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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漫天,盡管已是初秋的黃昏,天氣也仍然燥熱。我坐在街頭的酒吧裏,隔著寬大的玻璃看到外麵紅葉凋零,堆積成床。

“費警官,好久不見了,快,裏麵坐。”聲音突兀地傳進耳朵,讓我感覺很不爽。

回頭,便看到了一個身影,高度在一米八至一米九之間。我一米七多,而且是坐著的,所以隻有仰起頭才能真切地看見他的麵容。那男子四十多歲,身穿寬大的深黃色風衣,頭戴一頂褪色的草編禮帽,濃眉大眼,肚子微微前挺。他徑直走到靠近吧台的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手裏捏著一顆煙卷,不說一句話,似乎心情很不好。

“費警官,您,您要喝點什麽?”酒吧的老板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和我年齡相仿,他略微有些緊張,但還是笑眯眯問道。

費警官坐直了身子,並沒有回答,他轉過頭來看向我。我敢肯定他是有意的。因為我們目光相對時,我很明顯地看到了他眼中的詢問。這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可是我的視力很好,因此他嘴上濃密的胡茬和眼睛裏充斥的疑問我能看得一清二楚。我微微笑著點了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費警官並沒有回應我的友好,而是眼神淩厲地盯著我看了幾秒鍾,表情異常嚴肅。我聳聳肩膀,並沒有因為他是警官而感到渾身不自在。我是兩年前從部隊退役的,本來在地方消防上班,後來覺得單位約束太多,有些受不了,索性辭職和幾個朋友合開了一家軍用品公司,談不上效益好壞,主要是讓自己有個事做。現在公司基本已經上了正軌,我也不用每天起早貪黑,閑餘時間就多了起來。我原本就個性懶散,這樣也落得自在。不過閑歸閑,但軍隊上學到的本事一點也沒有落下。退役時給的證件也一直沒有離身,雖明知道沒什麽用處,但已成習慣,更多的可能也是一種懷念。

若論退役前的官銜,我與這位費警官孰高孰低還不一定。若論身手,他雖然體型龐大,但肚子也頗具規模,大概來兩個,我也不會放在眼裏。

我轉過頭去看窗外,天色有些昏暗。微風吹動時,樹影婆娑搖曳。遠處走來兩個女孩,她們穿著露臍裝和短褲,調笑著從我所在的窗子前經過,然後轉過頭來,莫名其妙地對著我擠眉弄眼。我伸出手來打了個招呼,她們又神秘地笑著走了過去。

我再轉過頭去時,費警官已經打開了一瓶和我一樣的啤酒。他正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著。放下酒瓶後,他又摸出煙吸了起來。我看著他,自己也摸出一支煙來,點著。

窗戶外麵變得越發昏暗,路燈閃過一絲微黃的亮光,緊接著整條街都慢悠悠地散發出了昏黃的燈光。吧台前的小夥子站起身來,“啪”地推上了電閘,隨即,酒吧的小燈被打開,世界一下子變得蒙矓,似乎別有一番韻味。

酒吧裏依然隻有我和費警官兩人。我不太喜歡這種迷蒙的燈光,便整理了一下衣服,準備離開。

“關掉燈!”忽然,我聽到費警官大聲喊道。從進門到現在,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他的聲音有些滄桑卻很渾厚,語調生硬,沒有絲毫質疑和商量的可能。

我驚訝地看著他,又轉過身看向了吧台的小夥子。那小夥子顯然也是一愣,然而他並沒有說話,一反手又“啪”的一聲關掉了電燈。

憑直覺,我感到這個費警官有心事,這讓我原本就有的一點好奇更加厲害了。

退役到如今已有兩年時間,一開始我在消防隊掛職,薪水還不錯,但工作實在是有些無聊。後來辭職做生意,賺了些錢,這讓我完全不用為了生計發愁。我正是二十幾歲的小夥子,血氣方剛,公司可去可不去,又沒有家庭的束縛和壓力,時間和精力哪個都不缺,平日裏也就難免**一些。獨自一人在外,晚上一般在夜店唱歌、喝酒、看節目,白天蒙頭大睡,黃昏就獨自在紅葉街的旅人酒吧裏待著,正如今天一樣。

