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城下之盟
“這是一個陷阱，我原來以為這陷阱是用來對付你的，實際卻變成了對付我自己。可是，於大龍為什麽自殺？他有什麽理由自殺？他布下了如此精巧的陷阱，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是為了坑殺藥菩薩和我嗎？不，絕不可能，如果他有這種思想。在於家別墅裏就可以動手了，根本不用費心費力，到地鐵檢修廠來布下戰局。他一定另有所想，另有所圖，但現在人都死了，再也不可能找到答案了。”林風說。
他和申九姑是死敵，可是現在，於家的掌權人於大龍也死了，表明於家已經全麵潰敗，不再有抵抗的能力。更可怕的是，連藥菩薩也死了，再也沒有人能夠給郭寶鵑腹中的胎兒降智，胎兒出生後變成參娃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參門大勝而歸，毫無疑義。
“你們贏了，把一切都拿走吧，包括我的性命。這一次，連若蘭都死了，還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呢？”林風深深地自責。
“也許還有最後的辦法，隻是你不肯聽。”申九姑說。
“什麽辦法？隻要能救得了若蘭，讓她重新回到我的生命裏，你要我做什麽我都毫不猶豫去做。”林風說。
金若蘭的血已經流幹，每一個彈孔就像一台抽水機，不但放幹了她的血，而且吸走了她的生命力。最後隻剩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真的嗎？你願意為了她付出一切？”申九姑問。
“沒錯。”林風立刻點頭。
“隻要你肯跟參門簽下誓約，我們就有能力讓她重生，從鬼門關上拉回來。”申九姑說。
如果放在從前，林風一定一口拒絕，絕對不會考慮。可是現在，在金若蘭的生死關口，他不敢輕易作出決定。
“你們說到做到？”他問。
“當然說到做到，我們參門的信譽在這裏，你完全可以打消一切顧慮。你簽約，她重生，一瞬間就能完成的事，不必拖泥帶水。”申九姑說。
林風緊緊抱著金若蘭，但很顯然，後者的生命已經消失得越來越遠，直至無法回來。於大龍槍裏射出的五顆子彈，足以奪走一頭大象的生命，更何況是金若蘭這樣的纖纖淑女。
林風知道，隻要答應對方的要求，就會跟於大龍、文哥那樣。把命運和幸福交到對方手上，一切未知未卜，一切全在空中。可是，這時候不答應，以後就永遠失去金若蘭了。
“你們有什麽條件？”林風問。
“你的孩子長大，托付給參門，去做參娃，餘生跟你無關，活著等於死了。”申九姑直截了當地說。
這份誓約跟於大龍簽訂的一模一樣，都是在用孩子的未來換一個家族的明天。
“我簽。”林風說。
申九姑伸出手，按在金若蘭的傷口上。她的手白裏泛黃，仿佛一棵剝去了表皮的人參。
“隻要她能活過來，我願意簽……”林風聽見自己的聲音，那聲音仿佛不是從自己嘴裏發出的，而是從心裏，一陣一陣嗚咽著，像是夜晚掠過戈壁灘的北風。
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悲傷，悲傷仿佛一條巨大的無底深淵，帶著無窮無盡的吸力，將他向更深處拖曳。
“隻要她能活過來……”他垂下頭，下巴落在金若蘭的頭頂上，“要我的命，就盡管拿去，讓她活過來，好好地活過來……”
曾經，他視申九姑為勁敵、惡徒，將參門視為邪派、魔鬼，與此相對的，他把於大龍乃至於家的每一個人都視為親人、朋友、同盟、夥伴。現在，他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人並沒有好壞、善惡之分，隻有可利用與不可利用的差別。
在利益麵前，朋友也會變成惡魔，邪派也能出現天使。
申九姑的手指慢慢變成淡紅色，正在吸收金若蘭傷口上流出的血。漸漸的，她的手越來越紅，變成怵目驚心的殷紅色。
“生命來去，如同逆旅，身體皮囊，不值一曬。唯心感召，唯吾長存，歸來歸來，長保不亡。”申九姑低聲說。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掌，金若蘭的傷口不再流血，身體似乎也有了溫度。
申九姑張開手掌，留在金若蘭體內的兩顆子彈從她掌心裏落下。
