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喜歡的人就是何耀

顧南風回到家,剛脫下大衣,手機就響了。

是薑茶茶的短信:顧南風,我喜歡的人就是何耀。

顧南風咬唇,剛想撥回去。

這時,一個聲音竟從客廳裏響起:“顧南風,你回來了啊。”

顧南風抬頭,眉峰高聳:“唐美妮,你在這裏做什麽?”

他出院,提前讓李叔打掃了許久不住的別墅。

唐美妮是怎麽進來的?

隻見唐美妮圍著圍裙,頭上戴著粉色兔子發箍,笑道:“我幫你準備了晚飯,你沒吃飯吧,快過來吃吧。”

顧南風快步上前,拉住唐美妮:“李叔讓你進來的?”

唐美妮歪頭,垂眸看著顧南風用力的手:“顧南風,你弄疼我了。”

顧南風放開她,唐美妮淡笑:“是李叔讓我進來的,不過是我求的李叔。我想親自照顧你,顧南風。”

顧南風的臉色並不好看,但唐美妮隻當沒看見,側身指向一桌子熱氣騰騰的飯菜:“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中式、西式的,我都做了一點。”

顧南風的語氣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現在可以離開了。”

唐美妮的笑容僵了一下,又繼續道:“嗯,你在醫院一定憋壞了,回來肯定是想一個人獨處的。那……那我先走,你別忘了吃。”

她總是能粉飾掉別人很明確的指示,讓人無可奈何。

說得好聽些,她是自欺欺人;說得不好聽,她是在利用別人給她留的顏麵。

顧南風不是薑茶茶,他對唐美妮沒有顧慮。

“唐美妮,我很感謝你幫我出謀劃策,也感謝你在我住院的時候經常過來,不過這些感謝到此為止。”顧南風拉住唐美妮,“我隻是把你當同學,不能再多,我希望你也不要對我心存幻想。”

唐美妮的笑再也繃不住了,就像顧南風暴力地把掛在她臉上那張搖搖欲墜的紙硬生生撕下來,撕得支離破碎!

“為什麽,為什麽你連一點機會都不肯給我呢?”唐美妮扭頭望他。

“我心裏有喜歡的人了,為什麽要給你機會?”顧南風微微皺眉,“你的條件很好,不必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同樣可以找到真心喜歡你的人。”

唐美妮不甘心地咬唇:“可我偏偏就是喜歡你。”

顧南風越過她:“那就沒辦法了,不送。”

唐美妮一步步地往外走,她開始能明白童話書裏說美人魚即將化成泡沫前的腳下生疼,像走在刀尖上的感覺。

她一邊走,一邊聽到顧南風把她做的東西扔進垃圾桶的聲音。

她沒有回頭。

顧南風是一個冷傲果斷的人,他原本有這個資本和好多女生玩曖昧,可他沒有這麽做。而他的坐懷不亂,就是讓唐美妮心動的地方。

誰都想要摘下那唯一的、皎潔的、珍貴的月亮,更何況是她這樣在外界看來最有可能的人。

唐美妮走出顧南風的別墅,站在路燈下,接到了顧啟的電話。

“伯父。”

“怎麽樣?”

“沒有,我被顧南風趕出來了。”她故作輕鬆地說道,“伯父放心,我說是我主動求李叔放我進去的。”

能進入顧南風的別墅,是顧啟在背後默默支持的。

不過唐美妮不傻,明知道顧南風和顧啟的關係僵,又是在顧南風即將回公司的時候,她自然不會搬出顧啟。

討不到顧南風歡心,唐美妮還是很明白怎麽討長輩歡心的。

顧啟沒說什麽,而是在電話那頭停頓片刻後,說:“辛苦你了。”

唐美妮笑:“我不會放棄的,伯父。”

說了幾句後,唐美妮掛斷電話,強撐在身上的盔甲終於在四下無人中慢慢地卸下。

她第一次嚐到挫敗的滋味。

原來,摔跟頭是這麽疼。

她不由得想起那個人說過的話:“美妮,你踹了我,自信還會遇到比我更愛你的人嗎?”

那天下著微雨,她撐著傘,頭也不回,信誓旦旦:“會。”

她永遠都記得那天的自信,她以為轉身一定會擁抱下一段美好,她以為頭頂再不會有雨。

唐美妮走著走著,終於忍不住挨著路邊的長椅坐下,淚流滿麵。

還不至於到號啕大哭,因為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狼狽如斯。

遠處的一切都模糊了,卻慢慢地聚焦出一個人影。

仿佛是他……

不,不會的,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唐美妮擦擦眼淚,那個身影越發清晰地朝她走來。

真的……是他。

真的是何耀。

“你怎麽會在這裏?”唐美妮側過臉,全世界,她最不想讓人看到她流眼淚的人就是他。

“中介帶我來看房,我覺得這裏的環境挺不錯的,所以就到處看看。”何耀回答她,一如往昔的平靜,甚至沒有一絲絲的譏諷。

這種雲淡風輕,往事如煙,反而讓唐美妮覺得刺眼。

她起身:“是嗎?那你慢慢看吧。”

“離開我以後,我以為你會開心的。”唐美妮轉身間,聽到背後的何耀這樣說。

“不管開心不開心,都和你無關。”唐美妮倔強地回道。

“唐美妮,不管怎樣,我真的希望你幸福。”何耀的聲音由遠及近,越過她,“但剛才看到你哭,很奇怪,我居然不難過了。”

他邁步走向前麵,在她目光所及之處打開傘,像那天他們告別時,雨真的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隻是這一次,她看著他離開。

“何耀!我不是說讓你不要裝作認識我嗎?

