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試著拚盡全力,試著與自己講和,試著承認愛你。我翻山越嶺而來,請不要翻山越嶺而去。請,等我一程。

1

麵對傅明奕突如其來的表白,沈懷璧驚訝失語良久才開了口:“對不起……我……”他近三十才結了婚,家人催促,那時候還是女友的妻子溫婉善良,與他家人的關係十分好,甚至接受了他答應傅明奕的無理條件與她生有一個女兒的事,傅明奕看起來那麽美,那麽強,那麽獨立地不需要一切甚至是婚姻,他從沒想過她會愛自己,更沒想過她生下女兒是因為她對自己……也不是沒想過,隻是,他一直不相信。因為……傅明奕從不曾表現過愛自己,更不曾說起過。

“為何……你從沒說起過?”

“所以我說是我的問題。”是她的驕傲矜持讓她失去了沈懷璧,也是她的驕傲矜持讓女兒變成了這樣。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太笨了。”沈懷璧語氣裏的猶豫與躊躇,他自己知道是為什麽,因為他想說的是“我也曾愛過你呀”,可是,現在的他已非單身,又怎麽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

“不,是我的錯,我自己會承擔後果的,我向前走了,你也繼續你的路吧。”這就是她的決定,也是她這些日子來與他朝夕相處卻能保持距離的原因――不是不再愛他,而是,事已至此,她要強硬地讓這不再合適的愛過去。

她要直麵自己的內心,她要讓自己的女兒好起來。

晚上,傅明奕在幫傅行歌洗漱之後,看著女兒安靜地躺在**,猶豫了三秒,也上了床躺在了她的旁邊:“行歌呀,你想不想聽一聽我的故事?關於我為什麽要讓你成為一個單親家庭孩子的事。”

那天晚上,在傅明奕心情平靜地將自己與沈懷璧的往事一點一滴地全部告訴傅行歌的時候,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喚醒傅行歌。

傅明奕隻是覺得應該告訴傅行歌關於她的身世,也告訴女兒,媽媽曾經做錯的事情,從此之後會好好地改正,曾經丟失的東西,比如,從不曾這樣和她睡在同一張**聊天的事情,也會努力地一件一件地補償。傅明奕希望她從前沒教給女兒的對於愛的勇敢與坦誠,從此之後可以教會傅行歌。

傅行歌安靜地聽著――又或者她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就沒有聽。

第二天傅明奕醒得挺早的,可是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傅行歌已經不在**,當下嚇得一身冷汗,她飛奔出去,在樓梯口遇到也是剛起床的沈懷璧時,她魂飛魄散地抓住他大喊:“沈懷璧!行歌呢!看到她了嗎?她不見了!”

沈懷璧也是嚇得夠嗆,兩人匆忙下樓,卻看到傅行歌正在廚房裏做早餐,普通的培根煎蛋,全麥吐司和番茄。看到傅明奕和沈懷璧,傅行歌竟然笑了:“早上好。”

“你……”傅明奕不曾如此驚訝,但是她沒再問下去,而是忽然喜悅得雙眼含淚。沈懷璧有一種將她擁抱入懷的衝動,但他到底還是忍住了,君子止於禮,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傅行歌將早餐端了出來:“媽媽,爸爸,我想明白了。今天早飯後我想出門。”

早飯後,傅行歌下樓要出門時,剛巧看到母親和父親在門口說話,兩人已是中年,但一個優雅知性,一個儒雅倜儻,看起來是很美好的一對璧人。但他們保持疏離地說著話,大抵是講一些待會要陪自己出門的注意事項。

這樣看起來很相配的人,到最後卻沒有在一起。母親說了,後悔當初不夠勇敢。

所以,傅行歌決定了,她不要像父親與母親這般被自己困住,她從此要一往無前。

2

比爾在FBI工作多年,於人於事都已經極為老練,但突然出現的傅行歌,還是讓他嚇了一跳,因為與上一次見麵相比,此刻的傅行歌根本不似一個病人,似掌握了主動權一般非常清楚地表達了自己的訴求。

“我想要關於受害人梁雲止的全部資料。”

“原則上這些資料是保密的。”

“那什麽樣的情況才會不保密?”

“除非你是案件的相關辦理人員。”

“像你一樣嗎?”

“普通人不大可能像我一樣。”

“我感染的這個神秘病毒的相關資料呢?”

