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 夢

1

淩悠然雙手推開那扇布滿鐵鏽的門,微弱的燈光指引著她向前,她赤腳蹚過冰涼的河水,水越來越深,最終淹沒她的喉嚨、鼻子、眼睛,她緊閉著雙眼,再次睜開眼時卻站在了大地之上。前方穿著白色襯衣的少年站在那裏,霧蒙蒙的世界裏看不清他的模樣,她向前走了幾步,想伸手去觸碰他,一抓卻是一團散霧。等她再反應過來時,少年站在她的身後單手環抱著她的肩,她站在原地不敢動彈,雙眼望著前方的黑暗,不敢向後去看他的模樣,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頸後側,使她全身的汗毛都豎立著。

他的另一隻手突然用力地掐著她的脖子,力度大得令她快要窒息,冰冷的聲音在她腦後響起:“我恨你,我恨你。”這三個字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聲音消失,少年也消失在這個空間裏,她向前奔跑,前方一片黑暗,地上像鋪滿了荊棘一般,刺得她雙腳生疼。

“啊!不要!”淩悠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彈起來,這麽大的動作表示她確實嚇得不輕,“你到底是誰?”額頭上細小的汗珠流向臉頰,盡管手機屏幕上顯示是淩晨三點,但她卻怎麽也睡不著了。這七年裏,這個夢境總是出現在她腦海中。

她雙手用力地按壓著太陽穴,迫使自己去回憶,卻始終記不起來夢裏的白衣少年是誰,更不明白七年前她丟失的到底是什麽。

第二天醒來,她仿佛依舊還能在眼前看到夢境中的一切,直到窗外的一縷晨光徹底驅散了那片迷蒙的幻影。

她走出房間時,母親羅玉芬正在廚房裏準備早餐,父親淩澤正坐在餐桌旁看今天的晨報。家裏養的貓咪蘇米正磨蹭著她的小腿,她順勢彎下腰,一把抱起它摟在懷裏向餐桌走去。

“爸,早上好。”她聲音有些虛弱,昨晚的夢把她嚇得不輕。

淩澤抬頭看見了女兒淡妝下沒有隱藏住的黑眼圈,他驚問:“悠然,你這昨晚幹什麽去了?瞧你這黑眼圈。”

淩悠然順手拿起桌上的手機,照了照自己的臉,打了厚厚一層素顏霜還是沒有遮住熊貓似的黑眼圈。

“爸,我昨晚追劇去了。”淩悠然理直氣壯,畢竟是超級IP《來自星星的他》,不追簡直沒天理。

“丫頭,咱得早點兒睡,小心熬成黃臉婆,沒人要。”淩澤這句話讓正在做早餐的孩子她媽緊了緊手裏的平底鍋,他還在自顧自得意地笑,不知道危險正在降臨。

羅玉芬一筷子敲在他頭上:“胡說什麽呢?我家悠然怎麽會嫁不出去。”

“哎,老婆你輕點兒嘛!”淩澤告饒,羅玉芬才罷手,“誰讓你說我寶貝女兒的,活該你疼!”

淩悠然低頭笑著,蘇米在她的懷裏蹭了蹭,喵喵叫了幾聲,她將盤裏的培根切成小塊,喂給它吃,右手摸著它光滑的毛發:“貪吃的蘇米。”

“哪有你貪吃啊,你啊,兩歲的時候就會挑自己愛吃的了。”羅玉芬忽然發現自己失言,很快便閉了嘴給這爺倆收拾早餐。

淩悠然的過去,就是一個禁忌,夫妻倆誰都不能提起。淩悠然抬頭發現父親突然皺起了眉頭,悶頭吃早餐一言不發。臉色顯得有些沉重,沒有了剛才開玩笑時的模樣,原本笑得很開心的母親也同父親一般臉色。

羅玉芬推了推淩澤的手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變化,硬擠出臉上的笑,將剝好的雞蛋放進女兒碗裏:“悠然,快點兒吃!別上班遲到了。”他盡量顯得輕鬆,但浮誇的演技根本逃不過淩悠然的眼睛,隻不過,淩悠然選擇配合父親,假裝沒看出來。

蘇米用它粗糙的舌尖舔了舔她的臉頰,像是在安慰她一樣。

吃完早餐,她換上衣服,提包準備推門上班時,母親拉住了她的右手說:“悠然,你忘記喝這個了。”

她接過母親手中的玻璃杯,仰頭咕嚕咕嚕將帶著藥色的**一口喝掉。將杯子擱在鞋櫃上,然後招招手說:“媽,我上班去了!”

