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血蚰蜒

臨近下班的時候,楊小邪來叫我一起吃飯。我正準備離開,桌子上的電話響了,是隊長打來的。那天晚上市裏臨時有行動,區裏所有的人員都被抽去參加掃黃打黑了。我因為從外地緝捕了一名殺人犯剛回來,這才留下來值班。

隊長說:“吳悠,剛才‘110’通知,有群眾反映,在南郊賢嶺路靠近803XX部隊附近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的,有可能是在偷蘭草,你去看一下。”

我一聽,這飯是要吃不成了,隻得跟楊小邪說:“哥們兒,有任務要辦,咱們改天再聚吧。”

誰知楊小邪一聽有任務,非要跟著我一起去湊熱鬧。雖然他是做文職的,但我一想兩個人一起去也好,就同意了。

行車去往803XX部隊的路上,車窗外是我所熟悉的楚城。

楚城地處豫皖鄂交界處,山清水秀,氣候宜人,素有“北國江南,江南北國”之美譽,是中國著名的魚米之鄉、宜居之城,自古以來地傑人靈、英雄輩出。戰國時期,這裏曾為楚國的國都,在市區的東門還有當年的城牆遺址。因此,本地人至今仍把本市稱為“楚城”。

楚城南麵環山,北麵為平原地帶,中間有一條玉帶般的河流由西至東貫城而過。河的上遊是一個玉盤般的湖泊,叫“小南湖”,地勢頗高,三麵環山,且皆為萬丈懸崖。相傳小南湖乃上古時代一枚流星隕落而形成的凹地,久而久之,那片地域越來越深,山間泉水、雨水皆匯流其中,便成一湖泊。

河道的上遊屬於南湖區的管轄範圍,我從部隊轉業在家閑置了一年後,被安排到南湖區刑警支隊上班,對於這片還是相當熟悉的。楊小邪原本是我高中同學,對這裏也不陌生。他本名叫楊文藝,因為小時候發燒從**摔下來變成了斜眼,得外號“楊小斜”。他嫌“楊小斜”中的這個“斜”字帶點兒歧視的意思,自作主張地把外號改成了“楊小邪”,倒是有那麽一點兒俠客的意思。楊小邪本人又胖又懶,喜歡看武俠小說和野史外傳,他一肚子詭計,有點兒歪聰明。他在南湖區公安局做文職,一般性的案件記錄、打報告都是他的活兒。

楚城有一個很古老的傳說。說是古時候小南湖一直是附近居民賴以生存的灌溉用水來源,但是某一天,一夜之間,小南湖的水位忽然間下降了一大半。有人說半夜看見一條跟小山一般大小的龍怪從湖裏吸水,水喝得幹幹淨淨,然後騰空而出。

眼看澆灌季節來臨,多日無雨,空氣變得十分幹燥,唯有湖邊的山上有片林子看起來樹木蒼鬱,似是有水源滋養。村民便嚐試著在林子附近打井,然而一連打了八口都不見出水。等打第九口井的時候,忽然之間,連同前麵八個井眼都冒出黃色的水流,呈噴射狀,一經流出,全部匯集到湖裏,不消半日,便把偌大的湖泊重新填滿。流出的水雖然黃如泥漿,但是到了湖裏,一會兒便沉澱至清澈。說來也奇怪,湖泊填滿後,井水便不再流出,井中的水麵和湖麵呈水平。

村民中有見識和威望的人便說這井裏流出的乃是黃泉之水,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於是大家便在恐懼和敬畏中把那九口井全都給填平了。

早在戰國時期,楚城就是巫楚文化的發源地之一。楚城地處北緯三十度,在這一緯線上,奇觀景象、自然災難、解不開的謎團比比皆是,如百慕大、瑪雅文明、埃及的獅身人麵像、加州的死亡穀、巴比倫的空中花園等。而處於中國北緯三十度的奇聞詭事亦是數不勝數,如鄱陽湖的老爺廟之謎、錢塘江大潮、峨眉山頂的佛光、長江的兩次斷流、四川蒙頂山上左麒麟和右武士等。怪龍吸水的傳說,自然是沒有科學根據的,但發生在此處,又讓人不得不暗暗揣測它有幾分可信度。

小南湖邊上有一片向西南延生的原始森林,據說其發源可以追溯到湖北的神龍架。兩地原本是一體連接,在幾千年甚至早到上萬年前,由於地質的變化和地殼的運動,才被分隔開來,並且緩緩地愈行愈遠,直至今日的麵貌。

小南湖依傍一片山區,其中最大的一座叫賢嶺山。賢嶺山區域內高低不等約有二三十座小山頭,也是本地的旅遊景點之一。803XX部隊駐紮在賢嶺路附近的一座山下,山後是一片鬆樹林,鬆樹林之後便是樹木參天、大片連接的原始森林,鬱鬱蔥蔥一直蔓延到小南湖的懸崖邊。據說那裏曾現鬼怪,後來便不曾有人進去過,就算進去了也是有去無回。

那片鬆樹林就好似一道分界線,把原始森林隔離起來。鬆樹林的邊緣有一片恰好臨近懸崖,部隊就駐紮在鬆樹林的邊緣靠近懸崖的地方。

原始森林裏的地勢很險惡,不僅樹木參天聳立,怪石林立,還有很多陷洞。有史可考,據說春秋戰國時期,這裏曾經發生過一次規模宏大的戰役,雙方有數十萬兵馬皆喪命於此,血流成河,戾氣衝天。後來有人在那裏砍樹伐木,不經意間就能從樹根的地方挖出骷髏頭或是森森白骨,經常把人嚇個半死。那地方便鮮有人過往了。

