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擊殺人案

現在，我成了這篇冒險故事的主角。

我把兩個人送走之後，換上老德兒子滿是魚腥味的破棉衣，往小屋的窗戶邊一蹲，隻露出一雙眼睛，遙望遠去的小船。

傍晚，海麵升起了淡淡的薄霧，黑色的海水和灰色的天空融合在一起。昏暗的天空中，隱約能看到數點閃爍的星光。沒有風，海麵像黑色的油一般平靜。現在正是漲潮的時候，遠遠的，能看到魔鬼淵那片海水正打著旋兒，往洞穴裏灌。

在參差不齊的斷崖邊，小船在浪潮中時上時下，正緩緩駛向魔窟。數丈高的懸崖像一道黑色的牆壁，玩具似的漁船在崖底驚險地前進，蟲鳴似的搖櫓聲，偶爾會順著風隱隱傳進我的耳中。在昏黃的夜幕中，老德和他穿著西服的兒子已經小到隻有黃豆粒大小了。

再轉過一道岩角，就是魔鬼淵的區域。忽然，我看到小船正上方的斷崖上，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動。我嚇了一跳，仔細看去，竟然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彎腰駝背，像背著口鐵鍋的佝僂男人。那麽醜陋的身體，我怎麽會看錯。是丈五郎，諸戶大宅的主人。可是，這個時候，他去懸崖邊幹什麽？

我看到那個佝僂男人拿著一把像是十字鎬的東西，正低著頭，使勁兒地做著什麽事兒。隨著十字鎬的起落，懸崖上的什麽東西便也晃動了起來。我仔細一看，是被卡在懸崖峭壁間的一塊巨大的石頭。

天啊，我知道丈五郎想做什麽了。他想趁老德的船從懸崖下方經過時，把那塊大岩石推下去，讓老德他們船毀人亡！危險！他們必須趕緊離開那片懸崖，否則，怕是凶多吉少！可是，我離他們太遠，就是喊破喉嚨，他們也聽不到。也就是說，我雖然發現了丈五郎那可怕的陰謀，也無力救下這兩位幫忙的好人，隻能眼看著他們去死。除了求老天保佑，我還能怎麽樣呢？

那人的動作忽然加劇，巨石搖搖晃晃地從懸崖上落下去，眨眼就以非常快的速度撞上山崖，變成無數碎塊，砸向小船。

海上掀起巨大的浪花，連我這裏都能聽到轟隆隆的水聲。

丈五郎得償所願，船翻了，老德和他的兒子瞬間沒了蹤影，不知是被岩石砸死了，還是跳海逃走了。距離太遠，我實在看不清楚。

丈五郎這個佝僂的男人，顯然是個心狠手辣的家夥，隻是掀翻小船還不滿足，他氣勢洶洶地揮舞十字鎬，把崖頂的大小石塊全都推到了海裏，海麵掀起無數浪花。

過了一會兒，他不再揮鎬，探頭望向崖底，可能是想確定船上那兩個人有沒有死，然後才轉身走了。

頃刻之間，這一切便已塵埃落定。因為距離太遠，我像看了一場精致滑稽的木偶戲。盡管在這幕戲裏，有兩人悲慘地失去了性命，我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害怕。可是，這不是戲，也不是做夢或幻覺，是發生在現實裏的事兒。老德和他的兒子被奸人所害，多半已經成了魔鬼淵裏的兩個冤魂。

我終於知道丈五郎的打算了，果然狠毒邪惡。他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放了我。沒在宅邸動手，是怕萬一暴露，惹上麻煩。所以他讓我乘船離開，斷了我和岩屋島明麵上的聯係。他知道小船一定會在那道懸崖下經過，所以事先在那兒設好埋伏，用石頭砸翻老德的船，讓人以為造成這一切的，是魔鬼淵那令人難以抵擋的魔力。這也是為什麽他沒用更加方便的槍支，而是不辭勞苦地跑去斷崖上推落岩石的原因。

他沒有找別人送我，而是找了和他有矛盾的老德，是因為他想一箭雙雕，將知道他惡行的我和曾經背叛他、對其做過的惡行也有一定了解的老德，同時除掉。現在，他的願望也算實現了一半。

丈五郎已經殺了五個人了，這還隻是我知道的。仔細想來，還有更恐怖的事實，就是這五個人的死，多多少少都和我有些關係，這太可怕了。首先是初代，要是沒有我，初代多半已經答應了諸戶道雄的求婚，她要是嫁給諸戶道雄，就不會死了。其次是深山木幸吉，如果不是我請他查出真相，他就不會被丈五郎所殺。那位小雜技師也是如此。再次就是老德和他的兒子。他們會有這樣的悲慘結局，全是因為我來了這座島，又找他們做了我的替身。

我越想越怕、越想越恨，和昨天相比，今天我對殺人魔丈五郎的恨不知強烈了多少倍。現在，無論如何我都要留在這座島上，和那個惡魔決一死戰，將我的複仇大業進行到底。這不僅是為了初代，也是為了其他四個人。我相信，隻有這樣，他們的靈魂才能安息。我勢單力薄、能力有限，最好的辦法可能是向警察求助。可是，這個世所罕見的惡魔，我不能隻是讓他接受法律的製裁。按老話說，我必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承受與他所犯罪行同樣分量的痛苦，隻有這樣，我心裏的恨意才能消解。

丈五郎認為我已經死了，這對我十分有利，所以目前最重要的事兒，就是盡可能不露痕跡地裝成老德的兒子，不要被他發現。我還要悄悄地去土倉庫找諸戶道雄，和他商量一下要怎麽做才能報仇。我相信道雄隻要聽說老德他們的死訊，就會徹底和他父親決裂。就算他不肯，我也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堅決地走下去。

我運氣不錯，老德和他兒子的屍體在之後的幾天裏，一直沒有被發現，可能是被卷進魔鬼淵的洞穴了。於是，我順利地偽裝成了老德的兒子。因為老德的船一直沒有回來，有幾個漁夫覺得不對，特地來小屋探望。我假裝病了，在屋子昏暗的角落裏，立起一麵對折的屏風，遮著臉，蒙混過去。

白天，我在小屋裏藏著，等到晚上，才出來行動。除了去倉庫的窗戶下與道雄和阿秀聯係，還仔細探查了島上的地形，希望遇到危險時能用上。還有諸戶大宅的情況，也在我的嚴密監視之下。有時，我會趁人不備，溜進諸戶宅邸，觀察那些上鎖的房間，我透過關著的窗戶的縫和門縫往裏看，想要查出到底是什麽東西在發出聲響。好了，親愛的讀者們，我就這樣魯莽地邁出了複仇的第一步，開始和那個世所罕見的殺人惡魔死戰。我將遇到怎樣的人間地獄，我將走進怎樣的魔鬼巢穴？我在文章開頭說的那個讓我一夜白頭的恐怖經曆，很快就會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