母親微微點頭。

母親沒有一次忘記提醒她喝這個,三天喝一次,母親口中的“維生素”一喝便是七年之久。

隻要服用了“維生素”,她便不會夢見那個白衣少年,這個“維生素”似乎可以讓她對七年前的事情越來越淡忘。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記憶像是被人抹掉了。

她用力甩頭,讓這狗血的想法從腦海中散去。

淩澤看著那淡黃的藥水,輕聲說:“我真害怕這樣對她會有副作用。”

“阿澤,不會傷害到悠然的,隻是她夢裏偶爾會出現一些景象,醒了以後,她就不記得了。”羅玉芬安慰著淩澤,七年前,她為了讓女兒忘記那些痛苦不堪的記憶,選擇將女兒的記憶催眠。

世界上有許多冷門職業,而羅玉芬的職業便是其中一種—— 記憶催眠師。這是一個聽起來既神秘又奇幻的職業。記憶催眠師,可以將人的記憶催眠,不過,催眠師的能力並不是萬能的,隻有當一個人的自我意識想要將記憶從自己腦海中抹去時,記憶催眠師才能將其催眠。

許多內心痛苦失望的人都會來找記憶催眠師,他們渴望留住美好的記憶,或者忘記一切,重新開始。記憶催眠師可以解救這些深陷泥潭的人。

羅玉芬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替自己的女兒催眠記憶。

淩悠然那十五年的生活,是不堪的,是痛苦的。所以她沒有告知淩悠然,毅然將她的記憶催眠,而淩悠然的內心深處也想忘掉那些令她害怕、痛苦的記憶。

她十五年記憶裏最美好的時刻,便是那個如光一般,出現在她世界裏的少年。

她十五年記憶裏最黑暗的時刻,同樣是那個如光一般,出現在她世界裏的少年。

在羅玉芬和淩澤看來,七年前的人生一點兒都不適合他們的悠然。每次想到淩悠然那些年經曆的種種,他們的內心滿是愧疚,他們要救贖淩悠然,不惜一切代價。

2

周一的清晨地鐵裏擁擠不堪,淩悠然擠在人群中拿著手機刷微信,工作群裏有一條未讀信息—— “八點五十準時會議室開會,遲到者免此月全勤。”

淩悠然開始懊悔吃早餐的時候裝優雅,如果狼吞虎咽的話,或許能節省不少時間。還有蘇米,以後還是讓它自生自滅比較好一點兒……

她用最大的力氣擠到人群前,做好衝刺的準備。地鐵門一開,她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一路狂奔,震得她腳踝生疼。

一路狂跑的後果是,淩悠然的齊劉海被吹成了“八”字劉海,幸運的是她在最後一分鍾順利打卡。

她拿出包裏的記錄本放在桌麵上,對著旁邊的人齜牙一笑:“師傅,早上好。”

路鳴半眯著眼睛望著跑得一臉汗的淩悠然,起身抽出會議桌上的紙巾遞給她:“看吧!你又踩點了,是不是?”

淩悠然“嘿嘿”笑著接過紙巾:“幹嗎把‘又’字說得那麽重嘛,也就一個星期五次而已啦。”

聽見那雙熟悉的高跟鞋“噌噌”地從自己身後走過,她立馬挺直腰背,直到那人坐到了主位上,她才鬆了口氣。

老板一款不對稱的優雅中分齊肩短發,露出的額頭凸顯著簡約大方,性感的紅唇完美地讓氣場全開,溫和又不失霸氣的聲音:“大家早上好。”

“李總,早上好!”四五十號人的聲音在會議室裏很洪亮,老板滿意地點頭微笑。

淩悠然的老總,名叫李琳,今年三十二歲,她在二十八歲那年創建了森林工作室,這四年裏,森林工作室在行業裏樹立了極好的口碑。工作室的攝影師都是國內外知名攝影師,也有不少攝影師是她親自培養出來的。

整個行業對她的評價很高,“設計女王”“靈魂攝影師”“傑出青年企業家”“創業英雄”等都是貼在她身上的標簽,她不僅是工作室的老板,本身還是一名創意藝術的攝影師,曾連續兩年獲得國際創意攝影的冠軍,是很多大牌明星指定合作的對象,拿下過不少知名雜誌社的通告。

有人說李琳嫁給了一個外商,有一個六歲的兒子,又有人說她的孩子是領養的,至今未嫁人。她的生活,神秘而傳奇,為人也冷漠孤傲,不喜歡和下麵員工過多地打交道。

“今天我告訴大家一個非常好的消息,我們這次拿到了淺米雜誌的合作,模特是星娛力捧的一線女星。這一次的拍攝對我們工作室來說非常重要。”李琳剛說完會議室就沸騰了,淺米是一家全球頂級時尚雜誌社,可以說是時尚界的領頭羊。它每發行一期雜誌都能在時尚界掀起一股流行熱潮。對於攝影師來說,淺米無疑是殿堂級的平台,如果在上麵留下自己的作品和名字,那無疑是實力和身份的象征。

