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怒發衝冠(下)

第三十六章 怒發衝冠(下)

被醫護人員上了點藥,蘇中輝不安分的躺在病床上,腳背處還是一陣陣的疼痛著,有一個帶著眼睛穿著三峽大學校服的學生守在旁邊,按著蘇中輝就要坐起來的肩膀,說:“醫生叫你不要動的,都傷到骨頭了。”

蘇中輝感覺到右腳上一陣陣麻木和疼痛傳來,逐漸的,麻木隱隱占了上風,再也不覺得疼痛了,但是腳,也變得絲毫沒有觸覺。蘇中輝心知今天已經沒有辦法上場,而且剛剛醫生告訴過自己,可能半個月內都無法正常的活動,想到去成都比賽給小桐一個驚喜的願望就這麽破滅了,一時之間,就好像天塌了一樣,周圍的事情再也不知道了,朦朦朧朧的,眼前隻是小桐和她男朋友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好似,旁邊還有一個搖籃,裏麵一個可愛的孩子甜甜的笑著,蘇中輝正要抱起那個小孩子,就有一雙大手先他抱了起來,那手的主人和小桐相視而笑,而那小孩子,語音稍稍模糊的叫著:“爸爸,媽媽,爸爸,媽媽。”

就這樣想著,蘇中輝的眼通紅一片,這麽多日子的努力,不就是為了能夠見到小桐,在她麵前得到肯定麽?而現在,一切,都完了,難道自己帶著傷一拐一拐的去見小桐和她的男朋友麽,那樣,還不如死了算了,頓時腦子裏一片空白,好像自己在一個在一個黑黑的麻袋裏,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見,最後,兩隻眼睛索幸閉了起來,卻沒有察覺到,從腳的骨頭裏慢慢的湧出一股熱流,迅速的蕩漾成一片,像小螞蟻一樣在自己受傷的地方走來走去。

“阿輝,阿輝,沒事吧?”迷迷糊糊中的蘇中輝突然聽到一陣清甜的聲音叫自己,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純滿是關切的臉龐,正是趙茹。

蘇中輝哦了一聲,沒什麽力氣但還是有些好奇的問:“沒,沒事,你怎麽來這裏了?”

趙茹神色一暗,眼珠子低了一下又回了去,說:“都有眼淚了,還說沒事,是不是很疼阿。”

幾個小時以前看到蘇中輝抱著陳婕坐在長椅上,趙茹心裏麵隻有一個念頭,快離開那個地方,但走了好遠之後,心裏麵不知怎麽又想再回去看一眼,哪怕是一眼,說不定,剛剛看到的,隻是做夢而已,她的想法有時候本來就單純幼稚之極,尤其是在感情上,蘇中輝是她第一個喜歡的男孩子,自然不會輕易的讓自己死心,而當那一時的絕望過去以後,很自然的又會給自己許多的希望,盡管這些希望不可理喻。中午賽組會要求一定要回去,趙茹回去吃過東西處理完一些事情以後,下午就匆匆的趕到了湖南大學的體育館,那個時候比賽剛剛開始,可沒想到,才進行了不到兩分鍾,自己的心上人不知道怎麽就倒在了地上,由於站的離球場很遠,而且角度也不好,趙茹並沒有看清楚是怎麽回事,就看見蘇中輝被擔架抬走,而緊接著武政也打了人被罰下場。

心裏擔心蘇中輝的傷勢,趙茹並沒有接著看比賽,打聽到醫務室的方向以後就朝那裏走去,但當走到門口,卻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進去,“那個籃球隊的漂亮女孩子,叫什麽陳婕的一定在裏麵吧,那我進去幹什麽。”如此想法的趙茹正當轉身要走,突然又想起剛剛好像一直都沒有見那個女孩子的身影,難道,她沒有來看比賽麽?左思右想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一直站在門外,過了一會兒,一個白大褂的醫生推開了門,看到門外的趙茹怔了一下,但也沒問什麽轉彎朝會場方向走了,而此時,趙茹正好從門的縫隙裏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蘇中輝,而旁邊坐著的,是一個帶著眼鏡的男學生。心裏不知道怎得長長鬆了一口氣,趙茹打足了精神走了進去,和旁邊那個戴眼鏡的學生點點頭,然後就關切的看著那閉著眼的心上人兒,此時眼角正有一道淚痕,不由讓趙茹一痛,不知道是因為傷口疼得厲害,還是因為不能夠繼續比賽才流淚的,在趙茹的眼裏,蘇中輝是一個很堅強比較穩重的男孩子,要流眼淚該有多難啊,卻沒想到她是大錯特錯,缺少父愛和長輩關愛的蘇中輝心裏一直非常的委屈,以至於情感方麵也十分的脆弱,眼淚自然不是少見的東西,隻是從不哭出聲來罷了。

蘇中輝朝趙茹看了一眼,又偏過了頭,看著天花板說:“疼倒是沒關係,隻是,可能下個星期的比賽也不能上場了,那個四號,怎麽能這麽做,太……不知道比賽以後裁判看錄像會不會…..”