“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我們是比陌生人還要陌生的陌生人!”

走遠的何耀能聽到唐美妮哽咽的哭聲,聽著聽著,直到聽不見了。

她的歇斯底裏仿佛把他帶回了從前。

唐美妮是他的初戀。

年少時喜歡一個人,能夠很輕易。

就是因為她在太陽下笑得很燦爛,濃密黑長的頭發在風中起舞,那幀畫麵觸動到你了,你就喜歡上了。

那時候,他的學習成績很好,長相明朗,能把千篇一律的校服穿出好看來。

兩個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似乎不用太多理由。

可是高中畢業後,大家成年了,有了新的追求,眼界不再隻是限於籃球場和一模一樣的校服後。

她的笑容慢慢變少,在看到他家的環境後,在知道他為了籌集大學學費還要去打工後,她毅然決然地提出了分手。

年少時的喜歡可以很輕易,但分離很不容易。

他希望她可以給他成長的機會,可是她的拒絕果斷、幹脆。

那個雨天,她決絕的背影像一個噩夢縈繞著一整個夏天。

直到上大學後,兩人發現彼此居然進了同一所大學。

她視而不見,隻當不認識他。

直到他無意中接觸了薑茶茶,唐美妮誤以為他還要做諸多糾纏,特地過來警告他不要生事,隻當彼此沒有那段過往,讓他不要阻礙她的幸福時,他真的很生氣。

自己喜歡過的人,居然狠心到要否認他們的過往!

他不想就這樣乖乖照做!

可是,當他知道唐美妮喜歡的顧南風要針對薑茶茶想方設法提升營業額時,他心裏的疙瘩就像沸騰的開水漾開來。

他要幫薑茶茶,他不能讓唐美妮一個人幸福。

那天在百貨商場牽著薑茶茶的手,和唐美妮、顧南風四目相對時,何耀有一種站在金字塔頂端的感覺。

隻是他剛才說的話,不是氣話。

他以為看到她哭,他會很解氣,很開心。

可是沒有,在那一刹那,他什麽感覺都沒有。

他希望她幸福是真的,看到她哭並不難過,也是真的。

他聽到身後的哽咽聲,心裏釋然也是真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固執被溶解掉了呢?

雨越下越大,他忽然很想吃紅豆冰棍,忽然很想見一個叫薑茶茶的女孩子。

“薑茶茶,你告訴我,你死活都不願意去顧氏做采訪的原因。今天,你一定要告訴我!”

“如果你沒有正當的理由,我可是要在你的作業上打零分了。”

江教授派了好幾個學生去顧氏,結果都被打發回來,個個是一臉委屈。

薑茶茶因此被抓到辦公室,和江教授相對而坐。

江教授要當麵鑼對麵鼓地問出個所以然來。

薑茶茶:“江教授,你作為老師威脅學生不好吧?”

江教授挑眉:“新聞守則第二條是什麽?”

薑茶茶:“過程不重要,追到新聞最重要。”

江教授滿意地點點頭:“所以隻要動員到你,是威脅還是用獎勵,不重要。”

薑茶茶無語地看著江教授不達目的不放棄的表情,決定退一步:“教授您看,那麽多人都去采訪了,都被退回,說明對方就是不願意被采訪啊。就算我去,也不會有什麽改變的,您說是不是……”

“不。每次有人去,對方都問,是不是薑茶茶來采訪。”江教授老謀深算的眼睛似要把薑茶茶看出一個洞來,“得到否定的答案後都被攆出去了。”

薑茶茶硬著頭皮再次擠出笑容:“那他們也可以說自己就是薑茶茶。”

江教授皺眉:“你以為他們沒試過嗎?”

薑茶茶鬱悶地把頭砸在桌板上:“江教授,如果我堅決不去呢?”

江教授歎了一口氣:“如果你堅決不去,我也沒辦法。隻是……沒什麽。”

他欲言又止,又不說了。

江教授忽然不再堅持,這讓薑茶茶反而覺得怪怪的。

難道那個顧南風給江教授使了什麽絆子,江教授不好意思說嗎?

薑茶茶皺眉,默默地拉過其他老師問個究竟。

大家都說不太清楚,隻知道江教授本來說他可能會辦一個新聞展覽的,但是今天一直悶悶不樂、垂頭喪氣的。

完了,薑茶茶覺得有一雙罪惡的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江教授這一生除了意欲培育出可以接班他的新聞媒體人之外,最想要達成的心願就是把他這輩子做過的新聞做個展覽,而T市市中心的展覽館可不是誰都可以租借的。

被道德綁架的感覺真糟糕!

