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拉鉤上吊一百年

【雖然沒有舞台誇張的燈光,但蘇南和葉顏,依舊理所當然地成了男女主角。

而我這個毫無存在感的配角,實在不太好意思叨擾他們。於是我捏著杯子,準備靜悄悄地退場。

他們在說什麽,我已經聽不見了,但我想,話題應該與我無關。

大堂的長桌上,擺放著各種精致可口的小點心,平時讓我食指大動的食物,現在我卻全然沒了胃口。

我捏著一塊巧克力,強迫似的一直反複猜測那邊的情景。

我想,蘇南應該會答應葉顏的請求吧,不過是跳一支舞而已,何況他們那麽熟悉,蘇南沒理由拒絕……

但我又想,蘇南會跳舞嗎,至少我沒見過,也許他愛麵子,為了藏拙,會忍痛拒絕葉顏的好意呢。

他下午在車上,曾用“晚上再說”拒絕了葉顏。

我像是一個執著的演算者,一遍又一遍地推翻自己的猜測……

就在此時,有人叫了我一聲:“學姐,你在想什麽呢?”

我下意識地回答:“想蘇南呢。”

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

我驀地回神,看清楚問我話的是周承光後,啊了一聲,在看到他的打扮後,又啊了一聲。

周承光原本陰沉的麵色,因為聽到我的“烏鴉叫”,再也繃不住,撲哧一笑。

我盯著他:“看不出來啊,你穿上西裝好像換了個人。”

“怎麽樣,不錯吧。”周承光攤開雙手,笑意盈盈地道。

我單手撫著下巴:“很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其實我口是心非,周承光身高腿長,雖然瘦是瘦了些,但身材比例好,皮膚白,穿著這身黑西裝,的確驚豔。

我心想,要是蘇南穿這麽一身黑西裝,會是什麽模樣?

“學姐,”周承光靠近我,嘴角微微揚起,“待會兒陪我跳支舞好嗎?”

跳舞?

就我那拙劣的舞技,還是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我搖搖頭:“對不住啊,周承光,你還是找別人啊,我不會跳舞。”

“我可以教你。”他說。

“唉,我真的不會,到時候把你腳踩爛怎麽辦,你何苦呢?這裏這麽多漂亮可愛的姑娘,你往中間一站,肯定有許多女孩蜂擁而至。”

“可是,我隻想和你跳。”他的聲音太輕,而四周太過嘈雜,我一晃神,沒聽清。

我啊了一聲:“你說什麽?”

“沒什麽,那待會兒再說吧。”周承光拿了餐盤,夾了一堆東西,遞給我,“慢慢吃。”

看著堆得老高的餐盤,我嘴角微抽,他這是喂豬呢?

不過喂豬就喂豬吧,我欣然接受。

我吃著蛋糕,一抬頭發現周承光一動不動地看著我,不禁問他:“你看我做什麽,你怎麽不吃?”

“不餓。”他回答。

“這酒店做的東西真不錯,要是以後能常來吃就好了。”我沒話找話。

“你可以隨時來。”周承光微笑地看著我,“我陪你來。”

我被他那專注的目光盯得不甚自在,總覺得周承光對我的依賴有點嚴重,難道因為他第一天來到學校遇到的人是我,所以產生了雛鳥情結?

雛鳥情結?

想到這裏,我突然便能解釋周承光這些日子以來的行為了,他這是把我當成鳥媽媽了。

我歎了口氣,第一次當“鳥媽媽”,我真的沒什麽經驗,又想到周承光隻身在外,身邊隻有一個周叔陪著,肯定十分孤獨寂寞。

所以,他隻能在我這裏尋求安慰和保護。

這麽一想,我覺得自己壓力重於泰山。

“周承光……”我話才剛出口,大堂的燈突然暗下,輕柔的音樂傾泄而出,一盞盞小燈亮起,原本熱鬧的大堂瞬間安靜下來。

我下意識地尋找蘇南的身影,但因為人數眾多,我看不到他。

就在此時,一隻手伸到我的眼前,我抬頭,便看到周承光一隻手置於背後,伸到半空中的手手掌向上,溫柔地看著我,語氣紳士有禮:“這位漂亮的女士,我能請你跳支舞嗎?”