部隊所在的區域,在新中國成立前曾經是一大片亂墳崗,所有不知名和那些買不起棺材的死人就地都扔到那裏,以致那片地方陰氣森森,怨氣衝天。後來城市開發的時候,周圍都被人占據建地蓋房,隻有那片地無人問津,最終被分給了部隊,建了軍營。

在鬆樹林的東邊,是一個叫劉莊的村落。

最近幾年,蘭草的價格暴漲,據說一盆蘭草可以賣到幾十萬。賢嶺山過去盛產蘭草,我記得小時候跟家人去賢嶺廟遊玩,路邊隨處都能看到。這幾年,蘭草被人明裏暗裏地偷挖完了,國家已經把蘭草列為珍稀物種,禁止私人偷盜。

緊靠著原始森林的地方一直是一塊禁區,如果說有人想偷蘭草,隻能在部隊鬆樹林後麵的懸崖旁邊,往靠近原始森林的那塊人跡罕至的地方打主意。隻是,想進入那個地方隻有兩條路,一是從部隊的後牆打洞——這個肯定是不現實的;另外就是從部隊的後牆外圍進入,那裏有一條羊腸小道。

我們開著警車,嗚嗚地來到賢嶺路,看到了在路邊等候的兩個中年男人。

把車停好,有個男人已經迎過來跟我握手。他看起來有點兒官派頭,相互之間一介紹,發現果然不錯,這個男人正是本地的村委會主任郭主任;另外一個男人則是一個看起來老實木訥的村民,據說就是發現盜賊的人。

據郭主任說,這個村民當時是在附近尋找他丟失的小羊,他順著羊糞走了一段路,天黑心急,他不知怎麽就走到了部隊的後牆附近。結果正看見走失的那隻小羊,一隻腳夾到石頭縫裏,正咩咩叫著。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小羊撈出來,正準備離開,又看見兩個穿黑衣服的男人各背著一個背包,手裏還拿著一種很奇怪的小鏟子,正鬼鬼祟祟地從下麵向上走來。他嚇得趕緊躲到一堆灌木叢裏,透過灌木的縫隙偷偷瞄過去,看到那兩個男人從包裏拿出一些繩索之類的物品,各自綁好自己,又把繩子用鐵索固定到懸崖上麵,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下去了。

他跌跌撞撞地抱著小羊跑回家,路上剛好碰到出門打牌的村主任,就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訴了他。村主任還是個比較警覺的人,當下覺得這兩個人有問題,趕緊掏出手機打了“110”。

我對他們見義勇為、積極配合公安民警辦事的態度給予了口頭表揚,並在他們兩人的指引下,步行了很長的一段崎嶇的山路,來到了那個懸崖的上麵,果然看到地上的樹木有被按壓、磨蹭的痕跡。我們對下麵的情況都不熟悉,商量一番,決定來一個守株待兔,先隱藏在旁邊的灌木叢裏,等他們上來後再直接抓獲。

我們整整等了三個多小時,在這中間,郭主任和村民都離開了,隻剩下我和楊小邪靜靜地蹲在雜草叢裏。山裏多蚊蟲,且又大又猛,我們倆**在外的皮膚都被咬得起了大片大片的紅疙瘩,隻聽得草叢裏傳來我們“啪啪”拍蚊子的聲音。

我拽了一把草葉子,擠出汁水,抹到紅腫的地方,一會兒痛癢就下去了不少。楊小邪也學著弄了一些到身上,他說:“哥們兒,這是什麽呀?味道香香的,這麽香不會有毒吧?”

我笑笑說:“這叫避蚊草。聞著有一股檸檬味,純天然、無毒的。別忘了,我祖上就是醫生,當兵前那些醫書也不是白背的。”

我們一邊抹避蚊草,一邊小聲交談著,同時還要豎耳傾聽懸崖下有沒有人上來。好在今晚有月亮,眼前視野內的景象雖有些朦朧,但依稀還能看得清楚。

終於,等了許久,我聽到有“吭哧吭哧”喘氣的聲音,然後,在白色的月光下,一隻黑乎乎的手就伸了上來。我和楊小邪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接著,就看見另一隻手也伸了上來。我倆立時緊張起來,我衝楊小邪打了個手勢,兩人都拿出電警棍和手銬,預備著隨時抓人。

這時,駭然的一幕出現了,那兩隻手作勢正要繼續向上爬的時候,忽然好像被一股大力往下拽著一樣,一下子被拉了下去,同時,那雙手的主人也發出了一聲本能的尖叫:“救命呀!”

我跟楊小邪二話沒說,飛快起身奔到懸崖邊,俯身低頭向懸崖下看去。隻見一個渾身是泥的男人氣喘籲籲地懸空在那兒,一隻手緊緊地扣在一塊凸出的石頭上,正在作最後的掙紮。他的腳下似乎有股力氣,正在大力地把他往下拉,而他已經盡了自己最大力氣把身體向上提,兩腳則拚命向下蹬。

我趕緊伸手去拉他,他看到有人出現顯得很吃驚,但此時也顧不上驚訝,本能地便抓住了我的手。我立刻感覺有股下墜的力量通過他的手傳過來。好在我也是從部隊出來的,身體素質還是有的,努力一發勁道,一下子把他拉了上來。他上來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一道人形模樣的黑影從他身下呈弧線落了下去。那是他在最後一瞬間,用腳猛力踢掉的。

那人被拉上來以後,也顧不上畏罪逃跑,隻是渾身癱軟地坐到了地上。我打開手電,看到他蓬頭亂發、渾身泥濘,衣服和褲子也被撕得七零八落,真是渾身狼狽。他坐在那裏大口大口地喘氣,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濕泥,順著往下淌。他抬手抹了一把額頭,露出一雙驚恐不定的眼睛,喃喃地說:“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比鬼還嚇人……”他說話的口音帶著湖南那邊的腔調,明顯不是本地的人。

在他身上,除了腰上有一截繩子外,沒有任何東西,也沒有蘭草。楊小邪揮舞了一下電警棍,恐嚇道:“我們是警察!說,你到底是幹什麽的?”