薑茶茶帶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來到小賣部買紅豆冰棍,結果看到了何耀。

她剛想開口喚他,卻看到唐美妮從小賣部出來,他們兩個人在冰櫃前翻找著。從她這個角度能看到唐美妮的嘴巴動了動,然後什麽都沒拿,轉身就走了。

何耀的手還在冰櫃裏翻找著,可感覺他隻是在重複這個動作。

薑茶茶上前,把最上邊輕易就能找到的紅豆冰棍拿了兩根出來,遞給何耀:“怎麽了?”

何耀有些意外她突然出現,笑了笑:“嗯?沒有啊。”

薑茶茶沒再說什麽,而是把零錢放到冰櫃上,和奶奶打了聲招呼,示意何耀到一旁的長椅上去吃冰棍。

何耀點點頭。

兩人坐下,薑茶茶忽然扭頭問他:“何耀,你和唐美妮認識嗎?”

“不認識。”何耀下意識地否認,“當然,聽是聽說過的。怎麽了?”

“沒什麽。”薑茶茶笑笑,也搖搖頭。

剛才,何耀的瞳孔分明變大了一些,聲調提高了一些,他撒謊了。

可是,他為什麽要撒謊呢?

薑茶茶不由得想起那天在教學樓下看到的飛快逃離的、熟悉的身影。

出神間,何耀用紅豆冰棍點了點她的紅豆冰棍:“怎麽,你的心情又不好嗎?誰惹到你了?”

薑茶茶沒說話。

“該不會又是顧南風吧?”他的笑容泛著酸,像是自嘲又像是在不確定地發問。

薑茶茶扭頭看何耀:“為什麽會提到他?”

在她看來,顧南風已經不在學校,交集線看似斷了。客觀來說,他不該這麽一針見血地就戳到顧南風身上的。

“我隨便猜的。”何耀笑了笑,心說因為從我第一次認識你開始,你的煩惱就是源於他。

“是江教授,他一定要我去做一個專訪,我不願意。”薑茶茶把紅豆冰棍當江教授,狠狠地咬了一口,牙齒被冰到發酸,薑茶茶的眉頭輕顫,“可是如果我堅持拒絕,他的展覽就會泡湯。”

“如果有任何一點猶豫,那還是義無反顧的好。”何耀拍拍薑茶茶的肩說道。

薑茶茶微微一怔,思緒被拉回到某一段記憶—

“美妮,我是想去香港迪士尼玩來著,可是我家裏的情況你也知道,我怕我這麽一去,路費加花銷會花很多。”

“我都說了,不用你花錢,包在我身上。”

“那怎麽行!說好是我們兩個的畢業旅行。”

“薑茶茶,你就回答我一句話,你想去玩嗎?”

“我……”

“如果有任何一點猶豫,那還是義無反顧的好。不然你之後一定會後悔的!”

……

何耀見薑茶茶一直盯著自己,有些心虛地笑笑:“怎麽了嗎?”

薑茶茶搖搖頭:“你說得對。”

有一點點猶豫,說明還是心有不忍。

沒辦法絕情絕義到徹底,隻能怪自己,還能怪誰?

薑茶茶硬著頭皮來到了顧氏集團,讓前台轉告顧南風說薑茶茶來訪。

前台帶著微笑通了電話,然後微笑著告訴薑茶茶:“對不起,我們顧總說不管您是哪個薑茶茶,都請回吧。”

“什麽?”薑茶茶深吸一口氣,她早該想到自己就算主動找過來,他也會刁難的!

還哪個薑茶茶!

薑茶茶一把奪過前台妹子的座機:“是嗎?讓我回撥一個。”

前台妹子見狀,剛想要維護自己的工作領域時,迎上一記眼神殺,她的纖纖玉手隻好默默收回。

薑茶茶聽到電話那頭嘟了兩聲,有人接起。

“顧總,我是薑茶茶,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采訪你?”

電話那頭的人停頓了兩秒:“沒有。”然後幹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薑茶茶捏著電話,再次看向那臉上掛著工作笑容的前台妹子。

很好,幾日不見,顧南風這家夥的氣人神功有增無減。

薑茶茶索性決定等著。

顧氏集團的一樓大廳鋪就的是灰白色地磚,讓人一踏入就有一種嵌進一大片雪地裏的感覺。左手邊靠內是電梯,通往電梯區需要刷工作牌;右手邊是一架白色的旋轉樓梯。

除了前台兩個妹子坐在玻璃長櫃後邊,再無一物。

薑茶茶想要坐在沙發上等著,卻沒有沙發。她隻能靠著牆,踩著堅硬的地磚這麽站著。她不由得有些後悔沒帶便攜式折疊椅出來。

這個顧南風不知道要故意晾她多久。

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鍾,正當薑茶茶把姿勢擺成一隻腳金雞獨立時,就這樣看到一撥人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走在人群最前邊的是顧南風,他一身定製的藍色西裝,一隻手插著褲兜,頭發全部梳到後邊,露出飽滿潔白的額頭,整張臉多了幾分精英範兒。

一大幫工作人員跟著他,氣勢浩**地走下樓。

他分明看到了她,卻隻是一眼帶過,收回視線。

薑茶茶快步走上前:“顧總。”

顧南風身後兩個女秘書適時越步過來,攔住靠近的薑茶茶:“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哪位?”