“我會踩傷你的腳。”我說。

“我不怕。”他抓住我的手,微一用力,輕攬著我的腰,另一隻手帶著我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跟著我跳就好。”

“哦。”我僵硬得像是一塊木頭。

“別緊張,放輕鬆。”他輕輕提了提我的腰肢。

“我沒緊張啊。”我是真的不會跳舞,你看才起步,我就踩到他了。

我趕緊道歉:“對……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周承光麵不改色:“沒關係。”

他教我:“跳舞和做早操一樣,隻要找到規律就好。”周承光說得淺顯易懂,“前進三步,後退兩步,轉彎,收尾。”

我按著周承光所說,竟沒再踩到他的腳,周承光欣慰地看著我:“做得不錯。”

“那是,我可是胡樂。”你看我就是這樣,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一有成績就嘚瑟。

周承光突然一低頭,朝我調皮一笑:“胡樂,想不想玩個好玩的?”

一提起好玩的,我就忽略了他對我直呼其名的不禮貌行為。

我點點頭:“要要要,什麽好玩的?”

周承光抬頭望向遠處,我不明所以,跟著望去。彼時,柔美的音樂突然變了調,許多“男士”將自己身邊的舞伴甩飛出去,再拉回來。

這是甩飛餅呢?這就是周承光所謂的好玩的事情?

我還沒反應過來,周承光一個甩手,我就像是陀螺一樣飛了出去。

暈頭轉向之間,我在心裏怒罵周承光,我還沒做好準備呢!你這是打算把我甩牆上是吧!

大約轉了五六圈,在我即將頭暈前,一隻手臂穩穩地扶住了我的腰肢,旋即伸手一拉,將我緊抱在懷裏,我頓住了,抬起頭,便看到蘇南抿著唇看著我。

音樂再次恢複原狀,驚魂未定之下,我傻傻地問:“怎麽是你,周承光呢?”

聞言,蘇南眸光一暗,似冷笑了一聲,抬了抬下巴:“他已經找到自己的舞伴了。”

我循著蘇南的目光望去,看到周承光正牽著一個長發女孩,那女孩滿臉崇拜地看著他。

蘇南拉著我轉了一圈,讓我徹底背對周承光,他低頭看著我,眸光深邃:“你現在是在和我跳舞,麻煩認真點。”

“葉顏呢?”我環顧一圈,怎麽都沒見到她的人影。

“不知道。”蘇南一臉不關我事的表情。

“你怎麽會不知道呢?你前麵不是在和她跳舞嗎?她沒了你都不知道嗎?”

“你哪一隻眼睛看到我和葉顏在跳舞了?”

我:“……”

蘇南生怕我刨根問底,隻好實話實說:“她看到了以前的同學。”

我的八卦因子徹底被蘇南燃起,主要是他一句話分好幾段說,實在讓人抓心撓肺。

我問:“男的女的?”

蘇南一邊領著我跳舞,一邊不耐煩地擰眉:“男的。”

我啊了一聲:“男的啊,他們……”

蘇南突然停下來,目光緊緊地盯著我。

他的眸子染著兩簇小火苗,那張俊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分外迷離陌生,蘇南湊近我身邊,聲音又低又沉:“麻煩你安靜片刻好嗎?”

我覺得,蘇南可以去當電台主持人,這聲音一壓低,妥妥地迷惑人心啊。

但凡定力弱一點的,都會毫無條件地答應他的任何要求。

我說?:“蘇南,你就是海上的人魚,專門用歌聲**過往船隻的船員,等他們靠近後,再將他們一一捕獲。”

蘇南笑了下,領著我轉了個圈,在我迷迷瞪瞪中,又將我拉了回去。

和周承光的發揮失常不同,蘇南連跳舞都有條不紊,我甚至覺得,他把我甩出去的時候,已經做好精準的計算了。

我一骨碌,穩穩地停在他麵前。

蘇南單手一攬,笑著說:“你知道的旁門左道還挺多的。”

我不悅地反駁:“這怎麽就是旁門左道了?你就是嫉妒我。”

蘇南斜睨著我,我輕咳一聲:“當然,人魚還有其他故事。比如我們小時候都聽過的美人魚公主愛上人類王子的故事。”

“你說我是專門唱歌**船員的惡毒人魚,那麽,你這船員被**了嗎?”

