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英雄救美
莫河村的雪很厚,仍然可以看出那是一片廢墟。在距離很遠的地方,就可以聞到那股子荒涼和孤寂。
老張頭的小房子就坐落在這片廢墟中間,孤獨而詭異。
不遠處就是一座山,山上一片林。我們都知道,這座山的深處,藏著奇珍野獸,也正是在這座山裏,找到了那個足以撼動曆史、撼動科學的千年古屍。現在的山林變得稀疏,遠處看去,完全像一個禿了頂的男人。
好像很久沒有人出入。我們的車子開進去,在雪地上留下了第一道痕跡。
“老張頭?”一下車,董春雨喚了起來。
老張頭的老伴在十年前就去世了,三個兒子也接近古稀之年,這兩年也相繼病逝。兩個孫子組團去了國外做買賣,四個孫女杳無音訊。這個家,隻剩下他自己。前些年拆遷,他死活不搬走,一張嘴就要兩百萬,毫不妥協。開發商也是個倔脾氣,兩個人杠上了。而結局就是老張頭成了釘子戶,斷水斷電。開發商放棄了這片風水寶地,另辟蹊徑。董春雨說出老張頭的名字的時候一陣擔心。老張頭得有九十多歲了,太久沒有聯係,能不能活著是個問題。
沒人回應。
拉了拉門,是反鎖的。
由於我和郭易沒見過這老頭,直接管人家叫“老張頭”也不大合適。
我倆把臉緊緊地貼在玻璃上,仔細探著屋子裏的究竟。
臉挨著臉。
我看到我呼出的熱氣碰到他的肌膚,瞬間散開,看到他的眼睛裏麵映著我的臉。那張和我深愛的男人極度相似的臉上有著那人從未給過我的溫柔,可我的心裏卻無法泛起一絲漣漪。
此刻,這個我曾經暗戀了三年的男人,竟然和一支普通的鉛筆一樣客觀地存在著,卻再也無法激起我的任何情感。
我開始疑惑,高中那要死要活的暗戀到底是否確有其事。
而關於那個消失不見的男人,我捫心自問很多次,可那來自於心底的迷戀怎麽也無法擺脫。那是比高中時代的暗戀更加久遠、深邃的情感。雖疑惑其原因,卻無比堅定。
兩個人間接對視這麽久,隻有一個後果——尷尬。
他終於動了動身子,驚掉了屋簷上的積雪。他像小狗一樣抖了抖頭,傻笑著說道:“不過,這老人九十多歲,又是一個人生活在這種地方,可能就是死了也沒人知道吧……”他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拉了拉我的衣袖,“別貼玻璃了,太涼。”
窗戶上布滿了霜,屋子裏也沒什麽光亮,就算把眼珠子貼到玻璃上也不會看出什麽結果。
董春雨再次采取了野蠻政策,一腳踹壞了門鎖。所謂的“破門而入”如此生動形象地得到了展示。
屋子裏很暗,東西亂七八糟,滿滿登登。飄浮在空氣中的是一股子來自於難以形容的腐朽氣味,或許來自於遲暮之年的老人,或許來自於這了無生氣的環境。即使在冬天這樣寒冷的空氣中仍然快速擴散。
雖然說是房子裏麵,可是除了擋點風,也沒比外麵暖和多少。
“這屋子能住人嗎?”我堵著鼻子,皺著眉頭,挑選著能落腳的地方。
董春雨沒有回答,大步走向最裏麵的屋子。我倆趕緊跟了上去。
“沒人?”
推開小屋的木門,發出老化特有的“吱呀”聲。小屋裏麵沒有窗,尿騷味、屎臭味迎麵襲來。
原本堵著鼻子的一根手指變成了一隻手掌。這味道,辣眼睛。
炕上的棉被血跡斑斑,翻著肮髒的棉花。
我忽然想起前些天的新聞——老人獨居,無人照看,靠吃被子裏麵的棉花活命。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門後突然閃出個人影,手持一把尖銳的砍柴刀,直直地向我衝來。
這不是我第一次經曆這種突發狀況了,反應還算靈敏,讓對方撲了個空。
這才看到,來人竟是一個幹癟的老頭。
他的眼神銳利,滿身殺氣,和以往遇到的危險有所不同的是,我可以很明確地感受到,他是要置我於死地。
董春雨擋在我的前麵,大叫道:“老張頭,你幹嗎呀,是我啊!”
那老人並沒有理會,仍然虎視眈眈地瞪著我,尋找著我的破綻。
“他……他不會是瘋了吧。”我連連後退,連身邊那複雜的惡臭都聞不到了。
就在這個時候,對方發起了第二輪攻勢。董春雨雖然會點拳腳功夫,還是被這老頭鑽了個空子。
“想讓我死,可沒那麽容易。”老頭張開他幹裂的嘴唇,發出沙啞瘮人的聲音。
這好像是我該說的話吧——那砍柴刀劈過來的時候,這是我最後的想法。
許久,我緩緩睜開眼睛。疼痛始終沒有到來,郭易卻在我麵前轟然倒地,那把刀還在他的肩膀上插著。老頭子終於停了下來,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看了看董春雨,又看了看我,臉色再次猙獰起來。
“你!都是你!”他那雙幹枯的手,瞬間掐住了我的脖子,完美地阻礙了我的呼吸。
世界開始搖晃,那些聲音變得縹緲。
醒來的時候,那老頭已經被五花大綁在一個空氣稍微良好的地方。我看著他,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老頭,我怎麽覺得在哪裏見過他呢?
