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費警官瞪著羅風說：“你來說。”
羅風此時已經平靜了，他長舒一口氣，說：“前天晚上是小劉和小王值班的，我大概在十二點左右的時候，還去後院轉了下。他們兩人換班站崗，那個時候兩人都沒有睡覺，我們三個一起去樓上轉了一圈，情況十分正常。”
肖子謙點點頭問道：“十二點？那個時間你是去查崗嗎？”
費警官插話說：“小羅是他們的組長，是我規定組長要不定時去查看值夜班的情況的。”
羅風點點頭，繼續說：“案子應該是十二點以後發生的，十二點到三點是小王值班，小劉是三點接的班。我問過他倆，並沒有出現什麽異常情況，隻有天亮的時候，朱顏房間裏有過怪叫！”
“怪叫？大概幾點？”我問道。
“六點多吧。朱顏平時就瘋瘋癲癲，經常怪叫，所以小劉當時聽到怪叫後，也沒當回事。七點鍾的時候，老李過來送飯，這才發現的。”
六點多怪叫，這和霍醫生說的死亡時間差不多。這麽說的話，朱顏那聲怪叫很可能是遇害的時候發出的。
羅風繼續說：“那個時候我正在睡覺，接到費隊長的電話後就趕了過來，然後……然後我就去聯係霍醫生了，那個時候你們也來了。”
既然沒人通知肖子謙，那他是怎麽知道發生了命案呢？我對這點依舊很好奇。
肖子謙一直很平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變，最後他點點頭，對費警官說：“我要見見他們三個。”
費警官馬上說道：“小羅，你去喊他們三個過來。”
羅風點頭出去了，不一會兒便帶著三名警察走了進來，幾人臉色都不是很好。這三人中有兩人很年輕，二十多歲的樣子，我昨天早上都見過了，那個當時攔著我不讓我進門的警察也在裏麵。另外一人年紀稍微大一點，大約四十左右。三人都有些拘束，勉強同我們問了好，就站在了沙發前。
費警官黑著臉說道：“你們坐下！”
三人就順勢在門口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眼神中透露著不安。
費警官對肖子謙點了點頭。肖子謙笑了笑，好像有意在緩和氣氛，他對幾人說：“很高興見到你們，我叫肖子謙，費警官委托我調查一些情況。”
三人望著肖子謙，眼中露出善意的微笑，是發自內心微笑的那種，看來肖子謙果然很有親和力。
“我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是什麽情況。”
兩名年輕小夥子對望一眼，其中一個說：“肖偵探，你好，我叫王明，那天晚上是我和劉峰值班的。”旁邊那個小夥子點點頭，看來他就是劉峰。
“事情是這樣的……”劉峰接著說起來。兩人所說的基本上和羅風說的差不多。
肖子謙微微笑著說道：“劉峰，你是後半夜值班的，朱顏房間裏有怪叫的時候，你怎麽不去查看呢？”
劉峰頓時有些緊張了：“我們值班的時候，朱顏經常會在房間裏亂喊亂叫，我們都習以為常了，還以為、以為這次也一樣，可是，沒想到……”
費警官冷哼了一聲，劉峰便不敢再說話了。
肖子謙問：“那個時候是六點多少？”
劉峰趕忙說道：“朱顏喊叫的時候，我看過表，六點四十分，那時候天已經亮了。”
六點四十？我原本以為是剛剛六點的，沒想到已經快七點了。
肖子謙點點頭，又轉向最後一個人：“你是七點鍾送飯的嗎？”
男人看起來很老成，臉上皺紋不少，皮膚很白，眼神挺慈善，看起來像個老好人。他點點頭，說道：“是的，整七點，一分不差。”
肖子謙笑著問：“那麽準時？”
那人說：“習慣了，我每天早晨都是按照時間表準備的，朱顏在第一個房間，後麵的可能還會差幾分鍾，但是進朱顏的房間時一定是7點，不會差的。”
費警官點頭說：“老李負責給送夥食，已經幹了兩年了，一直都很準時。”
肖子謙點點頭：“嗯，你說說你看到的情況。”
老李長吸一口氣，醞釀了下，好像是在努力回憶著：“我把東西送過去的時候，小劉已經拿著鑰匙準備好了。他打開門，然後我就進去了。我以為朱顏還在睡覺著，就把飯放在桌子上，喊了他兩聲，他卻沒反應，我轉頭看的時候，才發現，發現……他，他就那個樣子了。我當時被嚇壞了，趕緊和小劉一起通知了費隊長。”
