訓練的人,隱藏再深,大都會在手上留下練過刀槍之後磨出的老繭,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顯然,他雖然看起來有些病懨懨的,但絕不是傻子。他應該是一個不簡單的人。
當時楊小邪剛好也過來教授房間,跟我一起看馬出塵準備的工具。聽到他說自己叫“堂妹”,楊小邪憋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我雖然也覺得好笑,但還是努力壓住,並趕緊替他道歉:“這小子就是瘋瘋癲癲的,你別介意。”
那個“堂妹”置若罔聞,看都不帶看我們一眼的,也不接這話茬兒,自顧自地坐到椅子上喝水去了。
楊小邪嘀咕了一句:“這人有病吧,叫這麽奇怪的名字,還不搭理人,有什麽了不起的啊?”
韓教授嗬嗬笑了一下,說:“他叫唐昧,唐朝的唐,冒昧的昧。不是叔叔、伯伯家的堂妹。”
這名字真是個奇怪的名字,這人也真是個奇怪的人。他並不在意別人的非議,喝完水後,問教授:“幾時出發?”教授說:“我和出塵商量過,最好不要驚動附近的群眾,我們也不好跟軍方交涉,所以最好走迂回線路,天黑後從原始森林裏穿過去,那裏有一條路,是馬家人曾經探尋過的。”
聽到此處,我大吃一驚,跟教授說:“那條路據說從來無人走過,就算有也是有去無回,你這身體能吃得消嗎?再說,你怎麽能確定從那裏進入就能尋到古墓通道呢?”
韓教授淡淡一笑,說:“考古尋蹤是我畢生的心願,哪怕死在路上,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幸福。你不必擔心我的身體,我還能堅持。”
我不由得對這個兩鬢斑白的老人肅然起敬。
我又問:“我們何不乘船由湖麵靠近懸崖,然後攀上去?”
韓教授搖頭:“這條路不用考慮。十幾年前省裏有組地質專家曾經實地考察過,靠近懸崖處有一個海眼,那裏漩渦橫生,根本無法靠近,而這處海眼有可能和南海相通……”
他的話讓我大吃一驚:“這裏和南海相距千裏,怎麽可能有海眼相連呢?”
韓教授解釋說:“地質隊在小南湖裏采集到一種長腕寄居蟹,屬於南海獨有的品種。故有此推測。”
這時,馬出塵插話說:“當年我二叔和清風道人在原始森林盡頭的湖邊看到過一座氣勢恢宏的陵殿,選擇那條路,想來不會錯的。那個古墓應該是規模宏大,一部分在部隊後牆的懸崖下麵,隻是那裏是懸崖峭壁,不是考察的最佳路線,而古墓的前殿部分應該是從西南方位原始森林的邊際開始修建的。”
在大家討論的時候,唐昧一句話都不說,眯著眼睛,靠在椅子上養精蓄銳去了,好像我們說的這些根本不關他的事一般。
馬出塵把武器給我們分配一番,教授和林小偉各自隨身佩帶一把鋼珠槍,我本來就有一把局裏配發的五四手槍,剩下的相關物品被分為兩個包,林小偉和我各自攜帶一個。
馬出塵拿出一把弩遞給唐昧。他搖搖頭,說:“謝謝。”韓教授在旁邊說:“唐昧自己帶有稱手的兵器,不用特意為他準備。”
稱手的兵器……我看了看他扔在地上的那個大包,裏麵依稀有個長長的棍狀物體,不知道是什麽。
馬出塵讓我們都換上長衣長褲。因為要進入原始森林,裏麵到處都是蚊蟲、螞蝗和毒蛇,要是不保護好,身上很難有一塊好肉。
當天夜晚,天擦黑以後,我們一行五人先是從賢嶺路進入袁瞎子隱居的那片鬆樹林裏,預備在袁瞎子的茅屋借住一宿,第二天天亮了再進入原始森林。
因為來過一次,加上人多,我們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袁瞎子的茅屋。門並沒有鎖,我們伸手推門就走了進去。屋子裏很黑,林小偉拿出蠟燭點上。
屋子裏有一種很陳舊的陰冷氣息。馬出塵用手在桌子上摸了一下,說:“這屋子應該有人居住,袁瞎子肯定回來過。”
我一想也是,袁瞎子二十多年不怎麽入世了,他為了躲避我們,開溜後最佳的躲藏地點就是自己的老窩。隻是之前事情太多,加上他不願意配合,我們也沒刻意去尋找他。
袁瞎子這個老頭兒身上有太多秘密。在這間他居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裏,一定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我把想法跟韓教授一說,他也覺得有理,便開始仔細檢查這間小房子。
