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亮湖露營

【方曉靜在一旁喃喃自語:“周承光身上怎麽會帶這種藥,他也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我強壓住心底可笑的猜測:“也許是周叔的呢,方子聰,你肯定也見過周叔吧,也許是他有心髒病。”

“可周叔有心髒病,藥瓶怎麽會在周承光身上?”方子聰平時不聰明,此時倒是一副探究的表情,“不應該啊。”

“也許……他怕周叔忘記,自己也在身上備了一瓶。”我越說聲音越小。

我想到那天,我和周承光被大狼狗窮追猛打,停下後,他滿臉蒼白的模樣。也記得,他在我家起身的時候,腳步踉蹌的事實。

我的心因為這些蛛絲馬跡變得越發沉重。

還是方曉靜幹脆:“我們在這裏瞎猜測有什麽用,不如跟蹤周承光吧,這樣一來不就真相大白了?”

“跟蹤周承光?”我和方子聰齊齊看向方曉靜。

“不然你們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或者你們去問他本人,如果他真的有……”方曉靜似不忍心說出那三個字,“他會如實告訴你們嗎?”

我們三人一合計,同意了方曉靜的方案。

放學後,我們一路跟著周承光進了市人民醫院。

他進了醫院大門,而我們卻停下了步伐,麵麵相覷。

“周承光怎麽會來醫院,難道他……”方曉靜喃喃自語。

“我來過這裏。”我說。

“這是市醫院,誰沒來過啊。”方曉靜白了我一眼。

“我的意思是……”我組織了一下語言,“我之前來過這裏,當時周承光因肺炎住院。”

“周承光因肺炎住院,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方曉靜問道。

“很久以前了。”我喃喃自語。

“很久以前肺炎住院,身上又帶著救心丸,現在這個點又來醫院,這實在讓人費解。不管了,我們進去看個究竟不就知道了。”方曉靜說道。

我剛要走,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麵而來,我趕緊躲到了方曉靜身後,她疑惑:“你幹嗎?”

“那護士姐姐認識我。”我正解釋著,手機鈴聲響起,護士姐姐隻顧著接電話,也沒注意到我。

電話中,她提到了周承光,提到了藥,提到心髒病。她已經走遠,而我們三人卻站在原地,誰也沒動。

不知道站了多久,方子聰率先反應過來:“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剛才那位護士姐姐說,周承光得了心髒病是吧?”

方曉靜沉重地點點頭:“我也聽到了。”

他們齊齊看向我,我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周承光有心髒病?

這怎麽可能?怎麽會?

和他們分別後,我去找了周叔,我想也隻有周叔會告訴我真正的答案。

周叔開車過來,我們去了公園。

我並沒有拐彎抹角,而是單刀直入地問他:“周叔,我在周承光身上發現了這藥,您能告訴我,他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嗎?”

周叔接過藥瓶,看了我一眼,歎息了一聲:“少爺一直讓我瞞著你,可你最後還是知道了。”

“我想知道一切。”我認真地道。

“少爺他有先天性心髒病。”周叔輕道。

心髒病分為許多種,而周承光得的卻是最麻煩的一種——先天性心髒病。隨著年歲漸長,他的病情會越來越重,唯一的機會便是換心。

我聽著周叔的解釋,心裏鈍鈍地疼:“所以周承光好幾次不告而別,是因為心髒的關係嗎?”

“嗯。”周叔點頭,“今年住了好幾次醫院了。這是醫院給少爺配的藥。”

周叔歎息一聲,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幾歲:“看著少爺受病魔折騰,我也不好受,可他卻硬扛著。”

他哽了下,眼底閃著晶瑩的淚花:“或許少爺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他什麽都不在乎。”

周叔看著我說道:“少爺真的很苦,表麵上他什麽都有,其實什麽都沒有。胡樂,你是個好孩子,如果可以,能不能麻煩你多和他說說話?”

