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嫌疑人

九月十二日,星期三,晚上

萬斯說完之後,馬克漢陷入沉思,整個房間沉寂良久。馬克漢的看法動搖了。是的,僅憑指紋是史比的就斷定他是凶手,這一看法已經不能滿足馬克漢了。雖然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誰,案情仍然撲朔迷離,但是有一點萬斯可以肯定——史比不可能是凶手。馬克漢開始有些讚同萬斯的想法了,但他嘴上卻不願認輸。

“該死,萬斯!”他的眼睛裏充滿渴望,“我才不會被你那些誇張的看法說服呢!不過,我對你的分析倒是很感興趣,我想問你……”

他猛地坐直了身體,盯住對方。

“誰是真正的男主角?”

“說真的,這個我完全沒有頭緒。”萬斯的回答令人沮喪,“可以肯定的是,那名凶手一定是一個機靈、聰明、膽量十足的家夥,而且正身處被死者徹底毀滅的地步。我想他應該是一個天性殘忍,並且以自我為中心的宿命論者,一個瘋狂的人。”

“你該不會說是個瘋子吧?”

“天哪!馬克漢,他不是瘋子,隻是一個行為、思想瘋狂的人。他的思維是正常的,是一個精於算計的瘋狂的家夥;可以說他就像你、我,還有老凡一樣。隻是我們的這種行為無傷大雅,而這位老兄的瘋狂行為已經超越了法律所能容忍的程度。如果他的這種行為局限於高爾夫球,你也就不會要揪他出來了;但是可惜的是他將冷靜的理智用在了殺害一個女子上,所以你必須把他揪出來!”

“是的!”馬克漢冷冷地回答著,“在我的理念中,殺人就是瘋子的行為。”

“但是老兄,他並不是一個殺人狂。不要忘記了心理學上的微妙特質,凶手是被某一個人激怒了,正因為被激怒,他才設計了這種巧奪天工的殺人手法。這起案件說明他有著過人的智慧。雖然他的行為有些駭人,但是隻要你抓到他,就會發現他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

馬克漢再次陷入沉思。

“可惜你的推斷與已知的命案並不相符。萬斯,對於我們而言,事實才是最重要的。”

“你怎麽會無緣無故就承認自己的缺點呢?”萬斯挑釁地說。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我倒想聽聽看,哪些事實與我的推斷不符了?”

“照你這麽說的話,與歐黛兒謀殺案扯得上關係的隻有四個人。希茲已經徹底調查過歐黛兒了,自從她在法利斯露臉以來,這兩年中與她有曖昧關係的隻有曼尼斯、斯科特醫師、卡蘭佛老爹,還有就是史伯斯蒂伍德了。除此之外,這個挑剔的金絲雀沒有同其他任何人親近過。”

“看來你已經擬定了一份名單啊!”萬斯語氣很冷漠,“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你以為是殺人集團嗎?”

“當然不是,”馬克漢異常地有耐心,“我隻是需要一個合理的情況。一年以前曼尼斯已經和金絲雀斷絕關係了;卡蘭佛和史伯斯蒂伍德這兩個人有著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剩下的就隻有斯科特醫師了。盡管這個人脾氣非常暴躁,但我實在無法將他與竊賊或者殺人犯聯係在一起。另外,他也有不在場證明,雖然是自己提供的,但聽起來很可信。”

萬斯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悲哀!一位具有法學知識的人竟然會有這麽幼稚的想法。”

“難道你不覺得這很合理嗎?”馬克漢反駁道。

“馬克漢!”萬斯厲聲說道,“你的推論沒有任何道理!唉,如果你能夠分辨理性與非理性的差異,那麽現在的你就會是神而不是執法者了。你知道嗎?再這樣下去,你隻會越陷越深。這起案件的關鍵不在於已知的情況,而是那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也就是說,我們要找到真實的一麵。”

他抽了口香煙,將身體仰靠在椅子上。

“你不是說希茲已經給你調查報告了嗎?那麽請你告訴我,你對他們了解多少。他們的媽媽叫什麽名字?他們早餐都吃些什麽?他們會對野葛過敏嗎?好吧!就從史伯斯蒂伍德開始吧!你對他了解多少?”