這種消遣的日子總歸不適合我,無聊之際我找到了新的愛好,那就是坐在旅人酒吧的大玻璃窗前欣賞來來往往的不同人的姿態,然後猜測他們的身份和生活習慣,自娛自樂。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變態,不過卻感覺這樣做很有意思。周而複始,我漸漸掌握了一些觀人的本領,偶爾也會感覺自己像一名偵探,這讓我度過了一段很長的無聊時光,但我樂此不疲。

現在的費警官顯然符合我的口味。我當即思維運轉起來猜測著,按照常理,他的心事無外乎兩種:一是來自家庭,二是來自工作。既是警官,估計他很少會待在家裏,如此苦惱應該不會是家庭矛盾的原因,那麽,一定是出了什麽棘手的案子,我的興趣被高高提了起來。

我隨手打開一瓶啤酒,又喝了起來。

透過眼前的玻璃窗投進來的路燈燈光照亮了不足三分之一的桌子,除此之外,酒吧裏黯淡無光。我沒有轉過頭去,但是能感覺到那個費警官依舊在大口大口地喝著啤酒、抽著煙。

看來他的心事很重,我心裏想著,同時更加期待事情能有所發展。

手裏的啤酒喝了一半的時候,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進我的耳朵裏,讓我一驚。

腳步聲如此細微和輕巧,絕非常人。

我用眼角的餘光輕瞟了一下,隱約間一個黑影從門口閃了進來,頓了幾秒鍾後,徑直走到了費警官的身邊。酒吧裏煙霧已經很重了,他能準確走到費警官那邊,看來他的視力也非常好。

“隊長,我來晚了!”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似乎是不想讓太多人聽到。可是我的聽力很敏銳,所以一字不漏地聽到了他們的話,當然也就聽到了費警官重重放下酒瓶的聲音。安靜了一會後,我又聽到費警官問道:“怎麽樣了?”

那人在黑暗中搖搖頭,低聲說道:“幾個人全部帶回來了,而且很配合,可是毫無進展!”

“很配合?”費警官皺著眉頭問。

“確實是這樣,”那人說,“甚至,甚至還有些迫不及待。”

隔了幾秒鍾,我聽到費警官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他重新拿起酒瓶,大口大口地喝著,忽然,他低聲吼道:“搞笑,媽的,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關,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好好查查他們幾個,看看到底是哪個渾蛋,我還就不信了。”

那個黑影沒有說話,他在費警官身邊坐下來,卻沒有像費警官一樣喝酒。

“喂,我說你行不行,要不然去把那姓肖的叫過來試試吧。”費警官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實際上我卻感覺他是在刻意壓抑著自己。

黑暗中,一陣輕微歎息,後來的那人說道:“你也知道,姓肖的並不是我們的人,讓他參與我總覺得有些不妥,而且,這件事情非常詭異,他也不一定能找出什麽來。”

費警官仿佛惡狠狠地瞪著他:“不妥個屁。你要是能給我找出是哪個渾蛋了,我還用在這裏發愁嗎?管他是人是鬼,我先給他一梭子。”

那人吸了一口氣,等了一下,低聲說道:“你再給我一些時間,我應該能找出一些線索的。”

“給你時間?”費警官咕咚咕咚喝著啤酒,“還應該?我給你的時間還少嗎?這才一個月,已經死了兩個了,是不是還要等到再死幾個人你才破案?再這樣下去,我看我也該下課了。”

我用眼角的餘光看著他們,那個黑影轉過頭來四處看了看。我假裝看著窗外,喝著啤酒,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可是我對他們的談話越發感興趣了。

“隊長,我覺得這件事情確實,”那人咳了兩聲,“我說確實有些蹊蹺,不會真的,真的是那個東西吧?”

