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魚鱗甲人

東洋有魚，鰭附堅甲，承識化妖，是為密甲。其世居東洋，當二汐之亂，欲藉龍尾攀上宮，事發而竊三鱗。遂致群凶畢至，攘爭符鱗。時共工涵兩東洋，密甲濯於風雨，遂至魚骨嶺。故其祖承青龍之識，陰受共工之召。

——節選自《寺司百代·雲林卷·神魔列傳》

塔兒背躲開了身前的兩片魚鱗，它沒有想到，同樣的襲擊會迅速出現在自己身後，又有兩片魚鱗從水麵之下朝它襲來。先前，魚妖用鱗片打中了塔兒背的螺殼，螺殼上連一點兒劃痕都沒有留下。這一次，他從水下攻擊塔兒背的觸手。

塔兒背看不見鱗片的來路，隻覺觸手上突地兩下刺痛。塔兒背把觸手從水裏舉了起來，往上一瞧，兩道並列的血口出現在上麵，鮮血正順著血口往下流。紫瞳摸過塔兒背的觸手，那觸手表皮十分堅硬，一般的刀劍是很難把它割破。魚妖的鱗片肯定異常鋒利，不然怎麽能在上麵留下傷口。塔兒背也沒料到那兩片魚鱗會這麽厲害，這下它隻有把觸手縮到螺殼裏才安全，可那樣的話，它隻能龜縮起來，絕沒有取勝的可能。

魚妖靠著自己在水中的優勢不斷放出鱗片，但塔兒背聽到水中聲響便把觸手縮回去，這樣一來他們誰也奈何不了誰。這樣來來回回打了幾次，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見塔兒背的觸手剛縮到殼子裏，魚鱗甲人就從螺殼旁鑽了出來。

紫瞳看到，魚鱗甲人抱住了塔兒背的螺殼，手腕處如魚鰭一樣的東西突地伸長，沿著手背峰到五根手指，在指尖變成了尖刃一樣的東西。魚妖扣住螺殼，十根手指同時發力，想要將螺殼洞穿。他沒料到螺殼十分堅硬，一次發力竟是毫無用處。他還要再次發力，沒想到塔兒背的八條觸手一下從螺殼中湧出來，轉瞬之間就將魚妖緊緊纏住了。

紫瞳站在岸上，看著他們兩個在水裏廝鬥。塔兒背八條觸手纏在魚妖身上，這些觸手擠成一團，把魚妖裹得跟肉球似的。

現在他們兩個處於互製狀態，誰也無法把對方弄死。魚妖仗著自己在水裏的優勢，身子一下紮到水中。塔兒背雖然有力氣，可在水中它的力氣完全無法施展出來，它被魚妖拉住一下扯到水下去了。這河水也不知有多深，它們兩個也不知沉到什麽地方去了。

水麵茫茫，隻有波濤在翻滾。紫瞳從河的上遊望到下遊，也沒見到他們的蹤跡。這時候，就聽河麵上一聲巨響，一個衝天的水柱炸了起來，緊接著，塔兒背從水裏鑽出來，八條觸手在水麵上散開了。在它身後，一條大魚躍出水麵，高起的身軀直撲下來，一下將塔兒背砸進水裏。

這一下水麵上起了個大浪，接著又不見了他們的蹤影。紫瞳眯著眼緊張地看著。此時太陽已經偏西，很快就要下山了。紫瞳暗想，塔兒背此時如果有了意外，那晚上是決計救不了離皇他們了，如果真是那樣又該怎麽辦呢？

紫瞳正暗自犯愁，那邊水麵上又是一聲響，那條大魚搶先出水，後麵三條觸手探出水麵，突地纏到了大魚的魚尾上，一下將它拉進水裏，緊接著，塔兒背的螺殼浮了上來。大魚一個翻身，又要下潛，塔兒背的兩條觸手突地甩到岸上，想要纏住岸邊的一塊巨岩，隻是岸邊都是沙灘，岩石離岸較遠，塔兒背的觸手夠不著。大魚被觸手纏住了，便現出人身來，身子在水裏不住地掙紮。