後麵周叔還和我說了許多話,我卻隻記得那一句:“對他好點,他不知道還有多長的時間,如果找不到心源的話。”

最後周叔送我回家。

我回到自家門口,看著緊閉的大門,再也控製不住情緒,抱著書包,蹲在地上嗚咽。

“怎麽了?”頭頂響起的聲音,嚇了我一跳。

我抬起頭,淚眼蒙矓地看著蘇南,他擔憂地看著我:“怎麽哭了?”

我咬著嘴唇搖搖頭,他蹲在我麵前,沒好氣地擦掉我的眼淚:“你又惹阿姨生氣了嗎?”

“我鑰匙丟了。”

他鬆了口氣:“你什麽時候能精明一點,丟了就丟了,你還能把它哭回來嗎,先去我家。”他拿起我的書包,將我拉起來。

蘇南也是一個人在家,見我哭得打嗝兒,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我。

打嗝兒這種事,喝水也停不下來,我一邊哭一邊打嗝兒,想也知道我現在的模樣肯定非常滑稽。

蘇南無奈地歎了口氣,搖頭說道:“我真是被你打敗了。”

他說完,傾身靠近我,雙手捧住我的臉,與我視線平視,被他那雙深湛的黑眸盯著,我有些怔愣。便在此時,他忽而一笑,驀地抬頭,在我發絲上印下一個吻。

我整個人僵住,打嗝聲也戛然而止。

蘇南身上的氣息,無孔不入地鑽進我的鼻息中,我能聽到自己如雷似鼓的心跳聲,也能感覺自己的臉燙可煎餅。

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蘇南卻已經放開我,盯著我傻乎乎的模樣,見我不打嗝兒了,他鬆了口氣。

“好點了吧?”他問我。

蘇南的聲音穿過千山萬水,才來到我耳邊,我怔怔地抬頭看他,喃喃問道:“你在做什麽啊?”

聞言,蘇南麵色微紅,他輕咳一聲粉飾太平:“你別誤會,我隻是在替你止嗝。”

“啊?”我依舊魂不歸體。

蘇南耐著性子解釋:“人在打嗝兒的時候,不經意之間被嚇一跳,會有效止嗝。”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嚇人有很多種辦法吧。

我有些不解:“你可以趁我不備,吼我一聲,或者在背後嚇我一跳,你為什麽……”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蘇南惱羞成怒地打斷我的話,“反正都一樣。”

會一樣嗎?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感覺上麵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這感覺讓我心髒一陣一陣酥麻,也讓我有些坐立不安,於是我拿起書包,對他說了句我回家了,便風風火火地溜走了。

我的鑰匙當然沒有丟,回到家後,我的心亂成一鍋沸騰的粥,一半在想著蘇南剛剛的舉動,一半記掛著周承光的病。

最後,沸騰的粥冷卻,我慢慢冷靜下來。

我想起和周承光的第一次見麵。

直到現在,作為朋友,似乎都是他在主動,而我表麵稱呼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到最後,總是忽略他。

時間將我們的關係劃開了一個界限,相比蘇南、方曉靜和方子聰,周承光和我認識的時間的確短而又短。

可這不是我忽略他想把我當朋友的借口。

思及以前,我對周承光充滿愧疚,想要彌補的心情從未如此的強烈。

我想,方曉靜和方子聰既然參與進來,我也不能瞞著他們,他們聽了我的轉述後,沉默片刻,表示願意和我統一戰線,好好陪著周承光。

方曉靜這家夥太會煽情,她說:“現在我們不陪著他,以後沒準兒都沒機會了。”

方子聰第一次吼了她:“你別亂說話。”

我也瞪了方曉靜一眼,方曉靜吐了吐舌頭,一臉抱歉:“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可我們該怎麽做,總不能天天黏在周承光身上,他又不是笨蛋,肯定會發現貓膩。”

方曉靜福至心靈:“你不是說周承光學習成績很差嗎,這不是快期末考了,期末考不及格,新學期可要被點名批評,要不我們把周承光也拉到我們的學習小組來,這樣不是一舉兩得?”

