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另一個地下空間

我蹲下身把薄片撿起,上麵還留著楊董的血跡,滲入文刻當中,一顆吐著芯的蛇頭清清楚楚地出現在眼前。

藏哥在我掙脫他之後也一直跟在後麵追,他同樣也看到了楊董死去的慘狀,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快走。

藏哥見我站著不動,拉著我的衣服往後撤,我再次掙脫,和他一起往張國生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徑直走到張國生麵前,把薄片遞給他,我看他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心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惡狠狠地對他說了句話:“如果到最後我發現你在騙我,我一定不放過你!”

陸飛就站在我們旁邊,聽到我說的話,也許是擔心我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把手重重地搭在我的肩膀上,道:“老K,別衝動,亂了陣腳。”

先是李申死去,然後在不到幾分鍾的時間內楊董又死在我的麵前;我的情緒有些崩潰,用力甩開陸飛的手,吼了句:“別碰我!”陸飛一臉驚愕地看著我,好像在他的眼裏我成了個怪物。我沒再搭理他,繞開他們往前去了,身後的“嗡嗡”聲還在持續不斷地響著。

我們本想回到李申死去的地方,但因為追楊董早就迷失了方向,指南針在這裏毫無作用,這裏的磁場有些古怪,磁針一直在劃著圈,無法確定方向。我們隻好往聲響傳來的反方向漫無目的地走。這裏好像根本就沒有邊界,加上那些彌漫得到處都是光斑,就算我們一直在原地兜圈子也很難發現。

走在路上,我一直在想沈靜的那一堆屍體究竟是怎麽形成的。我相信那裏肯定有著一股力量,否則也不會一瞬間將楊董殺死。而那一地的沈靜屍體,以及我們最初發現的那個活著的她,應該也是由那股不知名的力量造成的,它不僅會殺人於眨眼之間,還會將人的身體無限複製。

沈靜在甬道中留下錄音機後就走進了這一片空間,然後遇上怪事,本體死亡,複製體出現,而後複製體成為新的本體,死亡後又有新的複製體出現,周而複始。這個噩夢般的循環隻怕已經整整持續了幾十年的時光。還保有本體思想的複製人(如果沒有本體思想她就不會還記得自己的丈夫)一次又一次見證自己的死亡,這裏什麽都沒有,就隻有她自己,還有什麽比這更令人絕望?

當然,這僅僅隻是我自己的推斷,不過如果我猜對了的話,沈靜已經死去,那麽新的沈靜應該要出現了?還有楊董,他會不會也已經加入到了這個永不停止的循環當中?

我突然萌生起要走回去看看的念頭,就在這時,一股臭味突然躥進了我的鼻子裏。

大家繼續往前走,那股臭味愈加濃烈,我們沒敢放鬆警戒,因為有光斑的存在,我們很難看清遠處的情況,突然出現的臭味表明這裏肯定有什麽不尋常的東西存在。

往前走了一會兒,眼前徹底黑了,一麵非常大的牆壁阻擋住了我們的去路,我還以為這裏沒有邊界,但是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走?

身後不知是誰打開了手電,刺眼的光束下,兩隻齜著尖牙的石獸驀地出現在我們眼前。它們和我們離得很近,不過因為實在太過於高大,不抬起頭根本發現不了。

我們各自拿出自己的手電,往前方照射,那兩隻石獸的前肢下各踩著一個被咬得支離破碎的雙頭人屍體,看上去很是凶殘。石獸的形態極為怪異,身子比我雙臂展開還要長上幾分,體形卻纖細無比,宛若一條巨蛇。它們的頭頂長著一團如同刺蝟一般蓬鬆的尖毛,一直長到麻繩似的尾巴上。最奇異的地方莫過於身子兩旁的巨大肉翅,兩隻巨獸的翅膀交疊起來高高地橫在空中,翅膀之下的牆壁上出現一條小道,小道是往下延伸的,下麵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下去得經過一條很長的台階。

臭味就是從這下麵傳上來的,要下去嗎?

我還有些拿不定主意,張國生先行鑽了進去,懷特博士和結衣在後,這裏難不成就是我們的下一站?

阿曆克賽緊跟其後也走了進去,陸飛小聲問我:“要不要進去?”我說:“要不我們在這裏守著,接應他們?”