“去你媽的,這你都信了?我就不信這個邪!哼,你怕了?我告訴你,這絕對是有人在裝神弄鬼!別叫我知道是誰!要是找出來是哪個渾蛋,看我弄不死他!”

“不是我怕了,隊長啊,我覺得這事情,唉,算了,那麽多人親眼見的……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了。”那個黑影抖抖索索地用手在額頭上擦了一下。

氣氛有些沉悶,直到我手中的一瓶酒喝完,那邊也還是沉默著。費警官不停地喝著酒,酒吧裏的煙霧也越發濃了。

“小羅,你見過那個偵探嗎?”過了一會兒,費警官突然出聲,“就是那個姓肖的小子!”

原來那個黑影叫“小羅”。他沒有說話,但我估計他在搖頭。

費警官接著說:“這樣吧,你回頭打聽一下,找一找這個人。直覺告訴我,他能夠幫我們。”

黑暗中小羅輕輕吸了一下鼻子,不屑地說:“隊長,我聽說他就一毛頭小子,誰知道行不行,而且他願不願意也說不準。”

兩人又沉默了片刻,費警官說道:“這隻是你認為的吧?你去打聽打聽,找到這個小子,然後我來和他談。”

黑衣小羅好像很不滿,嘟囔了些什麽,最後才說:“知道了。”

“我這裏有肖偵探的一些資料,你去找找,一定要找到他!”費警官在他的大衣口袋裏摸索了兩下,然後遞過去一些東西。

小羅低聲笑了下:“好的,看來你都決定好了,連他的資料都收集了啊。”

“哼,我們自己要是能找出真相,還需要這樣嗎?給,收好這些資料,回去仔細看看,我聽說他經常出沒於酒吧、歌廳,你注意查查。”

“知道了,隊長!”

“嗯,”費警官的語氣明顯有些好轉,“你要記住,越快越好,他的樣子好像比較特別,聽說總穿一件黑色風衣,長劉海兒,中等個,人挺瘦的。”

“隊長,你喝多了!”小羅仿佛感覺到對方的異樣,輕輕說道。

費警官歎了口氣,把酒瓶重重地落在桌子上,大聲喊道:“喂,小子,你喝夠了沒有?”

來了,躲不過了,看來看熱鬧是要付出代價的。

酒吧裏再無其他人,他自然是在對我說話。我假裝望著窗外,並沒有理睬他,但是心中卻開始起伏不定。因為聽完費警官的話以後,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你喝夠了沒有?”他又問了一遍。我轉過頭去,他們兩人同時看著我。這時候我略微看清了那個“小羅”的模樣:人很瘦,平頭,很精幹。

我笑了笑,站起身來就往酒吧門口走去。

“等等。”小羅開口叫住了我。

我站住,轉過身問道:“請問,有事嗎?”

小羅看了費警官一眼,對我喊道:“你過來!”

此時我已經走出了那片亮光,眼睛微微適應了黑暗,能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我皺了下眉頭,裝作有些膽怯地問道:“幹,幹什麽?”

看到我沒有動,小羅站了起來。他個子不高,比我略低一點,但是從他站起來的過程,我能感覺到他的動作很流暢,身體協調性也很好。這絕對不是一般人的身體素質,而是習武多年才會有的特征。

他走了過來,站在我麵前不足半米的地方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怔了下,並沒有說我的名字,因為我認為這完全沒必要。我問道:“你要幹什麽?”

他的嘴角往上翹了翹,說道:“你不用知道這些,把你的身份證拿出來。”

我笑笑,低聲說道:“憑什麽?”

