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甬 道

我沒敢把腦子裏憑空生出來的這個想法告訴其他人,地底深處存在著似有生命的巨大屍骸,我們還肆無忌憚地穿梭其間,這太嚇人了!看它那樣子也不會突然之間動起來,況且興許是我看錯了,猜錯了呢?

陸飛問我看到什麽在動沒有,楊董這一驚一乍的,讓他都心神不寧了。

我一想確實是,這一路走來實在是不容易,先是入山前的狙擊手,而後是冰川頂上的深淵、黑毛怪形、活屍、專門鑽皮膚的黑蟲子,現在又莫名其妙上了張國生的電梯,哪次不是九死一生,而事實上確實損失慘重。想到這裏我就不願再往下想。李癮的臉時常出現在我的腦海裏,我希望接下來不論遇到什麽,我們這一小隊人都能好好的,活著走出去。

但是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古人說“左跳財,右跳災”,這些我原本是不信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隱隱覺得接下來還會有更多莫名其妙的事情發生。

陸飛看我沒理會他,往懷裏掏了把花生遞給我:“老K別擔心啊,我看你憂心忡忡,不論怎麽樣還不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來,吃點兒花生壯壯膽!來到這鬼地方,沒這一口吃的我可能早就熬不下去了。”

我把花生接過來全送進嘴裏,一嚼,有些濕氣,上麵的水還沒幹,可香味四溢,越嚼越帶勁兒,說:“興許是楊董看錯了,這裏不就是一大坨怪模怪樣的樹根。”看他一次又一次伸進懷裏掏花生,我又問道:“你到底還有多少花生?”

陸飛或許是以為我要吃,又掏出一把遞給我:“沒剩多少了,沒剩多少了,可能也就隻夠我一人的了。”

我一聽這小子心疼了,道:“既然還多就別藏著掖著,全拿出來給大夥兒分分,你這人也忒小氣。”說著把手裏的花生全吃完,又把手伸到他麵前,“再來點兒,餓得慌!”我就不信吃不垮你。

“陸飛兄弟,給我也來點兒,看你吃一路我早就想找你要了,又怕你不給我。”藏哥從人堆裏伸出一隻大手,“嘿嘿”憨笑。

“小胖子,求你也給我點兒,謝謝。”重量級選手阿曆克賽一臉諂媚緊隨其後。

我見勢急忙催他:“快點兒啊,沒看大夥兒都餓著呢嘛!”

陸飛見三隻大手抬在他麵前,臉都白了:“老K你都吃這麽多了,夠了夠了,咱們照顧一下隊友和國際友人,就沒你的份兒了啊!”說完極不情願地摸出一把花生非常平均地分給藏哥和阿曆克賽,重重地拍了我的手掌一下,“少饞嘴的好。”

“陸飛兄弟你倒是再來點兒,我一眼看上去都能數出來總共有幾顆,實在不行出去以後我送你幾大麻袋。”藏哥一仰頭把花生全倒進嘴裏,又把手伸到陸飛麵前,“別小氣,再來幾把吃吃。”

陸飛裝模作樣地摸了摸衣服,嘀咕道:“哎喲,沒了沒了,這回真沒了。”

“我來摸摸看。”阿曆克賽同樣意猶未盡,舔著嘴唇開始瞎起哄。

我和藏哥趕忙接上:“對對對,有沒有不能你說了算,我們摸摸不就知道了。”

陸飛如臨大敵,把衣服拍得“嘭嘭”響:“我說沒了就是沒了,哪會騙你們?”可能連他都沒想到這一拍就露了餡兒了,拍到後麵隻聽衣服裏層“嘩啦啦”地響,這花生數量聽上去指不定還能有個把斤。

“你臉紅不臉紅,羞不羞,這叫沒了?快拿出來大家分而食之,可別逼我們搶。”我故意沉下臉,假裝就要動手。

陸飛的臉憋得青一陣兒紫一陣兒:“老K,就你這強盜似的,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專門算計兄弟是吧?原來你隱藏得這麽深,算我看走眼了。”

“少廢話,掏出來!”我都感覺自己有點兒像舊時代收租的地主了。

陸飛這下沒辦法了,我們仨窮追不舍,他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往懷裏掏花生,我們則一次又一次地伸手,到後來也不知道究竟吃了他多少花生,反正是差不多已經飽了。三個地主誌得意滿,富農陸飛愁雲慘淡。

這一小會兒的時間,我真的忘記了如今身處的環境,好像又回到了剛進軍營時候的那種生活。隻是這時間持續得太短,所有的歡聲笑語僅僅隻定格在了這一刻,再往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們看,那是什麽?”陸飛停下掏花生的手,偷偷地吐了口氣。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在我們下方不遠的地方出現一塊同樣望不到邊的白色地麵,隨著不斷地下降,我們似乎就要到達這片水域的底部了。