陸飛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道:“倒也不失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法。”

我和藏哥沒再搭理他,跟在阿曆克賽後麵鑽了進去。

這裏的台階有些窄,得把腳稍微側著才能平穩地下去,所以我們走得很慢。到這裏之後,那些光斑消失了,所以我們得手握著手電,否則什麽也看不見。

不一會兒台階就走完了,台階比我想象中的短,下了台階,我們麵前出現了一個深坑,大概有籃球場那麽寬,這裏看上去就正常多了,牆壁不再是清一色的白色,而是有著明顯人為痕跡的石牆,四麵的牆壁留有被人挖鑿過的痕跡,頭頂的那麵牆矮得很,不到兩米,我倒還好,藏哥和阿曆克賽得低著頭才行,否則就是撞一頭的包。

這個小型的空間是我這一路上見過最正常的了,不過問題隨之出現,這裏空****的,什麽都沒有。靠牆的地方砌著一座高至頂的塑像,瞧不清模樣,看上去好像是由幾塊突兀的大石頭隨意堆砌而成,沒什麽特別,四麵都是封死的石牆,沒有其他出口,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走?

陸飛看來看去,喃喃自語道:“我就說不該下來的,你們不聽,這下子又得往回走。還有,我早就想說了,你們是不是有誰這一路上都在放屁?這臭味從沒有散過!”

我看他雖然捏著鼻子,嘴裏卻還在嚼著花生,心想:也沒見你有多嫌棄這味道,不然還能吃那麽香?不過這臭味到底是從哪兒傳來的?

“大家都休息一會兒吧,看來我們走錯了,盡快補充體力我們就出去。”張國生說完從包裏拿出幹糧自行吃了起來。大家恐怕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聽他這麽一說就算是再臭也得趕快補充體力,坐著開始吃起東西。

我倒不怎麽餓,對突然出現的這個石室感到有些奇怪,這裏的一切和外麵的比起來也太格格不入了,還有那臭味,不可能是從石頭上傳出來的吧?說不定還有別的出口。

可看來看去,牆壁也都敲了個遍,什麽都沒有發現,難道我們真的走錯了?

走到那塊塑像麵前時臭味更加濃鬱,我把手電抬起來往上照看,確實看不出什麽異常,看來看去也就是幾塊壘在一起的大石頭。我圍著轉了一圈,塑像離牆麵還有一段空隙,擠進去抬頭一看,隻見塑像背麵被挖開了一個窟窿,一個滿身鮮血的人像是被剝光了皮肉一般直挺挺縮在窟窿裏,他暴突的眼睛同樣鮮紅無比,緊緊盯住我,一張滿是鮮血的臉龐幾乎貼到我的臉上,嘴角一彎,竟“哧哧”地笑了起來……

我被眼前這場麵驚得汗毛豎立,深吸了一口氣,喉嚨裏充斥的全是嗆人的臭味。

那東西注意到我之後,血紅的身子一歪,朝我壓了下來。這裏空間本來就小,我哪敢輕易對抗,趕緊從縫隙間跳了出來。“撲通”一聲,那東西整個兒地跌倒在地上。我有些不知所措,抬起腿一腳踢在他的腦袋上,回頭對還在看戲的眾人叫道:“這裏有古怪!”

聽到我的叫喊,大家一下子清醒過來,拿起武器走到我身旁,盯住地上的血屍。

我那一腳踢得極為用力,鞋子尖到腳踝附近已被鮮血浸透,那具血屍被我踢翻在地之後再也站不起來了,扭動著身體前俯後仰,嘴巴裏不時還發出“哧哧”的聲響,貌似痛苦無比。

陸飛看了一會兒,眼看血屍扭動的幅度越來越小,問道:“老K,這東西不會是被你給踢死了吧?”

我同樣疑惑不解,聽得血屍嘴裏的“哧哧”聲逐漸平息,剛想上前看看,血屍忽然之間將腰直直挺了起來,雙手胡亂揮舞,然後再也支撐不住,雙手僵在半空,血紅色的身體猛然一挺,“撲通”一聲重新躺回地上,再沒有了動作。

我弓著身子慢慢挪過去,地上的血屍有鼻子有眼,隻不過沒有了皮膚,眼睛閉不起來,雙眼如同魚眼泡一般直直盯著牆頂。這東西看上去也不是個什麽怪物,倒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剝掉了全身的皮膚。

陸飛他們早已看到血屍是從塑像裏掉出來的,他盯著地上不再動彈的血屍看了幾眼,徑直走到塑像邊,從我之前所在的縫隙裏鑽了進去。

“這他娘的也太嚇人了!”

