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他是精神病

幸福裏小區算是位於這個城市的中心地段了,不過小區的時間也不短了,建築物大多還是那種淡雅的磚紅色的色調,留著這個城市老式小區樓房建築的明顯的痕跡。但隻是老建築的外殼而已,內核早就聚集了一群這個城市中快節奏生活的人們。

冬明晨趕到的時候,張起揚早就在現場了,王元照例在接到報案的第一時間就通知了張起揚,他心裏還是過分依賴這個昔日的隊長。張起揚的臉色有些勞累,麵部的皮膚無精打采地鬆弛著,眼皮努力地向上抬,好像隨時都會因為筋疲力盡而趴下來,不過眼睛依舊發出鋒利的光芒。

“昨天晚上沒睡好?”冬明晨問。

“沒怎麽睡好,昨天晚上去見了個朋友。”張起揚淡淡地說,他並不想說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噩夢。

“朋友?”冬明晨不由得蹦出疑問,在他的印象中張起揚很少有警隊之外的朋友,以前就是這樣,所以聽張起揚說見朋友,他很好奇。

“可能沒跟你說過,我的大學同學,史進。”張起揚向冬明晨轉過頭去笑了笑,“怎麽了?”

冬明晨想起自己剛來東陽分局的時候有一次張起揚不在,王元就說他去找史進了。好像是個心理谘詢師?他想這個自己還未曾謀麵的史進應該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能和張起揚聊得來並且成為朋友,隨時可以去會會。

“哦,聽王元說過,是不是心理谘詢師?哪天有機會給我介紹一下啊,查案可能也需要博采眾長,比如了解一下心理學。”冬明晨扮著鬼臉說道。

“好,有機會一定讓你們見一麵,他可能會很樂意交你這個朋友。”張起揚說完就往樓門口的方向走了,冬明晨也馬上跟了上去。

死者的家裏很整潔,其實是空曠帶來了這種整潔,客廳裏的家具很少,好像少到無論怎麽擺放都不會感覺到亂。整體看上去像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房間,但多了一種考究的氣質。

家具很少但都很有講究,茶幾是花梨木的,層次分明的木質體現著大自然造物時柔和的曲線美,椅子和沙發也都是名貴的木材做成的,踏進房間的那一刻,仿佛就會聯想到木質特有的馥鬱芳香沁入心脾。

這會讓人不禁開始聯想,死者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冬明晨看到屍體的第一眼就明白了王元為什麽說“你看了就明白了”,死者的脖子上插著一把刀,刀上的鮮血早已經凝結成了深黑色,領口的衣服也因為血液的浸透和幹結而緊緊地黏在了皮膚上,看來死亡時間已經不短了,但重要的是脖子上的那一刀,除此之外,死者身上再沒有其他的外傷了。這讓冬明晨和張起揚想起了李國勝,還有孫莉。

死者名叫張立昌,看上去年紀在六十歲左右,頭發依然很黑,但是隱約還有幾絲白發跳出來,不吝地暴露著死者的年齡。

水果刀孤零零地插在張立昌的脖子上,刀把上還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死者被發現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個姿勢,頭微微地斜著,靠在沙發上,整個人也是倚在沙發上,如果不是脖子上的那一刀,這個姿勢會讓人聯想到他正乘著窗外打進來的陽光睡著了,這個長眠的姿勢也很舒適。

不過他應該並不是這樣死去的。張起揚注意到了張立昌身上的幾處擦傷和瘀傷,但是並不明顯,看來張立昌生前應該和凶手有過爭鬥,不過顯然力不敵手,很容易就被製伏了。

“誰報的案?”張起揚突然想起死者是獨居,不免有些好奇。

“我報的案……”屋內一個和張立昌差不多年紀的男人說,“我和他以前是同事。”

“你是怎麽發現的?”張起揚問。

“我和他以前是同事,也是好友,”男人又重複了一遍,“還是茶友,所以經常一起品茶,今天我原本就是和他約好來品茶了。”

張起揚看了一眼茶幾,上麵擺著精致的茶具。

但是當男人敲了一遍又一遍的門之後,裏麵一直沒有人回應,打電話也沒有人接,因為男人和張立昌事先約好了,所以才起了疑心,然後就報警了。

“沒有人在可能是出去了啊,就算是事先約好了也有這個可能啊,你怎麽就突然想起來要報警了呢?”張起揚疑問道。

“他一般不出去的,主要是我實在不太放心,因為……”男人頓了頓,“因為他有過病,這兒的病。”男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精神病”這三個字對張起揚來說像是故意的暗示,讓張起揚的心頭突然一顫。

離開的時候,張起揚還留意了一下,死者住在二樓,陽台上的窗戶正開著通風,陽光從外麵照進來,暖洋洋的。

從窗戶外麵可以很容易地翻進來,重要的是可以躲過樓裏的監控。

張起揚在心裏暗暗地罵了一聲。

小區裏的監控察看起來也不太現實,這個小區所在的地段得天獨厚,裏麵的居民大多是白領上班族,而且大部分的房間都是出租的,並且通常都是合租,所以小區的居民數量很大,同時一天的人流量也很大。這種情況下,想從小區監控裏找出無論是哪個時間段的可疑人員都是不現實的,這條路看來是行不通了。

警局辦公室的白板上貼上了張立昌的名字,冬明晨又在旁邊加了個括號,裏麵寫上了:曾患有精神病。

“張立昌,曾是個外科大夫,五十六歲,有一個兒子,現在在美國。”王元說到這停了停,微微地歎了口氣,“看來是個空巢老人,而且兒子還飛到了遙遠的美國。”

“外科大夫?他曾在哪家醫院任職?”冬明晨把目光從白板上張立昌的名字處移過來。

“就在東陽區人民醫院,不過兩年前已退休。”王元說。

“哦……不對,”冬明晨突然話鋒一轉,眉峰微微地聚了起來,“現在五十六歲,兩年前張立昌是五十四歲,外科大夫會在五十四歲就退休?”

“因為……後天性腦萎縮,已缺乏一定的醫療判斷力。上麵是這樣寫的。”王元低頭看著資料說道。

冬明晨囁嚅著嘴唇:“這些信息是從哪裏搞來的?”

“東陽區人民醫院。”王元好像意識到冬明晨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而現在冬明晨卻在想另一件事,他的手慢慢地握起來……精神病,然後退休,一段時間以後,便隻剩下了單位記錄的簡簡單單的幾行字。好像這幾行字就可以概括一個人的一生,但是世界上哪有這麽簡單的事?如果不能概括,是不是說明簡單的幾行字下麵隱藏了什麽?

冬明晨突然想起了孫莉,同樣隻留下簡單的幾行字,好像如果沒人注意,這個人就會伴著這僅僅幾行字的履曆走向墳墓。

“對了,完整的驗屍報告應該要等到明天才能出來了。”王元打斷冬明晨的思路。

王元的話讓冬明晨想起張立昌脖子上的那一刀,難道又不是真正的死因?或者又是出於報複?就像劉海腿上的那一刀一樣?

白板的另一側上麵掛著李國勝、孫莉等人的名字,他們被諸多錯綜複雜的連線交叉在一起,又形成了一些新的節點,有的節點上還畫著醒目的問號。白板的這一側現在隻有一個孤零零的名字—— 張立昌。

冬明晨的眼睛看向白板,他不願意去想象一個不甚理想的結果,但它還是從腦海中模糊地跳出來,難道白板的兩側又會連接到一起?

冬明晨手裏的紙杯慢慢地被捏出一個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