馬克漢清了清喉嚨,開始說道:“他的家族是清教徒,曆代的家族成員做過州長、市長,還有成功的商人。祖宗八代都是純正的新英格蘭人。史伯斯蒂伍德是新英格蘭上層社會的代表,但是,他與歐黛兒的緋聞卻違背了清教徒堅持的規定——禁欲。”

“嗯,這與一味禁欲的規定有著逆反的心理。”萬斯說道,“那他從事什麽工作?他的錢又是從哪裏來的?”

“他的父親靠著生產汽車裝飾配件發跡,隨後這份事業留給他繼承。雖然他並不是很情願,但是,應該也設計過一些裝飾配件吧!”

“哦,但願裝有芳香紙片的玻璃瓶不是出自他手。可惜啊!設計汽車裝飾配件的人,並不能說明他不會殺人啊!”

“不會是他的。”馬克漢忍著脾氣說,“至少他與你說的條件不符。我們已經了解過了,他離開歐黛兒之後,一直和瑞豐法官待在一起。這是不爭的事實!”

“是的,我同意。”萬斯笑了,“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對了,他的老婆很有錢,據說是一位參議員的女兒。”

“這個我可不關心。說說曼尼斯吧!”

馬克漢看了看報告:“他父母坐著最便宜的三等艙移民到這邊。他的本名應該是曼尼克維茲,出生於東岸。曾經在父親開設的毛皮店裏學做生意,後來在聖佛斯哥公司工作,還當上了工廠領班。積攢了一筆錢之後,開始炒地皮;之後又做起毛皮生意,直到現在。他就讀於公立商業專科學校夜間部;一九〇〇年結婚,一年之後就離婚了,從此出入各種俱樂部,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但是從來沒有大醉過。據我的猜測,俱樂部裏的消費經常是由他來支付的。他還在音樂劇上投資了很多錢,所以總有美女環抱左右。他尤其偏愛金發美女。”

“這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幫助。”萬斯歎氣,“在這個城市裏,到處都有曼尼斯這樣的人物。那麽,那位醫師呢?”

“斯科特醫師的家族好像也是移民過來的。他是法匈混血,在中西部的一個小鎮長大。是俄亥俄州立大學的醫學博士,在芝加哥的時候曾經從事過一些黑市交易,但是從來沒有被逮捕過。自從來到艾伯尼以後,就瘋狂迷戀上了X光儀器的研究,發明了一種豐胸產品,還因此成立了上市公司,讓他狠狠地賺了一筆。隨後兩年去了維也納。”

“嗯,與弗洛伊德很像!”

“回到紐約之後,開設了一家私人療養院,療養院的收費高得離譜,於是他也步入了暴發戶之列。從那以後,他一直很有錢。幾年前因為一件毀約案被告發,但是最終以庭外和解的方式收場了。另外,至今未婚。”

“像他這樣的人,永遠不會結婚的!”萬斯說,“這個報告倒是很有意思,嗯,不錯!我真想成為一名神經病,好讓他來治療我啊!我實在太想進一步了解他了!你說,那個可憐的女人被害時,我們這位醫師在哪裏呢?這一點,你能告訴我嗎?”

“愛莫能助,可不管怎樣,我都覺得他不會殺人的。”

“你很固執啊!”萬斯說道,“好吧!我們繼續。卡蘭佛呢?他那個‘老爹’的綽號很有意思啊!可以跟貝多芬的綽號‘矮冬瓜’、俾斯麥的綽號‘瘋狂的容克’媲美了。”

“卡蘭佛是紐約坦曼尼協會忠貞的黨員。他這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為政治作貢獻,二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赫赫有名了。有一段時間,他還在布魯克林區為民主黨聚會專門開設了一家俱樂部。曾經擔任過兩屆市議員,還當過律師。離開政壇以後,經營過一家小型的賽馬中心,還取得了薩拉托加非法賭場的特許。現在在新澤西有一家撞球場。總的來說,是一個職業賭徒,而且酷愛杯中物。”

“結婚了嗎?”