方子聰幽幽道:“你是不是忘記班長了,他可是和周承光不對盤呢。”

他說完,兩人齊刷刷地看向我。

方曉靜幽怨地道:“對,我怎麽沒想到這一層,因為胡樂,蘇南對周承光敵意頗深。”

怎麽就因為我了。

“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方曉靜鄭重地說,“加油。”

我:“……”

在二人的殷切懇求下,我隻能硬著頭皮去求蘇南,可求人也是有藝術的。

我覺得,需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借良好的氣氛來挑明這件事,簡而言之就是蘇南心情好的時候。

不過我想,他心情再好,隻要我一提起周承光,他必定轉喜為怒。

我之所以告訴方曉靜和方子聰關於周承光身體狀況的事,主要是因為他們已經介入進來了,以方曉靜的性格,不刨根問底不可能,索性和他們直言挑明。

很快,蘇南的生日到來了。

我是九月中旬生的,蘇南比我晚出生了兩個月,方曉靜擅長星座學,她說蘇南是標準的天蠍座。

她說,天蠍座的人聰明、動手能力強、有強烈的自主意識、克製,同時嫉妒心也很強,但若被天蠍座的人放在心尖上的話,那便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因為天蠍座認死理,認定的人,便會維護到底。

我以前不太相信方曉靜的星座學,不過慢慢地,也覺得方曉靜說得不無道理,蘇南的確是個聰明且克製的人。

關於蘇南的生日禮物,我早早就準備好了。

一件科比的親筆簽名球衣。

關於這件球衣,還有一件小插曲。

我也是無意中聽蘇南的好友“噓噓”說起蘇南一直想要一件科比的親筆簽名球衣,當時我聽了便記在了心裏。

隻是科比的親筆簽名球衣實在太過貴重,我有心無力,好幾次想放棄,最後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偶然間聽到高三的一位學姐想轉手賣出一件科比的親筆簽名球衣。

我去找了她,學姐與我達成協議,隻要我折出三罐星星,便把球衣給我。

我不懂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為了蘇南,我還是答應了。那段時間我夜以繼日地折星星,等我將裝滿星星的玻璃瓶給學姐的時候,她笑笑:“你很堅持。”

“謝謝。”我道。

“可以冒昧地問一句,你是為了誰這麽堅持嗎?”學姐笑著問我。

我愣了下,眼前閃過蘇南的身影,嘴角微微揚起:“我最好的發小。”

後來因為發生了太多事情,這一耽擱,我忘了將球衣給蘇南。

蘇南生日那天,兩家一起吃了頓飯。飯畢,大人們散了,我把蘇南拉到院子裏。

快十二月了,夜風刺骨,蘇南身穿風衣,他身材挺拔修長,灰色風衣很是亮眼,他清清冷冷地站在我身邊,眼底眉梢帶著笑意,一笑,如一汪溫泉。

一陣冷風襲來,我打了個噴嚏,蘇南皺眉,替我擋住風口:“有什麽話不能在屋裏說嗎?”

“哎呀,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嗎?”我搓搓手。

“驚喜?”他揚眉,“你剛才不是送了禮物?”

我方才在飯桌上送了蘇南一個筆記本,太寒酸了點。

“那隻是開胃小菜,真正的大餐在這裏呢。”我拉著他走到他家院子的一棵大樹下,神秘地指了指樹底下,“你挖開土看看。”

蘇南:“……”

在我的催促下,蘇南不情不願地蹲下,徒手刨土。

刨到一半,他倏然望著我,眉宇微皺:“你該不是在耍我吧?”

“哪能啊,你今天可是壽星。”我忙解釋。

他微瞪了我一眼,繼續刨土,很快,手指便觸上一個長方形的鐵盒,他將鐵盒打開,幹淨的塑料袋裏頭包裹著一件衣服。

“這是什麽?”蘇南疑惑地看著我。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催促。

蘇南拆開塑料袋,抖開衣服,看到球衣上科比的親筆簽名,倏然怔住,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你……”他眸光複雜地看著我。

“這禮物你喜不喜歡?”我笑意盈盈,“算不算驚喜?你一直想要科比的親筆簽名球衣,現在願望實現了。”

他收回吃驚的神色,眸光漸漸溫柔:“你怎麽知道我想要這個?”

