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喜歡你走遠點

【張弛,法學院一把手,行走的禁欲係學神,當之無愧的係草。

之所以不說他是校草,是因為法學院所有的女生將他供為法學院的國寶,我們這些外係的人不可染指,否則殺無赦。

張弛在某種程度上和蘇南很像,同樣不苟言笑,不隨波逐流,不奉承、不附和他人,遺世獨立……總之,想要讓人仰望,就要有自己的風格氣質,而他們的風格和氣質便是高冷,拒人於千裏之外。

但是,蘇南與張弛又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蘇南冷歸冷,卻不會無情。有人向他尋求幫助,他雖然嘴上不說,但還是會伸出援手,甚至經常做好事不留名。張弛不一樣,他由內而外散發著“你們都離我遠點”的氣質。

為此我很擔憂,生怕徐曼曼一廂情願,人家張弛根本把她當一團空氣。隻是這是她第一次春心萌動,我也不好意思阻止,隻能陪著她走一步看一步。

徐曼曼雷厲風行,通過她的人際關係網,很快拿到了張弛的課程表,又特意尋了一個機會,拉著我去法學院聽課。

我本著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想法,義無反顧前行。上課十分鍾後,聽著枯燥的專業詞,昏昏欲睡的我恨不得和徐曼曼斷絕好友關係。

徐曼曼倒是聽得津津有味。戀愛中的女人荷爾蒙爆發,她全程屏蔽了那些生澀難懂的專業詞匯,雙眸緊緊地盯著張弛,我生怕她的目光太過炙熱,將張弛的臉燒出兩個洞。

果然,張弛忍無可忍,淡淡道:“看夠了嗎?”

徐曼曼不愧見慣風雲之人,她淡定地翻了一頁書,非常自然地將目光移到白發蒼蒼的老教授臉上。

許是她看張弛的眼神太熾熱,一時之間沒轉換過來,老教授正苦於沒人回答他的問題,一看她渴求且急於表現的眼神,立馬指了指她:“那位長鬈發的女生,起來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在場長鬈發的女生很多,留了長鬈發的徐曼曼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不會被幸運大餅砸到,還朝我嗬嗬一笑:“堂堂法學係的教授,居然不懂得針對性叫人,應該說得具體點嘛,比如長鬈發,穿著白色叮當貓T恤、藍色牛仔褲的女生……”

“對,就是穿著白色叮當貓T恤、藍色牛仔褲的長鬈發女生,就是你,起來回答一下問題。”老教授笑眯眯道。

我悄悄地往旁邊挪了幾厘米,頓時明白一句話:報應不爽。

徐曼曼不愧經曆過大風大浪,很淡定地整了整衣服起身,老實地回答:“教授,我不會。”

她的臉皮如此之厚,態度如此之誠實,倒是讓老教授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張弛隨意地掃了她一眼,繼續麵無表情地低頭看書,一副與他無關的模樣。

我對徐曼曼深表同情,抱歉的是,我愛莫能助。正當她拚命給我使眼色,我假裝沒看到的時候,張弛站了起來:“陳教授,她不是我們係的同學。”

老教授一臉驚訝:“那她怎麽跑來聽課?”

張弛淡淡地瞥了徐曼曼一眼,那一眼仿佛在說:誰知道她心裏藏著什麽貓膩呢。

“你們認識?”老教授推了推眼鏡,樂嗬嗬道,“是的話,你就幫她回答一下。”

“不是。”張弛很冷靜地回答,“我不認識她。”

其實,故事到這裏差不多可以結束了,不過徐曼曼不是普通人,她向來喜歡從細微處出發,抓人漏洞,以此作為反擊。

在張弛說完話後,徐曼曼突然開口,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如果你不認識我,又怎麽篤定我不是你們係的人?你們法學係幾百號人,除非你有驚人的記憶力,可以一一記住他們的臉,但是我相信你不能,你這句話本身就存在問題。”

我聽完徐曼曼的一席話,從驚愕到恨不得給她鼓掌。這孩子留在生物係實在屈才了,這口才,這反應能力,妥妥一個法學苗子。

老教授也來了興趣:“這位同學說的話有幾分道理,張弛,你怎麽說?”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張弛,這可是他們法學係的學霸、出了名的鐵齒銅牙,要是他今天辯不出一二,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身為法學係的學霸,張弛怎麽可能輕易被一個門外漢堵到無言以對。他看著徐曼曼,眼裏並無任何情緒,嗓音低沉:“我不用記所有人的臉,隻需要知道一點即可。那就是,你帶的書並不是我們課程所學,但凡你多去了解一些,也不會把前幾年的課本帶到今天的課堂上來。”

徐曼曼敗下陣來,勉強聽完一節課後,落荒而逃。

我以為徐曼曼受了心傷,打算帶著她去食堂暴飲暴食一番,結果她不僅沒被張弛打擊得一蹶不振,反而越挫越勇:“胡樂,你說他是不是真的很有趣?”