薑茶茶望向顧南風:“顧總,我是T大新聞係的薑茶茶,希望能對您個人做一個專訪連載。”

眾人麵麵相覷,又出現一個自稱薑茶茶的!

顧南風像不認識她一樣,稍作打量:“你說你是薑茶茶,怎麽證明?”

薑茶茶默默地在心裏翻了一個大白眼,掏包準備拿學生卡:“我有學生卡。”

“學生卡可以作假。”顧南風打斷,“記者總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邁步往前,越過她:“我要去開會,你願意等的話,就繼續在這裏等好了。”

漂亮的女秘書看了薑茶茶一眼,緊隨著顧南風,一群人風風火火地從她麵前走過去,視她為無物。

薑茶茶默默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次追上去:“顧總。”

既然決定做了,就要做好,這是薑茶茶骨子裏認定的原則。

顧南風這次卻沒有拒她於千裏之外,甚至願意和她搭同一輛車。

薑茶茶能坐在他不遠處,兩人中間卻隔著秘書,就好像隔著一個世界。

女秘書看著手裏的iPad,溫柔如水的聲音跟何耀一樣總是顯得波瀾不驚—

“顧總,等一下要見的陳總,剛剛和女朋友分手。

“血型AB型,近視有四百度,輕微的低血糖,愛好是攀岩,不會玩遊戲。

“曾經去過的國家有美國、法國、巴西、印度、泰國。”

顧南風一直閉目養神,蓋在大腿上的右手食指有意無意地上下敲擊,這證明他一直在思考。

望著他的側臉,薑茶茶忽然覺得某人和之前在學校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車子很快到了一個茶舍門口。

顧南風下車。

薑茶茶隨他入內,一直來到走道的盡頭一間門口牌匾叫“雅竹”的包廂。

女秘書剛要推門而入,顧南風駐足皺眉:“換包廂。”

女秘書微微一怔。

“你難道沒查到他前女朋友的中文名叫楊雅竹嗎?”顧南風皺眉提示,說著立刻轉身。

薑茶茶感覺到身邊一陣風經過,這陣風也吹進了心裏。她的心裏湧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被什麽殺到了一樣。

換了一個包廂後,那位陳總也到了。

顧南風起身相迎。

若隻是從他們的言語交談來看,還以為是多相熟的朋友。可是薑茶茶看見、聽見的這份“相熟”不過是來自五分鍾前秘書準備的資料罷了,而顧南風都用上了。

薑茶茶不禁偷笑出聲,怪不得都說好商人也都是最好的演員。

“這位是……”陳總扭頭看到薑茶茶,以為是什麽重要的人需要認識,不由得問道。

薑茶茶兀自在瞎想,不知不覺主客陳總的目光居然落在她這邊了。她原本就隻是想縮在角落當個陪襯就行,這會兒竟有些尷尬起來。

“她是薑茶茶,我的秘書。”顧南風睨著她,這樣介紹。

薑茶茶愣了一下,隻好順水推舟伸手:“你好,陳總。”

陳總點頭,伸手過去想要禮貌握手,下一秒卻被顧南風打斷,隻見他順勢走向桌子入座:“陳總,來,坐。”

茶舍不同於飯局,少了那些喧囂。

不過商人之間的見麵,形式不同,目的都是一樣的。

顧南風醒茶,倒茶間,就這麽和陳總慢慢敞開心扉,談到了合作方案上去。

薑茶茶靜靜地坐在角落,像在看一場聰明人之間的博弈,言語交鋒間,那些無形的利益仿佛在空氣裏左右傾斜。

末了,顧南風用一張出去散心的機票打動了對方,就這樣簽下了一筆三千萬的訂單。

薑茶茶用香蕉當話筒采訪顧南風:“顧總,你打感情牌讓陳總在那樣感性的情況下簽了合同,會不會覺得太卑鄙了一點?”

“策略不分卑鄙不卑鄙,結果最重要。你的江教授沒教過你嗎?”顧南風挑眉,處變不驚。

說到江教授,薑茶茶心裏的疙瘩就原地炸裂:“你拿江教授想做展覽的夢想要挾我,更卑鄙!”

顧南風聳肩傲嬌:“你可以不來的。”

從茶舍出來,薑茶茶攔在顧南風跟前:“不管怎樣,顧總,我到底還是來了。你就給個薄麵答應我的專訪吧?”