那人渾身抖動了一下,然後把手舉起來說:“警察,你快把我抓走吧,我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了!”

我想起報案人說他們是兩個人一起,便低聲喝問他說:“你不是還有個同夥嗎?他怎麽沒上來?人到哪兒去了?”

他的臉色立刻再次呈現出驚恐的表情,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抖動聲:“他是我弟弟,他,他,剛才被我踢下去的就是他……不,不,那不是他,那是一個魔鬼啊!”他尖叫起來,像是想起了什麽極度恐怖的事情。

看他的精神狀態,暫時是問不出什麽,我又伸頭朝下麵看了看,黑漆漆的一片,什麽也看不到,除了蟋蟀和蛐蛐的叫聲外,也沒有什麽其他特別的聲音,隻好先把他帶回局裏。

把那渾身是泥的人帶回局裏時已經差不多快天亮了,楊小邪回去上班了,我困得不得了,便把他的情況跟做筆錄的同事交代一番,到值班室蒙頭睡了。

大約到中午的時候,那個做筆錄的同事敲門進來,大聲嚷嚷道:“不好了,吳悠。你抓的那個人什麽都不交代。我把他晾了一會兒,誰知那家夥突然像患了羊癲瘋一樣地發抽。我隻好叫人把他送到醫院,剛才醫院來電話說,那個人怕是不行了,隻嚷著要見你!”

我趕緊起身,揉揉惺忪的眼睛,開車奔到了醫院。

一進病房,我就看到一個渾身潰爛、髒得不成樣子的人正躺在**艱難地呼吸著。我以為自己走錯了病房,那個人看到我,眼睛卻亮了一下。我這才從他身上的爛衣服和蓬鬆頭發上認出這是當天晚上的那個泥人。

他虛弱地看了我一眼,說:“小哥,謝謝你救了我,我們雖然是盜墓賊,但也是講義氣的人。”

盜墓賊?他說的話讓我糊塗起來,他不是偷蘭草的嗎?怎麽又成盜墓的了。不過隔了幾小時,他又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看著我疑惑的表情,他咳嗽了兩聲,接著說:“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本來我要把這個秘密帶到地下的,但是現在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我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他的臉色越來越差,身上的潰爛也越來越嚴重,發出陣陣惡臭。我從來沒見過人的皮膚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潰爛得如此之快。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說話也變得斷斷續續的:“我叫……陳大膽,跟我一起下去的是我的弟弟陳小二。我們是長沙人,接了個神秘人的生意,來這裏盜墓……沒想到剛一下去就出事了……”

我問:“出了什麽事,你弟弟呢,那個被你踢下去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他閉上眼睛,喘著氣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我們在懸崖上發現了一個山洞,裏麵有一具懸棺。我們剛進去,他就被一個血紅的蟲子咬了……他發瘋了,又追著我咬……那個被我踢下的東西就是他。可是他,他,他已經變成了魔鬼……”

說到這裏,他又閉上了眼睛,好像不願意回首那一幕。我急急地追問說:“那你們是接到誰的生意,怎麽找到那個地方的?”

這時他已經極度虛弱了,仿佛在用最後的力氣說話:“那個人跟我們在網上聯絡的,說墓裏有馬楚太子的陪葬,他隻要棺材裏的一樣東西……”說到這兒,他胸口急劇起伏,緊接著又說了一句:“雞頭山,袁瞎子……”然後,他的嘴張了張,頭一歪,眼睛徹底閉上了。我趕緊喊醫生。

醫生進來後看了看旁邊的心電監護儀,上麵已經是一條直線了。他用戴著橡皮手套的手又扒扒他的眼皮,用手電看了看,聽了聽他的心跳,然後跟我搖搖頭,走了出去。

這時我才發現,陳大膽全身已經爛完了,在他跟我講話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內,他的臉上已經流出了黃褐色的膿水,極度的惡心,整個房間都充斥著一種難聞的味道。那種味道有些熟悉,我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那是什麽氣味,是屍臭。之前,我經手過一個案子,是一個高考落榜的青年自殺,死在了農民灌溉時從河裏連接到山上的那種粗大的水泥管子裏,發現的時候距離他死亡至少半年了,骨頭都爛出來了,渾身長滿了蛆,那種臭味整整傳了三裏地。那個味道跟陳大膽身上這個味道一模一樣。

屍臭隻有那種死了許久的屍體上才能散發出來,但是陳大膽剛死,甚至在他死前,屍臭味就已經很濃了,真是詭異得很。我給局裏打了電話,聯係了法醫做解剖。好在,陳大膽死後,那種潰爛也停止了,不然等他爛成一攤黑水的時候,還真是無從下手。

這件事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抓偷蘭草的抓到了盜墓的,我一向好奇心很強,心想這個案子一定要追下去搞清楚。

法醫從陳大膽已經變形的耳道裏發現了一條蟲子,外形跟普通的蚰蜒很像,隻是渾身通紅。法醫說:“蚰蜒一般是灰色或者土黃色的,並且身體扁平。還從來沒有見過紅色的、身體渾圓的品種,所以暫時還不能定性,需要送到省裏做進一步的鑒定。”法醫還說:“死者死亡的原因應該是通過血液的感染,並且是一種非常迅速的感染。初步判斷,跟那個蟲子有關係,大約是蟲子身上攜帶了什麽致命病毒,隻在人活著的時候對人的細胞進行破壞。至於這種病毒是什麽,暫時我還不了解。”