我點點頭:“那是相當有趣,打擊你的同時還沉穩淡定地回答了問題。恕我實話實說,你玩不過他。”

雖然徐曼曼是老狐狸,但張弛是修煉成精的狐仙,他現在是不屑與徐曼曼鬥法,要是真被惹急了,分分鍾發大招滅了徐曼曼,我可不想看到我的好姐妹英年早逝。

點菜的時候,我嚴肅地詢問徐曼曼:“你真的決定了嗎?雖然說張弛是一朵不可多得的天山雪蓮,但並不是人人都有命享受到這朵雪蓮花的。你不怕你在采擷他的時候,一腳踩空而跌下萬丈懸崖,跌得粉身碎骨嗎?”

徐曼曼高深莫測道:“怕是阻礙一切事情發展前進的腳步。”

晚上,我去看生病的蘇南。他的舍友小胡子看到我來,立馬稍息立正,主動將位置讓給我:“嫂子好。”

我一臉無語:“你叫我胡樂就好,再不濟叫我樂樂。”就是別叫我嫂子,叫一次,我的雞皮疙瘩就集體起立一次。

“樂樂?”小胡子撲哧一聲,“這不是狗……”還未等他說完,蘇南威脅地瞥了他一眼,他立馬眼觀鼻鼻觀心道,“那我就叫你胡樂吧。”

“今天你好點了嗎?”我給蘇南帶了粥來,“這是我在宿管阿姨的小廚房熬的。你不知道,她一聽你生病了,立馬把我撇到一邊,自己倒騰了半天,往裏麵又是加鮑魚,又是加幹貝,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她兒子呢。”

蘇南靜靜地聽著我碎碎念,眼裏泛著溫柔的光芒。我一抬頭,看到他看著我,下意識摸了摸臉:“你看我幹什麽?”

“老大,我先出去一會兒。”小胡子飛快轉身離開,仿佛身後有鬼追著他一般。

我疑惑不解:“他尿急?”

蘇南嘴角微抽。

可能是生病的緣故,蘇南的胃口並不好,喝了小半碗粥便放下碗。不過這碗粥可是匯聚了宿管阿姨的金錢和心意熬成的,浪費著實可惜,於是我就著他吃過的勺子和碗,將剩下的粥解決了。

等我吃完一抬頭,見蘇南直勾勾地盯著我,那眼神含情脈脈,看得我一陣陣惡寒。

我咽了咽口水,將碗放在一旁:“是你自己不吃的,我幫你解決剩飯而已。古人說得好,‘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浪費糧食就是浪費生命,浪費資源……”

“笨蛋。”他突然開口。

他沒事罵我笨蛋做什麽?我不滿,又聽到他說道:“胡樂,我很開心,真的。”

這人莫不是生場病之後性情大變吧,最近怎麽總是喜怒無常的?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蘇南那天傻樂什麽,原來是因為我吃了他剩下的粥,他認為這是一種極其親密的行為。我沒想到他的腦子如此九曲十八彎,我隻是餓了而已。

後來的後來,我突發奇想問他:“我都吃過你的剩飯了,你怎麽都沒吃過我的剩飯?”

難道他嫌棄我?

蘇南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你倒是給我剩啊。”

我無言以對,落荒而逃。有個“海納百川”的女朋友,是一件多麽孤獨的事情。

一周後,蘇南出院了。

蘇南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便不再給我落單的機會,他怕我又胡思亂想,於是我們的戀愛日常恢複了甜甜蜜蜜。

但有時候,甜蜜也是一種負擔。

比如蘇南重獲健康之後,諷刺我的功力更上一層樓。他出院後的第一次晚自習,解決完手上的事情,隨意一掃我做的作業,眉頭緊蹙,片刻後說:“胡樂,你是把腦子丟在宿舍沒拿出來嗎?”