我們立刻繃緊神經,注意周圍可能發生的一切變化。不過,除了那塊上麵似乎鋪滿了白色細沙的地麵,其他什麽都沒有。

那副巨大的屍骸從地麵高高伸出,它至少一大半身體還隱藏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再往下,背後的透明屏障不知被什麽東西給擋住,黑乎乎一團什麽也看不清;而正麵,隨著離水底越來越近,一些不可思議的東西開始出現在我們麵前。

我不知道麵前的這個屏障是不是一個類似放大鏡的東西,透過它,不論看什麽都會顯得非常巨大,包括這些被沉在水底的冷兵器,刀、斧、錘,各種各樣的冷兵器靜靜地放置在水底。這些兵器在我看來將近百米,大得離奇,這麽大的兵器大概也隻有巨人才能使用。在它們麵前,我們的匕首簡直隻能算是一根小刺,結衣的武士刀則是一枚銀針。

和往常一樣,在這一刻大家都選擇了沉默,我們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奇特景象,心裏隻有無以複加的震撼。不計其數的冷兵器充斥在黑色屍骸之間,把水底鋪了個滿滿當當。我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闖到某個史前文明或者某個神話故事的場景中來了?

下降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我們已經到達了水底。之前遠遠看到的白色細沙地麵此時離我們隻有一牆之隔。那些也不是什麽細沙,而是一層又一層的白色骨架。這些骨架的大小和那些巨型兵器差不多,因此能夠十分明顯地看出來是個什麽東西,確實是骨架,並且它們都是屬於人類的,上麵的皮肉已經徹底脫落殆盡,根本數不清究竟有多少具,一眼望不到邊際。水底的這一切就這樣清清楚楚地擺放在我們麵前,橫七豎八的冷兵器,由密密匝匝的人體骨架鋪成的水底,我完全不知道麵對這樣一幅場景該說點兒什麽、做點兒什麽,壓抑的氣息頃刻間又籠罩在我們頭頂。我注意到那副巨大的黑色骨架此時抖動得更加厲害,可能是察覺到了外來的入侵者。我的心髒怦怦直跳,甚至能夠聽到其他人的心跳聲。

我們究竟是闖到什麽不得了的地方來了?

“往這裏走。”張國生這個唯一可能進入過這個地方的人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話。他走到銀門旁邊,伸出手把那塊銀色薄片摳出來裝回懷裏往後走去。我轉回頭,隻見在我們身後出現一條深不見底的細長方形甬道,大概能容得下兩個藏哥那樣體形的人並排走。四麵牆壁看上去和張國生懷裏的銀色薄片是同一種金屬,在這本應該無邊黑暗的地方發著幽幽的光。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材質?甬道的地麵則是青色的,上麵全是密密麻麻的花瓣似的小突起,那些小疙瘩太密集了,看上去讓人很不舒服。

張國生已經先行踏進甬道當中,我們跟在他後麵接二連三地走了進去。青色的地麵很硬,那些突起硌得人腳很難受。我走在最後,往後又看了幾眼,太多太多的疑問沒有得到解答,現在我隻想知道我們身處地底的什麽位置。

我們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這條古怪的甬道當中,周圍的一切吸引著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那些銀色牆壁,摸上去和張國生的薄片是一樣的,又潤又滑,就像摸在一塊硬玉上。

走了不到半分鍾,隻聽身後傳來一聲細響,我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這一輕微的聲響讓我們全轉過身去。隻見身後的入口已經被關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堵銀色的牆壁,這下可好,唯一的退路被切斷了,這裏肯定存在著什麽機關,讓我們唯有一直向前。

“往前走吧,不要擔心,會沒事的。”張國生頭也不回,他的聲音在這個地方顯得很空靈。我們誰也沒有接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像一群弱小的羊闖到外太空去了,連叫喚的本能都已失去。

這條甬道筆直而又漫長,似乎根本就沒有盡頭,前麵有什麽在等待著我們?不知道。

從走進甬道到現在差不多已經過去半個小時,我的神經也跟著緊繃了半個小時,顯然,這裏才是任務的開端,之前在冰山上的一係列遭遇隻是為了能夠到達這裏。前麵的隊伍突然慢了下來,張國生走在最前,我看他對著右側的牆壁邊走邊看,好像是發現了什麽異常,後麵的人則一臉驚奇地望著牆壁。我走在最後慢慢挪動步子,再往前一些,隻見牆壁上出現一些黑色的線條,我還以為是薄片上的那種文刻,仔細一看,這裏的線條所包含的信息要多得多。

這些線條不同於薄片上的那些,不是直接刻上去的,更像是倒影在當中,這麵牆壁就像是電視機屏幕,那些線條則是當中的畫麵,這是怎麽做到的?我想了一下,應該是打造這裏的人把壁畫夾在了兩麵透明的牆壁之間,也許是擔心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壁畫會遭到損壞。不過,又有多少人能夠走進這裏來?