“別的不要問,你就說你開不開心?”我笑道。

蘇南將衣服收好,低眉淺笑過後,朝我招招手。

我狐疑一挑眉:“幹嗎?”

“你過來,我告訴你。”他朝我溫和一笑。

我不疑有他,在靠近他的一瞬間,蘇南突然伸手,將我緊緊地抱在懷裏。頓時冷空氣撲麵而來,下一瞬間卻被溫暖所代替,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頂,輕聲道:“謝謝,我很喜歡。”

蘇南的懷抱很溫暖,我情不自禁地掀開他的風衣,腦袋往裏頭拱了拱,蘇南也沒阻止,不過卻後退了一步:“你幹嗎?”

我仰頭看著他,蘇南的眸子亮如星辰,裏頭有我的身影。

我嘿嘿一笑:“你怕我冷就直說,不用這麽拐彎抹角。”

冷風將樹上的枯葉吹散,紛紛揚揚灑落,有幾片落在蘇南的肩頭,他說:“我們進去吧,外麵冷。”

我點點頭。

回到屋裏,果然溫暖許多,我爸媽和蘇阿姨蘇爸爸在樓下聊天,我和蘇南在房間裏看書。

窗外,冷風颯颯,偶爾大風將窗戶吹得砰砰響,屋內卻溫暖如春。

我安靜看書的同時,時不時瞥一眼蘇南。

也許是我的偷看太過頻繁和明顯,蘇南明顯發覺,合上書,看著我道:“有話就說。”

“我……”我的確有話說,可觸上他帶笑的眉眼,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你今天開心嗎?”我期待地看著他。

蘇南愣了下,笑著敲了敲我的腦袋:“你覺得呢?”

他對我說了句“等下”,起身走到書桌前,我好奇地看著他打開抽屜,從裏頭拿出一雙粉紅色手套。

“給你。”他將手套遞給我。

我神色微怔:“可是,今天不是我生日,你送我禮物幹嗎?”

“商場看到的。”他說著,補充了一句,“打折,挺便宜的。”

我哦了一聲,拆開包裝袋,將手套套在手上,手套觸感溫軟,我不禁戴著手套,捧住蘇南的臉,眉眼彎彎地問他:“觸感是不是很舒服?”

他嗯了聲,卻沒有掙開我,眼神璀璨如星。

我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也意識到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太過相近,忙挪開手。

那種若有若無的氣氛又在我們身邊蔓延開來。

沉默片刻,蘇南問道:“你之前要問我什麽問題?”

我摩挲著手裏的手套,看著他,心裏默默歎息一聲,輕輕搖頭:“沒什麽。”

蘇南生日結束後,方曉靜和方子聰來詢問我的進度,我很抱歉以及委婉地告訴他們:“對不起,我沒完成任務。”

“嘖。”方曉靜恨鐵不成鋼,“昨天那麽好的機會,你怎麽不說?”

我沉默了,就是因為他心情特別好,我不想破壞他這一份回憶。

方子聰在一旁幽幽道:“我可和周承光打了包票了,如果你這裏出了婁子,我可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

我一狠心一咬牙:“我會找機會和蘇南挑明。”

可我沒想到,我找的時機偏偏不對。

原因在於恰好最近蘇爸爸和蘇阿姨為了蘇南的飲食問題拌了幾次嘴。

我們馬上要進入高二下學期了,學習負擔加重,老班召開好幾次家長會,要求家長一定要注意孩子的飲食問題,健康的身體是學習的關鍵。

但他們二人都是大忙人,所以蘇南隔三岔五要吃殘羹冷飯。

蘇爸爸希望蘇阿姨暫時休整,在家好好照顧蘇南,而蘇阿姨放不下醫院的患者,拌嘴後,一時想不開,哭著跑了出去,蘇爸爸後悔莫及,緊跟其後。

我到蘇南家的時候,蘇南疲憊地靠坐在沙發上,見是我,沉聲道:“你怎麽過來了?”