至於發現古墓的事情,局裏沒有向外界公布,但是領導已經打了報告給上級,估計會派相關部門來進行保護和發掘。

陳大膽臨死前沒有時間說清楚,隻說了“雞頭山,袁瞎子”,這是唯一線索。

其實雞頭山的袁瞎子,我倒是知道的。他是個算命瞎子,因為我老家就住在雞頭山附近,小時候還見過他。現代科學技術發達,那種故弄玄虛的把戲漸漸地不被人相信,找他算命的人應該是寥寥無幾了,不知還尋不尋得到他。

2.天策府寶

盜墓賊的案子還沒頭緒,又發生了兩起夜晚回家的女青年遭遇變態色魔事件。一個女孩被強奸,錢包被搶;另外一個並沒有被性侵犯的跡象,錢包也沒丟失,隻是被打暈後置於路邊。

被強奸的女孩醒來後,在家人的陪同下到我所在的南湖區公安局報了案。當天我值班,便馬上和同事趕到了女孩所說的案發現場。案發現場在一條沿河路上,那條路臨近濱河上遊,到了夜晚就有些僻靜。河岸原本有一個碼頭,後來荒廢了,現在唯一剩下的標誌就是碼頭原址旁的一棵大柳樹,據說至今有上百年曆史了。

勘察現場的同事在案發現場的柳樹下發現了一枚被紅繩所綁的古錢,紅繩兩端有斷口,應該之前是被人戴在脖子上的。古錢上刻有“天策府寶”四個字,內外廓齊整,背麵無文。將古錢拿去請教市文物專家,專家說是五代十國時期馬楚國皇帝馬殷專製錢幣。

盜墓賊的案子雖然讓我非常好奇,但強奸案的性質更加惡劣,隊長讓我先把此案辦好。可現場再無其他線索,詢問受害女孩,她哭哭啼啼地說自己被打暈後就一無所知了。我隻能順著這枚古錢去破案。隊長要求巡防隊員要格外留心案發的那個地點。

第二天夜晚,又有一位女孩在那棵柳樹下被打暈,幸好被巡防隊員及時發現。女孩被救醒後有些精神錯亂,語無倫次,說她遇見鬼了。於是,雖然身體上沒什麽大事,還是被送到了醫院。

事後,我到周邊去尋訪目擊事件的群眾。據一位擺大排檔的攤主說,他親眼看見了那個女孩遇鬼的經過。當時已經將近淩晨一點了,攤主說他因為一直忙著燒烤,憋了一泡尿,那時正到河道邊的樹下準備解決,就看見有個穿白裙子的女孩騎著一輛自行車從河岸經過。

女孩經過的時候,他不經意瞄了一眼,當時就感覺河邊有些不對勁,不知什麽時候起了一層薄薄的霧。女孩騎車到柳樹旁邊的時候,忽然一下子摔倒了,他聽到女孩說了一句“誰呀”,而後就看到女孩旁邊有個濃濃的黑影。那個影子像個人影,但是又不完全像是個人影,用他的話說:感覺就是一個由濃霧壓縮成的人。

他看到那個人影的手搭到女孩的肩膀上,女孩轉身,大叫了一聲,然後就倒在了地上。攤主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周圍的薄霧卻在這時消散了。他被嚇得尿了一褲子,連滾帶爬地往回跑。

攤主的話,我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是,看他那表情,真是恨不得指天發誓自己絕對沒一句假話。我搖搖頭,未置可否,感覺他那天夜晚大約是喝多了,便讓他回家了。

這時,楊小邪從醫院回來,他說那個女孩肯定自己是遇到鬼了,但沒有人相信她的話,醫生也說她是受驚過度產生了幻覺。

他講完後,還嘀嘀咕咕地說:“都什麽年代了,還說鬼道神的。”看來他跟我一樣,都是無神論者。

我拿著那枚古錢仔細觀察,隻見它內外廓齊整,幣文清晰,背麵無文,幣上生有銅綠,還有密密麻麻的凹點。我分析它應該是從土裏出來的,或者是古墓裏,這種凹點應該是被土壤裏的酸堿性物質腐蝕而成的。想到這裏,我跟楊小邪說:“走,我們去古玩市場!”

楚城的古玩一條街在老郵局對麵的巷子裏,這裏是楚城比較老的街道之一,地上鋪的青石長條磚從清代就有了,算是名副其實的古跡。巷子裏麵有老店新鋪,也有搭架子擺攤的,魚龍混雜,但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出售古玩字畫、珍奇異寶的。

隻是現在的古玩市場很雜亂,魚目混珠的有十之八九,萬中出一的機會,往往不會被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遇到。我不懂這行,隻是以前經手過一些案子,牽扯一些相關物證,倒還來過幾次這個地方,跟幾個擺攤開店的也能混個臉熟。

我和楊小邪正準備找家認識的店鋪進去,卻意外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楊小邪的眼睛雖然不大,但非常聚光,一眼就看到了,碰了一下我說:“那不是苟二流嗎?這個小子又來轉手什麽古董了?”

我一看,那人正是苟二流,他原本是個賭徒,輸到傾家**產後開始搗鼓一些古墓,曾經在我手裏栽過幾次,算是老熟人了。他還曾被勞教拘留,蹲過幾年,一直死性不改。他姓苟,原名叫什麽不知道,整天一副二流子的樣,就落了個“苟二流”的外號。

隻見他手插在兜裏,東一扭,西一**,眼睛瞅著路邊來往的人,敢情他手裏有貨,正在找買主。卻不想,他一下子撞到我們麵前,臉色一變,準備開溜,但很快又換回了個笑臉。他吃過虧,知道跑不掉,幹脆腆著臉、佝僂著腰迎上來:“喲,這不是吳警官嗎?你也來這兒發財呀!”