蘇南說著,慢慢靠近我,呼吸噴灑在我的耳邊,我的心髒跳動隨著他的靠近,慢慢加快。

我不知道蘇南突然發什麽神經,我往後退了一步,順手推了蘇南一把。

他往後退了一步,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這人精神有問題吧?

我躊躇著要不要上前,沒準兒蘇南這家夥考後壓力全卸,精神崩了也不一定。

在我緩緩前行的時候,蘇南驀地抬頭看著我,嘴角還掛著那抹揶揄的笑容,他說:“胡樂,你真是太有趣了。”

繼周承光說我好玩之後,蘇南也做出了自己的評價,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我故作惱怒,裝腔作勢道:“能‘取悅’小爺您,小女子深感榮幸。”

蘇南麵無表情地拍拍我的腦袋:“別念了。”

“為什麽啊,我偏念。”我清了清嗓子,學著戲曲中的人物,甩了甩手,翹起蘭花指,捏著嗓子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

喀喀,一聲穩重的輕咳聲,打斷了我的情之所至。

我愣住了,蘇南一臉同情地看著我。

壓下心中的羞恥感,我慢慢地轉過身,看到徐老師身邊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眉目慈祥的老爺爺。

老爺爺含笑看著我,無視我的尷尬和羞恥,評價道:“唱得還不錯,學過嗎?”

我使勁咽了咽口水,實在分不清他是真的在誇我,還是變相地嘲笑我?

但我轉念一想,他一個長輩,不至於這麽傷害祖國花朵幼小的心靈吧。

於是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學過一點點。”

別看我媽現在這麽彪悍,年輕的時候可是跟著戲班子唱過幾場戲的,當然她不是專業的,隻是臨時救場,聽說我爸就是因為看了我媽的一場戲,就非她不娶了。

老爸要是知道老媽台上台下兩個人,他當時一定甩袖走人,可惜,為時已晚。

我媽在閑暇之餘,偶爾還是會抖出陳年愛好,號那麽幾嗓子,她自己吊嗓子無趣,便拉著還不諳世事的我也跟著吊嗓子。

那時候,家裏此起彼伏傳來我們咿咿啊啊的聲音,老爸經常痛苦而委屈地看著我們。

“嗯,唱得不錯。”老爺爺點點頭,眼底含笑,接著看向蘇南,“你就是蘇南吧。”

“您好。”蘇南麵對長輩,從來都是謙遜禮貌。

徐老師忙介紹:“這是陳主任。”

“陳主任好。”蘇南問好的同時,一隻手壓著我的腦袋,我被迫低下頭,低低地附和一句:“陳主任好。”

“現在的小年輕真懂禮貌,哪裏像我家的小孫女,經常不理我。”陳主任雖然這麽說,但眼角眉梢都是笑,哪裏是真的責備他的小孫女。

徐老師朝我遞了一個眼神,我識趣地跟著徐老師離開。

之後的晚會,我再沒看到過蘇南,晚會結束後,我連周承光的麵也沒看到,隻能一個人孤獨地回房。

沒想到,蘇南已經在門口等我了。

一晚上我都在猜測,陳主任找蘇南什麽事情?

想到陳主任有意無意地提起自己的小孫女,我嚇了一跳,驚悚地看著蘇南:“難道,陳主任找你,是想拉你做乘龍快婿?他的小孫女幾歲啊,蘇南啊,你可要穩住啊,不能……”

“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東西?”蘇南鄙視地看著我,“隻是隨便聊聊,你想象力太豐富了吧。”

“嘿嘿,我也覺得自己想象力豐富,以後絕對是當編劇的天才。”

蘇南靠在房門上,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一會兒想當漫畫家,一會兒想當攝影師,現在又是編劇,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搖頭晃腦:“我也不知道啊,走一步看一步唄。”

聞言,蘇南突然直起身,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我被他盯得不自在,下意識地移開視線。

“那你想考的學校,也這麽隨便決定嗎?”