我重新擠進去,這才看清塑像後背的大窟窿足有塑像半身大,往裏一看,裏麵密密麻麻地塞滿了之前看到的那種血屍,有幾具還在微微顫動。

陸飛驚得目瞪口呆,也許是因為實在太臭,低了頭“哇哇”大吐,把嘴裏的花生全吐幹淨了,一下子沒能穩住平衡,肥胖的身子直直往塑像撞去,“嘭”的一聲巨響,塑像本就搖搖欲墜,被他這麽一撞,立刻“咯吱咯吱”地響了起來,裂開的響聲越來越大,最後又是“嘭”的一聲,終於完全裂開,一股極其濃鬱的血腥味混合著惡臭彌漫開來。

讓我沒想到的是,塑像裏麵是中空的,全都堆滿了鮮紅無比的血屍,塑像一裂開,血屍便如同雨點一般全落到地上,場麵駭人無比。

塑像一倒,陸飛一時間沒了依靠,整個人的重心直往下跌,塑像所在的地麵不知什麽時候竟出現了一個窟窿,我趕緊伸出手去拉住他衣服,可他實在太重,“刺啦”一聲,他衣服的一角一下子被我的手給撕破了。

陸飛急得大叫,揮舞著手臂想要抓住什麽,但他整個人早已懸在半空,藏哥他們離得遠根本來不及拉他。我再次伸出手去,卻不想撲了個空,眼看著陸飛一下子跌進了窟窿當中。

那窟窿不知道有多深,伴隨著幾聲悶響,再沒有一絲動靜。

我手中緊緊拽著從陸飛身上撕扯下來的衣布,沒來得及多想,縱身一躍,跟著跳進了窟窿。

還好那窟窿不是很深,也就兩米左右,我的腳剛碰觸到地麵就跟著滑了下去,窟窿下麵是一塊坡度很大的甬道,這條甬道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下滑的過程中我不斷用手電掃看周圍的一切,可沒有看到陸飛,反倒是周圍橫七豎八的血屍發現了亮光,數十隻鮮紅眼球就這麽直直盯著我,身子如蛇一般緩慢蠕動著。

到這裏之後蜥蜴鱗片似的地麵終於不見了。

我一直在看周圍的情況,忽視了前麵,沒想到這條甬道會這麽短。我的腳碰到一團柔軟的東西,那東西擋在中間把我逼停了下來,緊接著隻聽“哎喲”一聲叫喚,正是陸飛的聲音。

“誰?誰他娘的踩我?”

還能說話那就證明沒什麽大事,我道:“別叫喚,我救你來了。”

“老K!我就說嘛,還是咱倆革命友誼深!不過深歸深,你先站起來再說,你踩到我屁股了!”

我就說腳下柔軟的一團是什麽東西,原來是他的屁股,我掙紮地站起來,眼前一抹黑,什麽都看不到,手電在我撞上他的時候整個飛了出去,不知飛哪兒去了,一點兒光亮都沒有,那肯定是跌壞了。

我讓陸飛趕緊把手電打開,看看周圍的情況。

黑暗中隻聽“哢嚓哢嚓”幾聲細響,燈光還是沒亮起來。

“壞了,被我給壓壞了,老K,你的呢?快點兒起來。”

我摸了摸,身上還有個火機,就是不知道下了次水之後還用不用得了,一打,幸好還能亮,不過這光線實在是太暗,隻能照到一小片區域。

我把陸飛扶起來,往跌下來的地方看了一眼,坡度太大,想爬出去是不可能的,現在隻有兩條路選擇,繼續往下走尋找出口,或者在這裏等張國生一行人下來救我們,不過都已經這麽久了,他們遲遲沒下來,不會是以為我們倆死了,離開這地方了吧?

我們前麵的甬道還有一段距離,我和他商量了一下,在陸飛把所有人的娘都罵了一遍之後,決定還是繼續尋找出路。如果他們來救我們,那也一定找得到,因為從窟窿下來也就這一條路。

陸飛沒什麽事,能自己走,因為擔心火機油不夠,往後我們倆還得靠著它來找路,所以一路上我都沒敢開。

這個地方靜得可怕,隻有腳步聲和周圍血屍“咯咯”的磨牙聲,這種感覺好像我們正走進無間地獄,時間仿佛在這詭異的甬道當中凝固了。

當下我有無數的疑問與困惑,不過首先的一個問題是——我們現在是否還在天山的地底?眼前的這一切該如何解釋?我們似乎是闖進一個墓道裏來了?

黑暗中,陸飛說了句話打斷了我所有的思路,他莫名其妙地問了我一句:“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是因為楊董死後我罵了他一句?這家夥的心眼兒也太小了吧?

陸飛聽我沒說話,接著說:“從李癮,不,李存誌死了之後,你老K對我和之前的態度起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你是不是以為我拋下所有隊員,讓他們擋在我前麵,我躲了起來,所以他們都死了,就我沒死?”

原來是這件事,確實,自從他把自己的底子抖出來之後,我的確對他有一些看法,不過一直以來都隻是猜測,那現在正好,既然他都這麽說了,我還是問清楚了。

“這裏麵究竟是怎麽回事?”

陸飛聽罷,一下子急了:“別他娘的以為就你老K一個英雄,是,我該感謝你替我的弟兄們報了仇,但我也告訴你,你錯看我了,我雖然不像你這麽英雄,但我也不是貪生怕死的狗熊!”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件事還得從那次的雨林任務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