陽光微醺,她鼓足勇氣服軟的臉蛋,明媚生姿。

顧南風的心酥癢酥癢的,逼近薑茶茶,道:“我說了,你得證明你是薑茶茶。”

“怎麽證……”

顧南風吻上她。

薑茶茶的瞳孔瞬間放大,倒映著他帶著笑的眉眼。

在後來的時間裏,每次回憶起這個吻,她都深切地記得那一瞬間全身的血液衝上頭皮,全身陡然一僵的感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隻是幾秒,也可能不止這點時間。

顧南風後退,很滿意地點頭:“嗯,這下我確認你是薑茶茶了。”

薑茶茶雙腿一軟,踉蹌後退,手抓到車門才勉強站住。

顧南風彎腰將她抱起,直接送到車上坐好:“白秘書,你先拿合同回公司。”

秘書沒上車,恭敬地點頭致意:“是,顧總。”

顧南風重新回到車上,還是坐在車後座。

此時她和他之間,沒有秘書在中間坐著,她卻不敢坐近一些。

顧南風閉著眼睛,保持著閉目養神的坐姿。

薑茶茶的眼珠子都快瞪飛出去了,他也毫無動靜,就好像剛才那樣乘人之危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想要罵我就罵出來,不要憋在心裏,我怕把你憋壞了。”顧南風突然開口,嚇了薑茶茶一跳。

“你卑鄙!”薑茶茶在心裏演練過無數次的話脫口而出,卻軟綿綿的像三隻蒼蠅飛過。

顧南風勾唇,這聲罵不痛不癢,更多的像是撒嬌,聽起來真是舒服:“薑小姐,我已經認證你的身份,你可以開始專訪了。”

薑茶茶看著手裏準備的備忘錄,眼睛裏仿佛出現的都是亂碼,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問什麽。

這種滋味真難受!

她心煩意亂間,突然車子急刹了一下。

薑茶茶被慣性推動身體往前衝,顧南風的右手伸過來緊緊地按住她。

“你沒事吧?”顧南風問。

薑茶茶垂眸看他的手,搖搖頭。

司機也有些被嚇到,扭頭說:“顧總對不起,您沒事吧?”

顧南風這才冷下臉質問:“你怎麽開車的?”

司機倍感委屈:“顧總,有人忽然把車別了過來。”

顧南風望過去,見何耀從旁邊車上下來了。

顧南風漆黑的眸底閃過一絲促狹,他打開車門下車。

何耀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一時開得快了點。”

兩個男人,彼此走近。

顧南風一身藍色西裝,何耀穿著紅色長外套,氣場旗鼓相當,出眾的外形像驕陽和皓月,無法不引人注目。

有些開車經過的女司機都忍不住失了分寸,拿手機出來偷拍。

而他們兩人絲毫沒有在乎外界,眉眼之間已經對峙了起來。

顧南風走到何耀跟前,眯著眼睛:“你是故意的。”

何耀順著他的話也眯起眼睛:“我為什麽要故意?”何耀把頭一瞥,看向正走下車的薑茶茶,自問自答,“哦,原來是我的女朋友在你車上。”

顧南風冷哼一聲,瞥了一眼何耀開的黑色法拉利:“何耀,你這車從哪兒借來的?品位還不錯。但是這麽任性地開車,修理費你賠得起嗎?”

何耀笑:“哦,你說這車啊,是我拿到投資後獎勵給自己的禮物。本來想找茶茶一起去兜風的,沒想到她會在你車上。”

顧南風微微一怔,投資?

這時,薑茶茶趕緊上前:“何耀,我是在工作,我跟你說過的,做人物專訪。”

她的交代在顧南風聽來很是刺耳。他雙手插進口袋,臉色冷到極致:“我的時間很寶貴,既然你沒磕到我的車,那就算了。”

顧南風轉身就走向車裏。

薑茶茶見狀,一時慌了神。

何耀上前一步,剛想說話,薑茶茶一個轉身就追顧南風而去:“何耀,我先不跟你說了,回頭聊。”

她利索上車,車子隨即發動而去。

何耀的手尷尬地留在空中,張開的嘴也久久沒合上。

飛揚的塵囂裏,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失落崩裂在何耀的心裏。

他想讓她看看他新買的車子;他想讓她知道他剛拿到了一筆大融資,公司更上一層樓。他想和她分享他的成功和喜悅。

可是,她沒給他機會。

那一瞬間,她的扭頭把他所有的歡喜都埋葬了。

另一邊,車裏。

顧南風依然保持著剛才的正襟危坐,隻是他輕輕下點的手指變成了握拳的姿勢,臉上的清冷變得更加寒冷。

薑茶茶不知道他在生氣什麽,隻好硬著頭皮問:“顧總,外界都說你這次進入家族企業的動作,是宣布你是顧氏繼承人的前奏,你怎麽說?”

顧南風迅速轉過頭來。

薑茶茶一愣。

安靜的車裏,顧南風的目光讓薑茶茶的心跳都驟停了,隻聽他說道:“我現在沒心情回答你的問題。”

薑茶茶咬唇,默默地坐直。現在她的身份是記者,他的身份是被采訪者。她的那套暴脾氣根本不管用,能忍則忍吧。

“唱歌。”他突然又說。

她一愣:“啊?”