所有攝影師都坐不住了。

“但是,”轉折點一出,所有攝影師都豎起了耳朵,盡量不漏掉接下來的每一個字,因為,後麵的話將是角逐這一名額的關鍵點,“淺米給出的主題是—— 靈魂的光影。公司將會通過內部競賽,選出最有實力的攝影師,所有人都可以報名參加,憑實力爭取。”

會議結束後,淩悠然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癡癡笑個不停,腦子裏都是淩悠然大獲全勝,所有人頂禮膜拜的宏大場景。然後天天用尺子敲路鳴的頭,告誡他攝影得腳踏實地,認真鑽研。

淩悠然的幻想最終以一把尺子打在頭上告終,眼前正是她的師傅路鳴。

“老板付你工資是讓你來這傻笑的?攝影得腳踏實地,認真鑽研!”

淩悠然趕緊埋頭工作,小不忍則亂大謀。

3

手術室內,主治醫生穿著藍色無菌服,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他微皺著眉頭,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手中的手術刀,在護士完成麻醉過程後,他用手術刀切開跳動的胸膛開始手術。

病人年紀四十七,手術室外他的老婆和兩個孩子正等待著他,這次的心髒搭橋手術風險極高。病人多處器官都處於亞健康狀態,根本不能用體外循環進行搭橋。為了確保病人術後不會出現其他並發症,主治醫生大膽采用高難度的不停跳心髒搭橋手術,這種技術,就是臨床多年的老醫生都不一定拿捏得準,但一旦成功,將極大降低病人術後出現器官衰竭的風險。

整個手術室的醫護人員都繃著神經,主治醫師一有汗水從額角滲出,一旁的助理立馬將他的汗水擦掉。在最後關頭,主治醫生發出衝鋒號角:“大家集中注意力,全力以赴。”

主治醫生的指令,讓所有人都精神一振,整個團隊的合作本就非常默契,現在更是仿佛合為一人。

隨著主治醫生完成縫合,手術室內所有醫護人員大呼一口氣,他們成功了。主治醫生對著所有人點頭,笑容藏在口罩後麵。這是他第一次獨自主刀如此高難度的手術,為此他已經連續幾天沒有好好休息,一直在做準備工作,而現在的結果,告訴他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辛苦大家了。”他隔著口罩發出聲音,拍了拍助手的肩,鬆弛自己緊繃的神經。

手術室的燈滅了,病人被推了出去,主治醫生隨後走了出來,向坐在長椅上焦急等待的母子三人走去。他摘下口罩,露出明朗帥氣的五官:“手術很成功,隻是病人身體太過虛弱,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病人的老婆舒心一笑,拉著兩個孩子低頭向醫生鞠躬:“黎醫生,真的太感謝您了,謝謝,謝謝。”

一旁的男孩上前抓住醫生的手:“謝謝您救了我爸爸,我也想當醫生,想和您一樣救人,黎醫生,我可以的吧!”

他彎腰摸摸男孩的頭,認真地說:“當然可以,你要相信自己。”

話音剛落,護士助理小跑過來,指了指他辦公室的方向:“黎醫生,您未婚妻在辦公室等您很久了。”

他點點頭,走進辦公室,推開門,發現淩悠然趴在辦公桌上正在熟睡。他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晚上八點了。

他取過椅子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蓋在她身上,還是將她驚醒了。淩悠然迷糊地揉了揉雙眼,拉過他的手臂靠著:“黎淺南,生日快樂。”

“那生日禮物呢?”

淩悠然起身,雙手擺成花狀托在下巴處,眨著雙眼:“就是我呀,我呀!”

黎淺南:“哦,讓我試用一下生日禮物,看看是不是好用。”

“討厭,今天手術很辛苦吧!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微微點頭,脫下工作服,套上外套,右手牽著她的手,左手幫她提著包,兩人走出辦公室。

幾個小護士交頭接耳,其中一個望著黎淺南和淩悠然的背影,羨慕地說:“好羨慕黎醫生的未婚妻啊!黎醫生這麽年輕就是心髒外科主治醫生了,而且人長得又帥,家裏又有錢。”

“就是啊,好想做黎醫生的女朋友啊!哪怕當一天也好。”

出了醫院,淩悠然才敢抬起頭,剛才那兩個護士在背後私語的聲音她是聽見了的。這麽優秀的黎淺南得有多少人喜歡啊!