看到離巨石還有些距離，塔兒背甩出去的兩條觸手尾端長出了尖刺，那些刺直刺進岸邊的沙地裏，塔兒背想要借此將魚妖拉上岸來。魚妖在水中力量奇大，扭動著身子回撤。由於魚妖用力地拉扯，塔兒背的兩根觸手繃得直直的，一點點被拉進河裏，岸灘也被那些尖刺拉出兩條深痕來。眼看塔兒背又要隨魚妖沉到水底，紫瞳連忙跑了過去，伸手拉住塔兒背的觸手就往後拽。

魚妖沒料到塔兒背會跑出一個幫手來，他不確定這個幫手會有多厲害，隻是死命地帶著塔兒背向下沉。紫瞳緊緊抓住觸手，被拖著在沙地上滑行，她兩腳不住地蹬踹，身前已經積起了一堆泥沙，可身子前行之勢仍然無法止住。

塔兒背見這樣不行，殼子裏的兩條觸手全都伸了出來，四條觸手扒在岸上，想要憑此將魚妖拉上岸去。隻是塔兒背沒料到，在水中，魚妖的力氣太大，四條觸手加上紫瞳的幫助都無法阻止它的下沉之勢。眼看紫瞳也要被拖下來，塔兒背急甩觸手將紫瞳甩開，四條觸手同時回縮，與此同時，纏在魚妖身上的四條觸手使出大力，慢慢地將魚妖從水中舉了起來。

塔兒背縮回去的四條觸手在水裏不住地翻騰，支撐它的身子不下沉，上麵的四條觸手還在用力地想要把魚妖托出水麵。隨著塔兒背發力，魚妖的下半身慢慢地露出了水麵。紫瞳看到，自魚妖的腰際以下，一個巨大的魚尾露了出來。魚妖的上身和魚尾，全都披著銀光閃閃的鱗片，在日光下都有些晃眼。塔兒背將魚妖從水裏舉起來，那家夥的魚尾尚完全脫離水麵；他知道離了水便要束手就擒，所以死命掙紮。

魚妖的尾鰭很大，不時在水麵上下翻滾。塔兒背知道此刻如果不能把魚妖拖離水麵，自己便會被他拉到水底，到時候反要被他製住，所以上麵的四根觸手全都繃得緊緊的，絲毫不敢放鬆。這樣相持了一會兒，塔兒背水中的四條觸手翻動得越來越快，在塔兒背周圍竟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附近的水麵逐漸變低，魚妖的魚尾也慢慢從水裏露了出來，這樣想要觸及河水便不可能了。

塔兒背抓住這個機會，四條觸手同時用力，一下將魚妖托舉起來。紫瞳看到，那個銀光閃閃的東西被一下拋上岸來，隨之而來的河水澆了她一身。魚妖被拋在了沙灘上。紫瞳看他那個樣子有些嚇人，便跑得遠遠的。

魚妖身子離了水，他的魚尾便使不上力道，一個勁兒地在岸上拍打，兩手扒著地想要爬回河裏。塔兒背翻動著八隻觸手也爬上岸來。它費了半天才將這魚妖弄上岸來，怎麽能讓他爬回去。它甩過兩條觸手，將魚妖的尾巴纏住，另六條觸手扳著山石就要往山上走。這下把魚妖嚇到了，他是河中的惡煞，如果到了山上，便隻能坐以待斃了。

魚妖手指上如魚鰭一樣的東西紮進沙灘裏，他想這樣就把身子拖住，可他又怎麽能做得到呢！紫瞳剛才拉不住塔兒背的觸手，此刻魚妖也隻有被塔兒背拖著走了。塔兒背前麵幾條觸手扳住山岩往上爬，後麵兩條觸手拴住了魚尾，將魚妖慢慢地拖離了河灘。而這一切在紫瞳看來，明明就是一隻八腳怪物拖著一條大魚往山上爬。