“暫時也是保密的。”

“好吧,謝謝,也許你可以給我一張讓我成為你的同事的申請表。”

比爾有些目瞪口呆,誰也想不到傅行歌會變化得如此之快。傅明奕亦然。

但在接下來的一周裏,傅行歌真的完全恢複了。

她不但恢複了正常的思維和行為,還開始有目標地進行力量訓練,並且開始報考相關的考察和考試――她並不是說說而已,她想要進入FBI工作。

傅行歌開始進行強度很大的射擊訓練,並試圖申請持有槍支――為此她同意了移民,之前因為她的堅持,傅明奕是美國國籍而她是中國國籍。

傅明奕離開前,母女倆長談過一次,傅行歌冷靜而坦誠地告訴傅明奕,她感覺梁雲止並沒有死,他隻是失蹤了。所以,她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找到梁雲止。她把這個定為現在的目標,不管結果如何她一定要去實現它。

“你喜歡梁雲止嗎?”這幾乎也是傅明奕第一次問起了傅行歌的感情問題――母女倆有著奇怪的相處模式――像朋友又像師生很團結卻又不曾親密。她們從不曾聊起過情感方麵的問題。

傅行歌第一次坦誠回答了傅明奕自己內心對於梁雲止的想法:“是的,隻是我確認得太晚了。”

“你現在想要做什麽?”

“我要找到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是你父親過來認屍,並且親自給他辦了葬禮。”傅明奕提醒了傅行歌――這個殘酷的現實。

“我開棺驗過屍體,我知道,那不是他。”她暫時還沒有任何證據,但是她就是知道。

“你想過嗎?就算他真的還活著,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也許他已經有了新的喜歡的人。那你找到他的時候,他們已經在一起了,他已經把你忘記。”

這是另外一個殘酷的現實。傅明奕覺得自己必須提醒傅行歌,因為這樣的現實太多太多了――就像她和沈懷璧。

“那我也必須確認,他還活著。”她隻是想確認他好好的。也許他現在還活著,但是活得並不好,很需要她的幫忙呢?

傅明奕沒有說支持,但也沒有表示反對。她隻是聽從傅行歌的建議,重新恢複了工作――在母女詳談之後的第三天,傅明奕飛離了美國回歸了職場。

傅明奕走後,傅行歌反倒對她親近了一些,幾乎每天都會給母親打一個電話,告訴傅明奕自己等一些事情或者進展是否順利,日子仿佛過得又快了起來。

傅行歌已是一個更棒的傅行歌,她要做的事情,她當然會做到。傅明奕能夠感覺得到,女兒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目標。

3

美國紅燈區的夜晚,危險地披著紙醉金迷的外衣,誰也不知道誰會生死一線。

傅行歌從來沒有去過酒吧那種地方,她的性格也不喜歡那樣熱鬧雜亂的環境。

雖然她也並不反對別人喜歡去那種地方。

在出現在這個深夜才開門的地下酒吧之前,傅行歌做了不少準備。

除了相關資料人物的熟悉,防身自保的準備,她還把自己的長發剪短並染成了不討人喜歡的棕紅色,她還畫了一個糟糕的妝容――是的,她需要化妝把自己出色的容貌掩飾一下。

小刀,辣椒水,防狼噴霧還有微型電擊棒她都妥善地放在了身上――危險一定會有,她要做好準備。

傅行歌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會遭遇到什麽,但是她必須要去,而且她要引起他們的注意――有一個迫切需要證實的問題……希望今晚可以有結果。

是的,這半年來,憑著過人的能力以及超強的專業水平,她進入了FBI實習――但是與那些經過長時間的力量訓練的人相比,她暫時隻能做文職人員,處理一些與實驗室相關的文件和資料。

當然,這並不是她的目的。憑著曾經感染過新型病毒對新病毒的研究與解析,以及化學係高才生的資曆,她進入了研究這種新型病毒來源的特殊小組。

比爾為什麽能找到她,是因為感染這種新型病毒的人,傅行歌並不是第一個。準確來說感染這種新型病毒的人數目並不少――隻是因為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找到特殊的藥,官方為免引起不必要的民眾恐慌,隻是嚴密監控了所有入院病人,暫時還沒有把這種病毒公之於眾。

這種病毒的可怕之處是:病毒很有可能在寄體人類死亡之後並不會隨之消亡。它們仍然繼續具有傳染性――證據是,官方記錄中梁雲止就是感染了這種病毒才去世的。

很有可能傅行歌去挖開梁雲止的墓地的行為導致了她被感染。

傅行歌想的卻是,如果病毒確實是從梁雲止的墓地裏傳染出來的,那麽維特應該也在劫難逃。但為什麽比爾沒有找到維特的入院資料呢?