我臉一沉:“少囉唆,苟二流,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又有什麽貨要出手,拿來瞅瞅!”

苟二流一臉痛苦:“吳警官,我的吳哥呀,自從上次從牢裏出來後我就洗心革麵,再也沒有幹過那種斷子絕孫的事了!”盜墓向來被人不齒,被稱為斷子絕孫的事。

楊小邪見他不老實,就伸手去掏他的口袋,他見狀隻好乖乖地把東西自己掏了出來,那是一塊黑乎乎的環玉掛件,我接過來對著陽光一看,玉質看似是深灰褐色,內裏夾雜一些土黃色斑塊,看起來並不起眼。

苟二流靠過來討好著說:“吳警官,您眼力好,應該能看出這是一塊贗品,我也不過是混口飯吃!”

我也覺得這不是真東西,苟二流這種人除了挖墓以外,不是那種收藏真貨的主兒,我把黑玉扔給他說:“少拿假貨蒙人,有人報案了還是照樣抓你!”

他忙不迭地點頭,轉身就想跑。我又喊住他:“回來,問你個事!”

我把那枚銅錢拿出來,在他眼前晃了晃問:“認識不?見過沒?”

他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下,我立刻知道有戲,他肯定見過。他卻又搖頭否認,說:“沒見過。”

我才不信,一把擰住他的胳膊說:“苟二流,上星期三晚上你去哪兒了?老實交代!”

他臉色一變,但還是假裝鎮定地說:“我在老表家吃飯,睡那兒了,哪兒也沒去!”他這一回答,我更加肯定他最近做了見不得光的事,正常人誰具體記得哪天做了什麽,我一問他就答出來,顯然是說了假話,說假話不過是為了掩蓋自己真正做了的事。

我冷冷地說:“你先說說這個銅錢吧,說不清楚,我就去你老表家查查。”

他急了,隻得說:“我在劉新寶脖子上看到過,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

我問他劉新寶是誰,現在在哪兒。他說:“是我以前的賭友——吳警官,我現在可沒跟他一起賭了,隻是有時候碰見了一起喝喝酒而已。我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他了,他租的房子在小拱橋巷子裏,包子鋪的對麵。”

他上周幹了什麽壞事,我此時也沒時間追究,便鬆開他的胳膊讓他滾蛋。這家夥又靠過來問:“警官,劉新寶不會犯什麽事了吧,我可跟他不熟呀!”

楊小邪大喝一聲:“還不滾,等著跟我們回去呀!”他這才扭頭跑了。

我跟楊小邪來到小拱橋劉新寶住的地方,房東說他出去吃飯還沒回來,我們就在院子裏搬張凳子守株待兔。

不一會兒,一個穿黑短袖的年輕男人哼著歌走進來,他看上去大約二十七八歲,眼神迷離,一看就是那種長期沉迷酒色的人。我喊了一聲:“劉新寶!”

他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後很警覺地對我們看看,接著轉身就跑。楊小邪一個箭步追過去,一巴掌就把他拍倒了,然後扭著他的雙手,把他踢起來站好。

我走過去,扒拉一下他的脖子,什麽都沒戴,倒是有幾道抓痕,冷冷地說:“我們是警察,現在問你幾個問題。你脖子上的銅錢呢?”

他驚慌失措地回答:“不知道,丟了!”

我把那枚天策府寶拿出來說:“是不是這個?你丟到哪裏去了?怎麽丟的?”

他看到我拿出銅錢,驚得渾身直哆嗦,豆大的汗珠從頭上冒出來,隨即頹然垂下頭說:“我……我……我認,是我……”

把劉新寶帶回去一審問,案情很快明朗。劉新寶是南郊劉莊的農民,自小被父母溺愛,養成吃喝嫖賭的惡習,高中未畢業就開始混跡在社會上。他承認自己當天到小南湖旁邊一個農家樂吃飯賭博到半夜,賭本輸光了,隻好步行回來。走到沿河路一棵柳樹下,發現一個女孩倒在地上,他一時色心大發,就把女孩強奸了,還順手拿走了手機錢包。

在強奸的過程中,女孩下意識地反抗,大約是那個時候抓掉了被他當作護身符的銅錢。

劉新寶隻承認了一樁案件,並且供認在他強奸之前,女孩已經暈倒了。另外一個女孩被打暈的夜晚,他說他在一家茶館賭博,我讓楊小邪去調查了一下,他的供詞有人證實。

劉新寶還供認了曾經盜竊和搶劫的幾個事件,按說在這個案件上他沒必要撒謊。

所以說,案子並不算完,而且變得更加撲朔迷離,難道還有人莫名其妙,專門打暈女孩放在路邊?整件事情真讓人一籌莫展!

審訊的時候,我問劉新寶:“你那枚銅錢是哪兒來的?”

他滿不在乎地說:“是從我媽的箱子底下找到的,本來是準備拿去賣的,有個朋友說不值錢,但是戴在身上能辟邪,我就戴上了。哪知道不但沒辟邪,還被你們抓起來了……”

我冷笑一聲說:“你媽箱子底不僅僅是一枚銅錢吧,還有什麽被你賣了?”

他吃了一驚,張大嘴巴說:“你怎麽知道?”我瞪了他一眼,其實我是詐他的,這種不學無術的賭徒,連自己親人的東西也偷,所謂賊不走空,他肯定偷了不少東西。

他畏畏縮縮地交代說:“我們那個村子據說有個馬楚太子古墓,幾百年前有山洪暴發,很多村人都撿到過東西,家家總有幾件傳下來的古物。我媽箱子裏還有三個瓷碗、瓷罐,是我姥姥給她的陪嫁。”

我繼續喝問:“那你賣給誰了?”