大概我的表現讓他很詫異,他忽然伸出了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說:“就憑這個——!”他說著忽然手上一用力,猛地滑向我的手肘。

我知道他要幹什麽,這是典型的擒拿手動作。我馬上一斜身,並反手一剪。他的力量明顯不如我,手臂被我反綁在了身後。我的反應還算機敏,擒拿格鬥是我一直引以為傲的資本,即使退役了也不曾落下。

“你,你要幹什麽?”他有些吃驚,低聲吼道。

我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我想那個費警官肯定是坐不住的。

果然,他站了起來。我注意到他站起來時腳下打了個趔趄,看來他的酒量挺一般的。費警官嘴裏噴著酒氣,手裏捏著半截煙卷,大聲喊道:“喂,喂,幹什麽?幹什麽?”

我注意看著費警官時,小羅扭動了兩下胳膊,竟然從我的手裏逃了出來。我微微有點詫異,但還是站著沒動。小羅捏了兩下胳膊,咧咧嘴低聲嘟囔著:“勁兒還挺大!”

我以為費警官會耐不住性子大聲責問,可惜,這次我沒有猜對。他隻是淡淡地說道:“小羅,你幹什麽?”

小羅沒有說話,擰著眉回望著費警官。

費警官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他和小羅站在一起,說道:“小兄弟,身手不錯嘛!”

我淡淡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他接著問:“戰士?武警?”

我一怔,但是隨即又想到了些什麽,笑了笑。

費警官招了招手,說:“我是B市刑警支隊的隊長,來吧,小兄弟,過來聊聊,你在哪裏服役?”

刑警支隊隊長,看來比我預想的身份高一點,不過也不是很離譜。我瞅了一眼他身旁的小羅,伸出手說:“我叫莫頓,久仰,費警官!”

“哦哦,軍民本是一家親嘛!”費警官伸出手來哈哈笑著握了手,他的手很肥、很燙,看來他酒量果然很差,“這是支隊的羅風,可是我的智囊呢!破過很多大案的,來吧,小兄弟,都是自己人。對了,你在哪裏服役?”

我掏出退役時給的證件晃了晃,但是沒有打開就收進了口袋裏,然後說道:“不了,費警官,我還有事!”

費警官好像還要說什麽,頓了下,又伸出手:“那好吧,小兄弟,有緣再見吧!”

我笑著走出酒吧,夜晚的風很舒服地吹在身上,我腦海中回味著費警官和羅風的話。那個“姓肖的小子”,我想,我應該認識他,我要去找他!

我穿過幾條街道,遠處的伊人酒吧出現在了眼前。伊人酒吧和剛才的旅人酒吧完全是兩種風格,這裏空間很大,晚上人聲鼎沸,座無虛席,音樂震撼,舞蹈煽情。

此刻,這裏剛剛開場,人還不是很多,但也不少。我是這裏的熟客。從人群中走進去的時候,我一直在四處張望,期望能看到那個熟悉的特殊的身影。失望的是,我一直沒有看到。我走到吧台前說:“嗨,晚上好!”

吧台的英俊小夥子抬頭看了一眼便認出了我:“好啊,莫大哥,有幾天沒看到你了!”

我嗬嗬笑著要了一瓶啤酒,隨口問道:“這兩天見我那餘兄弟了嗎?”

“餘兄弟?”小夥子想了想,“哪個餘兄弟?我不知道啊!”

我大概描述了一下,其實所謂的餘兄弟,我也不過見過幾次麵,喝過幾次酒而已。我之所以現在想要找他是因為有次我和他一起喝酒時,他曾經介紹過他的一個朋友給我認識,而他的那個朋友,正好符合費警官描述的“姓肖的小子”!

“哦,我記起來了,原來是他啊,可是,莫大哥,你不知道嗎?”

這次我倒詫異了:“知道什麽?”