雖然我從小生活在蘇南的打擊下,但我現在好歹是他名正言順的女朋友,他如此埋汰我不太好吧?

於是,我象征性地發發火,撂挑子不幹了:“既然你嫌我笨,那你換一個聰明點的。”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盯得我心裏發慌。我在心裏思考著該用什麽姿勢求饒比較有誠意時,他忽然一笑,認命地拿過筆,替我改作業:“你想得美。”

我想到我們好久沒約會了,撞了撞他的胳膊。他的手一抖,筆在書上畫出長長一條痕跡,皺眉問道:“幹嗎?”

“我們好久沒去約會了。”我朝他擠眉弄眼。

“哦。”他難得一笑,放下筆,雙手交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就這麽想和我約會?”

我很誠實且幹脆地點頭:“是。”

快到月末了,我的荷包已經在暴風式哭泣。這幾日為了避免蘇南發現我的“悲慘生活”,我都以下課時間不同作為借口,拒絕和他一起吃飯。

雖然我們是男女朋友,但我並不想就此占他便宜,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我吃了幾天泡麵青菜燉蘿卜,已經餓得兩眼發光,恨不得沾葷腥大吃一頓。月中,我還能去徐曼曼那邊沾點肉末,結果到了月底,她也開始吃泡麵了。

蘇南就是蘇南,一瞬間便心知肚明我打的小九九,故意挪開胳膊:“那道高數題你還沒解出來嗎?”

他怎麽又提起這件事了?我已經饞得理智全無,雖然大腦在高速運轉,嚐試解題,但很抱歉,我的大腦配置趕不上蘇南的智能大腦,隻能辜負他的這一番心意了。

“這種事嘛,隨意就好。對了,我把銀行卡還你吧。”雖然我解不出題目來,但不代表別人解不出來,萬一我把卡弄丟了,把我賣了都賠不起。

也不知道他卡裏頭到底有多少錢,值得用那麽複雜的數學題來保護。

我想到這裏,突然想起最近網上的一個段子,很多人吐槽現下生活不易,用六位數的密碼保護兩位數的存款,轉念想想,我就是這麽一個可憐人哪。

“不用還。”他淡淡道。

“為什麽?”我問。

“因為早晚都要給。”他頭也不抬,繼續在我的作業本上奮筆疾書。

我突然不好奇他那張卡裏有多少錢了,因為無論裏麵有一百萬還是一千塊,隻要他有,都會毫不猶豫地給我。

愛你的人,即便身上隻有一塊錢,也會想方設法用這一塊錢種出最美麗的花朵。

“好了。”他把作業本挪給我,催促道,“快點看。”

“幹嗎?”我問。

他有些不耐煩又有些別扭:“你不是說要約會嗎?”

約會三步驟:吃飯、看電影、逛街。首先,吃飯是重中之重。如果我餓得頭昏眼花,連對方的臉都看不清楚,就別提你儂我儂了,忒沒心情。

蘇南問我:“你想吃什麽?”

我並不像其他女生,隻會來一句“隨便”,我特立獨行:“其實我想吃火鍋,不過待會兒我們要看電影,怕熏到別人,要不我們去吃拉麵吧?”

“好,吃拉麵。”果然,蘇南抓到了最後一句。

我選了一家奇怪的拉麵店,這家店的名字叫“一根麵”。顧名思義,一碗麵便是由一根完整的麵條組成。今日店裏做活動,如果哪位顧客能在不咬斷麵條的情況下吃完一整碗麵,不僅免單,還額外獎勵一盒巧克力和一隻布偶大熊。

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蘇南卻興趣索然,不過在我的威逼利誘下,他還是勉為其難同意了挑戰。

麵端上來後,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小心翼翼挑起麵的一頭,但越怕什麽越來什麽,我千方百計不想讓它斷了,可最終還是以失敗收場。

我隻好將目光投向蘇南。蘇南歎了一口氣,一副被我打敗的模樣,開始吃麵。

蘇南挑起麵條,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輕咳一聲:“你別看,否則輸了是你的責任。”

我隻好默默地別過頭,用餘光去掃視他,最後沒忍住好奇心,還是拍了一張照片。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方法,居然真的完整地吃完了一碗麵,而且中間沒有斷過。等服務員說挑戰成功的時候,他微微鬆了一口氣。

服務員微笑著目送我們離開,蘇南回頭看了一眼店鋪,懨懨道:“下次我不來這兒了。”