“你說,你們醫院得有多少小護士喜歡你啊!那一雙雙眼睛一直死盯著你。”淩悠然說著說著又低著頭,黎淺南走在前麵,一轉身,她直接撞進了他的懷裏,他順手抱著她:“我隻喜歡你。”

他說完便轉身向前走去,她跟在後麵小跑著:“不對,黎淺南,你說錯了,我要聽的是另外三個字。”

黎淺南咧嘴一笑,就是不回應她的話,她一直抓著他的手臂來回搖晃,要他說那三個字,他就是不肯說,任憑她黏著自己。

醫院往前七百多米就是商業區了,兩人挑了家正宗湘菜館。淩悠然喜辣,還喜歡喝點兒小米酒,她最喜歡自釀的米酒,後勁強,小酌一兩杯就暈乎乎了,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黎淺南將青花瓷瓶中的米酒倒了一杯放在淩悠然麵前:“這家的米酒是自製的,後勁很足,喝一杯就行了。”

“酒雖好,不貪杯。”淩悠然調皮地眨著圓溜溜的眼睛,端起手中的米酒在鼻前晃動,家釀的酒果然是香,她忍不住立馬抿上一口,“嗯,好酒。”

他見她細細品酒的模樣,便想起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她剛從保溫箱裏抱出來,小小的眼睛、鼻子、嘴巴。

那時他五歲,第一次見到這麽小的人兒,他輕輕地撫摩著她牛奶般的臉頰,她望著他哈哈大笑著,小手胡亂地抓著他的手,對他一點兒都不認生。她一歲的時候,他陪著她學走路,快兩歲的時候,他陪著她學說話,她稚嫩的口音隻會喊著:“鍋鍋,鍋鍋。”他一直在旁邊矯正她,要叫“南哥哥”。她兩歲多的時候,發音很不標準,老是追在他屁股後麵叫:“藍鍋鍋,藍鍋鍋。”自那次事故之後,他再也沒有聽過這三個字了。

淩悠然兩歲多的時候,淩澤正是分局中隊隊長,原本那天帶著淩悠然去她奶奶家的。淩澤突然接到上級領導的電話,通知他馬上執行附近的一個抓捕任務,他便開車連同淩悠然一起帶了過去。他將兩歲多的淩悠然鎖在車內,反複叮囑,一定要乖乖等他回來。臨走前,他怕女兒會在封閉的車內太難受,將後座車窗搖了一小半下來,給她透氣。

抓捕任務順利完成,在警員配合下成功捕獲嫌疑人,繳獲幾百克的冰毒。等淩澤再回到停車的地方時,淩悠然已經不在車內了。

自那以後,淩悠然淡出了黎淺南的生活,整整十五年。

再次看見淩悠然的時候,她如同一個木偶娃娃般,沒有任何記憶,生活如同一張白紙,讓他很是心疼。

她見到他的時候,便對他笑,她告訴他,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外第一個認識的人。

淩澤和羅玉芬告訴他,找到悠然的時候,她生了一場大病,失去了記憶,人的精神也不好,需要慢慢恢複。他也不曾懷疑過,他開始陪著淩悠然熟悉生活中的一切,熟悉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熟悉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淩悠然右手在黎淺南的眼前來回晃動:“想什麽呢,這麽認真?”

“沒什麽。”他搖了搖頭,將她愛吃的春花卷夾進她的碗裏,“悠然,後天我要去美國參加一場關於先天性心髒病的研討會。”

“去多久啊?”她吃到一半的春花卷塞滿了整張嘴,說話時模糊不清。

“半個月,很快的。”黎淺南說著,又笑道,“你看你,吃得滿嘴都是,快擦擦。”

淩悠然一手拿著春花卷,一手端著果汁,晃動著雙手的食物:“你給我擦啊!”

他溫柔地幫她擦嘴,兩個人的距離近到可以將彼此的呼吸混合在一起了。他低頭在她的唇上輕嘬一口,在她耳旁輕聲地說出她想聽的那三個字:“我愛你。”她的臉頰瞬間就紅透了,小心髒加速跳動。

淩悠然第一次見到黎淺南,就對這個人沒有任何防備,隻有依賴,她一直以為這種依賴便是愛。去年初黎淺南從美國回來,她去接機,黎淺南給了她突如其來的擁抱,接下來的是毫不深情的告白。

“悠然,我們在一起吧!”他沒有說“我愛你”,她也沒有說,隻是輕輕點頭,兩人便順其自然地在一起了。他對她寵愛有加,她對他極為依賴,內心卻總有地方空****的。

白衣少年……

吃完飯後,黎淺南送淩悠然回家,十多分鍾就到了。兩人雙雙下車,黎淺南輕輕擁住淩悠然,她靠在他的肩上,黎淺南輕聲說:“這半個月,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不在的時候不準偷看帥哥。”

“那正大光明地看!”