他說:“讓苟二流收走了。他說品相不好,給了我一千塊錢,早被我輸沒了。”

楊小邪在旁邊可惜道:“那些東西可是國家文物,一個就值幾十萬。”

劉新寶一聽,勃然大怒,在那裏又急又氣:“媽的,苟二流,等老子出去了找你算賬!”

案子到此卻無法有新的進展,這時,又有女孩出事了。那段時間,原本因為第二個女孩被打暈後說遇到鬼了,加上那個大排檔攤主的供詞,便有人開始風傳那是鬼魂作祟,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大白天都沒人敢從那裏經過。由於沒人從那裏經過,就沒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自從盜墓賊的案子發生後,楊小邪便申請到我們隊體驗工作,因為隊裏人少事多,局長便同意了。這段時間,我和楊小邪經常夜晚搭班一起巡邏,開著車從那地方經過,也從來都沒看到過任何傳聞中的鬼影、人影。

這次出事的女孩叫鄭茗茗,在外地上大學,暑假剛回,並不知道那裏常常出事。她家住在沿河路附近,夜晚一個人出來散步,而後昏倒在柳樹下,早上被發現的時候,她兩個胳膊上有很深的指印,像被手指狠狠掐上去的。

隻是指印黑紅發紫,不像人掐的,倒像鬼掐的似的。

我發現三起案子無一例外,三個女孩都穿著白裙子,隻是這個女孩穿的裙子跟其他女孩的有些不一樣,是複古旗袍樣式的,非常漂亮。

鄭茗茗被送進醫院後,她家人到市局報了案。經市局領導商量,一致認為這起案子跟前兩起有莫大的關聯,便又派出楊小邪跟我們分局一起調查。

楊小邪給我打了個電話,要求我把前兩個案子資料全帶上,然後一起去醫院詢問做筆錄。

鄭茗茗的情緒很激動,一直驚恐地尖叫著“有鬼,有鬼呀”,後來被打了鎮靜劑睡了過去。下午,她醒來,斷斷續續地講了事情的經過。

那天她在河邊散步忽然聽到有個男人的聲音在身後喊“陳少君”,她有些奇怪,因為她奶奶的名字就叫陳少君。回頭一看,就看到一個青衣長袍的男人走過來,準確地說是飄過來。男人表情很悲傷,問她:“少君,我一直在等你,你去了哪裏?”

說話間,男人已經飄到了她身邊。鄭茗茗害怕極了,轉身想跑,那人卻用雙手狠狠抓住她的胳膊,問她:“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走?”她實在嚇壞了,而後就昏倒了。

她講完以後,我看到病房裏有個老太太,大約是她的奶奶,已經淚流滿麵。我想老人家一定很疼這個孫女,要麽就是被女孩說的話嚇壞了。

楊小邪是無神論者,自然不相信女孩說的話。晚上,我們聚在我的值班室吃泡麵,商量怎麽寫女孩的口供材料,都覺得很頭疼。

楊小邪說:“吳悠,你相信世界上真有鬼嗎?為什麽這幾個女孩還有那個目擊者都說看見鬼了?反正我是不信!”

我想了想說:“我們是公安幹警,自然是無神論者,那些鬼神之說自然不能作為書麵材料,這樣隻會讓人民群眾人心惶恐!”

楊小邪說:“咋,你不會真相信有鬼吧,這樣荒謬的討論要是被領導知道了,肯定要挨批!”

我笑道:“小邪同學,世界上有許多荒謬的事情,至今都無人能解釋,一切皆有可能。作為一個才思靈敏的公安人員,我們要把一切不可能的事都設想為可能,這叫專業素質。”

楊小邪說:“那你教教我,怎麽寫材料,寫她們都見鬼了,那那個被強奸的受害人怎麽解釋,被鬼強奸了嗎?這將是一個轟動世界的新聞!”

我們討論了一番,也沒有任何結果,隻能相對無言,衝對方無奈地苦笑。

3.算命師

那條血紅的蚰蜒被送到專業機構也檢驗不出到底攜帶了什麽致命病菌,有位叫韓振國的教授卻認出那是一種蠱蟲,是漢代以前王侯墓葬最常用的機關陣勢中的一種,並以此認定發現蠱蟲處定有古代大墓葬。省文物局要派考察隊來楚城進行實地考察。關於古墓的情況,領導交代我們要在考察隊來之前了解清楚。據盜墓賊陳大膽的遺言來推測,最可能知道情況的就是雞頭山的算命瞎子袁瞎子。

我跟楊小邪說:“真是邪門兒,一個古墓裏居然有攜帶了致命病毒的寄生蟲,難道古代人也懂得做細菌試驗?”

楊小邪說:“我昨天在網上看了一些墓經和葬經之類的資料,在戰國時期,墓主經常會用一種特殊的材料包裹一些蟲子的卵,放到墓道和機關裏,一旦機關打開,那種蟲卵就會見風生長為成蟲,鑽進人的皮肉。”

我說:“誰沒被蟲咬過,那也不至於斃命呀!”