事情好像很簡單,但是又很複雜。傅行歌一點一點地抽絲剝繭,查到了一些東西――新型病毒不是自己進化催生的,是人為製造的。至於這個人是誰,傅行歌當然也查到了一些線索。

現在,她需要去證實自己的懷疑。

進入酒吧的傅行歌,看起來就像一個很普通的不良少女。不討人喜歡的棕紅色短發,不討人喜歡的銀灰色口紅,不討人喜歡的黑色眼影,穿著誇張的網襪和短褲,上身是不怎麽合身的鉚釘皮衣。

在守門的大漢上下打量傅行歌,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讓她進去的時候,傅行歌抽出了五十美金遞過去――誰不喜歡錢呢?

順利進門之後,傅行歌又順利找到了目標。

不遠處有兩個大漢正圍在一個打扮得優雅可愛的女孩子身邊,不知道說什麽。

傅行歌看到了那個女孩子的臉――沒錯,與照片上有些區別。但她能確定那是安吉拉·雷蒙德。

她在母親的法國男友的莊園裏見過一麵的女孩,也是她的校友。能打扮得這麽淑女在這樣的酒吧裏還這樣淡定安靜,注定是一個特別的人。

最重要的是,那應該就是那個給梁雲止立墓碑的人。

而且安吉拉和綁架梁雲止的毒梟同一個姓氏――世界上的巧合,不會太多的。

傅行歌順著這條線索往下查,便發現了很多也許別有深意的事。

安吉拉追求梁雲止時多麽瘋狂,現在校友裏仍有風聞――遠比顧延之追求傅行歌時要轟動得多。

4

說來安吉拉也算是一個風雲少女,還未成年就考入斯坦福並潛心於藥物研究――據說她對父親的一切一無所知,對化學的喜歡已幾近入魔,還未成年就研究出一種目前治療抑鬱症的最有效的新藥,並且無償地將專利捐獻給社會。也正因如此,在父親有那樣嚴重的罪行的情況下,她根本未受牽連。因為唯一的親人父親伏法,心上人梁雲止也因此意外身亡,安吉拉因傷心過度而幾度重病,不得不經常請假休學調養身體,但隻要她身體能夠支撐,她一定出現在實驗室繼續研究她熱愛的化學。

聽起來真是一個可憐的女孩是不是?

也許。

但傅行歌有自己的判斷。

傅行歌當機立斷走過去,抓住了安吉拉的胳膊:“嗨,安吉拉,真巧啊!”

安吉拉看著傅行歌的臉看了一會才認出了她:“傅行歌?”

傅行歌的樣子確實和她平時很不一樣,所以,安吉拉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訝,平日裏在學校她沒少關注傅行歌。

“嗨。很高興在這裏遇見你。你也是來玩的嗎?”傅行歌力求讓自己打招呼的行為讓別人覺得她們很熟。那兩個原本在安吉拉身邊的大漢看了傅行歌一眼,又看了安吉拉一眼,表情有些奇怪,身形不動聲色地靠近了過來。

維特就是這時候跑出來的。

他忽然從暗處衝出來,手臂一伸就把她勾進了懷裏:“High,寶貝。”仿佛就是為了顯示他和她的關係很熟一般,他在打了招呼之後還低頭親了一下她火紅色的頭發。

隔著口罩,傅行歌仿佛能感覺到來自於他嘴唇的細微顫抖,她的反應也很大,她打了一個激靈然後全身都僵硬了。

“我很可怕嗎?你的頭發好像都要豎起來了。”

這句話是維特悄悄地在她耳邊低聲說的――在別人看來,兩人真的很親密――也許是情侶。

維特的突然出現,讓傅行歌有點不知所措。她一直都在找他,但是一直沒有他的線索。她怎麽也不會想到維特會在這裏忽然出現――她來這裏不是為了維特,而是為了安吉拉。

雖然似乎有人故意刪除了很多安吉拉·雷蒙德與加納·雷蒙德的關係的線索資料,但傅行歌能斷定安吉拉就是加納·雷蒙德的獨生女兒。

加納·雷蒙德,那個在FBI抓捕行動中身亡的毒梟,就是綁架了梁雲止的人。加納·雷蒙德也曾是哈佛高才生,據說對化學有著非同一般的執著。後來出於一些原因成了毒梟後,對化學的熱愛就變成了對研究新毒品的熱愛,為了研究更詭異的新毒品,加納·雷蒙德開始尋求“化學係”的“幫助”――一個正常的學生,誰願意去製造毒品?加納·雷蒙德隻能通過綁架化學家來實現他瘋狂的念頭。之前的幾年裏,他屢屢得逞,直到他綁架了梁雲止。梁雲止太過聰明,難以控製。他給梁雲止注射了他研究出來的病毒,以要挾梁雲止幫他研究。為了活下去,梁雲止不得不選擇了配合。加納·雷蒙德以為梁雲止臣服了,卻沒想到梁雲止一直在將計就計,給他來了一出裏應外合,將他一生的心血都毀了。