我將腦袋埋在布偶熊中,用力憋笑。剛才蘇南沒注意的時候,我將他吸溜麵條的那一幕拍了下來,雖然滑稽,但也可愛。

我安慰他:“你這是舍己為人,會有好報的。”

蘇南瞪了我一眼?:“隻有你會出餿主意,吃個飯也能整出花來。”

“可不。”我舉了舉手裏的巧克力和布偶,“吃個飯還能有意外收獲。”

現階段沒什麽特別火爆的電影,我們便從矮子裏挑高個子,好不容易挑了一部,可進場沒多久,我便昏昏欲睡。我本著不浪費電影票的心情,強睜著眼睛看了半小時,可最終敵不過周公的召喚,沉沉睡去。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蘇南輕輕搖著我,一臉無奈。

我尷尬一笑:“電影結束了?”

“走吧。”他牽著我的手準備離開。

旁邊一對中年夫妻中的妻子笑道:“小姑娘,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你睡了這麽久,你男朋友愣是動都沒動一下,生怕驚醒你。”說著,她投給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後勾著她家老公的手,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我愧疚地看著蘇南:“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睡著的。你的肩膀麻了嗎?我幫你揉揉。”

蘇南見我不分場合就動手動腳,輕咳一聲躲開我的手,紅著臉道:“出去再說。”

出了昏暗的電影院,我頓時清醒不少,心想蘇南今晚又是挑戰吃拉麵,又是當人形枕頭,委實辛苦。我尋了一個無人的角落,強迫他坐下,細細地替他揉捏肩膀。

蘇南的肩部肌肉十分緊繃,在我的揉捏下才慢慢放鬆,他的頭靠在我的胸膛上,閉著眼睛,纖長的睫毛如羽扇一般。

“怎麽樣,我的手藝不錯吧?”我問。

“嗯。”他勾了勾唇,“還不賴。”

“蘇南,你說你對我這麽好,我得寸進尺怎麽辦?”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道。

“你盡管得寸進尺。”他閉著眼睛,嘴角卻是微微翹起,“我還應付得來。”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距離公交站還有一些距離,我正想往雨裏衝,蘇南一把拉住我:“別冒冒失失的,你想感冒嗎?”

“沒事,就一點毛毛雨。”我說。

他一言不發地脫下身上的外套,兜頭罩在我身上:“披著,跑過去。”

“一起不好嗎?”我踮著腳,將外套還給他。雖然在電影院的時候,我大部分時間都是睡著的,但小部分時間還是清醒的。比如我瞄到電影中的一個情節便是男女主角共披一件衣服,奔跑在雨中。

蘇南猶豫了一會兒,眼見雨勢變大,同意了。

可是我忘記了,電影終歸是電影,電影情節千萬別輕易模仿,因為容易玩脫。奔跑中,我沒顧得腳下的一塊青苔,腳一滑,拽著蘇南的外套,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這一小段路剛好坑坑窪窪,於是我把自己摔成了泥人。

蘇南也沒想到事情如此急轉而下,也顧不得自己的外套了,忙扶起我,上下檢查:“你有沒有哪裏摔了?手腕活動一下。我說胡樂,你是不是小腦發育不全,怎麽回回走路都會摔倒劈叉?”

我臉上全是泥,眼睛都睜不開,欲哭無淚道:“我也不知道啊,估計我沒有女主角的命吧。”

蘇南一臉無奈:“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貧嘴。”

周圍沒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蘇南的外套報廢了,他隻好向路人借了一瓶水和紙巾,小心翼翼地替我擦幹臉上的泥水,而後歎息一聲:“這樣我們沒法回去,先找一個酒店吧。”

換成平時,我這副泥人的模樣別想踏入酒店,好在蘇南生了一副好皮囊,在他的再三保證下,前台終於願意開一間房給我們。

不久後,酒店阿姨送了幹淨的衣服上來,是蘇南讓阿姨幫忙買的。

蘇南是真的細心妥帖,平日裏雖然沉默寡言,但總是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從方才到現在,他也沒說過我一句不是,更沒不耐煩,要知道跟一個“泥人”走在一起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還有,我發現我總有把事情搞砸的本事。

洗完澡,我走出浴室,看到蘇南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便衝他不好意思一笑:“本來是一次完美的約會,結果敗在了最後。”

他朝我招招手:“過來。”