“他已經好久沒有來過了,”小夥子湊近點,小聲說,“前段時間他好像被警察抓了,聽說是殺了人。”小夥子又離遠了點,頓了下又說,“不過,我也不確定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這樣啊,”我微微有些失落,還是繼續問道,“對了,你還記得和他一起來的那個人嗎?那個總是穿一件黑色風衣的人。”

說這些的時候,我還略略四處望了望。

費警官描述肖偵探的樣子時說“好像很特別”,這個詞看來很恰當。小夥子的眼神一瞬間變了好幾次,離我的距離也遠了一些。

“莫大哥,你,你想要知道什麽?”

他緊張,我的期望反而更多,看來他是記得那個人的。

“沒什麽,我也就隨便問問,他最近也沒有來嗎?”

小夥子好像有了戒心,他猶豫片刻,搖搖頭,說道:“我不記得了,這裏每天來的人很多。”

我聳了聳肩膀,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但是我讀懂了他的意思:那個人最近一定來過。

我找了個角落,獨自喝著酒,眼睛卻一直在人群裏尋找,一直到大半夜散場,我也沒有找到想要找的人。

過了幾天,我對那件事情的興趣漸漸淡化了,但我依然沒事就去伊人酒吧喝酒看節目,在不經意間看到了他——那個穿著黑色風衣的很特別的男子,不過這已經是一周以後的事情了。

他獨自一人,坐在酒吧的靠裏端,那個角落比較陰暗,不仔細看確實不容易發現。

我提著酒瓶走過去,徑直走到他的麵前,說:“兄弟,你好!”

黑色風衣,長劉海兒,偏瘦,他抬起頭來看我時,長劉海兒遮住了他狹長眼睛的一半。他略微皺了皺眉頭,並沒有和我說話,看樣子他對我的印象不是很深刻。

我在他的對麵坐下來,舉起手裏的酒瓶晃了晃,獨自喝了一大口。他看了看我,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一絲變化,似乎並不反感我這樣唐突地坐下來,隻是自顧自喝著啤酒。

“抽煙嗎?”我點了一支煙,也遞給他一支。他接過了,可是並沒有點火,夾在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縫中。我又遞過打火機去,他擺擺手,並沒有接。

我們都沒有說話,隻是自顧自地喝酒。

酒吧的節目演到一半,夜已經很深了,酒吧裏氣氛空前高漲。我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整個晚上他都低頭喝著酒,好像滿腹心事;而那支煙也一直捏在手中,並沒有被點燃。

看來他確實很特別。我湊近了一些,問道:“兄弟,你是姓肖嗎?”

他扭過頭來,斜斜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有點驚訝,不過又很快平靜下來。我以為他要說些什麽,可是沒有,他忽然笑了笑,然後點了下頭。

“啊,真的是你!”

我心裏一陣竊喜,有些激動,又問道:“那,那你是偵探?”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鍾,帶著不屑的眼神和嚴肅的表情。不過我完全不在意這些,我等著他回答我的問題。他沒有說,卻反問我:“你這是調查我嗎?”

“不,不,”我趕緊並擺了擺手,“肖先生,我沒有惡意,隻是對你很感興趣而已。”

“哦?”他忽然笑起來,笑得很純粹,然後饒有興趣地晃了晃手裏的酒瓶,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有什麽值得感興趣的呢?”

我不知應該如何說起,舉起酒瓶和他碰了一下,仰起脖子喝了幾大口。

“我們以前一起喝過酒的,”我說,“那次和小餘一起……”

我原本以為聽到小餘的時候,他會有些反應的,可是事實上他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我一度以為這些事情他早已經忘記,便大概講了一下,然後說:“肖先生,我們雖然認識過了,但是你應該還不太了解我。我叫莫頓,是一名退伍的士兵,現在自己做點小生意!”為了讓他相信我,我拿出了口袋裏退伍時發的證件。

他沒有接過去,隻是略略掃了一眼,雖沒有太大的吃驚,但是態度沒有之前那麽生硬了,他爽朗地笑了笑:“莫兄,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不,肖先生,我隻是對你感興趣,更確切地說,我對你的職業很感興趣。”

他聳聳肩膀,說道:“對我感興趣可不是什麽好事,莫先生,你說是嗎?”