以上都是傅行歌在FBI的相關案宗裏看到的案情資料,但從近來又屢屢冒頭的毒販活動來看,事情遠沒有案宗講述的那樣簡單。

女兒安吉拉在學校裏瘋狂地追求梁雲止,父親加納·雷蒙德綁架了梁雲止,二者沒有一絲關係?可能嗎?傅行歌不相信已經再次悄然崛起的販毒集團和安吉拉沒有半毛錢關係。

5

“傅行歌,這是誰?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嗎?你男朋友嗎?”傅行歌被維特勾進了懷裏,維特看起來很熱情,但是傅行歌看起來有點蒙,安吉拉笑意盈盈要求傅行歌給她介紹――傅行歌,一個得過自閉症的留學生,她暫時沒覺得對方對自己有什麽威脅。倒是那個擋著她的男人,怎麽看怎麽刺眼。

安吉拉在打量維特,維特也在打量她。

“這是維特。”傅行歌給他們做介紹的時候,眼睛緊緊盯著安吉拉。從眼神來看,安吉拉似乎認識維特?

“你好,我是傅行歌的護花使者。”維特很大方,主動向安吉拉打了招呼。安吉拉開起了他名字的玩笑:“維特,你是在等待誰嗎?”維特的中文是等待的意思。

麵對安吉拉這種有點不動聲色的挑釁,維特回答得非常坦誠:“對,等待我的女神答應和我在一起。”然後他看向傅行歌,眼睛笑得猶如群星閃耀,“親愛的,我還需要等多久?”

維特的調情意味非常明顯,他這麽問的時候,他的手指甚至摸了摸傅行歌的耳垂,看起來像是撥弄了一下頭發,但又像是調戲了她――公然的。

傅行歌覺得自己應該會跳起來反擊的,但是她竟然一動不動,那種強烈的熟悉感與相似感,又來了。

這些日子以來,傅行歌在調查中遇到艱難的時候,總有人在幫忙,那人是不是維特?那些她進入機密檔案時莫名就被解開的密碼,那些她不用親自動手就會被刪除的瀏覽記錄,還有她出入不應該出入的地方時的那些監控視頻記錄是怎麽莫名其妙消失的?

是維特嗎?

如果是,維特為什麽要這樣幫她?

傅行歌心裏有很多的疑問,每一個疑問都有答案,但是每一個答案都是不確定的。

“這裏遇見也算是有緣,不如我們去喝一杯吧!”安吉拉主動提出了邀請。

“我想我們還有別的事情。”傅行歌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維特就一口拒絕了。

“是嗎?可是你們剛剛來。”安吉拉笑得非常無害,但是,已經有幾個一看就身手了得的男人慢慢地從黑暗裏圍了過來。

“傅行歌你知道嗎?現在你的樣子真的很醜。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樣又愚蠢又醜的你居然讓梁雲止掛念了那麽久。”安吉拉終於決定不再偽裝。她看起來是一個美麗的淑女,她漂亮又可愛,優雅又有教養,跟十年前那個在法國鄉下的莊園邀請傅行歌一起度假的女孩,並沒有什麽區別。

她言語間的刻薄與惡毒,就似根本不是她所說一般。

所以,誰能想到這樣的安吉拉跟心狠手辣的毒梟有關係呢?

可就是這麽一個年輕可愛的女孩子,在父親落網集團崩潰之後,以極強的心計與技巧逃脫了法律的製裁,變成了對父親罪行一無所知的未成年女孩――加納·雷蒙德出事時,她還有三天才成年。父親出事之後,她表麵仍是普通的學生,背後卻依靠心狠手辣力挽狂瀾,重整了已經被警方打擊到崩潰的毒品網絡,甚至自己親自研發新型毒品,成了推廣新型毒品的新一代毒梟之王。同時也成了無藥可解的新型病毒的推廣大使――她利用這種病毒來清除異己,就傅行歌所知,感染病毒的人絕大部分都有一身案底甚至罪大惡極,那也是官方暫時還能隱瞞病毒存在的原因――人人都受法律保護,但罪犯人人得而誅之。