顧南風:“我現在無聊得很,想聽你唱歌。”

薑茶茶迅速在腦海裏思索自己僅會的幾首歌中的一首:“這風鈴跟心動很接近,這封信還在懷念旅行……”

顧南風突然靠近過來,薑茶茶本能扭頭。

他的臉又一次放大在她的瞳孔中:“薑茶茶,你這麽聽話?”

薑茶茶無語。

“那我想讓你說一句話,你是不是也願意說?”他的眼眸閃過一絲狡黠,笑意像噴泉。

“什……什麽?”該死,她不爭氣地結巴了。

“我喜歡你。”

“啊?”她的耳朵嗡了一下。

“怎麽,你不願意說?”他挑眉,笑意漸濃,那種她一定會照辦的自信讓她心裏好生別扭。

“顧總,你這樣是過分的要求。”薑茶茶忍不住反抗。

“很好。”顧南風點頭,把手放回膝蓋上,手指輕敲,“我還以為你為了這趟專訪,原則底線都沒有了。”

薑茶茶的手瞬間落在了車門把手上,“下車”兩個字到了嘴邊。

最終她還是妥協地歎了一口氣,問:“顧總,你要怎樣才肯好好接受我的采訪呢?”

顧南風閉眼勾唇:“這幾天你貼身跟在我身邊吧!說不定我心情好了,就願意回答你的問題了。”

薑茶茶的臉不自覺地又紅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聽到他說“貼身”兩個字,心裏的那股別扭又油然而生。

接下來幾天,顧南風走到哪兒,薑茶茶就像一個影子一樣跟到哪兒。

顧南風初回顧氏,很多事情排山倒海而來。

有時候,薑茶茶隻是坐在旁邊看著他處理公務都覺得疲憊感不斷襲來,可是她從沒見過他表現出一絲倦怠。

不管忙到多晚,他總是有條不紊,就算前一秒抉擇未定,但後一秒見到別人,他臉上絲毫看不出慌張。

薑茶茶的眼睛就像一部記錄儀,記錄著擔起公司大小事務的顧南風是一個怎樣的狀態。

其實很多問題不用問出口,在這幾天的相處中,薑茶茶也找到了答案。

這天又到了晚上十點多,顧南風剛結束和歐洲那邊的遠程會議。他回到辦公室,秘書讓他簽合同。

他讓秘書先出去,拿著合同認真地看起來。

看著看著,他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臉上。

“我有那麽迷人嗎?”

薑茶茶愣了一下,眨巴眼睛:“我隻是覺得,原來富家公子也不都是紈絝子弟。”

顧南風抬頭,笑了:“那是你們對富二代的偏見。我們的努力有時是超出你們的想象的。”

薑茶茶噘嘴,拉長語調:“這幾天看到了,別人對你這個顧氏未來接班人不敢小覷。”

顧南風的笑淡了下去:“我隻是回來幫忙而已,這是我和父親的約定。”

薑茶茶想起那天在醫院,自己是從唐美妮嘴裏得知他要回顧氏幫忙的消息,不由得囁嚅:“我還以為你要徹底放棄你的夢想了。”

“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薑茶茶裝傻。

“你這是怕我接班,還是不想我接班?”顧南風雙手抱臂,打量此時薑茶茶的表情。

薑茶茶擺擺手:“你接班不接班和我有什麽關係?”

“這倒是,你的男朋友是計算機係才子,還深藏不露地在外邊拉投資。我這樣的富二代,你也不放在眼裏。”顧南風譏諷。

薑茶茶奓毛了:“顧南風!我是很愛錢沒錯,可是我喜歡靠自己的雙手去掙,絕對沒想過釣什麽金龜婿!”

辦公室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她那一聲怒吼,在到處都是靜寂的空間分外響亮,震過之後,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更加靜了。

直到顧南風起身,繞開書桌一步步走過來。

薑茶茶一直都是“顧總顧總”恭敬地喊,被這麽一激,她恢複了英雄本色,一時間氣場顛倒,她強硬起來。

顧南風走到她跟前,打量她的一臉慍怒:“真的沒想過?”

“沒想過!”薑茶茶肯定以及確定地斬釘截鐵回複。

顧南風突然摟過她的腰:“那答應我,今後你認真想想好不好?”

他突然的溫柔讓薑茶茶一時沒反應過來,隻覺得他的身體緊貼著她,那股溫熱即便是隔著衣服也傳遞過來。

“喂!你放開我!”薑茶茶一個激靈,推了一下他。

他沒放手,兩人推搡間,重力失衡,他和她一起倒在了沙發上。

兩個人四目相對。

薑茶茶隻覺得整個星空都傾斜而來。

“好好想想我。”顧南風低聲道,“好不好?”

走出顧氏集團,站在擎天柱大樓下的廣場上,薑茶茶失神低頭。

好好想想我。

好好想想我,好不好?

好好想想我,好不好?

顧南風的這句話始終像蠱毒一樣圍繞著她,從這邊流轉到那邊。

薑茶茶的手捂在胸口,裏邊的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不停。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被某人下毒了,不然怎麽會這樣頭重腳輕,連走路都無法專心?