這哪裏能是我隨便決定的?這又不是挑大白菜,隻有人家選擇我,我沒有選擇人家的餘地啊。

我看著蘇南,踮著腳,揉了揉他的頭發。

他沒有皺眉,我就繼續**他的頭發。說實話,蘇南的頭發又軟又黑,摸著十分舒服,像是某種小動物的毛。

“你就不一樣,以後你可能是我們省的高考狀元,到時候清華北大、複旦浙大什麽的,爭著搶著要你,到時候我一定要敲鑼打鼓放鞭炮,告訴大家,高考狀元可是我的青梅竹馬,和我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如果想要簽名,可以向我報名,到時候我肯定賺翻了。”

蘇南聽得前麵,還略帶微笑,到了後麵,立刻變臉,哼了聲,不悅地道:“我是你賺錢的機器嗎?”

“別說得這麽難聽,什麽機器,這是榮譽知道嗎?”我一笑過之,不知為何心底有些苦澀。

到那時候,我和蘇南也許真的要分道揚鑣。

可別真的被我爸說中,我們會一南一北,再也不能像這樣我一抬頭,便能看到他。

“你在想什麽?”蘇南見我沉默,不禁問道。

我今晚跳舞跳得累,索性靠著牆,坐在地上。

蘇南猶豫了片刻,也學著我。他這人是有點潔癖的,但被我影響太深,有些東西也就無所謂了。

我抬頭看著走廊天花板上的小燈,昏黃的小盞燈投下柔和的光芒,幾縷打在蘇南的臉上,勾勒出他線條完美的側臉,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緩緩看向我。

我的心猛然一窒,很快,又恢複平靜。

他又重複了一遍:“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以後會上什麽學校?”我突然想,以蘇南的成績,他也許不需要參加高考,或許,學校會推薦保送他。

“你希望我上什麽學校?”他專注地盯著我。

我們兩人肩並肩,靠坐在酒店房門口,走廊並不寬闊,窗外的風吹進來,帶著絲絲涼意。

今晚,月色難得美好。

我也看著他:“我當然希望你上好學校了,我們國內最好的學校,因為好學校才配得上你。”

蘇南敲了敲我的頭:“你今晚的嘴巴挺甜的。”

“我一直這麽嘴甜好嗎?你忘記了,小時候我們去看露天電影,結果我們遲到了,好位置都被人占了,我誇一位阿姨很漂亮很溫柔,她就抱著我看完了整部電影,事實證明,嘴甜是一件特別利人利己的事情。”

蘇南笑了聲:“也隻有你會這麽做了。”

“我覺得很正常。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如果能誇獎別人,為什麽一定要惡言傷害呢。”我斜眼看著蘇南,“還好我宰相肚裏能撐船,即便被你諷刺了這麽多年,我也堅強地活過來了,沒出現什麽報複社會的變態想法。”

蘇南窒了半天,麵色瞬間變得青白。

“哈哈,我和你開玩笑的。”我撞了撞他的肩膀,“我還不至於那麽傻,真關心和諷刺分不出來。你雖然牙尖嘴利,但都是為了我好。我心裏跟明鏡似的,就像我爸一樣,我媽天天罵他,但他知道打是親罵是愛,所以他從來不計較,總是樂嗬嗬的。”

“胡樂。”蘇南認真地看著我,“對不起。”

“我說了,你沒有對不起我,反而你是一直在幫我。蘇南,你真以為我缺心眼呢,看不出來你對我的好?沒有你幫我補課,我能進步那麽大嗎?如果你不細心,我或許已經因為闌尾炎疼痛過度而出事,你還幫我在舞台上解圍,你小時候還救過我一命。這麽算的話,我這輩子都沒法報答你。”

蘇南眸光溫柔:“我做這麽多,並沒有要求你報答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那是,咱們是什麽關係!”說著伸出手,“來,為了我們美好的友誼擊掌。”

蘇南頓了下,伸出手,掌心一接觸,啪一聲,我們相視一笑。

“哎呀,我覺得我們今晚是不是有點煽情了,真是難為情。”我嘿嘿一笑,“那麽,就姑且當作是月光在作祟吧。”

我正要收回手,蘇南手掌一收,倏然握住我的手,我望向他,他卻神色自若地抓著我的手,淡淡地道:“月光作祟。”

“啊?”我不明白。

“啊什麽,轉過去,別說話,安靜一點。”他又恢複了那副高冷模樣。

我的手被他緊緊抓著,動彈不得,便隨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的肩膀上,聽著外頭呼呼的風聲。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等我醒來的時候,我便已經在自己的房間中了。

第二天早上,徐老師過來叫我,讓大家吃完早餐後,一同回去。

他們來的時候,隻有三人,回去的時候,卻多了我和周承光這兩條小尾巴。

大巴上,我問周承光:“你也是坐大巴過來的嗎?”