這個時候,那個戴眼鏡的學生說話了:“不可能的,裁判宣布了裁定,就不可能改變了,再說,比賽的結果,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情發生改變的。”話說完,看到蘇中輝開始有些激動和痛苦的臉,那個“眼鏡男”一下子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重了,忙說了聲對不起,又看看趙茹和蘇中輝,說:“我再去看看比賽,先出去了。”

目送那個學生走出去關住了門,趙茹轉過頭來對蘇中輝輕聲說:“不要難過了,其實,比賽就這樣的,有時候難免…以前我在隊裏的時候,大家都在競爭比賽僅有的幾個名額,有一次全運會,我們隊裏拿到了兩個名額,有一個師姐為了進比賽偷偷的給另外一個很有希望拿到名額的師姐飯裏下了藥,選拔賽的時候,那個師姐贏了狀態不好的另外一位師姐,後來,她在全運會的時候拿到了銀牌,給我們省裏爭了光,雖然最後這件事被調查出來,可是在隊裏和上麵的壓力下就過去了,雖然再以後都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可每到選拔以前,大家吃東西的時候都注意的很,每次我看到這個樣子都覺得難過,啊,說到哪裏去了,真是。我的意思是,吃一窺長一智,這次沒有機會了,還有下次的。”

蘇中輝聽到這些話,所想的,卻遠遠不止是吃一窺長一智的問題,他第一次,真正的懷疑自己的人生觀,自己受到侵害以後的態度,是不是太懦弱了,如同那個沒有參加全運會的“師姐”一樣,自己剛剛不是也把希望,把公正寄托在裁判的身上,可是,這樣對麽?蘇中輝此時的腦中如同一個剛裂開小縫的大壩一樣,涓涓流出的細水迅速洶湧起來,對自己過去的悔恨伴隨著這種懷疑越演越烈,閉上眼睛腦子裏亂哄哄的想了起來,也沒有搭理坐在一旁的趙茹。

趙茹見蘇中輝不說話,以為他心裏難受,所以也不再說什麽,目光柔和憐惜的看著蘇中輝受傷的腳部,恍恍惚惚中又回想起自己和蘇中輝的相識的點點滴滴,臉上微微的笑著。

蘇中輝煩躁的想了一會兒,腦中似乎有兩個小人,一個站在左邊,一個站在右邊,左邊那個眼中充滿了憂鬱,右邊那個眼中則帶了幾絲淡漠,此時都在向自己招手。蘇中輝左右看看,卻不知道該往哪邊走去,自小十多年來養成的性格,和那被武俠中儒道思想熏陶的處世方式,一次次的抵抗著由憤恨懊悔產生的激流,澎湃的浪潮不停的衝向大壩,拍起一片片浪花,卻一直沒有辦法衝開缺口,蘇中輝頓時覺得頭疼欲裂,勉強的控製住自己不要再去多想,終於,好受了一些,心神也開始自然的注意到外麵,趙茹芬蘭的氣息輕輕地撓著自己的臉,溫溫的,舒服之極,而就在這時候,剛睜開眼睛的蘇中輝聽到了離病床不遠處,那兩個醫生的談話,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年輕一點的男人。

“…這也太不像話了,得是不是真的啊?”

“黃銘也算是我朋友,先前在三院實習的時候,我們天天一塊兒吃飯,他的為人我清楚地很,這種事情,絕對做不出來,再說,他對桑雪那麽好,全院都知道,怎麽可能去做那樣的事情。”

“唉,那怎麽會這樣啊,我過新年的時候還見他們來著,小銘爸媽和我一個單元,都是好孩子,挺般配,那個桑雪文靜漂亮,是個好女孩兒啊,老黃和他老伴兒高興得見人就誇,可現在,唉,你說這世道,對了,你怎麽知道是那個吳什麽的給弄得麽?”

“院裏早就鬧得沸沸揚揚了,前天桑雪結婚,一個朋友給我打了個電話,聊著聊著就說起了這事情,說是那個吳磊在酒店請刑警隊的吃飯被大家看到了,他還一個勁兒的謝人家幫忙。”

“這個吳磊很有錢麽?”

“何止是有錢,家裏的勢力大著呢,要不,刑警隊能幫他幹這種事。”

“那,桑雪知道麽?她是個好女孩兒阿,這事情......”

