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明教還是朝廷

明教還是朝廷

如此變故,王務觀不禁勃然變色,上前一步厲聲道:“何人放肆?”

“白蓮教韓教主座下恭祝王老英雄福壽綿長!”來人高聲應答,隻聽他聲如洪鍾氣息渾厚,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震地王務觀內腑激蕩麵色通紅。

“務觀,你且退下。”王烈喚回長孫傲然道,“王家開門迎客,堂堂正正從正門進來的皆是王家的朋友,何故做此藏頭露尾之舉?”王烈雖已是耄耋之年然一身內力精純深厚,隻輕描淡寫的一句便好似梵鍾巨響禮樂齊鳴,將來人的氣勢如數壓了回去。

“小人不過是韓教主座下粗鄙仆役,斷不敢與王老英雄並肩稱友。”來人自大廳外登堂入室,隻見他全身肌肉盤根虯結,精壯結實氣勢悍戾,每走一步便在大廳的青磚上落下一個寸餘深的足印,足見內力深厚。而他的身後,還跟著十餘名身穿黑色勁衫的仆從,每一人都執刀配劍,看起來不像是祝壽卻像是鬧場。

“既是韓教主座下,不知有何指教?”王烈終究念著曾與韓山童有數麵之緣,強行忍耐。

“韓教主素來仰慕王老英雄威名,特命小人送上東珠十顆為王老英雄祝壽!”他隨手接過仆從遞上的一隻木盒,當著王烈的麵慢慢打開。

宋青書經過兩年訓練對聲音尤其敏感,耳邊聽得那木盒打開時竟隱隱有 “哢嗒”一聲,又見那人麵色沉凝眼神有異,不禁叫道:“小心!”拔劍向那隻木盒挑去。

有宋青書拔劍阻攔,那隻木盒打開的位置竟微微向上偏了寸餘。所謂失之毫厘謬以千裏,自木盒中射出的三支鐵箭如數釘在了王烈身後的牆壁之上。這三支鐵箭勁力驚人不但將牆壁穿透,更是狠辣無比竟連穿透的牆壁四周都泛出黑色的毒素來。料想若這三支鐵箭是射在王烈的身上,即便隻是重傷於他箭上毒素也可置他於死地。

來人立意取王烈性命,見一招不成即刻揮拳向宋青書砸去,他身後的仆從此時也都拔出刀劍斬向四方賓客。變亂突生莫聲穀與宋青書卻是不慌不忙,隻見莫聲穀大喝一聲:“來得好!”他料知以宋青書的內力絕非此人對手,當即搶在宋青書身前以硬功接下了這聲勢萬鈞的一拳。兩人拳掌相擊聲若倒海人皆駭然,顯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莫聲穀為人粗豪,於拳腳功夫的修為遠勝劍法,此時以武當震山掌對敵當真是威風八麵,使出的掌勢姿工瀟灑剛柔並濟猶若長河大江,委實是名家耆宿的風範。而宋青書也持劍對敵,所使劍法法度嚴謹招數精奇,更為難得的是以一敵七也絲毫不落下風,最後更是以一招“分花拂柳”連刺七人右肩將其製服。

有此變故壽宴顯然是吃不成了,不多時王家的仆役便撤去酒席將束手就擒的幾人綁在了大廳內。為首的那人雖被莫聲穀一招震山掌掌力製服,此時卻仍是桀驁不馴大聲道:“王烈你得罪了我便是得罪了韓教主,更是大大得罪了我明教上下萬餘教眾,來日大難莫怪我不曾有言在先!”原來那韓山童正是魔教明教白蓮宗的大弟子。

王務觀聞言更是怒火中燒,罵道:“你們明教好大的口氣,當真欺我王家無人?”

那人冷哼一聲,顯是不屑與他多言。

王務觀勃然大怒,當即就要吩咐仆從將他亂刀分屍。

“且慢!”宋青書卻在此時忽然想起上一世朝廷圍攻少林武當的舊事來,當時趙敏假借的正是明教之名。他伸手攔住王務觀轉身向王烈施禮道:“老爺子,晚輩心中有幾樁疑惑未解,不知可否容晚輩問他幾句?”