我很聽話地走了過去。

他從身後掏出吹風機,讓我坐在**。吹風機發出嗡嗡的聲音,暖風從我頭頂拂過,我感受到他的手指在我的發間穿梭,原本愧疚的心便慢慢安定下來。

我眯著眼睛說道:“五歲之後,我媽就不幫我吹頭發了,她說我已經是小大人了,要學會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可是在蘇南麵前,我卻永遠扮演著小孩的角色。他用成熟和穩重建立起一道圍牆,隔絕了外麵的一切風浪和險惡,將我護在其中。他對我的好,我這輩子許是還不清了。

“沒事,以後你懶得吹的時候,我幫你。”他說。

可還沒等我高興幾秒,他的聲音透過嗡嗡的風機聲徐徐傳入我耳中:“但是,我這不是免費的,我需要報酬。”

很久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口中所說的報酬是什麽意思。

這端,我和蘇南甜甜蜜蜜;那端,徐曼曼的單戀之路萬分艱難。她曾經在宿舍放出豪言壯語,告訴我們,即便追求張弛比唐僧師徒四人取經還要難,她也要堅持到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雖說鐵杵磨成針,但也有磐石不為所動的時候,張弛就屬於後者。

許是出於第一印象,張弛對徐曼曼的態度尤為冷酷。對別人,他尚且還保持起碼的禮貌。對徐曼曼,張弛的麵上隻有一個大寫的“滾”,這讓徐曼曼憂傷不已。

其實徐曼曼長得國色天香,高鼻、大眼、薄唇、大長腿,又會打扮,可張弛偏不為所動。

於小年勸她?:“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換一個吧。”

徐曼曼咬牙切齒:“不換,這可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一枝花,我才不會讓給別人。”

菁菁一針見血道:“可是他不喜歡你。”

徐曼曼微微一笑:“終有一天他會喜歡我。”

我在旁邊默默拆台:“可能那一天就是世界末日。”

徐曼曼肩膀一垮,一臉愁雲慘霧:“你們說我容易嗎?我這顆塵封萬年的少女心好不容易複蘇了,結果對方居然如鐵樹不開花,對我的追求不為所動。我每天想方設法與他偶遇,製造各種邂逅,可偶像劇中的情節怎麽就不發生在我身上呢?”

小年道:“因為你們空有演偶像劇的臉,沒有演偶像劇的心。你以為張弛是笨蛋嗎?以他的高智商,他會不知道你對他的心思?既然他知道,那他肯定也知道那些所謂的偶遇都是你設計的。”

菁菁托著下巴沉吟:“我覺得你要改個方法。”

徐曼曼病急亂投醫:“那我怎麽辦?”

菁菁道:“敵不動,你也不動;敵一動,你觀察後再動。”

我一臉無奈,這群孩子是真的傻了,一個敢說,一個敢聽。許是徐曼曼也覺得菁菁的話不靠譜,轉而來問我:“胡樂,你是怎麽追求蘇南的?”

我歎了一口氣:“我真不想打擊你,我真的沒追求過他。”最多就是討好他罷了。

“是啊。”徐曼曼一臉憂傷,“唉,我怎麽這麽慘呢?”

不過很快,徐曼曼便重整旗鼓。她重整旗鼓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織圍巾,不過看著三米長的圍巾,我咽了咽唾沫,弱弱道:“徐同學,你可不能因愛生恨啊。”

徐曼曼頭也不抬:“什麽意思?”

“你這不是給他送溫暖,而是給他送上吊用的工具吧?”說完,我準備轉身就跑,免得被她辣手摧花。

結果她歎了一口氣:“書上說,圍巾織得越長,越有誠意,你說張弛會不會被我的誠意感動?”

我搖了搖頭,戀愛中的女人都是傻瓜。

徐曼曼難得害羞,還托人將圍巾送給張弛。當她憧憬著張弛的反應的時候,我們第二天在垃圾桶中看到了這條熟悉的圍巾。

徐曼曼一聲不吭,垂眸看著垃圾桶裏和其他垃圾混在一起的圍巾,上麵還沾染了各種各樣的汙漬。

原本一條幹淨蓬鬆的圍巾,現在卻以這般姿態躺在裏麵,一股無名火湧上我的心頭:“太過分了!”

說完,我伸手去撈圍巾,徐曼曼卻阻止我:“別弄了,裏麵髒得很。”

我從未見過徐曼曼這樣,她是我們中最瀟灑的一個,現在她的心意卻被她喜歡的人如此糟蹋。這條圍巾是她熬夜一針一線織出來的,他再不喜歡,再討厭她,也不能如此做。

“我們走吧。”徐曼曼看也沒看垃圾桶一眼。

“曼曼。”我追上去,“你沒事吧?”