“知道又能怎麽樣,孩子都懷上了,再說,那個吳磊對她也不錯,吃香的喝辣的,過著上層社會的生活,比跟著黃銘兒強多了,聽說她有一陣子也不高興,但那個吳磊給說了些好話也就過去了,這不,前天剛結了婚,還帶著肚子裏的孩子呢。”

“唉,不管怎麽說,那個吳磊也太卑鄙了,每回我看見小銘回來找他爸媽都是那副讓人難過的樣子,真是可憐。”

“秦主任您也別老歎氣,很早以前我也是和您一樣想的,但現在,我可不這麽想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你自己沒能力得到,就會是別人的,隻能怪黃銘沒出息,其實現在,我一點兒也看不起他,遇上這事兒,打開始就在沒振作過,再也沒有怎麽去爭取,不就是被抓進去關了半個月麽,出來以後看見吳磊和桑雪在一塊兒,就天天喝酒,我還陪他喝過一次呢,真不算是男人,怎麽勸也不聽,現在我倒是覺得,桑雪跟吳磊算是跟對了。”

“......小郭,這事也不能這麽說,要不是被陷害嫖娼,桑雪怎麽會...都怪那個吳磊,那天我在院子門口看見桑雪甩了小銘一巴掌就走了,小銘那孩子我是看著長大的,脆弱得很,也難怪他那樣,唉。”

“嗬嗬,秦主任,你有一句話說對了,黃銘他太懦弱了,事情發生以後,隻是到派出所又走了兩趟,希望上麵能夠還他一個清白,也不想想,人家抓的他,還會再給他伸冤麽,弄得現在工作也不下心思了,出了好幾次問題,要是再這樣下去,他說不定哪一天就下崗了。還是阿偉說得對,人就要往高處走,這個世界,有了錢,有了權力,什麽都有了,而且受了氣絕對不能忍著,那吳磊黃銘這樣好欺負,他能敢這麽做麽?”

那個叫小郭的年輕人把話說完以後,秦主任也沒有接口,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睛看著手中的筆,輕輕的摸來摸去,這時,又聽到實在的,我一來這裏就聽說,您原本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過去的名牌學校畢業該有多吃香,而且您的醫術真是好的沒話說,我們都看得見,怎麽委屈到大學裏麵當個沒權沒勢得醫務副主任,原來不是在市醫院幹的好好的麽?”

直到過了好一陣子,才傳來一個老婦人喃喃的聲音:“得罪了上麵...”緊接著,醫務室裏,就再也沒有聲音了,體育館裏一陣陣的歡呼敲鼓聲清晰的傳了進來。

剛剛那些話,趙茹聽到,雖然覺得那個叫黃銘的挺可憐,但再也沒有別的什麽感覺了,而蘇中輝聽到這些,嘴角不停**著,腦中剛剛平息下來的翻動又開始奔騰起來,澎湃的激流愈來愈大,越來愈強烈,狠狠的衝擊著已經開始有裂縫的大壩,終於,大壩決口了。

在蘇中輝的心裏,那個黃銘分明就是自己,而那個什麽桑雪的,自然就會想象到小桐,雖然事情不怎麽一樣,結果卻是相同的,小桐,最終還是離自己而去了,這些,怪誰?隻能怪自己的懦弱,甚至於剛剛被那個四號故意踩傷了腳,第一念頭想的,也僅僅是希望裁判能夠主持公道,和那個黃銘又有什麽不同,去年,就隱隱約約知道小桐有男朋友,一直不敢問,,自己就不停的放縱著,從來沒有再想過爭取,喝著酒,一夜的上,糟蹋著自己,現在想來,是多麽可恨那,腦中盤旋著那個黃銘看到桑雪結婚時的情景,恍恍惚惚中,小桐穿這一襲婚紗動人的站在那裏,而旁邊,卻是一個非常陌生的男人牽著她的手,蘇中輝一下子覺得有無數根長針插在了心髒上,陣陣的發痛,再也承受不住,臉色也變得痛苦起來,心裏狂喊著:“我不要這樣,我不要這樣,我不要再懦弱,不要再失去我應該得到的東西!!!”而這陣狂喊過後,第一個浮現在蘇中輝腦海裏的,就是那個故意弄傷自己的四號,把自己唯一的願望摧毀的人,一股怒火和報複的**在心頭凝集,恨不得立即把他四分五裂,而蘇鍾輝的臉色,也變得相當的可怕,就在這個時候,聽到了趙茹焦慮急切的聲音:“阿輝,怎麽了,怎麽了,又發痛了麽?醫生,快,快來啊。”