壁畫上的線條很簡單,和大部分壁畫一樣,它講述了一係列的故事。上麵用以表現人物的手法顯得有些幼稚,橫豎幾筆,再加上個圓就勾勒出一個人的形象,幾條彎曲的線就畫出了大海,不過細節倒是表現得很清楚,畫上的人都長有兩個圓頭,它們渾身光溜溜的,手腳長蹼,常年生活在茫茫海洋中。

我注意到一個細節,畫上沒有陸地的概念,全是水。

我們一直在邊走邊看,往後的壁畫畫風徹底變了,前麵還是線條,後麵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發著淡黃色光的點,密密麻麻,其間似乎還彌漫著五彩的雲。我們麵前好像出現了一個星光滿布的廣闊宇宙,色彩斑斕,令人目眩神迷。前麵的線條還說得過去,這些是怎麽出現在牆壁上的?

陸飛走在我前麵,他也是看得目不轉睛,停下來看著我,指著牆壁上的畫說道:“老K,這是什麽?”

我搖頭說:“不知道。說實話,我現在對於這裏出現的種種也是一點兒頭緒都沒有,你問我也是白問,除非你問張國生去,他可能知道。”

陸飛往前看了一眼,道:“那老家夥肯告訴我就有鬼了,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吧!我在想,這是不是某種神秘的力量?或者……”他一拍腦門兒,恍然大悟的樣子,“你聽說過瑪雅文明嗎?”

我一想,確實有可能,如陸飛所說的瑪雅文明,我曾聽說過一個關於水晶頭骨的傳說,而這個傳說還和瑪雅的時間預言掛鉤。說的是在古時候出現過十三顆晶瑩剔透的水晶頭骨,那些頭骨不但會說話,還會唱歌。在這些水晶頭骨裏隱藏著有關人類起源和死亡的資料,能幫助人類解開宇宙生命之謎。根據傳說,人們必須在某個時間之前找到全部頭骨,那個時間正是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瑪雅曆法的終結之日,除非把十三顆頭骨聚集在一起並按某種位置擺放,否則地球就將麵臨末日的到來。

這個故事我已經記不清是在哪兒聽來的,可能是誰從地攤上買了本《科學怪人》之類的書,恰好被我看到。隻是這個水晶頭骨的故事未免太假了點兒,之後我查過一些資料,瑪雅文明確實存在,隻不過因為後來沒有逃過毀滅,所以關於它的傳說就這樣傳開了。而不僅僅是瑪雅文明,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裏神秘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古埃及文明的金字塔、獅身人麵像,包括古巴比倫文明、古希臘文明,太多了,如陸飛所說,難道這裏也是某個遠古文明的遺跡?

“別想了,快走,這地方怪嚇人了,我們別離隊伍太遠。”陸飛拉了拉我的衣服,往前走了。

往後,牆壁上就都是整麵整麵的星光,陸飛他們離我越來越遠,我趕緊加快腳步追上去。前腳剛邁出去,腳下的青色地麵突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就隻是一下,沒有一丁點兒聲響,我一個重心不穩,身體前傾結結實實地跌倒在地。

前麵的人也差不多,倒得橫七豎八。這是什麽情況?我早已鬆懈的神經緊繃,往四麵掃看,不過什麽都沒有發現,除了身下不知被什麽硌得生疼。

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我把手撐在地麵想爬起來,手剛按到原本還算平坦的青色地麵,心裏突然“咯噔”一下,要說異常,地麵在震動之後確實發生了變化。

最開始的時候,甬道的地麵隻有密集的突起,現在那些花瓣狀的突起就像一塊塊半豎起的鱗片,有序地排列在青石地麵上。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站起身子,腳下的鱗片狀物體很硬,不用擔心會踩碎了,但也變得更加硌腳。

“怎麽回事?”沉默良久的李申趴在地上,用滿是皺紋的手輕輕地觸摸著那些鱗片狀事物,他手忙腳亂地把掛在胸前的老花鏡推到眼睛上,壓低臉差點兒就要貼到地上去了。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我趕緊走過去,李申正好把臉抬起來,朝張國生所在的位置道:“張老,你來看一下,這東西……這東西是化石啊!”

化石?

張國生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但並不準備走過來,朝我們說道:“咱們加快腳步離開這裏,在這裏我總感覺心神不寧。”

“張老,據我觀察這些化石甚至比恐……”

“夠了,快走,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裏!”張國生近似於怒吼地喊了一句,轉過身去繼續往前走了。

我趕緊上前扶起李申,他微微顫顫地站起來小聲對我說:“不可思議,小吳,這發現簡直不可思議,我做了一生的科研,這些化石的出現把我這一生的研究都無情碾碎了。”他的雙眼噙滿了淚水,嘴巴一張一合地看著我,發著抖音,“我們都被騙了,都被騙了……”說著推開我的手,顫抖著把老花鏡摘下來,失魂落魄地跟在張國生後麵往前走去。

我不知道他這段話是什麽意思,隻是看著他單薄的身子有些於心不忍,但又感到無可奈何。

牆壁上的星光已經消失了,那些線條再次出現在我的麵前,這次壁畫上的內容還算完整,不過上麵所講的故事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發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