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成了瘋子

之後,我們又開始了在地獄不停繞圈的痛苦旅程,餓了就吃生螃蟹肉,渴了就喝洞頂滴落的水滴,一連數十個小時,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當時我們心中是如何的恐慌和痛苦,在這裏,便不一一贅述了。

地底沒有白天和黑夜之分。我們累極了,就直接睡倒在岩石上。記不清是第幾次醒來時,老德忽然瘋了似的大喊起來,因為太過興奮,聲音還有些發抖:

“繩子!是繩子!這是你們弄丟的麻繩嗎?”

這一定是神靈送給我們的驚喜,這個意料之外的好消息,當真讓人欣喜若狂。我們立即爬到老德身邊,在黑暗中四處摸索。啊,真是麻繩,那我們豈不是到入口附近了?

“不對!我們丟的那根麻繩不是這樣的。蓑蒲君,你怎麽看?我們用的那根麻繩沒這麽粗,是吧?”諸戶道雄疑惑地說。

他這麽一說,我也注意到了,這根繩子和我們用的那根差很多。

“所以,我們並不是唯一用繩子做標記,進入地底洞穴的人?”

“這是唯一的解釋!雖然不知道那個人進入地底洞穴的目的是什麽,但他肯定比我們進來得晚,因為我們進來時,井口處並沒有綁著這樣的麻繩!”

在我們之後進入地底洞穴的人是誰?是敵人,還是朋友?丈五郎夫婦被關進了土倉庫,其他人都是殘廢,所以不會是他們。啊,難道是諸戶大宅的那幾個用人?他們前幾天出海,現在回來了,並且發現了古井的入口?

“不管怎麽樣,我們先順著這條繩子走,看看它通向哪裏。”

我們按照諸戶道雄的建議,順著那繩子往前走。

確實有人進入了地底洞穴。一個小時之後,我們隱隱發現前麵有亮光,岩壁迂回,燭光傳了很遠的距離。

我們握緊衣袋裏的匕首,高抬腳輕邁步,小心翼翼地往裏麵走。每拐過一個彎道,光線就亮一分。

終於到了最後一個拐角。一根蠟燭立在岩角對麵的石壁上,燭光正微微搖動。是吉是凶?我嚇得渾身發抖,一步都不敢往前麵邁。

這時,岩石對麵忽然傳來一陣詭異的叫聲。我屏住呼吸,側耳傾聽——不像是單純的喊叫聲,像是有人在唱歌,隻是曲調亂七八糟,歌詞粗俗暴戾,我以前從沒聽到過。歌聲撞在岩壁上,發出陣陣回響,聽起來像是野獸鬼怪的嘶吼。在這樣詭異的地方,聽到一首匪夷所思的歌,我隻覺得渾身寒毛直豎。

“是丈五郎!”

走在最前邊的諸戶道雄,偷偷往岩石後看了一眼,驚訝地回過頭,輕聲對我們說。

丈五郎不是被關在土倉庫裏嗎?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唱這麽古怪的歌?我被這意想不到的情況弄得暈頭轉向,怎麽想也想不明白。

他唱歌的聲調越來越高,情緒越來越亢奮。除了歌聲,還有“叮叮當當”像是用金屬敲擊出來的伴奏聲。

諸戶道雄又偷偷向岩石後窺探,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丈五郎瘋了。倒也正常,你們看看那景象就知道了!”說著,他大步朝岩石對麵走去。

丈五郎瘋了?聽到這個消息,我們連忙跟在他後麵,走了過去。

天啊,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當時看到的那個奇異的景象。

燭光把一個醜陋的佝僂老頭兒的半邊臉照成紅色,他嘴裏發出一陣陣怪叫,也不知是在唱歌,還是嘶吼。他拚命扭動著身體,跳著瘋狂的舞蹈。在他腳下,鋪滿了黃燦燦的金子,就像秋天落下的銀杏樹葉。

洞穴一角放著一排壇子,丈五郎一次次從壇子裏抓出滿手的東西,一邊瘋狂地跳舞,一邊把它們扔出去。然後就是一場金色的雨,“雨水”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叮當”聲,悅耳至極。

丈五郎運氣不錯,比我們先一步找到了地底的寶藏。他沒有弄丟標記路徑的繩子,沒有像我們那樣迷失方向、在第一個地方來回繞圈,不僅如此,他還很快(這真是難以想象)就抵達了目標地點。可是,樂極生悲,這座讓人驚歎不已的金山,將他送上了絕路——他瘋了。

我們跑到他身邊,搖晃他的肩膀,想讓他清醒過來。丈五郎傻傻地看著我們,眼神裏的敵意已經徹底消失了。他不停地唱歌,沒有人知道他在唱什麽。

“蓑蒲君,我知道切斷我們路標繩子的人是誰了,就是這個老家夥。我們迷了路,他卻靠著這根繩子找到了這裏!”諸戶道雄如夢初醒,大聲喊道。

“丈五郎出現在這兒,留在諸戶宅邸的那些殘廢豈不是很危險?真讓人心焦!”

相比於其他人,我更擔心阿秀,不知她怎麽樣了。

“有了這根繩子,不愁出不去。無論如何,我們先回去看看情況吧!”

諸戶道雄讓老德留下來守著發瘋的丈五郎,他和我一起順著路標繩,逃命一般迅速朝洞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