楊小邪說:“吳悠,你別不信,埃及法老金字塔的咒詛,不是經過了好幾個世紀嗎?凡是膽敢進入法老墓穴的,無論是盜墓賊、冒險家還是科學考察人員,最終都一一應驗了咒語——不是當場斃命就是不久後染上了奇怪的病症痛苦地死去。這可是真實的事情。”

楊小邪跟我一樣,都是年輕氣盛的人,都容易對一切詭異的事情產生好奇,於是要求跟我一起去尋找袁瞎子。

雞頭山算賢嶺山的一個分支,在劉莊的東南邊。我們倆開車去雞頭山的路上,我一邊開車,一邊跟他講了一個關於我爺爺的故事。這是一個真實的事情,這件事情跟袁瞎子也有很大的關係。

我爺爺去世的時候還很年輕,不到五十歲,那時候,我還沒有出生。他的故事很詭異,我是從我奶奶、父親,還有姑姑那裏聽來的。

我的老家就在離雞頭山不遠處一個村子裏,我爺爺和父親都是中醫,原本是世代家傳的。我爺爺和父親都是鄉間醫生,到了我這一代,原本是要繼續傳下去,從五歲開始,我每天都要背一個時辰的《本草綱目》、《千金要方》之類的中醫書籍。我非常厭煩背醫書,卻對那些武俠小說和警匪片非常感興趣,立誌要當一名警察。

在雞頭山,袁瞎子可是個傳奇人物。算命看相在中國曆史悠久,從上古的《周易八卦》到現今的瞎子算命,很多東西都是前人積累下來的經驗,裏麵很多的說法都能找到合理的科學解釋。也有一些東西,雖然流傳至今,但科學仍舊無法將其解釋清楚。

人都希望窺探天機,趨吉避凶,尋找到好運的快捷方式。算命之術玄而又玄,很多都是借算命之名騙取錢財的,但民間也有一些精通《周易》和各種風水的命理大師,他們往往能破解一些現今科學無法解釋的怪事。袁瞎子好像就應該屬於這類人。

雞頭山草木蔥鬱,風景宜人,奇人怪事多,風俗傳說也多。

據我奶奶說,一年夏天,正是農村插秧的時節,有幾個小孩在田邊玩,忽然大家看到一條很奇怪的蛇,渾身五顏六色,大約一米來長,一條身子分岔出兩個頭,吐著鮮紅的芯子,正在田裏的水麵上匍匐前進。大家尖叫起來。有個頑皮的孩子,還拿起石頭狠狠地朝那條蛇頭砸去。被砸中後,那條蛇很快在水麵上消失了。

當天夜晚,那個砸蛇的孩子就開始發起了高燒,並且神智不清,半夜在噩夢中大喊著“救命”,家人找來醫生,打針吃藥後,依然沒有好轉。那時候的鄉下人還是比較迷信的,孩子的母親出門想去找一個先生來看看,她一邊走路,一邊低頭哭泣,恰好撞到了肩膀背著掛褡、手裏拄著探路杖、臉上戴著墨鏡的袁瞎子。當時袁瞎子正在趕路,被撞到後一把拉住了孩子的母親說:“大嫂,你先別走,我知道你家有難,我可以幫你解決!”

孩子媽將信將疑,停住腳步,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確定他是不是真是個瞎子;擔心他是個騙子,不準備理會他。但袁瞎子卻非纏著她,說:“你別看我是個瞎子,我可是開了天眼的,我看得見你頭上有黑霧纏繞,這是怨氣,你家肯定有人招惹了不好對付的東西。”

孩子媽一聽,大吃一驚,趕緊把瞎子請到家裏,把孩子得病的情況說了一下。瞎子又到孩子的床前走了一圈,說:“那條蛇是靈物,冒犯了它,魂魄被收去了。”

孩子家人連忙求袁瞎子救治。瞎子點點頭,拿出一把高香,點燃後對著孩子,口中念念有詞,而後不停喊孩子的名字,讓他“回來吧”,一連喊了七遍,還念了一些咒語。據說,這叫喊魂。

果然,經過瞎子這一折騰,孩子第二天便活蹦亂跳地又出來玩了。孩子爸是村長,他給袁瞎子拿了五塊錢。當時五塊錢可比現在的五百元管用。袁瞎子拒絕了他的錢,說:“我泄露太多天機,這是在積陰德,不能收錢,正好我也沒地方住,你能不能給我找一個住處。”

袁瞎子有一本祖上留下的《麻衣相法》,是他謀生的工具。他自小在父親的教導下就熟背這本書,光會背這些東西還不行,算命的時候,還要根據陰陽、五行、八卦、十天幹、十二地支、《易經》法則,加上求卜人的生辰年月日和時辰,把這些加以組合和推算,用以預測未來。

瞎子每天早上都要拄個探路棍,行五裏路,經過三座獨木橋,去附近的鎮上給人算命謀生,也常常被“撞邪”的人家請去破解,很有一些名氣。

那一年我爺爺隻有三十六歲,有次他到山裏去采藥,那時候農村醫生看病的藥大都是自己在山上采的,不像現在有專門種植中藥的。

我爺爺采藥的時候,走著走著就到了賢嶺山。那時候,部隊還沒在那裏駐紮,那一片地方還很荒涼。他看到了許多治療跌打的好藥,趕忙蹲到地上用小鋤頭挖起來。正挖著,突然感覺被人從後麵狠狠扇了一巴掌,他登時眼冒金星,倒在地上,半晌才昏頭漲腦地爬起來。仔細察看一番,周圍卻沒有一個人影。他感覺不妙,趕緊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然後就渾身酸痛,一病不起,兩天後就不能動彈了,緊接著還昏迷不醒。家人趕緊把他送到醫院,醫生查不出任何病症,做X光、化驗,都沒有任何結果。

後來,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讓家人回去準備後事。一家人哭哭啼啼地準備後事的時候,瞎子來了,跟他們說,我爺爺是冒犯了神靈,一魂一魄被拘走受審了,他做一場法事,給閻王送點紙錢,就能把爺爺叫回來。

家人商量一番,隻有死馬當活馬醫,就同意了。

瞎子在爺爺床前的窗前擺了一個神台,上麵擺上一些香爐供品,還放了一碗水,拿出一些畫了符咒的黃紙,口裏念念有詞,然後把黃紙燒到碗裏,把和著黃紙灰的水給爺爺灌了下去;然後交代家人,讓爺爺在家躺一個月,不能出門,誰喊都不能應。