費隊長對肖子謙說：“老李確實很準時，當時我還沒有起床，他就跑來敲門了。當聽到老李的聲音時我還有些納悶兒。開門的時候我看到是他們兩個，就感覺有些問題了。我還以為是有幾個人鬧情緒不吃飯，沒想到事情遠比我預料的嚴重，朱顏竟然死了。”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把這件事情理一理，也就清晰起來。過了幾分鍾，肖子謙問費警官道：“你在哪裏住呢？”
費警官指了指身後：“我們也在後麵那個院子住，和關他們幾個的樓是緊挨著的，肖兄弟你可能沒注意看，那棟樓前邊就是支隊的宿舍，中間相隔不到五十米。”聽他這麽說，我想起來關押他們的樓房前麵確實有一棟二層小樓，隻是過去我並沒注意而已。
“你們都是住在宿舍的？”
費警官說：“平時都住宿舍，周末時除了值班的人不能回去，其他人都能回家。”
“哦，”肖子謙頓了頓，“那好吧，今天就這樣了，我們去後麵再轉一轉。”
一行人走出了費警官的辦公室，我頓時感覺空氣好了很多，後院裏基本上沒什麽值得看的，不過我倒是注意看了下費警官說的宿舍樓，果然距離關著朱顏的那個小樓很近。
“你住在哪個房間？”肖子謙望著小樓問道。
“我啊，”費警官咬著煙仰了仰頭，“你看，那個窗戶，二樓樓梯口往裏數第二個。”
肖子謙又問：“他們幾個住哪兒？”
劉峰說：“我是一樓從這邊看過去第二間。”
王明說：“我挨著劉峰，第三間。”
老李說：“我住在二樓，從那邊數第三間。”
羅風說：“我也在二樓，挨著老李的那個，第四間。”
肖子謙點了點頭，然後又問老李道：“你們飯堂在哪裏呢？”
老李指著另一邊靠前麵的一溜平房說：“那就是了！”
平房後麵是一堵高牆，上麵裝有電網。
我們在四周轉了轉，肖子謙和費警官走在最前麵，我們都走在後麵，彼此拉開了一點距離。在周圍轉了一圈後，我們打算再回去看看其他人的情況。很快，我們來到了朱武的房間門前。
開門的時候，我聽到王明怪叫了一聲！我被嚇了一跳，莫非朱武出事了？
我側過身子探出腦袋一瞧，還好，朱武還活著。他此時正貼著門站著，臉頰黑紅看起來有點腫脹，在昏暗的光線下很是陰森。
“幹什麽？”費警官喝問道。
朱武也不示弱，瞪著費警官，咬著牙說道：“是不是朱顏大哥出事了？”
朱顏的死是被要求保密的，朱武怎麽會知道呢？難道是有人給他透露了消息？
費警官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嗬斥道：“說什麽胡話呢，坐下去！”
朱武卻不動，依舊瞪著他問道：“是不是？”
費警官走進去，一屁股坐到門邊的那張床鋪上，說：“什麽是不是，真是搞笑，什麽時候輪到你來審問我了？”
朱武討了個沒趣，又把頭轉向肖子謙：“肖兄弟，是不是朱顏大哥出事了？”
朱武說話的語氣明顯有了變化，他對費警官很生硬，對肖子謙卻溫和多了。肖子謙神色一凜，臉上出現了少有的凝重，他走進去說：“朱武，過來說話！”
朱武板著臉沒有說話，兩人分別坐到了桌子兩邊的床鋪上。
我和羅風跟著進來，王明站在門口虎視眈眈地盯著朱武。
朱武看起來很急躁，他看著肖子謙，等待著他的回答。肖子謙卻問朱武道：“為什麽你要這麽說呢？”
“感覺，”朱武很誠懇地說道，“原本說好的這兩天就放我們回去，可是從昨天開始，卻沒有人理睬我，送飯的警察支支吾吾。我知道肯定是我們中間有人出事了，而我想，朱顏大哥出事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肖子謙說：“看來你很關心他。”
朱武冷笑一聲：“哼，不妨告訴你，我們朱家溝都是重情重義之人，自從朱六兄弟去了以後，朱顏大哥就有些神誌不清，身體也不是太好。要是在你們這裏出了什麽事，有你們好看的！”