魚妖看見了站在旁邊的紫瞳，抓了一把泥沙朝紫瞳扔過去，怒叫道：“你是哪裏來的東西，和這個怪物搞在一起，待在那裏別動，等我過來吃了你。”

紫瞳聽了他這番言語，連忙跑得遠遠的，驚恐道：“你不要吃我，我不好吃的。”

“人肉哪有不好吃的，你到了這片地方，便被我盯上了，想跑也跑不掉。”魚鱗甲人抓著地麵，便要朝紫瞳爬過去。誰知塔兒背的觸手猛地一收，將他往山上拉了近四尺的距離。

塔兒背用觸手攀著山岩努力地爬著，嘴裏氣哼哼地道：“你還想吃人，我找個窟窿把你扔進去，等我忙完了再回來吃你。”

魚妖抓了塊石頭砸塔兒背的螺殼，大怒道：“你是什麽怪物，還想吃我，那得看看你牙口怎麽樣。”

塔兒背的觸手纏住一塊石頭送到它的螺殼口，紫瞳先前見過的那團鋒利的牙齒伸了出來，對著那塊石頭一陣亂咬，隻片刻工夫，石頭就碎成了石屑。

魚妖看到這一幕嚇呆了，驚道：“你這怪物，快把我放開，讓我回河裏去。”

塔兒背不理他，任他喊叫，隻是兩根觸手將他拴得緊緊的。它拖著魚妖向山上走。先前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它就看到山坡上有一個石坑，少說也有兩丈多深，裏麵長滿了雜草，把這家夥扔進去，他便休想再爬上來。塔兒背打算好了，先把這個家夥扔在坑裏，它再去把紫瞳的人情還了，等回來的時候它就可以獨自享用這條大魚了。

塔兒背把魚妖拖到石坑邊上，用四條觸手把他托舉起來，用力把他扔進坑裏。魚妖直落到坑底，坑底有許多帶著尖棱的石塊，把魚妖硌得生疼，魚妖在坑底大叫，嘴裏罵罵咧咧的，說等他爬上去要把塔兒背吃掉。

塔兒背卷了塊石頭，狠狠地砸了下去，然後伸著四條觸手下山了。紫瞳站在河灘上看著它下來，又朝山上望了望：“你把他扔哪兒了，他還能回來嗎？”

“放心。”塔兒背甩了甩自己的螺殼，剛才灌進去的河水都從螺殼裏流了出來，“不用管他了，他回不來了，咱們走吧！”

“去哪兒？”紫瞳問道。

“當然是去救人。”塔兒背伸出觸手將紫瞳卷起來，“不去的話，我可就要走了。”

“對，對，去救人，再不去就晚了。”紫瞳拍著心口道。

塔兒背一條觸手舉著紫瞳，四條觸手支撐在地上行進。此時太陽已半落西山，離黑夜已經不遠了。

紫瞳看著塔兒背沿著河灘往上走，便奇怪道：“咱們這是要去哪裏啊？”

“去找你要救的人，很多年了，憑我的本事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隻能上去碰碰運氣了。”塔兒背說道。

聽它這樣說，紫瞳皺了皺眉頭，心下也擔憂起來，她自己不知道那些石屍把離皇他們帶到哪裏去了，隻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塔兒背身上，眼看太陽就要下山，如果不快點兒找到離皇他們，那她就真的要變成孤身一人了。

這條河是從山裏出來的。紫瞳他們此刻所在的地方山勢已趨平緩，兩邊有較開闊的河灘，但在魚骨嶺中，像這樣的河灘是極少的。魚骨嶺山勢雄峻，地域廣闊，其間山嶺、險峰不下幾百座。這些山峰雖然沒有特別高的，但林密穀深，山勢詭奇，與外麵的山峰有很大的不同。人進到這裏麵，若不小心行事，便會被困在裏麵，想要走出來十分困難。