“很抱歉,沒有這項記錄。但是卡蘭佛當時不在場,別忘了他有一張晚上十一點半在波士頓開的超速罰單。”

“這就是你剛剛說的不在場證明?”

“是的,從法律角度來看的確如此。”馬克漢回答,“那張罰單上清楚地寫著當時的時間、地點。波士頓距離這裏大概有五十英裏,開車至少要花上兩小時。因此,卡蘭佛大概是在晚上九點半左右離開紐約的,就時間而言,他沒有辦法在歐黛兒死亡之前趕到。另外,我已經查過那張罰單了,千真萬確;而且那張罰單也是我讓人注銷的。”

“那位交警有沒有當麵指認卡蘭佛?”

“沒有,我在電話裏向他描述了卡蘭佛,並且他把車牌號碼也記下來了。”

萬斯瞪大眼睛,憐憫地看著馬克漢。

“天哪!親愛的馬克漢,你實在讓我……難道你不知道,那位偏遠地方的交警,隻是在那晚十一點半發生命案的時候,將一張罰單交給了一位在波士頓附近開著卡蘭佛的車的中年男子嗎?如果卡蘭佛有意在午夜時分作案的話,那樣的不在場證明,是可以事先安排的!”

“萬斯,”馬克漢哈哈大笑,“你這樣說不覺得很滑稽嗎?你以為每一個罪犯都會事先編造不在場證明嗎?你太抬舉他們的智慧了!”

“是的,”萬斯的表情很冷漠,“我就是這樣想的。如果一個人身處絕境,正準備籌劃一起謀殺案的時候,他一定會激發自己所有的智慧的。真正讓我驚訝的是,你們這些警員竟然會這麽幼稚,認為謀殺案的凶手會不為自己的安全考慮。真令人失望!”

馬克漢十分不滿:“我敢向你保證那張罰單的的確確是卡蘭佛本人從交警手中拿到的。”

“好吧,我相信你。”萬斯無奈了,“那不過是一個假設罷了!當然了,也不排除它的可能性。不過我堅信,歐黛兒小姐是被一位心思縝密、智慧超群的人殺害的。”

“可惜我認為,”馬克漢發怒了,“隻有和她關係親密的人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但是這些人隻有曼尼斯、卡蘭佛、斯科特和史伯斯蒂伍德。可惜的是,這四個人都缺少作案時間。”

“老朋友,看來我們倆要唱反調了。”萬斯平靜地說,“他們四個人都有嫌疑,而且我肯定,凶手就是其中一個!”

馬克漢不屑地看著他。

“好吧!好吧!真相大白了!那麽你告訴我,凶手到底是誰?你說出來,我立刻逮捕他,這樣我就可以處理別的案子了。”

“你總是這麽毛毛躁躁!”萬斯歎了一口氣,“智者是不會那樣的。所謂‘欲速則不達’,你沒有聽說過嗎?勞弗士就這樣說過;《可蘭經》說得更直白:‘毛躁是魔鬼。’還有莎士比亞的著作,裏麵到處都在批評急躁、求速,例如,他厭倦了飛快地奔跑。聰明的人是不會這麽急躁的,因為摔倒的人總是跑得最快的人;另外,莫裏哀說:‘急則有損,忙則出錯。’喬叟也這樣認為,他說:‘焦急的人是得不到好處的。’就連上帝的子民們也懂得‘完美與匆忙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急躁的人永遠被煩惱困擾著’……”

馬克漢煩躁地打斷了他的話:“該死!不要說這些無聊的事情了,我要回家了!”

這次見麵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