上次說起桂花死亡的消息，朱武的反應也很大。我開始懷疑自己猜測朱武和桂花關係特殊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肖子謙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望著他。
“你倒是說呀，是不是朱顏大哥出事了？他的病又犯了嗎？嚴不嚴重？”
原來朱武所謂的“出事了”是指這個，看來他還不知道朱顏死亡的消息。
肖子謙說：“你很聰明，我要說的你都已經猜到了，不過，這一次，恐怕你要猜錯了，因為事情比你想得要嚴重。”
費警官咳了兩聲，他是在提醒肖子謙不要亂說。肖子謙卻好像沒有聽到費警官的聲音，頭都沒有轉。
“什麽？”朱武一皺眉，站了起來，“比我想的要嚴重？還有誰？周鵬？周大？不會是柳葉妹子吧？你倒是說啊！”
肖子謙頓了頓，說道：“你先坐下來，慢慢說，不要那麽激動，好嗎？”
朱武坐下來，語氣有些生硬地說道：“好，你說吧！”
費警官走過去說：“朱武，實話告訴你吧，朱顏已經回去了。”
“回去了？”朱武難以置信，很快搖頭否定，“不可能，我們幾個一起出來的，朱顏大哥怎麽會一個人回去？開什麽玩笑，他一個人估計連路都找不到。”
費警官這時候態度出奇的好，他笑著說：“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我也懶得管。朱顏已經交代清楚了他所知道的事情，而且也洗脫了嫌疑，我還能繼續關著他嗎？”
朱顏冷笑一聲：“嫌疑？虧你想得出來。我們幾個情同手足，要不是這件事情太蹊蹺，我們怎麽可能出來找你們？本來是希望你們能幫我們，沒想到你們卻認為我們有嫌疑。”
費警官說：“情同手足？手足相殘的事情不是沒有。朱六死的時候你們在場，柳明死的時候，你們也在場，誰敢說你們沒有嫌疑？”
朱武氣得臉色漲紅：“你、你，哈哈，你竟然這麽說，是，我承認我們都在場。可是柳明大哥出事的時候，我們全村人都去了，那是不是我們全村人都有嫌疑？你要不要把我們整個村子的人都抓過來呢？”
“這個不需要你擔心，你隻要把你的問題交代清楚，我們自然會放你走，就像朱顏一樣……”
我怎麽聽都覺得這句話瘮得慌。
朱武慢慢地坐下來，問肖子謙道：“朱顏大哥已經回去了？”
肖子謙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說：“反正我今天過來的時候，朱顏的房間裏已經沒有人了。”
按照朱武剛才的思路，他一定會理解成朱顏已經回去了。
“什麽時候的事？”他又問道。
肖子謙說：“你問費警官吧。”
朱武把頭轉向費警官，費警官說：“當然，他昨天就已經回去了。”
“他一個人？你沒送他回去？”
“我為什麽要送他回去？我是警察，又不是他的保鏢。”
“可是他一個人怎麽知道路呢？我們從來沒有到過這麽遠的地方。當時是你們的車拉我們過來的，你們不應該負責送回去嗎？”
“朱武，你給我聽清楚了！”費警官站起來說道，“拉你們過來，是因為你們有嫌疑，是警察抓你們，明白嗎？現在朱顏沒有嫌疑了，也就是說和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我們為什麽還要送他回去？”
“好吧，你們要問什麽就問吧，既然朱顏大哥都回去了，我也該回去了，不過，我希望我能和剩下的人一起回去。”
費警官吸一口煙，眯著眼睛說：“我可以考慮，就看你們的表現了。”
朱顏沒有說話，重新坐好，說道：“好了，要問什麽就問吧。”
我不知道還能問些什麽，該說的他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肖子謙點點頭，說：“好吧，該說的我相信你都說了，就這樣吧，回頭讓費警官安排吧。”
肖子謙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我有些納悶兒，跟著他一起出了朱武的房間。一會兒，費警官和羅風也出來了。
費警官走過來說：“嗯，這件事情做得很好，趕明兒都放回去了，我也就輕鬆了。”