紫瞳他們往上走了有一裏多，河邊的淺灘便不見了，兩邊都是大石，這些大石把河道變窄了，水流也變得湍急起來。有些大石還突兀地立在河中間，水流拍在上麵發出巨大的響聲。

河道的兩邊是巨大的岩石，小的有一人來高，大的能有兩丈多高，而且表麵光滑，不易攀爬，在上麵行走十分危險。這些大石一塊挨一塊，中間縫隙狹小，有的縫隙中還夾雜著一些碎石塊，想要在下麵的縫隙裏穿行也是不能的。這片亂石灘十分寬廣，它在河道的兩側鋪展開，每側少說也有一裏來寬，在兩側亂石灘外側，各有一條陡峭的山脈橫在那裏，將亂石灘和河道夾在中間。兩側的山體相對而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喇叭形，石灘和河道都被夾在這個喇叭裏麵，河道就從這個喇叭形的窄口流入，從寬口流出。

塔兒背帶著紫瞳沿著河道往上遊走，岸邊的大石被水流衝刷，表麵已經很光滑，塔兒背的觸手不好著力，開始的時候它的觸手伸長了還能夠到岩石的上沿，後來，岩石太過高大，它的觸手實在攀不上去，便扳著石塊遠離了河岸，向一邊的山體爬去。

塔兒背爬到一塊較高的石頭上麵，紫瞳抬頭朝四周看了看，隻見石灘兩側的山體沿著河道向上延伸，沒入上遊連綿的群山中。看到這景象，紫瞳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兩側的山體本應是一體的，或許是由於強大的外力作用，將原先的山體劈開了，河水才能從中間流過，中間石灘上的那些巨石都是原先山體裂開時遺留下的山石。不過要有多強大的外力才能造成這樣的景象呢？或許地震才能帶來山崩地裂的效果。紫瞳可想不出，世間會有什麽樣的神魔能有劈開大山的能力。

看到那些巨石光滑的表麵，紫瞳又想，隻有河水的長期衝刷才能造成這樣的效果，可是那條河的水位很低，不可能衝刷到這些巨石，除非河水暴漲，才能把這裏淹沒。想到河水暴漲，紫瞳朝周圍看了看，心裏暗道，河水真能漲到那種程度的話，那麽兩邊的山體便成了大河的河岸，而她現在所在的亂石灘應該是河底才對。

如果真是那樣子，兩山夾一江，這樣寬廣的大河可比得上紫瞳先前見過的莽河了。塔兒背帶著紫瞳在石頭上麵走了好一會兒，來到了一側的山體下麵。和紫瞳剛才想的差不多，這邊的山體險峻陡峭，嶙峋的岩壁就像是山體被撕裂的口子，這便是外力劈開山體的證明啊！紫瞳看到，岩壁下麵堆積了好多淤泥，淤泥看上去十分黏稠，旁邊的泥坑裏積滿了水，裏麵還有幾條小魚。塔兒背攀到了岩壁上，用觸手扣住岩壁上凸出的石頭，爬到離穀底有五丈高的距離。這樣，剛才阻擋他們前進的大石都到了他們下方了。

此時太陽已經下山，天地間一下涼了起來，兩山之間的河穀形成了一個風口，中間有風從山上衝下來。紫瞳身子單薄，這股冷風吹得她不住地發抖。下麵的亂石有高、有低，中間的縫隙也是有寬、有窄，從上遊下來的山風貼著穀底衝過去，被這些亂石阻擋，發出怪異的呼哨。這呼哨聲聽著讓人頭皮發麻。

聽著這些聲音，紫瞳心裏害怕，加上此刻天空已經暗了下來，微光中隻見下麵模模糊糊的一堆黑影，而詭異的聲音不斷傳來，怎能不讓她心生恐懼。她趕緊伸手捂住了耳朵，盼望著早點兒通過這個地方。