“不要害怕,我不會對你們怎麽樣的。畢竟你們一個是我的同校校友,另外一個是校友的男朋友,不是嗎?”安吉拉笑得十分無害,似乎仍是那個漂亮可愛又熱情的鄰居女孩。

可傅行歌明白的,這天使的外表裏住著一個惡魔的靈魂。

6

很有可能是安吉拉·雷蒙德向父親建議用各種手段招納各大高校的化學高才生為己所用,聽話的就用到最後,不聽話的就用他來試新型病毒,

梁雲止,以及梁雲止墓中那具屍體,都是試驗品之一。

傅行歌可不想再嚐一次新型病毒的滋味。她出手很快,把一個小小的玻璃瓶摔破了在地上。這玩意兒是她用102改良的,有點像影視劇煙幕彈的效果,但煙幕彈無毒,這東西在空氣中揮發之後是有毒的――這種毒氣會讓人在一定時間內完全癱瘓。

而且擴散迅速作用巨大無藥可解,二十四小時之後才會隨著尿液或者汗液排出體外,沒有後遺症。

當然,可以事先做預防措施――她自然不會讓自己也中招。

傅行歌一直覺得化學之所以有意思,它的精妙之處就在於所有的元素都在互相作用下變化無窮――隻要你了解它們,你就可以掌控它們,當然,也有時候你了解了它們,你卻不一定掌控得了它們。

看著安吉拉和她的同伴一個一個失去力氣倒在地上的時候,傅行歌扶穩了漸漸失去力氣的維特,利用他最後殘存的力氣將他拖出了酒吧。

力氣這個東西應該是天生的,身高一米七一的傅行歌要把身高一米八九的維特拖上車,真是廢了不少工夫。

傅行歌直接把維特帶回了家裏。她的地盤她做主,她要做些什麽也方便一點。

因為她自己一個人實在無法把維特搬動太遠,所以她幹脆把車庫變成了實驗室,她將維特弄到了一張工作台上,打算把他扒光――

傅行歌知道維特是清醒的。因為當她靠近他時,她能聽到維特的心跳聲,非常快。

還有她在用力扒下他的衣服褲子時,他的身體發生了某一些讓她不忍直視的生理變化――

嗯,尺寸還挺可觀的。

傅行歌改良了這藥之後,也曾經在人身上試驗過。她知道人在此刻雖然渾身無力,但意識是完全清醒的,當然,感覺也是完全存在的。

想到這一點,她忽然有一點惡作劇起來。

本來她要審他是不用扒下來衣服的,可她還是把他的衣服給脫光了,當然,作為一個矜持的少女,他給她留了一條**。

至於理由……防止他忽然醒過來逃跑算不算?

維特忽然出現是傅行歌的意外收獲。她去那個酒吧是為了追查安吉拉的。

當然,維特她也一直在找,隻是找不到而已――維特好像非常擅長隱藏自己。如果她真的是在挖開梁雲止的墓地時感染了病毒,那麽維特就更加有可能被傳染。

但是很顯然他沒有,不過沒有關係,她現在抓到了維特,她會讓他開口的。

至於如何要如何拷問維特,傅行歌都有點躍躍欲試了。

傅行歌從來就不是一個善良的小公主。小時候課堂上需要拿一些小動物來做實驗,幾乎所有的女孩子一開始做實驗之前都會對小動物道歉。傅行歌從來不曾做過那樣無聊的事情,在弱肉強食的社會,道歉改變不了任何事情,還不如讓所有的東西都各司其職發揮他們應該發揮的作用。

她喜歡化學元素的變化,對它們的變化充滿了期待和好奇。在這一點上,傅行歌甚至有一點小小的怪癖:每次開始實驗的時候,她都有一點小小的興奮。就像此刻――她想在維特身上試一試她的新成果。

維特的身材比例非常完美,他背上有一道傷口,應該是一年之內造成的,結痂的地方很新。

雖然一直知道維特戴著口罩的原因,但親眼看到他身上從左腰側一直蜿蜒至臉上的詭異黑色斑紋時,傅行歌還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7

你見過怪異的文身嗎?就是那些看起來醜陋又怪異但是又有一種特殊的罪惡的美感的圖案――就像撒旦的微笑,或者魔法。它們被文在皮膚上並塗上了恒久性的染料,會跟隨你的一生。

這種詭異的圖案,像是藤蔓又像是雪花,還像怪異的古代圖騰,像文身又不是文身的邪惡印記,從左腋下蔓延至胸前,再到脖子,然後上行到了整一張左臉,在維特的皮膚上詭異地蔓延――她還沒有揭開他的口罩,想必這些詭異斑紋對於任何一張臉來說都是毀滅性的。有那麽漂亮的一雙眼,想必,臉也不至於太難看吧。可惜毀於這些詭異的斑紋。