晚上,爺爺果然醒了過來,隻是精神很虛弱。大家都感覺很神奇,連被醫院判了死刑的人都被瞎子給救了過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半月後,家人都出去幹活了,孩子們也都去上學了,爺爺獨自在家,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了一聲,結果立刻感覺頭疼如絞,一下子摔倒地上,再次不能動彈。

等家人回來後,爺爺正躺在地上,渾身冰涼,他張大嘴巴跟奶奶說:“有人喊我了!”他已經快不行了,隻剩下一口氣了。家人問鄰居,沒有任何人喊過爺爺。於是家人又把瞎子請來。瞎子歎氣說:“喊名字就是鬼差來拘魂魄的,這次三魂七魄中隻剩下一魂一魄了。”瞎子還說,魂魄再次被拘走,陽氣會大大受損,這次他救不了了。

後來,瞎子再次作法,這次比上次複雜多了,不但在爺爺床前擺了香案供品,上麵還供了閻王判官像,而瞎子身穿長褂,身帶八卦鏡,嘴裏含了一枚外圓內方的五帝銅錢,先是焚香禱告一番,而後麵對床鋪盤膝坐下,雙目微閉,陷入入定狀態。

瞎子整整坐了三天三夜,家人都在房間外守候,保證無人驚擾,並且一直續香,瞎子提前告誡說香滅人亡,爺爺的魂魄和他自己都回不來了。

這段時間裏,瞎子像休克了一樣,嘴裏含著銅錢,不吃不喝,一動不動。他終於醒來的時候,猛然睜眼坐起,伸手朝爺爺的頭上用力按了下去,接著便聽到我爺爺“哎呀”一聲醒了過來。

這時瞎子才開口說話:“好了,我把他的魂魄都找回來了。隻是他冒犯的邪靈太厲害了,我隻能保他十年的陽壽。”

瞎子抬腳離開的時候,家人才發現他腳上穿的布鞋突然就變得破爛不堪了。瞎子說,是趕路磨破的。奶奶趕緊找了雙新鞋替他換上,並給瞎子拿了米麵糧食,當作酬勞,但是瞎子卻沒有收。

瞎子臨走前囑咐:“不管誰再怎麽喊,都不能應,否則作法也不靈了。”家人慎重答應,再三囑咐爺爺不能應和任何人喊名字了。

再次修養一月,爺爺果然好了,但是精神變得很差,有些癡癡呆呆,經常生病,還沒有力氣幹農活。瞎子說,那是因為陽氣受損了,所以比正常人顯得虛弱。

十年後,爺爺身體尚算健康,平時不做什麽體力活,家人都覺得瞎子的話不能當真了。我父親結婚那天,他歡天喜地去請客,在過橋的時候,意外地摔了下去,正好撞到了一塊青石板上,當天夜晚就去世了。

爺爺去世的第二年,我出生了。雖然我沒有親眼見證這個事情,但是我自小由奶奶帶大,自我懂事起,她每年都跟我講好幾十遍,加上在我父親、姑姑、叔叔那裏得到印證,這確實是一個發生在我爺爺身上真實的事情。

我的故事講完了,楊小邪半天沒有說話,不知是在考慮這個故事的真實性,還是尋找我講述的破綻之處。然後,他拿出煙,遞給我一支,自己也點起一支,狠狠抽了一口,說:“你也不過是聽家人說的,到底是沒親眼見到,我還是覺得很玄乎!”

楊小邪又說:“我覺得瞎子的行為就是讓沒有文化知識的鄉下人感覺神秘,事實上根本沒有所謂的魂魄,都是自己的心理感覺。肯定是你爺爺當時在昏睡,他一巴掌按下去,手裏帶著朱砂,你爺爺一提神就醒了,心裏感覺有個依靠,這是一種心理暗示。”

“至於他的鞋破了,”楊小邪繼續反駁說,“那肯定是事先做了手腳,故弄玄虛讓你們相信。”

這時,我們已經到了雞頭山下。山腳下有十幾戶人家,緊靠著山邊有一所簡陋的學校,裏麵有一個很顯著的標誌,就是院子裏的操場上豎立的一杆紅旗。

把車停到學校門口,我一邊開車門,一邊跟他說:“我小時候倒是親眼見過袁瞎子作法,當真是很詭異,不過今天時間有限,改天再給你好好講講。我們先到學校問問袁瞎子住在哪兒。”

學校門口有個小賣部,裏麵有個中年婦女正在看攤,聽說我們找袁瞎子,她立即說:“沒有這個人!”

我又問了附近住家的人,都說不知道。

我們很是氣餒,準備離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走出來說:“小夥子,你們是找袁瞎子算命的吧?他封卦收山都有二十多年了,不知道還活著不。”

我一聽,趕忙繼續追問老太太:“老奶奶,你知道袁瞎子住哪兒嗎?”

老太太眯著眼想了一下,說:“你們往西走,在雞頭山和賢嶺山中間,有一片鬆樹林,袁瞎子就住在半山坡上。”

老太太還說,袁瞎子從二十多年前開始就沒有再出現過,開始還有人到處打聽找他算命,但是那片鬆樹林很難走,一般人找不到上山的路。特別是到了夜晚,據說還有妖魅鬼怪出現,所以漸漸便沒人找他了,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住在哪兒了。

我跟老太太道了謝,和楊小邪掉轉車頭就往回開。到了那片鬆樹林才啞然失笑,原來這片樹林根本和賢嶺山那片是相連的,雖然山勢崎嶇,縱縱橫橫,但也沒多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