“茶茶。”

薑茶茶循聲望去,隻見何耀站在不遠處微笑地喚她。

“何耀。”

何耀上前,把手裏的圍巾圍在她的脖子上:“晚上有點涼,別感冒了。”

薑茶茶摸著軟軟的圍巾問:“你怎麽來了?”

“我來接你下班,這麽晚了。”他說著順勢要牽她的手,她卻躲開了。

“我沒事的,準備打車回學校。你真的不用來接我的。”

何耀把手縮回口袋裏,掩飾了一絲不悅:“你吃過飯了嗎?”

薑茶茶點點頭,結果肚子不爭氣地叫出聲。

天知道,顧南風讓秘書外帶了吃的回來給她吃,可見顧南風忙著沒吃,她也就默默地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吃了。

何耀笑了:“我知道有一個館子,這麽晚了還開著。走吧。”

他帶她去了一家名叫“徐婆婆的米粉店”的館子。

館子就在一條街的街尾,不大,隻容得下五六張桌子,但是玻璃隔開的廚房內有嫋嫋的熱氣,看得人很有食欲,很溫馨。

何耀一進門,就喚坐在收銀台前的白發老婆婆:“徐婆婆,兩碗米線,一份加辣,一份不加辣。”

徐婆婆抬頭,一看到何耀就笑得露出了假牙:“臭小子,你好久沒來了。”

何耀不好意思地笑笑:“因為太忙了。”

徐婆婆了然地看薑茶茶:“哦,是忙著談戀愛吧?”

何耀靦腆抿唇,示意薑茶茶在一旁的桌子坐下:“這裏的米線很好吃,你嚐嚐看。”

薑茶茶點點頭:“你經常來這裏?”

“算是吧。”何耀微笑,“以前備戰高考的時候,我作業寫到很晚,總是會來這裏吃一碗米線。”

薑茶茶點點頭,環顧四周:“那你應該對這裏有很多回憶。”

何耀一怔,眸子裏閃過之前的一些片段,隨即問道:“你還要待在顧氏多久?”

他突然將話題轉至此,薑茶茶沒準備,啞然沉默。

“我怕你耽誤上課。”何耀也自覺問得突兀,解釋道。

“我可能還要待幾天,這個專訪是連載的。”薑茶茶訕笑,“所以需要一些時間。”

她居然不敢正視何耀的眼睛,仿佛那是一台檢測儀器,會被檢測出一些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何耀垂眸,拿過筷子遞給薑茶茶:“我不覺得麻煩。”他把筷子遞上,“還是你覺得麻煩?”

他一向都是溫和的,可是溫和中偶爾的壓迫感,竟有著一股讓人窒息的感覺。

薑茶茶接過筷子,壓抑地微微皺眉。

“哦,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公司拿到了一筆大的融資。”

這時,徐婆婆把做好的米線端過來。借著熱氣騰騰緩和氣氛,薑茶茶望向何耀:“那浩子應該忙得飛起了吧。”

何耀點點頭:“他日夜加班,等一下我得外帶一份給他送過去。”

薑茶茶也附和:“那我也要外帶回去給小燦。”

對話到此,兩個人都一時無語,隻低頭吃米線不再說話。

回到學校的宿舍,薑茶茶把外賣丟給金小燦,脫了鞋子就往**爬。

金小燦一邊吸溜米線,一邊瞅她:“你這麽快就困了?今天采訪很累嗎?”

薑茶茶瞪大眼睛盯著牆麵,沒搭理。

她覺得自己要瘋了。

第二天,薑茶茶病了。

迷迷糊糊地,薑茶茶聽到金小燦在耳邊驚呼“茶茶你發燒了”。

薑茶茶綿軟無力地被金小燦扶著要去醫務室,日光斜落進眼裏的那一刻,她暈倒了。

再次醒來後,她看到自己在學校醫務室的**,何耀坐在身邊。

薑茶茶:“我……”

何耀說道:“你的高燒雖然退了,但還要多休息,先別說話了。”

薑茶茶張了張嘴,何耀微笑:“是我想去接你上班,見到金小燦著急地扶著你正往外走,你沒走兩步就暈倒了。”

薑茶茶垂眸:“謝謝。”

這時,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薑茶茶瞥過去,下意識想到是顧南風。

何耀拿過手機,看到手機顯示的是顧南風。

他直接接起電話:“喂,茶茶今天不會去你那邊做采訪,我替她向你請個假。”

說著,他就把電話掛斷了。

薑茶茶想說什麽,隻見何耀把手機直接塞到自己的口袋裏:“你好好休息,其他事就別再想了。你想吃什麽,我去買。”

他的語氣還是那麽溫和,不過他的動作卻霸道了幾分。

在他的灼灼目光下,薑茶茶淺淺勾唇:“隨便都好。”

何耀輕輕地撫過她的額頭,起身離去。

薑茶茶隻覺得心口有一塊石頭堵得慌。

這時,又有手機響了。

她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是之前被顧南風拿走的那個手機。自從顧南風歸還這部手機以後,她習慣性地把兩部手機都帶在身邊。

薑茶茶看到來電還是顧南風,遲疑地沒接,直到屏幕熄滅。

“茶茶,你還好嗎?”這時,唐美妮快步走了進來。

薑茶茶愣了愣,手機不自覺地往被子下塞:“美妮。”

薑茶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高中那會兒。

那時候是她賺錢最拚命的時候,經常日夜顛倒,忘記吃飯,好幾次都虛弱暈倒,每次唐美妮都會第一時間趕到她這裏,然後抱著她的腦袋噓寒問暖。

“我沒事,就是有點發燒了而已。”

唐美妮又好氣又無奈,摸摸薑茶茶的額頭:“你是不是因為采訪顧南風太累了?”