周承光搖搖頭:“周叔送我過來的。”

我哎了一聲:“那他……”

周承光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解釋:“哦,他有事就先回去了,所以我就蹭你們的車,你們不介意吧?”

他說你們的時候,卻是盯著蘇南看。

自從昨晚和我促膝長談過後,蘇南整個人變得溫和不少,身上少了許多戾氣。其實他平時也沒什麽戾氣,隻是麵對周承光的時候,他才會展現出幼稚的一麵。

蘇南的語氣淡然無波:“不介意。”

“不介意就好。”我趕緊接過話頭,“要不我們唱歌吧,你看坐車也無聊。”而且我暈車,沒準兒唱歌能轉移我的注意力。

“唱歌好啊。”徐老師躍躍欲試,“我好久沒唱歌了。”

這是我們學校的大巴,所以不存在其他乘客,也就沒有擾人這麽一說。我又詢問了一下其餘幾人,除了蘇南有些不太喜歡之外,其他人都表示可以,比如葉顏。

我是沒想到她也會參與大眾娛樂活動,畢竟女神都是高冷的和獨來獨往的。

一個晚上,怎麽大家都變了?

大巴上有唱歌的話筒,徐老師接好之後,第一個拿起話筒,唱了一首《甜蜜蜜》。

她一邊唱,我們一邊在下麵有節奏地拍手,唯獨蘇南淡淡地看著,我撞了撞他的胳膊,小聲說:“一起來啊。”

他眉頭微皺:“你不暈車了?”

“大家都這麽高興,我怎麽還會惦記著暈車?”我繼續撞他,“別掃興啊。”

蘇南看了我一眼,終於伸出自己的手,不情不願地跟著我們的節奏開始拍手。

徐老師一首歌唱畢,朝我們笑道:“好久沒唱了,唱得不好,請大家多多擔待。”

“哪裏哪裏,徐老師的歌聲簡直就是天籟之音,你一唱歌,我的靈魂都被洗滌了。”我趕緊捧。

蘇南白了我一眼:“你可真會睜眼說瞎話。”

我踩了他一腳,麵上猶帶笑容:“忘記了嗎?良言一句三冬暖。”

徐老師拿著話筒:“你們誰要唱?”

“我想唱一首歌。”周承光舉手,徐老師將話筒遞給他,周承光接過,說了聲謝謝。

周承光選了一首英文歌,我很少聽英文歌,但聽他開口唱第一句,我便入了迷。

他的聲線很輕、很柔和,像潺潺流動的溪水,沒有滾滾洶湧的浪濤,但自帶一股讓人心平氣和的氣息。

身為高二的學生,我多多少少能聽懂一些英文歌詞,歌詞拚合在一起,好像是在說一個流浪者找到家的故事。

周承光握著話筒,淺笑低吟。

我聽著,不覺放下手,喃喃自語:“沒想到周承光唱歌這麽好聽。”

話剛說完,我便聽到一旁蘇南的冷哼。

我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拍拍手,對大家道:“接下來,歡迎蘇南給我們帶來一首歌。”

蘇南對我的自作主張很不滿,壓低聲音問我:“我什麽時候說要唱歌了?”

“哎呀,你就別害羞了。”我接過周承光手裏的話筒,遞給蘇南,他不接,我就一直伸著手。

最終,蘇南見無法拒絕,接過話筒,又按了一下我的腦袋,在我耳邊低聲道:“回去再找你算賬。”

徐老師詢問蘇南要點的歌曲,蘇南側頭想了想,說:“《一座城》吧。”

我愣了下。

《一座城》是魏森自己譜曲、自己填詞的第一首歌,不算他的成名作,卻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歌。

他曾站在地鐵站的出口,手持吉他,從容自然地淺唱著這首歌。他這第一首歌,沒有任何華麗的修飾,像是剛出生的嬰兒,單純,簡單,幹淨。

這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

蘇南修長的手指握著話筒,低聲唱起。

他是聲線略微低沉,不像周承光的聲音那麽清朗,但卻多了一份纏綿,而魏森的歌,便有種纏綿而意猶未盡之感。

屬於我的一座城,城裏有月光,斑駁的圍牆,牆裏是你,牆外是他。

風,穿過了樹冠,投下的陽光,啊,這座城,你在說什麽?