傅行歌看得仔細,也許是因為太專注,她感覺那些斑紋好像是在活動的。

這……

那不像是文身,也不可能是文身。更像是一種藥物引起的。對於化學極有興趣的傅行歌到底沒忍住好奇。傅行歌轉身離開,用最快的速度去自己的實驗室拿相關儀器,她要看看這斑紋到底是什麽。

傅行歌推著她能找到的檢查儀器進車庫的時候,發現本該好好躺著根本就不可能會有力氣的維特正試圖坐起來。

傅行歌當機立斷,拿著噴霧瓶衝過去對準他的臉就來了那麽一下。

在噴出噴霧的時候,她看到維特的眉眼微彎,他……竟笑了。

每個正常的人遇到這種事情――自己被襲擊綁架,不應該是慌亂才對嗎?但是維特笑了。維特又倒回了桌子上,聲音卻還是明朗的:“我隻是想起來上個衛生間。”

原本嚴肅的氣氛似乎被維特的這一句帶著笑意的話扯向了一個不知名的方向。傅行歌馬上看向了他的下半身,然後她的眼睛突然睜大了:她根本就沒有動他,甚至沒有摸到他的身體,為什麽他――竟然會有反應?

維特的聲音仍然帶著忍俊不禁的笑意:“這是男人正常的反應。就跟我已經超過十個小時沒上衛生間了,現在我需要去一次一樣。”

“你不需要。”傅行歌不想給他任何逃跑的機會。

“剛才你給我噴的又是什麽?”維特的表情非常輕鬆,傅行歌可以斷定的是他現在全身無力。但是為了避免意外,她還是拿了一根塑料鎖繩,把他的雙手給鎖上了。

傅行歌一臉認真地把維特的雙手高舉過頭用力鎖上的時候,維特雙眼向上,努力地看著她,眸子裏笑意濃鬱:“我感覺從這個角度看你的時候,你最好看。”

傅行歌眉頭稍稍皺了一下,這個角度是什麽角度?她麵對他的頭頂站著,他躺在她麵前的桌子上――他能看到她的下巴。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我就躺在你的大腿上一樣。”

維特說這一句話的時候,仍然在笑著,笑容溫柔好看。傅行歌瞪了他一眼――咦?他的瞳孔好像變顏色了。

為了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傅行歌馬上趴近維特的臉,並且掏出了小手電,用手扒開了他的眼皮,仔細觀察他的瞳孔。

果然,他瞳孔的灰藍顏色開始變深了――現在是更深一些的灰藍。

確認了他的瞳孔顏色已經變了之後,傅行歌又仔細地扒開他的頭發開始查看他的發根――雖然不明顯,但用顯微鏡可以看得出來,維特發根的顏色也開始變化了。

維特已經無法阻止傅行歌扯開他在她麵前一直未曾摘下過的口罩了――就像他已經不能再掩飾自己對她的著迷一樣。

維特的笑容漸漸凝固,然後消失不見――仿佛他一直知道她一定會發現一樣,他在此刻放棄了所有的掙紮和所有的偽裝。

詭異的黑色斑紋確實一直蔓延到了維特的臉上,準確地說,是蔓延了梁雲止的整張左臉。

傅行歌臉上有難以掩飾的驚訝,像一把尖利的刀一樣劃碎了梁雲止眼睛裏的溫柔,他的笑容充滿了碎裂的意味:“太可怕了,對嗎?”

小小的憤怒像火花開始地在傅行歌眼底燃燒而起:“是誰把你弄成了這樣?是安吉拉嗎?”

8

梁雲止大概想象過的,在傅行歌發現真相之後,會因為被自己欺騙而覺得憤怒,也有可能會質疑那些圖案是真的還是假,甚至也有可能會被他這些可怕的印記而嚇倒――就像剛才那種驚訝的表情。

但他大概沒有猜想到傅行歌首先質問的是造成他這種情況的始作俑者是誰――這麽說,她根本就不在乎他是否醜陋嗎?

梁雲止原本灰藍色的眼睛,這時候已經變成了接近黑色的黑藍色,這黑藍色的眸子裏原本是一片碎裂的傷痕,在聽到傅行歌的這一句話之後,那些細碎的傷痕忽然有了光芒,讓他的眸光像被風吹過的湖麵一樣**漾起來,溫柔而又明亮:“如果是她,你要怎麽辦?”

“真的是她?她是怎麽做到的?”傅行歌在問這話的時候,她的注意力還在那些斑紋上――仿佛確認了維特就是梁雲止這事她根本就不驚訝,她低下頭,靠得很近地觀察那些蔓延在他皮膚上的斑紋,手指還仔細地在那些紋路上撫摸著――她確認了,絕對不是文身,這些斑紋就像是胎記一樣長在了梁雲止的皮膚上。

要用什麽東西才能形成這樣可怕的紋路呢?一種特殊的化學物質對人體產生了反應?而且是從內部的形成的花紋?如何做到的?