王烈此時竟不知是在想什麽,沉吟片刻才遲疑著點頭應允。

宋青書上前一步,輕笑著道:“王老爺子武功蓋世,今日是他八十大壽江湖好手齊聚一堂,爾等這點微末功夫如何傷得了他?為惡且如此有恃無恐,難道就不怕我們報複?”

那人一聲冷笑,揚聲道:“我明教上下教眾無數,中原武林誰堪為敵?”

此言一出更是滿場嘩然,各路英豪都忍不住大聲駁斥。唯有宋青書仍不動氣,又道:“明教遠離中原,爾等究竟是不是明教中人卻也難說。借祝壽之名行暗殺之實,既然出手也不是那麽光明正大,要我如何信你之言?莫不是……禍水東引?”

王烈眼皮一跳,同時想到他與韓山童數麵之緣竟是從未在他身邊見過此人。如此好手,若真是韓山童手下,何不為他介紹?莫非當時便存了此心要取他性命?……卻是不像!須知韓山童起義在即,幾次與他相見卻是為了請他出山教授義軍槍法,他雖有遲疑卻也不曾斷然拒絕,韓山童何苦如此心急要取他性命?若不是韓山童的人又假借韓山童之名,那必然是韓山童的敵手!

見那人神色有異,宋青書更是勝券在握當下笑道:“你說你是明教中人,明教有句切口卻要請教,日月當空鎮兩昆……”

“我明教切口如何能告知你這教外之人?”那人仍強自狡辯。

“你不想說到也無妨。”宋青書忽然神情奚落地微微一笑,“這句切口……原就是我杜撰。”他神色轉厲忽然逼近一步言道,“你究竟是何人?”

話音未落,隻見那人喉間忽然一動,宋青書急忙伸手扣住他的咽喉卻已是晚了一步。那人已順利咬下藏在齒下的劇毒,氣絕身亡。其後,跪在他身後的幾名仆從也同時吞下劇毒。

這些人行事如此決絕眾人都悚然而驚,當下明白到隻怕王家是惹上了比明教更為棘手的大麻煩。唯有宋青書無動於衷,猶不死心地一一查看他們的脈搏,終於確定這幾人已是神仙難救。他黯然長歎一聲,低聲詢問同樣在查看的莫聲穀:“七叔可知是什麽毒?”

“赤練蛇毒,見血封喉。”莫聲穀攔住宋青書不讓他碰毒血。

“是我大意了!”宋青書懊惱歎息,“方才對敵他們寧死不退,我早該料到若是任務失敗失手被擒當有後招。”又向王烈施禮道,“老爺子,他們既未供出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行事又如此悍不畏死,近日行事還請老爺子多加小心!”

王烈想是已料到仇家所在,隻勉強一笑想說什麽又頹然,揮揮手令仆從將幾具屍體抬下。他目視宋青書許久,最終擠出一句:“後生可畏!”方才對敵時宋青書的那一招“分花拂柳”他看地清楚,宋青書一招連出七劍,且從第一劍到第七劍都命中同一位置更為難得的是這七劍的力度都是一致,可見他劍法的高妙。然而武功高明靠的不過是勤學苦練,如此心思縝密見微知著三言兩語就揭穿了一個大陰謀,他的心智見地顯然更為可敬可怕。

有太原神槍王烈一句評語,眾豪傑看宋青書的目光更為不同。宋青書卻恍若未覺,隻向王烈躬身笑道:“老爺子,七叔和我身上的盤纏盡給了黃河災民,悅來客棧還欠了一晚的房錢……”

站在一旁的莫聲穀強行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心道:日後帶青書出來走江湖長見識一事,還是能避則避吧!大哥二哥平日對他處處嚴苛果然是對的!這混小子實在是……太能丟武當的臉麵了!