石壁上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岩石突起，塔兒背的觸手在上麵十分容易著力。它大張著四條觸手，貼著岩麵向前爬，從遠處看的話有點兒像一隻巨大的蜘蛛，隻不過它隻伸出四條腿。紫瞳被它的一條觸手纏住，孤懸在半空，心裏擔驚受怕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發現岩壁的走勢有了明顯的弧度，她知道山體形成的喇叭口開始收窄了，而穀底的大石也開始減少了。

紫瞳抬頭朝前麵望了望，原本有兩裏多寬的山穀迅速收窄。她看見離喇叭口已經不遠了，先前所見的河水便是從這峽穀中流出的。

走到這個地方，塔兒背沒有走峽穀裏麵，而是攀到岩壁頂上，在岩壁頂上行進。這麵岩壁有十幾丈高，它爬上來可費了不少力氣。紫瞳朝四周望了望，此時天色太暗，那山上什麽情況看不太清，她隻看到一個黑黢黢的影子。

此時他們已在崖頂的平地上，但由於天色太暗，塔兒背並未將紫瞳放下來。“塔兒背，咱們在這裏做什麽？”紫瞳開口問道。

“等人。”塔兒背說道。

“等人，等誰啊？”紫瞳奇怪地道。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塔兒背說，“好好看著，待會兒就會有人從對麵爬下去。”

紫瞳道：“對麵那麽黑，我怎麽看得清，你的眼睛能看清對麵嗎？”

“當然，我的眼睛在黑夜裏、在地底下、在沒有光亮的地方都可以看得到。”塔兒背說道。

“可是我看不到啊，待會兒真會有人從那裏爬下去嗎？”紫瞳道。

“你還是不看為好，因為對麵的景象恐怖至極。”塔兒背“嘿嘿”笑了笑，嚇唬紫瞳。

“對麵什麽景象？”紫瞳道，“還不是和這邊一樣。”

塔兒背“嘿嘿”一笑，纏著紫瞳的觸手從崖頂伸了出去。紫瞳被它嚇了一跳，驚恐道：“你要做什麽，要把我扔下去嗎？”

“下去看看。”塔兒背說了句，然後將觸手往下放，將紫瞳下放到峽穀中。

紫瞳到了距崖頂一丈多的地方，眯著眼朝對麵看了看，此刻在峽穀中，光線更暗，更是什麽也看不到了。她暗自納罕，明明什麽也看不到，讓她下來看什麽。

她正在奇怪，扭過頭來，就見身後的崖壁上，無數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她，嚇得她大叫一聲，雙手捂住眼睛再也不敢看了。

塔兒背詭計得逞，“嘿嘿”笑道：“這下信了吧，還不嚇死你。”

紫瞳驚恐道：“他們是什麽啊？嚇死人了，你快把我拉上去！”

“你還不睜眼好好看看，他們也許就是你要找的人。你可看好了，救錯了人我可不管。”塔兒背把觸手又朝崖壁拉近了幾分。

紫瞳聽它這樣說，便睜眼從指縫中瞅了瞅，定睛一看，原來眼前都是些石屍變成的石頭。這些人形石頭一個挨一個排列在那裏。紫瞳發現這整麵石壁幾乎都是這些人形的石頭壘成的，就算離皇他們在這些石人裏麵，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把他們找出來。

她抬頭朝上麵看了看，塔兒背的螺殼看不到，隻看到纏著自己的觸手從崖邊伸下來，紫瞳拍了拍觸手朝上麵喊道：“這麽多，要找到什麽時候啊！”

塔兒背也不回話，它把紫瞳拉上去，四根觸手扳著岩石又往上遊走。紫瞳急了，拍著塔兒背的觸手喊叫起來：“不能走，離皇哥哥還沒找到呢！”

塔兒背把她拉近了些，開口道：“這裏都是些老屍，新屍應該在前麵。你的離皇哥哥如果是昨天晚上被抓走的，它們應該在新屍裏麵。”