“我以為你會……”梁雲止以為傅行歌發現維特就是自己之後,她首先要質問的就是他為何這樣相見而不相認。

他準備好了很多的理由,比如說自卑,比如說不想嚇到她,比如說害怕將她帶進危險裏,又比如說隻是想試探她是否是為了自己而來。

梁雲止從來沒有想過這些理由通通都沒有用――傅行歌關心的根本就不是那些,她關心的是到底是誰把他變成了這副模樣。

是的,這些日子以來,傅行歌已經看過了所有與梁雲止有關的卷宗――警方確實找到了梁雲止麵目全非的屍體。

根據屍體上的線索判斷,梁雲止就是給了警方抓捕線索的人。

驗屍結果也證明了他就是梁雲止。

梁雲止成了眾多無名英雄中的其中一個,他的事跡被封存在秘密檔案裏。

當然,當傅行歌成為實習生之後,那些秘密檔案對她來說也就不再是秘密了――她偷偷地去查閱過。

“多久了?什麽原因知道嗎?是那些病毒?”傅行歌終於抬頭看梁雲止的眼,隨即她又驚訝地趴過來,拿出小手電觀察梁雲止的瞳孔――比起剛才——此刻他瞳孔的顏色好像又深了一點。

梁雲止也是看著她,眼神與剛才的明朗不羈不同,此刻他的眼神充滿了傅行歌曾經熟悉的溫柔。

那眼神好像就在說:我一直知道我喜歡的女孩子到底有多麽的優秀,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可能瞞得過她,我知道我欠她的坦誠遲早有一天我要悉數歸還。

傅行歌沒有說話,梁雲止也沒有說話。

五秒鍾的對視之後,傅行歌再次低下頭來繼續她的實驗――她擴大了她的搜索範圍,而且檢查得更加仔細――果然,梁雲止的發色也有細微的變化,原本的淺灰正在慢慢變深,而那些黑色斑紋的顏色――竟似乎在慢慢變淺?

9

“你——嚇到了嗎?”梁雲止問得有些小心翼翼,他知道自己的瞳孔顏色,發色,以及那麽可惡的斑紋都在產生變化,在一般人看來,大約等同於妖異。

“是病毒。對嗎?病毒還在你身體裏,它們變異了,對嗎?”傅行歌根據自己對病毒的了解說出了初步得到的結論。

“你……是的。”梁雲止眼底濃鬱的深情已經難以控製――他想擁抱她,不顧一切,但此刻卻無能為力。

“是安吉拉。”傅行歌說安吉拉的名字時,已經怒火熊熊。她是對梁雲止隱瞞了身份有所疑惑,但她更憤怒的是誰把梁雲止變成了這樣――他的一邊臉一如以往完美猶如天使,另外一邊臉卻因為這些詭異的斑紋猶如被烙上了惡魔的印記。

傅行歌能夠理解梁雲止隱藏自己容貌的原因,他是在那場災難中存活下來的人,也許是唯一一個知道重新型病毒並在這種病毒的**之下撐下去的人。一定有很多的原因,讓他不得不隱藏了自己。

傅行歌真的能夠理解。

她隻是憤怒是誰舍得向梁雲止下了這樣的毒手――隻有改變了他的體質才有可能在皮膚上呈現這樣詭異的斑紋――那必然要遭受極大的痛苦。

傅行歌在憤怒。梁雲止更多的卻是無奈。傅行歌的噴霧確實厲害,他心中情潮洶湧,極度想擁抱她,然而完全不能動彈,他隻能垂下眼簾,看著這張還在觀察那些可怕斑紋的,離自己很近很近的臉。

她完美得幾乎要讓他因為自卑而窒息。

可是他盼望這天,盼望了很久很久。

這個正在仔細觸摸他胸前皮膚的女孩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更美。她的美不在於她長得有多美,而在於她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美――就好像星星不會在意自己的光,太陽不會在意自己的能量,水不會在意自己水,美好的傅行歌,從來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美好。

梁雲止的心跳聲越來越大了,傅行歌愣了一下,然後她抬頭看他。

她的雙手仍放在梁雲止的胸前,她抬頭之前,正在仔細查看他鎖骨下方皮膚上額外奇怪的紋路――和其他的黑色斑紋不同,那裏似乎有一點別的顏色――傅行歌抬頭之後,她離梁雲止很近很近,她的嘴唇距離梁雲止的下巴不足十厘米,她能清晰地聞到屬於梁雲止的氣息,梁雲止身上的味道與以前的清新相比,變得有一點奇怪,像煙草但是又不是煙草,像冰薄荷,但是又不是冰薄荷,有一點像海洛因,但是又不是海洛因――是什麽呢?是這些可怕的長在他皮膚裏的斑紋改變了他身上的氣息嗎?