這確實是間很簡陋的土坯房,頂上有茅草搭蓋,有些地方年久失修,已經破露出窟窿小洞。屋裏簡陋的家具也無甚特別,唯一看起來完好的隻有一張床。
我把目光盯在那張老式雕花**看了很久。這床應該有些年頭了,床的三麵有屏風,前麵兩側各有一個小擋板,擋板有圍屏一般的高度,中間有一片空間留人上下,床腿有牙板,隻是中間已經破損殘缺。
床下原本應該是空的,卻壘上了一個土炕,好像是在依托床板。我走過去,把**淩亂而陳舊的被褥扒拉到一邊,伸手敲了敲床板。床板發出“咚咚”的聲音,略帶空洞。
我正準備招呼馬出塵過來看看,忽然,桌子上的蠟燭一下子滅了,燈滅前依稀有個黑影從房梁上跳下來,劃過兩道詭異的綠光。
接著我便聽到咕咕咚咚的桌椅板凳翻倒的聲音,還有重物落地的聲音。我伸手在包裏飛快地把手電筒拿出來,打開一照,居然是袁瞎子那隻黑貓。它被唐昧一腳踢到地上,掙紮著準備往上躥。
唐昧手疾眼快,一腳踏貓,一手在他那個大編織袋裏抽出一根很奇怪的兵器,一下子朝貓身指過去。那貓像是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沒有被打到,卻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隻見那件兵器的前端像是人的手掌握住一個尖銳的錐子,高高蹺起的大拇指中射出一縷青藍色的光芒,隨即光芒漫散,那貓便像被定身了一樣,渾身動彈不得,眼中發出怨毒的光,卻隻能任由唐昧順勢再次揮動那件兵器,用手掌中握著的錐子頭把貓的尾巴齊根砍斷。
我們看得驚呆了,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莫非這是一根超級魔法棒!
那縷光足足亮了有五秒才消失。黑貓再次恢複了行動力,一下子躍上窗台,轉身狠狠瞪了我們一眼,接著飛快跳出去不見了。
林小偉再次點亮蠟燭,唐昧用手輕輕拎起那隻斷尾,仔細觀察著。我也忍不住看過去,那隻貓尾居然沒有血跡,而且不到片刻的工夫,已經老毛盡掉,幹枯萎縮,看起來像一截枯骨一般。
韓教授拿出放大鏡,仔細觀察了一會兒那根斷尾,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說:“我們都親眼看到是唐昧剛剛從它身上砍掉的,怎麽現在看起來卻像是死去多時的枯肢?”
我說:“早就知道袁瞎子不簡單,有可能是個百年老僵屍,難道他養的貓也會是個僵屍貓?”
韓教授搖搖頭,說:“應該不是僵屍一類的,僵屍四肢僵硬,麵無表情,性格麻木,沒有思維,而且不能見光,袁老爺子和這隻貓看起來不屬於這個範疇。我現在懷疑他們是不是跟巫蠱有關!”
韓教授說:“這隻貓如此怪異,我需要找人化驗一下這截斷尾,也許會有一些收獲。”
我點頭,打電話給楊小邪,讓他開車來把貓尾取回去讓法醫化驗一下。那小子被他爸嚴令蹲守在家,我們臨走前刻意避開他,他正鬱悶地在家打遊戲,聽說有任務讓他辦,高興得屁顛屁顛地答應了。
這時我才注意到唐昧的武器。那是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是一根鐵棒的前麵鑄有一隻手,手裏握著一隻上粗下細錐子樣的東西。
我們都覺得非常驚奇,但大家都隻是看了一眼,沒有再說什麽。這時,窗外傳來一陣異響,虎嘯豹吼,鬼哭狼嚎,打開門一看,漫天遍野的烏鵲飛鳥鋪天蓋地而來,茅屋周圍居然還有成群的狼貓虎豹,數不清的蛇蟲鼠蟻。一時間,吼聲陣陣,鳥叫不停。
我們頭皮發麻,麵麵相覷,眼前的景象真是詭異之至。
這時,隻見唐昧指著一棵大樹說:“看,那隻黑貓!”
果然,那棵樹上,有兩道幽幽的綠光掃射過來,果然是那隻黑貓。它看我們發現它了,也不隱藏,直接躥到一隻花豹的頭上,揚起脖子,喵嗚喵嗚地怪叫了幾聲。那些飛禽走獸好像收到命令一般,作勢預備向我們進攻。
我們幾個人都很吃驚,一時回不過神來。還是唐昧反應快,他低聲囑咐一句:“照看好教授,我去對付那隻貓。”
唐昧拿著那個奇怪的武器飛奔出去,一躍身,兩隻腳一蹬就攀上了一棵鬆樹,執手一揮,武器前端的那個錐子直指貓身。
那隻貓顯然已經領教了這武器的厲害,喵嗚一聲,驅使著身下的花豹飛身一躍,向後方的原始森林逃跑。唐昧緊跟著追過去,韓教授在後麵喊道:“裏麵危險,趕緊回來!”唐昧也不答話,一轉眼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