“新屍？”紫瞳有些奇怪，“新屍在哪裏，咱們還要走多久。如果不快點兒的話，那些石屍一旦出來，咱們還能救得了離皇哥哥他們嗎？”

塔兒背沒有回答，隻是揮動著四條觸手在黑暗裏前行。紫瞳感覺耳邊呼呼的風響，塔兒背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但在她自己眼裏，全是一片黑暗。漸漸地，紫瞳的眼睛能夠模模糊糊地看到周圍的事物了。她抬頭看了看，天邊一輪彎月已經升了起來。剛才塔兒背在樹林裏爬行，月光都被樹木的枝葉遮擋了，這會兒樹木變的稀疏，紫瞳借著落下的月光才能勉強看清身周的事物。

原來這一路過來，塔兒背仍是在崖頂行進，身子離那個峽穀有三四尺的距離，穀下隱約傳來河水的波濤聲。塔兒背仍是向著上遊走，隻是速度慢了下來。這一路走來，山崖的高度不斷增長，崖頂的坡度也不斷變陡，身側的峽穀也變得更深了。他們這是要去哪裏呢，紫瞳一點兒也不知道，她隻能跟著塔兒背走，要去救離皇他們的話，她自己可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她抬頭朝前麵看了看，在微弱的月光下，一個黑黝黝的山頭立在前麵，峽穀便是從那裏延伸出來的。此刻坡度越來越陡，塔兒背明顯是在朝那座山頭前進。

紫瞳看著那座山，在黑暗與驚疑中又走了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中，紫瞳看著那座山頭愈加高大，無數的黑色樹影幽幽地立在山上，又聽到了山林裏野獸巨大的吼叫聲。直至走得足夠近了，紫瞳才看到，在微光下，一麵巨大的石壁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這麵石壁有幾十丈高，像是從那個山頭切出來一樣。紫瞳此時抬頭往上看，就見石壁上方有許多黑幽幽的樹影伸出來，而這道石壁直插天空，卻看不到山頂在什麽地方了。

這麵石壁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將河道所在的峽穀一下截斷了，峽穀至此而終。塔兒背爬向這麵石壁，紫瞳卻嚇得身子往後縮了縮，她還以為這麵石壁也是由那些石人一個一個壘起來的，那樣的話她可不敢靠近。塔兒背爬到近前，紫瞳看清了石壁的樣貌，石壁是由山體斷裂形成的，上麵都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凸起。這麵突然出現的岩壁阻斷了峽穀，可峽穀裏的河流呢，它又是從哪裏來的。紫瞳扭頭看了看峽穀下麵，下麵漆黑一片，隻隱隱地聽到波濤聲，而且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聲音，嚇得她連忙把腦袋扭回來。河流聲音仍然很大，這下麵到底是什麽情況。

“現在要去哪兒？”紫瞳問道。

“別出聲。”塔兒背說著，把它的觸手攀到了前麵的石壁上，隻是抓在那兒，並未上爬。過了好一會兒，它才又開口：“它們來了。”

“誰？”紫瞳有些驚訝，難道是那些石屍到這裏來了，又或是別的什麽東西，如果真有什麽東西到這裏來的話，那肯定是一些十分危險的家夥。

塔兒背沒有回話，它的四條觸手都攀上了前麵的石壁，接著平移著爬向了峽穀中央。紫瞳感覺到光線更暗了，塔兒背正帶著她攀著石壁往穀底爬。

紫瞳扭頭往下看了看，峽穀裏漆黑一片，隻能感覺到有潮濕的水汽飄上來。紫瞳把頭扭了回來，她不敢往下看了。黑暗中她的眼睛什麽也看不到，說不好黑暗裏會跳出什麽怪物來。況且兩側的石壁上都是一個個緊密排列的石人，它們正睜著冷漠的雙眼看著紫瞳。紫瞳想到這些就感到不寒而栗。