薑茶茶怔了怔,這幾天她在顧氏跟在顧南風後邊,都沒看到唐美妮,還以為她並不知道。

“顧南風就是這樣,一工作起來就會像一個機器人,一點道理都不講,跟一塊鐵板一樣。”唐美妮垂眸,嘴角含笑,“顧伯父也是這樣,父子倆其實是一個心性,卻總是愛相互抬杠。”

“沒有,是我自己的緣故。”薑茶茶垂眸,唐美妮的言語之間都是和顧南風家的熟絡,“我都不知道美妮你去顧氏上班了。”

唐美妮一怔,拍額頭:“是伯父讓我去的!我一忙起來也是忙得暈頭轉向,忘記跟你講了,對不起。”

這時,何耀帶著吃的回來了。見到唐美妮,他隻是不易察覺地慌了一下,隨後打招呼:“你來了。”

唐美妮“嗯”了一聲,責怪起來:“你是怎麽照顧茶茶的?居然讓她生病了。”

何耀也是“嗯”了一聲:“下次我會注意。”

薑茶茶看著這兩個人努力地想要表現出自然卻還是透著尷尬,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們以前認識嗎?”她突然這麽一問,兩個人都沒有防備,愣在那裏。

薑茶茶淺淺苦笑:“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沒有,我們以前不認識。”唐美妮和何耀異口同聲,一字不差。

說完,醫務室裏的空氣都凝結了。

謊言,之所以是謊言,是在戳破了一個洞口後,就像飛走的氣球,癟跌在地,無所遁形。

唐美妮起身想走:“那……那我先回公司了,茶茶你好好休息。”

薑茶茶喊住她:“美妮,你等一下。”

薑茶茶請何耀先出去,她們閨密有話要單獨聊。

這段時間的別扭,兩個人都太辛苦。

薑茶茶輕聲歎氣:“我們之間不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嗎?”

唐美妮不說話。

“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們心裏有了隔閡,連說話都透著別扭了?”

唐美妮沒有去看她,而是盯著自己腳下的白色石磚。

薑茶茶又問:“我不懂,你跟何耀認識並不是什麽過分的事,為什麽要騙我,還是說你有什麽情況瞞著我?”

“那你呢。”唐美妮終於扭頭迎上她質問的眼神,“你有騙過我嗎?”

薑茶茶微微一怔。

如鯁在喉,薑茶茶的喉嚨發不出聲音來,隻聽唐美妮輕笑:“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我承認,我對他有動心。”半晌,薑茶茶聽到自己這麽說。

唐美妮哼笑出聲:“你終於肯坦白了。”

“可是……”

薑茶茶還想解釋,唐美妮猛然起身打斷了她:“你別再說了,我不想聽。”

門口透過的光將唐美妮圈在一個光影裏,看不清臉,隻能看到她激動起伏的胸口。

“顧伯父已經默許我在顧南風身邊,我真的很想和顧南風好好相處下去。茶茶,我希望你不要破壞我的幸福。”她說這話時像是懇求又像是警告,努力按捺住的冷硬話語刺耳地回響在薑茶茶的耳邊,“這樣,我們還是好朋友。”

這樣,我們還是好朋友。

說完,唐美妮跑走。

門口的光完全沒了遮擋,散了進來。

薑茶茶閉上眼睛,感覺到鼻子一酸,一滴眼淚從眼角奪眶而出。

她明明沒有擁有什麽,卻覺得失去了什麽。

何耀從外邊回來,拉過椅子,把粥拿出來,一邊喂,一邊告訴薑茶茶:“我和唐美妮以前是認識,我追過她,她沒答應。現在她和顧南風在交往,不想造成誤會,所以我們就不想提及。那一天在教學樓下,你看到我和她在說話,就是她希望我不要提及認識她的事情。”

他把情況言簡意賅地說出來,隻希望她不要追究太深,這樣也不會有誤會。

“對不起,茶茶,就這一次,我騙了你。”何耀道歉道得誠懇,還做發誓狀,“我保證以後都不會騙你,好不好?”

薑茶茶點點頭。

唐美妮的性子要強,她希望她的人生是完美的。何耀出身不如顧南風,如今的一點成績也是靠他自發努力得來。會有這個想法,自己可以理解。

薑茶茶想到顧伯父是那樣苛刻嚴肅的人,也隻有唐美妮這樣的公主才能夠得到他開放綠色通道吧。

一股自卑的酸楚湧上心頭,吃完藥後,她迷迷糊糊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