郭易的肩膀已經被董春雨處理幹淨,綁上了厚厚的繃帶。我忽然想起他來,也不知道他的臉有沒有好一點。
“醒了?”董春雨走過來,遞給我一瓶水。
“那老頭怎麽回事,是不是發瘋了?”我小抿了一口,潤潤嘴唇。
“人家郭易替你擋了一刀,你怎麽不問問他怎麽樣啊。”董春雨率先替他鳴起了不平。
我知道他為我擋了一刀,我也心存感激,可是隻是些感謝的話到底還是不痛不癢吧。我關心他的傷勢,可又怕他誤會我喜歡他。一旦曖昧的情愫產生,我便會躲閃。他要是那種特別執著的人,對我緊追不舍。而這個時候我那個所謂的“愁人”回來,看到我和郭易混亂的關係,產生了誤會,很可能會永遠離開我。
短短的幾秒鍾,我已經腦補了一個完整的三角戀故事。
“還愣著幹嗎?趕緊去看看郭易啊,有沒有點禮貌。”董春雨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腦袋,才把我從糾結的幻想中叫醒。
猶猶豫豫地回到車裏。郭易的衣服才換了一半。
“是不是很疼啊。”在不知道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客套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郭易轉過頭來看我,他的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了血色,就連說話都很費力的樣子。我這才恍然意識到,剛剛的想法有多麽自私。
“你為什麽救我啊。”我的鼻子又有些酸,替他不值。
他無力地笑了一下,有些無辜,又有些寵溺。他啞著嗓子說:“我沒想那麽多啊……”
“這是我欠你的,以後有機會我一定還你。”我咬著嘴唇,狠狠地下了決心。要麽互不相欠,要麽兩兩相欠互相抵消。這是我的原則。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補充了一句:“除了跟你談戀愛。”
他苦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我伸出手幫他穿上毛衣。車上開著暖風,放著曖昧的情歌。剛剛董春雨幫他包紮,竟然還順手打開了音響,到底是有多想撮合我倆啊。
“走啊,我們去看看那老頭吧。”氣氛有些尷尬,我隻好轉移話題。
郭易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你幫我把椅子放下吧,我有點難受,去不了了。”
“哦。”我應著,俯身過去,幫他放下座椅。
我和那個人從來沒有過這麽曖昧的姿勢。當身體靠得越來越近的時候,我忽然直起身子,打開車門,走到了另一邊,從那邊幫他放下了座椅。動作一氣嗬成,連貫自如。我不禁想為自己的智商點讚。
老張頭原本情緒還算穩定,一見到我再次激動了起來。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董春雨見到我,滿臉驚訝。
“那邊也不需要我幹什麽啊。”
“他傷得不輕,我隻是幫他簡單處理一下,本來想要馬上帶他去醫院縫針的,可他怕耽誤事,死活沒同意。”董春雨說到這頓了一下繼續說,“你知道他是為了誰吧?”
“行了,別說了,再說就屬於道德綁架了。”我打斷了她的話,看著那老頭。此時他被緊緊地綁在椅子上,拚命地掙紮著,殺傷力仍然不可小覷。
“為什麽要殺我?你認識我?”我同樣用凶狠的眼神回敬他。
我知道,惡人隻怕更惡的人,凶悍隻會被更凶悍打垮。
“你是來帶我走的!你要我死!”老頭子歇斯底裏地吼著。可聲音不大,有些虛弱。
想到這破房子裏惡劣的環境,估計老頭子也得有幾頓沒吃上飯了。我示意董春雨去拿點吃的。軟硬兼施、恩威並重才更容易套出話來。
“我為什麽要殺你?”
我假裝自己是一個狠角色,背著手,在五花大綁的老頭子麵前走來走去。他的臉上很髒,眼角的千溝萬壑上掛著各種不明的汙垢。他的身體幹瘦,看起來很弱小。若不是他剛剛那樣身手敏捷地揚著砍刀,我一定會對這個生活艱苦、生命之火正在熄滅的老頭報以憐憫。
“你來尋仇,我知道的,當年我和姓董那小鬼害了你,如今你回來了,肯定是要我的命!”
“你們怎麽害的我?”我盯著他,假裝自己真的是個奪命厲鬼。就在這個時候,我終於知道一直以來困擾我的那種不協調感是從哪裏來的了——老頭子的手很細嫩,嚴重不符合他的外貌和年齡。還沒能做出更多的思考,老頭子磕磕絆絆地講起了那些罪惡的陳年往事,轉移了我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