莫聲穀與宋青書在王家連住三日,莫聲穀原以為宋青書初出茅廬於人情世故一定不甚了了,這幾日住在王家必然要他這當師叔的隨時指點。誰知他竟好似天生便會這些,在王老爺子麵前他是沉穩謙恭的後學末進對王老爺子還藏著幾分崇拜仰慕;在王務觀麵前他又是少年英質的同輩至交豪氣幹雲義薄雲天;當然還有在王家的仆從麵前,他是人品貴重的雅客知書達理文武雙全,說不定還是不少婢女的春閨夢裏人。如此靈活機變何止是聰明伶俐,簡直就是個萬花筒!反而是他這個當師叔的相形見絀,讓人一望即知是個不通文墨的武夫粗人。隻是任憑宋青書如何禮數周全風采怡人,他卻唯獨對王家目前的困境絕口不提。這樣的宋青書絕不是莫聲穀這些年來熟悉的那個人,見師侄如此表現他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反感?厭惡?似乎都不像,但他可以肯定那種感覺絕對說不上是欣慰。直到第三日當晚,王老爺子忽然派王務觀親來請莫聲穀與宋青書至書房一見。

莫聲穀對於這個邀請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宋青書卻早已成竹在胸。一踏入王烈的書房的便開門見山的道:“壽宴當日之事,老爺子想是已經有了決定?”

王烈低歎一聲,擺手道:“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不服老都不行嘍!”說完,便向神色懵懂的莫聲穀解釋道,“三日前前來暗殺老夫的,想必是朝廷的人!數月前,老夫曾與韓山童一晤,韓山童有意請老夫出山當義軍總教頭。”

莫聲穀霍然而立,低聲道:“如此說來,韓山童是有意起事?”

王烈神色沉凝地微一點頭,續道:“老夫與韓山童的會晤極為隱秘,卻不知為何竟走漏了風聲?”

“想必是老爺子身邊有朝廷的人或者韓山童的身邊有朝廷的人,而後者的可能性還大些。”宋青書輕聲道。

王烈揚眉一笑,朗聲道:“老夫雖老邁怕死,卻還知道漢人該幫漢人!壽宴當晚,老夫便先後派出三人去知會韓山童此事,卻在今日一早見到了他們的人頭!”

“朝廷辛苦將人安插至韓山童身邊斷然不會輕易讓老爺子將消息遞出,非但如此,隻怕王家上下也已在朝廷的監視之下。”宋青書皺眉道。

直到此時,王烈終於心悅誠服。“老夫想了整晚的事,宋少俠竟是一望即知。當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全家上下不過幾十條性命,何足掛齒?韓山童的義軍人命何止千萬,斷然不能有事!”他起身向莫聲穀躬身一禮,“壽宴之後人人避忌老夫,唯有莫大俠與宋少俠無所顧忌。先前是老夫心中有私不曾坦言相告,現下還望莫大俠不計前嫌走一趟永年白鹿莊通知韓山童。”

莫聲穀抱拳一禮,慨然道:“行俠仗義匡扶國運原是我輩份內之事,我這就動身!”想了想又擔心沿途危險對宋青書吩咐道,“青書,你留在王家等我消息!”

宋青書並不勉強要求跟隨隻起身道:“七叔一路小心!”目送著莫聲穀漏夜離開王家。相比王烈韓山童的危害於朝廷更大,之前朝廷之所以能連殺王家三人,應是王家在太原已久人麵熟悉,而莫聲穀卻並無此隱憂。況且壽宴上的事鬧得如此之大,太原與永年又相去不遠,想來便是不用莫聲穀走這一趟,韓山童都會很快知道這個消息。他想了想又對王烈言道:“韓山童一旦起事,朝廷必追究王家。不知老爺子如何打算?”

“這……”王烈沉吟不語,想是極難拿定主意。

“老爺子,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宋青書低聲道。

“如此,老夫便散盡家財投了義軍又如何?”王烈朗聲大笑,雖須發皆白然滿身豪氣又何遜當年?

宋青書起身一禮,終是折服。“老爺子豪情蓋世,實乃我輩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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