肖子謙笑笑，慢悠悠說道：“打算什麽時候讓他們回去呢？”
費警官說：“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吧，早早打發了了事。他們待在這兒，我是一刻也不能安心。”
肖子謙沒有說話，點點頭。我和肖子謙走出警局的時候，天色陰了下來。
我們閑著無聊在街上轉悠，不經意間就走到了我以前的工作單位——消防局門前。
“走吧，帶我去轉轉！”肖子謙說。
“不是吧？”我咧咧嘴。說實話這地方我還真不想進去。
他沒有回答，徑直走了過去，我也隻能跟著。
門口站崗的同事不認識我們，看到我們走過來，攔住了我們。我掏出退役證遞了上去，並說明要找蘭沙隊長。他很認真地看了證件，然後進行登記，敬禮放行。
我邊走邊講解，這裏雖然好久沒有來，可是怎麽著也比肖子謙熟悉一些。
“立正！”
正當我唾沫橫飛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了一聲隊令，嚇了我一跳。轉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消防隊的隊長蘭沙，看來崗亭已經進行了通報。蘭沙以前和我父親是戰友，聽說一起經曆過生死。退役以後，他去了地方武裝部，後來又進了消防係統，業務很熟練，擒拿格鬥樣樣精通。他和我父親年齡相仿，很久以前我就認識他了，我對他相當敬畏，以前見麵我一直稱呼他“蘭沙叔叔”。
我趕忙轉身立正，敬一個軍禮，朗聲說道：“首長好！”
“你小子，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竟然想起回隊裏了？”
我知道蘭沙叔叔不會為難我，嘿嘿笑了笑，趕緊介紹道：“這是我們消防隊的大隊長，蘭隊長，這位是肖……”
忽然，我發現蘭沙叔叔臉上浮現出驚異的表情。看到肖子謙的時候，他衝我抬起手來，示意我別說話，頓了幾秒鍾，他竟然說道：“你是，是，肖子謙嗎？”
什麽？我沒有聽錯吧，蘭沙叔叔怎麽會認識他？
看得出來肖子謙和我一樣詫異，他說：“我是肖子謙，你是？”
“果然，果然……”蘭沙叔叔細細打量了肖子謙一會兒，“果然和譚隊長說的一樣！”
“譚隊長？”我疑惑地問道。
蘭沙叔叔並沒有理我，好像我不存在一樣，他盯著肖子謙，眼睛微微一眯：“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吧？”
肖子謙側著腦袋，微微皺著眉。
蘭沙叔叔笑著說道：“前段時間我去了一趟首都，譚隊長說他和你是生死兄弟。”
我看到肖子謙的眼睛明顯一亮，他說：“生死兄弟……你是說譚大哥？他在北京嗎？”
蘭沙叔叔點點頭：“是啊，他現在給一位大首長服務呢。”
肖子謙笑了下，淡淡說了句：“這小子！”
盡管我很疑惑，但是他們兩人卻很有默契地收住了話題。蘭沙叔叔陪著我們轉了一圈，我疑惑更深了。因為蘭沙叔叔顯然對肖子謙很尊敬。是的，尊敬！
快要走出來的時候，蘭沙叔叔忽然衝我眨了眨眼睛，說道：“莫頓，你小子最近你是不是在幫公安局查案？”
“蘭沙叔叔，你怎麽知道？”
“這又不是什麽軍事機密……”蘭沙叔叔今天說話很溫和，他笑著拍拍我的肩膀說，“不用打聽也能知道的，再說了，B市也就那麽大點地方。”
“好吧。”我尷尬地笑笑，沒有說話。
從支隊出來，我說：“肖兄弟，看來你的人脈很廣啊。”
“都是以前的老戰友。”
“戰友？”我一時半會兒緩不過神來，“你也當過兵？什麽時候當的？在哪裏服役？什麽兵種？”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快忘記了。”肖子謙話鋒一轉，似乎是不願意說以前的事，“看來，老費是一定會上報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案子我們是查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