紫瞳已經完全進到峽穀的黑暗中了，原本就十分微弱的月光更是無法照到這裏。紫瞳能夠感覺到，下降速度變慢了，塔兒背的觸手在石壁上爬動時也變輕緩了。它小心翼翼地躲避著某些東西。

也不知在黑暗中過了多久，紫瞳聽到了流水聲，還有潮濕的水汽飄到了她的臉上，難道他們已經快到穀底了。她有些害怕，峽穀裏漆黑一片，河流裏又不知道有什麽怪物沒有。

“咱們到哪兒了這是？”紫瞳開口問道。

“別出聲，它們聽得見。”塔兒背把紫瞳拉近了小聲地說道。

“誰？誰聽得見？”紫瞳有些驚訝。

塔兒背沒有回話，它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下紫瞳什麽也看不到，現在它也不敢出聲，隻是看著峽穀另一側的石壁上那兩個移動的身影。現在，峽穀兩側的石壁相距較遠，穀裏又是漆黑一片，想看清那邊的情況，一般人即使借著火光也無法辦到，好在它的眼睛在黑夜裏也可以看得很遠。

在那麵由無數石人堆疊起來的石壁上，兩個移動的岩石與石壁渾然一體，就算在白天也很難將它們區分出來。那是兩具石屍，它們正攀著石壁上的人像往下爬。塔兒背的判斷沒有錯，這些石屍今晚果然會到這裏來。在石洞底下的歲月並沒有退化掉它的感知能力，現在，它仍然可以憑借著自己身體最直接的感覺來找到這些石屍。紫瞳這丫頭膽子太小，平時又聒噪的厲害，如果把石壁上的景象告訴她，她又會鬧出許多聲響，到時把那些石屍驚走了可就難辦了。

此時塔兒背就像一隻蟲子趴在石壁上，四隻觸手幾乎直直地貼在石壁上，纏著紫瞳的觸手也收了回來，收得離石壁很近。這樣的話他們待在這裏就不會太顯眼。那些石屍可從來都不會懼怕黑暗，在黑夜裏，它們的眼睛仍可以看得很遠。

兩具石屍步調一致地扳著石頭往下爬，在它們的背上各背著一塊石頭，不，不是石頭，是兩個石人，兩個被它們變成石頭的人。塔兒背曉得它們到這裏來做什麽，不過它可不能驚動這兩個鬼祟的家夥，今天還得靠著它們去救人。

今天這兩個石屍來到這裏，顯然是為了完成昨天晚上沒完成的工作，不過看樣子這一段時間以來，它們一直在這裏忙活，不然的話它們也不會頻繁到此，隻是它們沒想到塔兒背今晚在此守株待兔。

兩個石屍在石壁上爬行了一段時間，塔兒背時刻注視著它們的一舉一動。石屍所在的地方離穀底的河流還有七八丈的距離，奔騰的河水拍打著水裏的岩石，發出猛烈的咆哮聲。這兩個家夥是絕不敢下到穀底去的，因為石屍最怕水，遇水即死。到了這個位置，兩個石屍便在石壁上橫向爬動起來，它們攀著石壁向著河水流出的地方爬去。塔兒背知道，在自己的下方，會有一個七八丈寬的大洞，河水就是從大洞裏流出來的，這些石屍今天的工作就在那個大洞裏進行。

塔兒背見兩個石屍爬進大洞裏，便翻動觸手往下走。它可不清楚石洞裏麵什麽情況，如果離得太遠，把這兩個石屍跟丟了，它今天可要白跑一趟了。塔兒背來到了下麵的洞口。不得不說，這個石洞實在大得厲害。

洞口的上緣離河麵有七八丈高，在這裏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水流聲。紫瞳聽了塔兒背的話，一直沒敢開口說話。聽到這水流聲，她驚了一下。“咱們去哪兒啊？”紫瞳小聲地問道。