“對,也是。肖兄弟,你不介意我這樣稱呼你吧,你真的是偵探嗎?說實話,我對這些很感興趣,能講給我聽聽嗎?”

“沒什麽好講的,混口飯吃,”他聳聳肩膀,盯著手裏的酒瓶,慢悠悠說道,“不過相對來說,我還是比較願意聽你講述你在軍隊的那些事情。”

“那好啊……”

夜裏兩點,我回到家,回想一下,我和肖兄弟在酒吧裏聊了近三個小時,我相信他對我的印象不錯。我比他大半歲,我叫他肖兄弟,他喊我莫兄。而更讓我吃驚的是,他也住在城北的紅葉街上,隻是我們在這裏素未謀麵而已。

肖兄弟挺健談,也許他和我一樣,隻是對感興趣的人這樣。我和他顯然挺投緣。就這樣,我給他留了電話,並相約下次在旅人酒吧見麵。

兩天後,我接到了肖兄弟的電話。我走進旅人酒吧的時候,他已經在那裏坐著了,而他坐的位置,恰好是我每次來坐的桌子。

“肖兄弟,難得哦!”我笑著在他的對麵坐下來。此時正是正午,天氣陰沉著而涼爽。

肖兄弟還是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長碎發,長劉海兒,他看了我一眼,舉了舉手裏的酒瓶。酒吧的老板看到我來了,馬上仰起一張笑臉,拿過一瓶酒來為我打開。顯然,自從上次的事情後,他對我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把酒瓶放到我麵前,笑著說道:“莫大哥,好久不見你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便坐了下來。他識趣地走開了。我和肖兄弟喝了些酒,我問道:“肖兄弟怎麽今天想起我了?”

他眯著眼睛笑了笑,不能不承認,他的笑確實很純潔,根本讓人想不到他是從事偵探工作的,他說:“沒事就不能和朋友喝喝酒嗎?”

“啊,當然可以!”不過,我覺得能讓肖兄弟稱為“朋友”也應該是很不錯了。

“不過今天還真有一些事情,”他看著我,忽然眨眨眼睛說道,“有興趣嗎?我可是第一個就想到了你!”

事情一定很刺激,而我又天生喜歡尋求各種刺激,更難得的是他說“第一個就想到了你”,不管是他真心還是順口說的,我都感到很高興。“好啊,隻要肖兄弟不覺得我礙事,我求之不得。”我說完遞過去一支煙。他捏在指縫中,並沒有點燃。

他笑著說:“不,莫兄,你不會礙事的,而且我相信你能幫我。”

“那就最好了。”

下午兩點半的時候,我和肖兄弟走出來,然後就一路閑逛。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隔世的感覺。走了一會兒後,我問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肖兄弟。”

他並沒有看我,目光直視著前方,好像一直在想著心事,我以為他根本沒聽見我的話,但他忽然轉過頭來說道:“其實名字根本不重要,那僅僅一個代號而已,你叫我肖兄弟不是一樣嗎?就好像我稱呼你莫兄一樣。”

我聽了心裏怪怪的,隨即想想也沒錯,就笑了笑說是,但他接著還是說道:“我叫肖子謙。”

“嗯,”我點了下頭,心裏暗想:叫什麽名字,確實也不是很重要,不過,他的名字挺不錯的。緊接著我們就走到了一處大樓前。

“我們,這是……”我看到門口掛著刑警大隊的牌子,忍不住問道。

肖子謙笑笑,徑直走了進去。我忽然想起前幾天在旅人酒吧碰到的費警官還有那個羅風。看來,肖兄弟是為了那件事情而來啊。很可能他們已經見過麵了。

我一陣竊喜,緊跟著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