“你還好吧?”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們吵架的聲音並不小,我在外麵聽得一清二楚。

我爸媽偶爾也會拌嘴,但因為我爸性格和善溫柔,每次吵不過三句便繳械投降,反而哄著我媽去了。

蘇爸爸和我爸的性格,還是差了許多,吵架的時候頭腦一熱,有時候一些不經大腦、傷人的話便這麽脫口而出。

聞言,蘇南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我沒事。”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他旁邊,安慰他:“放心吧,叔叔阿姨隻是拌拌嘴,你看我爸天天被我媽抽,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蘇南沉著臉,半晌後才道:“我想寄宿。”

我的腦袋嗡了一聲。

他長舒一口氣,疲憊地揉揉太陽穴:“我不希望他們為我擔心,我想寄宿在學校,免得他們兩頭忙。”

他雖然這麽說,但眼底依舊藏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失落。

我心疼這樣的蘇南。

和我一比,蘇南懂事得讓人心疼,他多少次累了回到家,希望能吃到一口熱飯,能得到父母的噓寒問暖,可他麵對的往往是冷冰冰黑漆漆的屋子。

“蘇南……”

他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別用這種語氣叫我的名字,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可是也不一定需要寄宿啊,要不你來我家吧。”

他摸了摸我的腦袋:“這些事情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說完,蘇南起身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我幫他一起打掃,剛蹲下,肚子卻咕嚕嚕響動,蘇南見我麵色有異,擔心道:“你怎麽了?”

“我好像吃壞肚子了,借你衛生間一用。”說著,我忙不迭地衝上二樓。

等我解決完生理大事回到客廳,卻見蘇南端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我的手機,麵色陰沉地看著我。

還未等我開口,蘇南輕輕道:“剛才方曉靜一直打電話,很抱歉我接了。”

我沒說話,他繼續道:“方曉靜以為接電話的是你,她說了一些事。”

我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什麽事?”

他起身走向我,一字一句道:“你想讓周承光加入學習小組。”

“我……”

我今晚本來就是找他討論這件事的,可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我都已經打算壓後再議了,結果天不遂人願,方曉靜在這時候打電話過來。

事到如今,我隻能硬著頭皮說道:“周承光也是我們的朋友,他的成績實在太差了,所以我……”

“所以你想當好人?”蘇南輕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不是這麽說,他……”

他卻不聽我解釋,倏然轉身,語氣冷硬:“我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訴你,我不會同意,你死了這條心。”

我詫異不已,繞到他麵前,盯著他慍怒的麵龐,實在不解:“你和周承光有多大仇,你為什麽總是不待見他,有必要弄得這麽決絕嗎?”

“有必要。”蘇南不改初衷。

“你!”我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了解地點點頭,“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翌日自習課,蘇南準時出現在圖書館。

我甚是詫異,以為昨晚他與我拌過嘴後,便不願再來,沒想到他居然摒棄前嫌……

可我依舊想多了。

蘇南麵無表情地走到我麵前,沉默地坐在我旁邊,低頭一聲不吭地翻書,片刻後道:“有不懂的問我。”

他一出現,我們三人大氣都不敢出。

最後方曉靜打頭陣,戰戰兢兢地上前問問題,蘇南耐心解答。

而我全程埋頭做試卷,理也不理蘇南,並不是我無情無理取鬧,而是我若一點頭,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現在,正是拔河的最關鍵時期,我不能有所鬆動。

方曉靜碰了碰我:“你別跟班長強了,和他道個歉,說個軟話吧。”

我輕飄飄地掃了方曉靜一眼,這人到底有沒有一點立場,一方麵又要我力爭周承光在小組的位置,一方麵又要讓我和蘇南服軟,她到底想讓我怎麽做?

方曉靜偷偷睨了一眼蘇南,低聲在我耳邊道:“你啊,就是太倔了,不懂得迂回,你為什麽要單刀直入地和班長提意見,你就不能委婉一些嗎?我就不信你說軟話,班長還會給你臉色看。”

“不會。”我賭氣說道。

方曉靜歎了口氣,估計也覺得我孺子不可教。

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

方子聰急得團團轉,他對周承光打了包票,而我們遲遲不給回應,不是耍弄人家嗎?