說風太輕,說雨太急,說人生太匆忙……

一座城的故事,有你、有我、有他,寫在斑駁的圍牆上,時間在蛻化,齒輪在轉動,你的麵貌,已不複從前。

啊,我的城,不管我在哪裏,隻要你呼喚我,我會回來。

你是我的記憶,我的輪回,我故事的啟示。

一滴淚,一抹笑,一句話,你的光影,化為我的分身……

我的愛,在這座城。

在一座城。

我從來不知道,蘇南會唱魏森的歌,更加不知道,他竟然會唱這首歌。

有些歌,不需要任何互動,安安靜靜地聽即可,魏森的歌就是如此,調節氣氛的我和徐老師被蘇南的淺唱低吟吸引了,車廂內十分安靜。

我靜靜地看著蘇南。

他亦看著我,突然朝我揚唇一笑,如三月春風,催我心上開出一朵花。

我的心,不可抑製地輕輕一顫。

我掩飾性地低下頭,恰好蘇南唱完,我趕緊使勁兒鼓掌,用鼓掌聲掩飾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在我的帶動下,徐老師和葉顏、周承光他們都紛紛鼓掌,司機大叔礙於要開車,隻嘴上誇獎:“小夥子,唱得不錯,有張學友的影子。”

眾人:“……”

雖然蘇南唱得不錯,但也僅限於不錯,和站在巨人肩上的歌神一比,還是有雲泥之別的。

不過唱歌嘛,講究的就是一個氣氛。

蘇南難得害羞地紅了臉,將話筒遞給徐老師。

他走到葉顏身邊的時候,葉顏笑道:“你唱得真不錯。”

“謝謝。”蘇南禮貌地道謝。

等他走到我麵前,我把拍紅的雙掌放下,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拿手當話筒,采訪他:“蘇南同學,我能采訪你一下嗎?”

“采訪什麽?”

“你怎麽會這首歌?嘿嘿嘿,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偷偷背著我聽魏森的歌?小樣兒!還藏著掖著,喜歡他就直說啊,我又不會笑話你。”

我就說嘛,蘇南也是個有品位的人,被我“強迫”著聽了一場魏森的演唱會,便徹底變成他的忠實粉絲。

蘇南瞪了我一眼,移開我的手:“沒有。”

“哎呀你就直說吧,別這麽害羞,反正都是自己人……”

話還沒說完,突然車猛地停下。

我因為站在大巴中間的通道上,突然這麽急刹車,我失去控製,朝前麵狂奔而去。

蘇南想抓住我,可顯然來不及了,於是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像個球一樣,骨碌碌滾到了司機旁邊。

“胡樂!”幾個人一起著急地喚我。

我摔得暈頭轉向,剛抬起頭,便看到蘇南滿臉焦急地朝我跑來,他蹲在我麵前,小心翼翼地扶著我,聲音放得很輕:“你怎麽樣,哪裏撞傷了嗎?”

我剛想說話,突然胃部一陣翻滾,我努力朝他搖頭,示意他走開。

可平時聰明絕頂的蘇南,這會兒卻沒能一點就通,他雙手握著我的手臂,企圖要扶我起來。

我又垂死掙紮了一下,咬緊牙關,嗚嗚直搖頭。

我在心裏怒吼:你們能不能離我遠點,非要我吐你們一身是吧?

“你沒看到她不舒服嗎?”周承光擠過來,去抓蘇南的手臂,“你別一直扯著她,她臉都白了。”

徐老師和葉顏也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生怕我那麽一摔,摔出個腦震**。

徐老師擔憂地問道:“胡樂,你怎麽樣?”他伸出兩個手指,在我麵前晃了晃,“這是幾?”

我嗚嗚搖頭,指著自己的嘴巴。

徐老師麵色一沉:“完蛋了,神誌不清了。”

我:“……”

我麵如白紙,生無可戀。

葉顏觀察了一下我,輕聲說道:“你們離她遠點,都擠在這裏,她沒有新鮮空氣了。”

我感激地看著葉顏。

關鍵時刻還是要靠女神啊。

而此時,腦子當機的蘇南終於反應過來,他盯著我看了兩秒,沉聲問道:“你是不是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