她露出一個十分誇張的笑容:“我有什麽事,早點認清也好。唉,沒想到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居然是這樣收場的。其實我知道他討厭我,隻是沒想到他這麽討厭我。”她笑著笑著,突然眼淚落了下來,為了掩飾,她直接蹲下身,將腦袋埋在膝蓋中,“唉,真是丟人,我徐曼曼什麽時候哭過。”

“沒事,你盡管哭,哭過之後,以後把張弛那家夥從腦子裏剔除,剔除得幹幹淨淨。”

徐曼曼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在最美好的年紀,你喜歡上一個人,可那個人也許並不喜歡你,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在最美好、最恰到好處的光影下,眼見他修長的身影徐徐而來,你會明白,這一幅畫麵會永遠定格在你心中。

而徐曼曼精心描繪的光影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她所憧憬的美好畫麵被潑了墨,變得不倫不類,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你說我怎麽會喜歡他呢?”徐曼曼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樂樂,你也知道我的個性,追我的男生並不是沒有,但我素來以平常心對待,甚至用旁觀者的目光看待這一切,直到遇到張弛。”

“你說我見色起意也好,是別的也罷,總之看到他站在那兒,我就走不動了,好像從我出生到現在,就是為了那一天遇到他。也許他命中注定的那個女孩不是我吧,我也不想傷春悲秋,緣分這種事真的太邪乎了。你說我是不是搶了別人未來的老公,所以上天才這麽懲罰我,讓我的自尊心徹底被人踩在腳下,讓我的單相思變成一場自導自演的鬧劇?”

“不是這樣的。”平日裏,我的嘴皮子溜得很,此時我卻變得嘴笨無比,“曼曼,你很好,你值得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是嗎?”徐曼曼打了個嗝,“走吧,我們去吃燒烤。啤酒配燒烤,人生一大樂事。”

“好。”此時此刻,即便她怒從心起,喊我跟她一起去找張弛的麻煩,我也義無反顧,絕不遲疑。

我們來到學校外的一個攤子,徐曼曼大手一揮,點了烤串和二十四瓶啤酒。

我看著整齊排列的啤酒,咽了咽唾沫:“這麽多酒,我們喝得完嗎?”即便喝得完,**也要受得住呀。

徐曼曼豎起一根手指:“你要相信,人的潛力是無限的。”

蘇南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徐曼曼已經喝醉了,我一邊照看著她,一邊分神回答蘇南的問題。

顯然蘇南聽到了徐曼曼醉醺醺的話,以及周圍的吆喝聲,他沉聲問:“你們在哪裏?”

“我們在學校外麵的萌萌燒烤攤吃東西,我不和你說了,徐曼曼要去隔壁桌搶人家的烤串吃了。”我忙放下手機,飛奔過去,奪過徐曼曼手裏的烤串,對那桌的客人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是故意的,她喝醉了。”

好在對方客氣,我趕緊拉著徐曼曼,準備結了賬回去,結果這小妮子開始發酒瘋:“我不回去,回去他們會笑我。”

“誰會笑你?”我問。

“所有人,所有人……”她吸了吸鼻子,“嗯,當然不包括你樂樂,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要不你拋棄蘇南,我們相依為命好了。”

忽然,三個流裏流氣、打扮殺馬特的男人走過來。

“喝酒呀,兩個女孩喝酒多無聊,要不要我們陪你們?”其中一個說完就要去抓徐曼曼的手,我忙不著痕跡地擋開。

徐曼曼朝天翻了一個白眼:“誰要和你們喝酒,長得跟未開化的原始人一樣!快點走開,再不走,我要吐了,被你們活活惡心吐的。”

“你……”其中一個黃毛氣急敗壞,揚手要打徐曼曼。

她喝得醉醺醺的,行動遲緩,哪裏躲得過這一巴掌,我想阻止,卻被一個綠毛控製住。

眼見那一巴掌即將落下,一隻手穩穩地抓住黃毛的手,然後這人開口,聲音又沉又冷:“有種你就打下去。”

是張弛,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最重要的是,他為什麽要幫我們?