對此,我決定親自向周承光道歉,方子聰鬆了口氣。

周承光約我在公園。

已是深秋,寒風刺骨,我怕冷,穿得嚴嚴實實,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等周承光,看著來往的人群,不禁有些恍惚。

“學姐。”清朗的聲音在夜風中響起,我抬頭,見周承光笑意盈盈地朝我而來。

他穿著一件黑色風衣,更襯得他麵色蒼白如雪。

以前我總以為他是天生皮膚白皙,可其實不然。

見我直愣愣地盯著他,周承光停在我眼前,微微彎腰,眼中帶笑,蒼白的麵容展開一抹和煦的笑:“你發什麽呆呢?”

“啊,沒有啊。”我忙從紛雜的思緒中抽離。

周承光坐在我身邊,見我一直凍得哈氣,毫不猶豫地脫下身上的外套,我忙阻止:“你做什麽?”

“怕你冷,給你多披一件衣服。”他說。

我按住他脫外套的手,強掩住心底的酸澀和難過,他在我麵前粉飾天平,隻字不提,而自己卻獨自忍受痛苦。

明明自己那麽虛弱,還要把外套給我。

什麽人啊這是。

“治標不治本,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我生怕他又凍病。

周承光點點頭,望著公園來來往往的人群,輕輕道:“我以為學姐喜歡熱鬧,所以約在了這裏。”

“我喜不喜歡不重要。”我認真地看著他,“周承光,你要為自己多考慮考慮,別總想著別人。”

“別人?”他愣了下,低低一笑,“哪有別人,隻有你一個而已。”

“什麽?”我詫異地看著他。

“走吧。”他牽起我的手,“找個溫暖的地方。”

到了咖啡廳,周承光給自己點了一杯清水,給我點了一杯咖啡。熱氣蒸騰中,他的麵容迷離清雋,我很怕迷霧一消失,他也跟著不見了。

沉默許久,周承光率先說道:“你找我,是因為學習小組的事情吧?”

我輕輕地嗯了聲。

“其實,學不學習對我來說並不是那麽重要,我隻是喜歡和你們在一起,想……給自己留下一些回憶。”

後麵這句話,他說得很輕,但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想留下美好的回憶。

所以,他帶著我去聽魏森的演唱會……

我突然說道:“周承光,周末我們去露營吧。”

周承光愣了下,旋即點點頭,眼角帶笑:“好啊。”

我與方曉靜、方子聰提起露營之事,他們兩人求之不得。

“露營好啊,雖然現在有點冷,但那些蟲子啊蛇啊剛好冬眠,這時候一邊看星星一邊燒烤,簡直是人生一大幸事啊。”方曉靜已經暢想起來。

方子聰弱弱地道:“要叫班長嗎?”

蘇南?

我垂下眼睫,無論做什麽事情,我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蘇南,可他和周承光不對盤,他不會想去的。

方曉靜簡直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她道:“班長去不去是他的事情,而你說不說就是你的事情了,你若瞞著他,信不信等你露營回來後,他又和你冷戰。”

我瞬間醍醐灌頂。

當晚吃完飯,我抱著書包去蘇南家,美其名曰一起做作業。

蘇南貌似還在生我氣,見我抱著書包杵在門口,也隻是淡淡地道:“做什麽門神,進來。”

我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邊,攤開練習簿,躊躇半天,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蘇南放下筆,定定地看著我:“凳子上有針?”

我立馬正襟危坐,輕咳一聲:“其實蘇南,這周末我和方曉靜他們想去露營,就在清風山附近,那兒不是有個著名的月亮湖嗎,聽說很漂亮,所以我想問你,要不要去?”

“露營?”蘇南雙手環胸,“怎麽突然想去露營?”