“這是什麽味道?”大病過後,傅行歌的各種感官都變得異常的敏銳,包括她的嗅覺,那種病毒一定改變了她身體內的什麽東西,也許也改變了梁雲止,“是病毒的氣味,對嗎?”

“這是新型病毒變異之後產生的味道。”是的。傅行歌的推斷都是對的。

“病毒變異後不致死嗎?還是,你已經找到了克製的方法?”所有的資料都顯示梁雲止是感染這種病毒才導致了死亡的。但此刻梁雲止還活著,是不是代表他已經找到了克製辦法?

10

“隻能暫時克製。”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害怕這些斑紋會嚇著她。

毒販為了研究新型的毒品,無意中研究出來一種新型的病毒,這種病毒無藥可解,具有傳染性。毒販在大量死亡的情況之下,開始綁架化學和醫藥學方麵的專家,試圖在保住新型毒品的同時也研究出克製這種病毒的辦法。

隻可惜他們像腐蝕性**一樣,披著看起來無害的研究精神外衣,其實惡毒至極。大量的醫學和化學專家因此命喪黃泉,一度引起了輿論的恐慌,使得美方不得不收緊了留學政策。

作為最優秀的化學天才,梁雲止當然是這場災難中最大的犧牲者。他也被綁架了。一開始他試過逃跑,但加納·雷蒙德是個瘋子,竟然給他注射了無解的病毒,要求他自己救自己。梁雲止不怕死,但是,他怕再見不到傅行歌。所以,他隻能屈服,隻能故意在加納·雷蒙德麵前表現得像個隻顧研究沒有什麽道德感的科學怪人,他的研究有了一些成果之後,他也開始暗中與警方聯絡。

梁雲止當然是與眾不同的,他不但暗中給警方提供了資料,還在自己離開前最大程度清理了這種病毒標本,同時也摧毀了新研究出來的新型毒品,代價當然也非常昂貴――他沒能完全清除自己體內的病毒,它們在他體內變異了。

梁雲止當然也研究了克製的藥物,但是隻能暫時克製。可惡的是,變異的病毒不但影響了他的聲線,他的發色與瞳孔顏色,還毀了他的正常容貌。傅行歌來了,他想見她,想和她在一起,可他不得不使用新身份與她相見――警方和安吉拉都以為他已經死了,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傅行歌能不能不被這個怪物一般的自己嚇到。

“梁雲止,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傅行歌問這句話的時候,還維持著那個離梁雲止很近很近的距離,她的眼睛看著他的眼睛,眼神清澈明亮,仿佛聚集在整個宇宙裏的光明。

梁雲止曾經靠她靠得很近。在地鐵裏,他幾乎將她攬在了懷裏,當時他一低頭就能親吻到她的秀發。他很想那麽做,但是他不敢。一直以來,他都努力地接近她,但是又很害怕太接近了會嚇跑她。他試圖說服自己要和她保持距離,但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更靠近她――即使一次又一次地被她如刀的冷漠所傷害,可他還是甘之如飴不肯放棄。

半夜出走確實非常的衝動,他甚至沒有與她告別,可是他也害怕一旦告別,他就無法再離開。他還害怕內心那一點點也許還存在的驕傲被她再次冷漠拒絕――雖然他的自尊早已經在她長久的忽視裏零落成泥,碾碎作塵,飛散在虛空。

他一步又一步主動走到了她的身邊,又選擇了主動離開――害怕最後會被她趕走,也害怕最後被她趕走的時候,自己仍舍不得走。

“十四歲那年秋天。十月五號。下午三點二十。上海外灘的誠品書店。你穿著一件淺灰色的外套,拿著一個黑色的書包,頭發紮成了馬尾,你對沈叔叔說抱歉,你遲到了,當時我本來已經離開,有件事要和沈叔叔說所以折返――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們是父女。”

十五歲的少女臉色素靜,瓷白的皮膚光滑如瓷,從此在他的記憶裏恒久地發光。

他從來不知道會有一個女孩子,像她這樣完美而動人。

少年的心弦被她長長的發絲撥動,一縷歌聲長久隨她而行從此不曾停息。

是啊,這不是喜歡,還能是什麽呢?

嗨,我是如此愛你。我等待你,似在漫長的黑夜等待光明。――梁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