“你誰呀?”黃毛嚷嚷,“哪裏來的狗小子……啊啊啊,痛!”黃毛的話還沒說完,麵容就扭曲了起來,慘叫著,“放開放開放開。”

這三個年輕人外強中幹,遇到人高馬大的張弛,立馬偃旗息鼓,很快便溜得沒影了。

徐曼曼正難受著,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張弛離她近,下意識伸手扶住她。

徐曼曼抬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片刻後傻乎乎一笑:“樂樂,我看到張弛了耶。”

張弛眉頭緊皺,麵色陰沉,我看他的眼神,似乎隨時要將徐曼曼就地正法一般。

為了徐曼曼的人身安全著想,我趕緊將徐曼曼扶到自己身邊,不過這瓜娃子有異性沒人性,硬是賴在張弛懷裏:“別碰我。”

我無語凝噎。

現在我對張弛的感受很複雜,我很想拿桌子上的啤酒瓶給他一腦瓜子,不過他剛剛替我們解了圍,我又覺得自己不能恩將仇報。

當我糾結之時,徐曼曼突然抽搐了幾下。我暗叫不好,還未將她拉過來,她已經拉住張弛的外套,旁若無人地吐了起來。

我驚愕地看向張弛,滿臉寫著抱歉,本以為他會大發雷霆,拂袖而去,甚至破口大罵,結果我想象中的這些畫麵都沒有出現。

張弛一動不動地等著她吐完,除了緊皺的眉宇,麵上並無一絲一毫的嫌棄。

我納悶了,從他方才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完全不像會扔掉別人禮物的人,難道這其中有什麽誤會?而且,為什麽他看著徐曼曼的眼神竟然帶著溫柔和憐惜?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徐曼曼吐完,整個人要往地上滑去,眼見她就要和那堆可怕的嘔吐物躺在一起,我忙伸手去扶。

張弛的外套已經被徐曼曼糟蹋得差不多了,他利索地脫下,隨意地扔在一旁,對我說道:“我送你們回去。”

“這……”我猶豫。

“快點。”他催促。

我環顧四周,許多人都望向這裏,為避免徐曼曼成為明天的新聞頭條,我點頭應下。

張弛背起徐曼曼的時候,蘇南也到了,他二話不說先去結了賬,見我要解釋,他道:“先回去再說。”

徐曼曼喝醉了,這樣無法回去,張弛道:“去我家吧。”

讓我沒想到的是,張弛還是開車來的。

我安頓好後座的徐曼曼後,特意和他討要塑料袋:“那啥……你有沒有塑料袋之類的?我怕徐曼曼待會兒吐你車上。”

這車可不是一般的貴,要是徐曼曼吐在這裏,等她第二天醒來,一定會自刎謝罪。

張弛頓了頓,道:“沒事。”

好吧,他這個車主人不心疼,那我一個外人還心疼個什麽勁兒,不過我依舊全程密切關注徐曼曼,好在她吐過一次後便安靜了許多。

張弛住的是花園式公寓,我們乘坐電梯到二十八層。當他打開門的時候,我和蘇南對視一眼,他對我們道:“進來吧。”

屋子空間很大,是躍層式的,裝修簡潔幹淨,整體以白灰黑為主色調,看上去有些冰冷,沒多少煙火氣息。

他讓我們隨意,接著他去了廚房,很快又拿了一杯蜂蜜水出來遞給我:“麻煩你喂她喝下。”

“嗯……謝謝,麻煩你了。”我道。

他輕輕“嗯”了一聲,說:“你們自便,我先去換身衣服。”

我表示理解,他方才被徐曼曼吐了一身,確實需要洗漱一下。

徐曼曼喝了蜂蜜水,已沉沉睡去。

客廳裏很安靜,隻有徐曼曼輕淺的呼吸聲,在這靜謐中,蘇南問我:“發生什麽事了?”

此事說來話長,可也能長話短說。鑒於主人公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我言簡意賅說了一番,蘇南聽懂了,他點點頭:“所以這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戲碼?”

“我覺得不是。”我湊到蘇南耳邊,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往後仰了仰,躲開了。

我有些委屈。

他輕咳一聲,又慢慢地靠近我:“你繼……繼續。”他說話的同時,耳朵紅得如同火燒雲。

原來他是害羞了呀,我心中覺得好笑,不過還是說道:“其實我覺得他們有戲,你不知道剛剛張弛看徐曼曼的眼神,多麽纏綿呀,那可不是看仇人的眼神。”

“可能你看花眼了。”蘇南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