“就……放鬆放鬆唄。”我說。

“你爸媽同意嗎?”他簡明扼要地指出最重要的問題。

我愣了下,倒是沒細想過這問題,但如果蘇南去的話,我媽一定雙手讚同,而我爸的意見……

他的意見在我們家向來沒什麽效力。

“隻要你去,我爸媽就會同意了,有你在,我還怕什麽。”我忐忑不安地看著他。

不知道是哪一句話取悅了蘇南,他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冷哼了聲:“我在你就什麽都不怕了?”

“嗯。”我真誠無比地點頭,“因為你無所不能,方曉靜和方子聰都說了,有你在,天塌下來都不擔心。”

“別給我戴高帽子,都有誰去?”他問。

“我、方曉靜、方子聰,還有……”

我咽了咽口水,還未等我開口,蘇南已經冷冷地道:“還有周承光對嗎?”

我:“……”

我以為蘇南會大發雷霆,抑或甩袖走人。

不對,這是他的房間,他應該把我扔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在我提心吊膽之時,他胸膛起伏了幾下,然後慢慢平靜下來,淡淡地道:“好,我去。”

我以為自己幻聽,又問了一遍:“你真的要去嗎?”

他笑了一聲:“你們不是說我無所不能嘛,我怎麽好意思不去。”

雖然邀請的過程很“曲折”,但結局是完美的,蘇南同意了。

我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方曉靜,方曉靜卻甚是憤怒,嘴裏一直喋喋不休地罵著方子聰,我心想,方子聰這家夥又怎麽在老虎麵上撚須了?

方曉靜憤憤不平:“方子聰這家夥把要去露營的事情告訴葉顏了,而且還說班長一定會去。”

“然後呢?”我問。

我想,以葉顏門禁森嚴的家教,她應該不會參與吧。

“方子聰說,她也想來。”

我:“……”

人家要來,我總不好意思拒絕,安慰了奓毛的方曉靜幾句,這件事也就這麽塵埃落定。

我爸本不放心我們幾個孩子去露營,但因為有蘇南和周叔在,他放心不少,隻交代我一定多注意安全。

我爸媽還是比較開明的,深知我學業繁重,偶爾的放鬆是為了更好的進步,所以並沒有多加阻攔,周承光說,其實我很幸福。

我也這麽覺得。

周六休息一天,傍晚我和蘇南收拾完行李,在公園和方曉靜他們會合。

沒多久,葉顏來了。

和我的清湯掛麵頭不同,葉顏明顯刻意打扮過,她長相精致漂亮,氣質出眾,稍稍一打扮,便讓人移不開視線。

方子聰小小聲道:“女神就是女神。”

他剛感歎完,便被方曉靜一個無情的肘拐打得連連抽氣。

葉顏和我們打過招呼後,便找蘇南問問題,兩人站在一旁討論得熱火朝天。

方曉靜低聲冷哼:“都出來玩了還這麽積極,我看她就是故意找班長說話,霸占他。”

霸占這個詞嚴重了。

我替葉顏說好話:“學霸學習哪有分時間地點,靈光一閃就來了,你別把人家想得那麽壞。”

方曉靜白了我一眼。

不久後,一輛房車朝我們而來。房車停下,車門打開,周承光一身清爽地走下來,朝我們微微一笑。

我們上了車,一車人浩浩****地朝清風山而去。

清風山距離市區並不是很遠,適逢周末,除了我們,竟還有不少人來這兒露營。好在我們來得不算晚,還能占據一個絕佳的好位置。

清風山最著名的便是月亮湖。

因為地形之勢,湖泊呈現半月亮形狀,月明星稀之時,明月倒映在水中,像是一汪月兒遺落人間。

因為特殊的地理環境和傳說,月亮湖也成了情侶相伴旅行的必備之地,甚至有外省的遊客慕名而來,隻為一探究竟。

男生們準備帳篷,我們幾個女生開始準備燒烤要用的東西。

方曉靜一邊準備烤架,一邊看著遠處,時不時點評:“方子聰這家夥真是笨,連個帳篷都架不好。”

我循著她的目光望去,見蘇南正有條不紊地搭帳篷。

他身材修長高大,做事不像方子聰那般毛毛躁躁,沒一會兒便整理好帳篷,見方子聰求助,他便耐心指導。

“還是班長可靠。”方曉靜感歎,“好像什麽都難不倒他似的,方子聰這家夥,連燈泡都不會換,笨死了。”

我尋摸著,方曉靜這語氣怎麽那麽像我媽?