蘇中輝緩緩地睜開眼睛,趙茹驚恐的麵容漸漸的清晰,突然,一股莫名的柔情從心底升起,撫弄著蘇中輝胸中的怒火,逐漸的將其壓製住,趙茹那仿佛星辰的眼睛充滿著擔心和害怕,不禁讓蘇中會想起了那日在長江大橋上的情景,一陣的溫馨憐惜,柔滑的小手緊緊地抓著自己胳膊,微微的暖意流遍全身上下,而那股衝破大壩的洪水,慢慢的,竟然開始退卻。

猛地意識到什麽,蘇中輝打了一個激靈,搖搖頭把趙茹的手甩開,頭輕輕的扭轉,看著正在檢查自己傷口的兩位醫生,腦中白峰故意踩自己的情景又清晰起來,那股剛剛退卻的洪水重新的放漲,蘇中輝嘴裏一次一次小聲地重複著:“弱肉強食,弱肉強食...”精神逐漸的集中,腳上傷口麻熱的感覺愈來愈強烈,剛剛稀稀落落的“螞蟻”也變得密密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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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務人員的緊急救治之下,白峰終於醒了過來,但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最後隻能被擔架抬了出去送到醫務室,蘇中輝再朝那裏最後看了一眼,就把頭扭正過來,眼中剛剛顯現的幾絲憐惜都消失了去,也沒有看到場外武政和趙茹擔心的神色。

剛剛這顆球算白峰阻擋,裁判還是很公正的判了罰球,在裁判的哨聲下,蘇中輝手持著籃球站在罰球線上,眼睛緊緊地盯著籃框:“四號,你也在那張病床上躺躺吧,接下來,就是你們了,戲弄我的隊友,是要付出代價的。”

輕鬆的罰進一顆球,比分六十二比四十四,離全場結束隻有九分多鍾。

蘇中輝依然冷冷的看著那個在底線發球湖南大學隊員,是剛剛換上場的替補中鋒,此時動作有些僵硬的想把球發出去,看來也是有些害怕了,畢竟剛剛白峰那口吐鮮血的可怖模樣,近距離看到的正常人,都不會沒有反應的。

由於剛剛底線罰球的失誤,湖南大學五個隊員幾乎都站在了後場找機會接球,下半場才上來的七號再次的找空檔接到了傳球,在甘孝義的防守下穩步的向前場推進,甘孝義由於已經是四犯,防守自然由於節製而喪失應有的威力,很快,就被對方帶過了中線。

經過幾次倒球之後,劉斌接到了球,在十一號的打擋下,迅速的朝內線穿插進去,在商雲峰起步補防的瞬間一個拿手的急停跳投,湖南大學的隊員們臉上紛紛露出了喜色,劉斌的急停二分很少失過手,可是,這份喜色還沒有舒展開來,就已經在臉上凝結了,一個身影迅速的跳起,重重的把球蓋了出去,場外又傳來一陣驚叫聲,而湖南大學的隊員們則看著那球被高高的拍飛,一臉的彷徨不可思議。

別人不知道,但整日裏和劉斌在一起訓練的這些個隊員卻是清清楚楚,自從去年的球賽中劉斌被武漢理工大學的劉然扇了兩帽,他就苦練這個跳投動作,假想著高大的劉然就在麵前,經過近半年多的調試練習,這個動作幾乎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了,劉然的攔截對於這個動作幾乎沒什麽威脅了,而劉斌,也是自信滿滿的,可是現在,一個比劉然底將近二十公分的人,把這顆投籃蓋掉了,怎麽能叫人相信。

就在他們一愣之間,劉寬躍已經接到了球朝前場飛快地跑去了,這小子最擅長的就是這樣的進攻,一旦跑動開,就算有兩個人在籃下防守,進籃得分也不是難事,此時看到他遠遠跑了出去,甘孝義等人都也不急著到前場,因為,這顆球已經沒有懸念了。

果然,劉寬躍輕易的晃過那個防守的七號上籃得分,還製造了一次犯規。

罰球沒有進,商雲峰難得的抓住了籃板,把球抱得死死的,身子往後用力一擠,扭身就投,那個剛剛換上來的湖南大學中鋒個子不高,沒有能封的住,而剛剛補上來的十一號雖然貼住了商雲峰,但是,當他看到商雲峰那一瞬間看著他發火的眼睛,身子就被擠了開,差點失去重心摔倒下去,球進了,二分,空中跳下來的商雲峰正好靠了一下剛剛調整過重心的十一號,後者一下子單腳跌倒下去,很標準的一個狗吃屎的動作,場上雖然幾乎全是湖南大學的學生,但看到這樣的情景,有些人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