“不行!”

淩悠然踮起腳尖,雙手摟上黎淺南的脖子,主動將唇貼上黎淺南的唇,兩人深情地在路燈下擁吻。浪漫過後,她害羞地低頭看著腳尖,還沒等他開口,她便大步跑進小區,跑了一小段距離,回頭對他大喊著:“這是生日禮物!”

“收到!”黎淺南大聲回應,滿足地嘴角上揚,淩悠然把整個天空染成了粉紅色。

淩悠然回到家裏洗完澡,將蘇米從客廳抱進了房間。她害怕夜晚,不是夜晚的黑,而是那個夢裏出現的少年。她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這個夢,可她隱約感覺到這個少年是真實存在的。或許隻有想起他、找到他,她才敢去正視七年前的記憶。

她帶著一絲不安,抱著蘇米入睡。

4

淩悠然並沒有夢見少年。她還沒來得及享受更多三月暖陽,一到公司,便被路鳴拉去采風。

淩悠然和路鳴走進一條老舊的街道,這條街在城市北麵,從民國年代開始,一直保持著現有的模樣。這裏的房子大都是兩三層樓的青瓦房,老舊的牆上長滿了爬山虎。

數條小巷子將各家各戶串了起來,人們聊著天,孩子們在巷子裏你追我趕的,這裏安靜中透著小鬧。出了這條街,一切又回到了充滿車笛聲的大街與商城。

他們穿梭在這條街道裏,端著自己手中的相機,記錄著這裏樸素簡單的一麵。淩悠然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原來這座節奏非常快的城市裏還隱藏著這麽寂靜古老的街道,她不停地按動快門,想要記錄這裏的一切。

大半天下來,淩悠然虛脫地扶著路旁的大樹:“師傅,我餓得走不動了,真走不動了。”

簡樸的餐館內,下午的日曬變得炎熱。兩瓶冰鎮啤酒,幾個特色小菜,店雖不大,但菜的口味很不錯。

“悠然,你覺得什麽樣的照片最戳人心。”路鳴一杯冰鎮啤酒下肚,真是舒服,許久沒有在這樣的小店吃飯了。

淩悠然嘴裏塞著滿滿的食物,她快速地消滅掉才回答:“嗯,真實。”她將相機遞給路鳴。

“淩悠然,你的照片讓我想起一個人。”路鳴翻看著淩悠然相機裏的照片,這些照片真實、幹淨。

“誰啊?”

“維吉。”

淩悠然聽見路鳴的話,差點兒激動地把喝進嘴裏的湯吐出來,他們認識四年了,她還是第一次聽見路鳴誇她。她嘖的一聲:“我是淩悠然,我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攝影師!”她把“夜行者維吉”的語錄當成自己的豪言壯語用。

“別給你一點兒顏色就開染坊啊,收起你那點兒小驕傲。”路鳴一下就看出了她內心的想法,被戳穿想法的她,隻好低頭繼續吃。

路鳴將相機裏比較好的照片挑出來,淩悠然拿出筆記本將他說的重點一一記錄下來,他伸了個大懶腰:“結束,明後天咱就可以放假了,你愛幹啥就幹啥去吧!”

“我們還沒找好題材,放什麽假?”她一臉懵然問路鳴。

“題材不是已經找好了嗎?在你相機裏啊!”路鳴一臉得意地笑。

“師傅,我怎麽感覺跟著你,我會拿最後一名啊!”淩悠然晃著腦袋一臉質疑。

“你要相信你自己,淩悠然。”

她內心知道,路鳴在給她機會。她小聲嘀咕:“真是豬,吃了那麽多,還點酸辣粉,都給你吃算了。”她將自己麵前的酸辣粉推了過去,路鳴不客氣地照單全收。

路鳴吃撐後,很沒形象地打了個飽嗝,還順帶打了哈欠:“唉,真困,今兒個你結賬吧!請師傅吃頓飯。”

淩悠然就這樣被扔在了小店裏,她拿出手機,屏幕上已經顯示下午三點了。

剛準備將手機塞進包裏,就響起了電話。她接起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像鞭炮一樣劈裏啪啦地說著話。

“我說,姑奶奶,我就來了。”淩悠然無奈地掛了電話,“女神,哪個瞎眼睛的,居然叫這個女人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