我媽埋怨我爸的時候,語氣與她一模一樣。

我沒搭腔,倒是一旁的葉顏微微一笑,即便她有所壓製,但我依舊看清了她眼底的崇拜,她溫柔地望向蘇南的方向,輕輕道:“蘇南是很厲害。”

我是第一次燒烤,有些手忙腳亂不得要領,加上方曉靜一直在一旁催促,差點燙到手。

“學姐,你沒事吧?”周承光上前來,抓著我的手,旁若無人地檢查。

我忙收回,輕咳一聲道:“沒事沒事。”

話畢,一扭頭,發現蘇南提著一桶水,麵色沉沉地看著我們。

“我來吧。”周承光接過我手中的鉗子,熟練地翻著烤架上的雞翅雞腿等。

我見他有模有樣,不禁感歎:“不錯啊。”

周承光很謙虛:“在國外的時候經常弄。”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下,長睫微垂,似想起了什麽事情。

也許,他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我忙轉移話題,搓搓手道:“看得食指大動,好想吃。”

周承光朝我一笑:“馬上就好了,你等一會兒。”

“嗬。”周承光剛說完,我便察覺身邊一陣風過,一轉頭,蘇南正麵無表情地與我擦肩而過。

方子聰為了討好方曉靜,和周承光取經學藝,烤了好幾個大雞腿給方曉靜,看得我垂涎欲滴。

“給。”周承光將手裏的盤子遞給我,盤子裏碼著烤得金黃的雞翅和雞腿,聞著便讓人饞蟲大動。

“謝謝。”我衝他感激一笑。

“蘇南,謝謝你了。”我正拿了雞翅,乍聽到叫蘇南的聲音,耳朵微動,下意識地轉過身,便見蘇南手裏端著盤子,正遞給葉顏。

葉顏巧笑倩兮地看著他。

月光下,兩人的氣氛甚是良好。

我看了一眼手裏香噴噴的雞翅,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因為我們還是學生,所以周叔看得緊,沒有酒,隻買了一箱飲料,我以茶代酒:“敬這美好的月色,敬著這瀟灑恣意的青春。”

我說完,無人回應我,方曉靜和方子聰在互扔雞骨頭玩鬧,蘇南手持飲料,沉默地看著我,葉顏矜持地笑著。

我:“……”

我頓覺尷尬,本來就是抒發一下喜悅之情,沒想到一下子冷場了,正不知道該如何收尾,周承光拍拍草屑起身,和我共舉杯,展顏一笑:“敬這美好的月色,敬我們珍貴的友誼。”

“哎,說錯了,是瀟灑恣意的青春。”我糾正他。

周承光柔柔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發:“沒錯。”

“蘇南,你去哪兒?”突如其來的聲音,喚回我的思緒,我循聲望去,隻看到蘇南沉默遠去的背影,以及追在他身後的葉顏。

夜晚,更深露重,大家玩鬧過後,便扛不住冷意,紛紛回帳篷中休息。

帳篷很大,男生睡一起,我和方曉靜、葉顏睡一起,周叔因為要看管房車,便直接宿在車裏。

我拉開帳篷拉鏈,裏頭的葉顏和方曉靜正在梳頭,見我進來,方曉靜趕緊道:“快把簾子拉上,冷。”

我望了葉顏一眼,腳步微頓:“我去方便一下。”

在這平靜中,蘇南手持石子,微微彎腰,一甩手,石子飛躍而出,在湖麵上劃出漂亮的弧度,最後歸於寂靜。

蘇南打得一手好水漂。

他似乎聽到身後的動靜,倏然轉身,站直身子,目光深邃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