“跟我走，別出聲。”塔兒背晃了紫瞳一下，接著兩根觸手伸進了山洞裏。

山洞裏麵才是真正的漆黑一片。塔兒背對黑暗並沒有感到不適，它的眼睛不懼怕黑暗，現在，它仍然可以死死地盯著那兩個石屍。

兩個石屍現在倒掛在石洞頂上，它們身上還背著那兩個沉重的石人，這就是石屍的能力，它們可以和普通的石頭融為一體。身背沉重的石人，它們可以將石人粘在背上，又可以將自己粘在石洞頂上，或者將石人粘在石洞頂上。總之，它們是石頭，是有生命的石頭，對岩石，它們有絕對的控製力。

石屍正向石洞深處爬。這個洞穴是狹長形的，石洞下方就是那條大河。塔兒背朝前麵望了望，這個石洞向裏極深，一眼望去可以望到兩裏多遠，在視線盡頭，石洞拐了個彎，向左轉了，之後又是什麽樣就看不到了。看到這個情況，塔兒背有些擔心起來，這樣深的洞穴，要找到紫瞳想救的人恐怕會費很長時間。

塔兒背看過了，洞頂是天然石壁，中間有些地方鑲嵌了一些石人，石人所在地就是那兩個石屍的目的地。兩個石屍還沒有停下來，看來它們要去的地方還在裏麵。塔兒背不敢跟得太近，隻在遠處盯著石屍。

塔兒背貼著洞頂往裏爬，一聲破空的疾響突然傳來。此時身處石洞之中，極微小的聲響也會被放大幾倍。那聲響突至耳畔，塔兒背尚未反應，就覺纏著紫瞳的觸手一陣割裂般的疼痛，觸手猛地一鬆，塔兒背立時回縮，紫瞳已經掉了下去。

紫瞳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冰冷的河水已經灌進了她的口鼻。

她掙紮著浮到水麵，正想開口說話，一雙冰冷的手掌突然扣住了她的腰。這下可嚇死紫瞳了，她的眼睛什麽也看不見，危險隱藏在黑暗中，如果有個吃人的惡魔就在她眼前，她可是毫無還手之力的。

黑暗仿佛凝固了一切，也凝固了紫瞳的任何輕舉妄動，她不知道該怎麽辦。身邊一個巨大的水花炸開了，冰冷的水濺了紫瞳一臉，緊接著兩根細長的東西突然纏到了她的身上。是塔兒背，紫瞳稍稍安了下心。

“塔兒背，這，這是怎麽了？”紫瞳太害怕了，河水又太冷，她的聲音都發顫了。

“不用怕，是咱們今天見到的那條大魚。嘿嘿，正好我肚子餓了，他自己送上門來了，很好，很好。”塔兒背狠狠地說著，觸手上的力道也在不斷加大。

大魚？紫瞳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塔兒背說的是那個魚妖。這下紫瞳反而更害怕了，下午的時候魚妖曾揚言要吃了她，原本以為塔兒背已經將他解決，沒想到他又跑了出來。

塔兒背的四根觸手纏上了魚妖的身子，觸手尾端的尖刺開始生長出來，想要刺穿魚妖的鱗甲。這些鱗甲的硬度塔兒背也是領教過的，沒那麽容易被穿透。

“嘿嘿，今晚有肉吃了。”

魚妖這句話把紫瞳嚇得魂飛魄散。她想要掙紮，就覺魚妖帶著她往洞口遊動。塔兒背的觸手纏在了魚妖身上，卻無法控製住魚尾的活動，魚妖借此可以在水中遊動。塔兒背能在水中遊動全靠自己的觸手，此刻有六條觸手使了出去，能夠用來遊動的隻有兩條觸手了，力量上無法與魚妖相抗。

紫瞳想到自己將要被吃掉，眼淚就要流下來，正恍惚間，就看見遠處有一點兒微光正從洞口的水流中浮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