“三天，好好考慮。參門從來不會強迫別人做什麽事，一切遵從內心。你想救她，就得付出代價，這是一筆交易，我們幫你，你付出自己能夠付出的一切，如此而已。”申九姑說。
“不用考慮，現在我就要救她。我願意付出一切，一切……”林風說。
於大龍開槍、金若蘭中彈的一刹那，他的心都碎了。
這一幕粉碎了他的意誌力，再也支撐不住。
在他眼中，參門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和金若蘭已經溺水，必須依靠這根稻草活下去，即便身陷死局泥沼，也在所不惜。
“三天，考慮清楚了，再聯係我。”申九姑說。
她再次伸手，捋著金若蘭的頭發。
“這麽好的一把青絲，如果編成一條發辮，一定美麗無比，是不是？”她低聲問。
她的聲音十分動聽，仿佛具有催眠作用。
驀地，金若蘭渾身一顫，眼睛睜開，從林風懷中掙脫開來。
“我剛剛說的，你都聽到了吧？”申九姑問。
她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根本不像是死敵之間正在進行談判，而是朋友之間熱忱關心，彼此撫慰。
“大雪山需要主人，天下智者趨之若鶩，你或許有這個機會。”她又說。
“我和林風在一起，我們會……給你答案。三天，三天內，我們一定給你滿意的答案。”金若蘭說。
“是啊，你們都是智者，合而為一，將來一定能夠誕生一個天下第一的智者，他的智慧光芒一定能普照大地，震古爍今，成為天上地下亙古絕無的大人物。為了那一刻，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應該作出犧牲，對嗎？”申九姑問。
金若蘭後退一步，沉聲回答：“三天後，再聯絡。”
申九姑微笑著點頭，然後由原路飄然離去。
“你好了？你沒事了？”林風攥住了金若蘭的手。
“她給我們三天，我們就有三天時間慎重考慮。回去，回金鼎大廈去，什麽也不要理會，我們閉門深思，拿出對策來。”金若蘭說。
她已經恢複了中彈前的狀態，毫無奄奄一息的跡象。
林風從於大龍口袋裏搜到鑰匙，打開那把鐵鎖，與金若蘭離開。
大爆炸並未發生，他們已經不想去追究其原因，因為連於大龍都死了，這個詭異的計劃等於是全麵破滅，沒有產生任何效力。
金若蘭引路，兩人進入了金鼎大廈地下三層的密室。
這裏防彈、防爆、防毒、防水、防輻射，是真正的密室。
金若蘭從內部關閉暗鎖，隻要他們不想出去，外麵的人就算動用烈性炸藥，也無法破門而入。
“現在，我們隻考慮自身的利益，其它的，什麽都別管。”金若蘭坐下，眼神平靜，毫不慌張。
“我計劃答應參門的條件。”林風說。
“那麽，林家會失去一切。”金若蘭說。
他們談到結婚、生子之時，毫無年輕人應有的羞澀感，因為那已經成了談判的一部分，必須拿出置身事外的明智態度，才能冷靜對待。
“用林家的未來換你的性命，值了。”林風說。
“那也是我的未來，這場交易，不過是用我的未來換我的現在，繼續苟延殘喘下去，得到的壽命最多在六十年到八十年之間。這筆賬，似乎並沒有多少便宜可賺。”金若蘭說。
“兩個人，每個人六十年到八十年，應該這樣計算才對。”林風苦笑，“否則，你三天死，我到第四天早上為你殉葬，兩個人兩條命，一起結束。”
金若蘭倒在他懷裏時，他已經想到了“殉葬”。
如果能為金若蘭殉葬，就等於是為他所遇見的最偉大的愛情殉葬，是生命的最高升華，美好而燦爛，應該是他能想到的，最完美的人生結局。
現在，他們有機會一起活下去，命運關上一扇門的同時，又為他們打開了一扇窗。
“答應參門的後果，你想清楚了嗎？”金若蘭問。
林風搖頭：“沒有，但是，如果僅僅有一條路可走的話，那也沒有什麽可考慮的了。”
一路上，他的視線一直落在金若蘭臉上，並且深深知道，如果沒有她，自己的生命也就突然中止了，再也沒有未來。隻有“答應參門”，後續的問題才可能展開。否則的話，兩人的生命就隻剩下三天了。
“最終，我們會像於大龍、於向南、於樹、郭寶鵑那樣，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金若蘭說。
“現在失去和將來失去相比，我願意選擇後者。”林風說。
“於家就是前車之鑒，你自以為能承受這種結果嗎？”金若蘭又問。
林風搖頭：“兩種結果都不能承受，兩害相權取其輕，如果必須選擇，我會選擇後者。”
這已經是他唯一的答案，除此之外，就算有幾萬種解決方法，也無濟於事。
兩人麵對麵沉默了許久，金若蘭突然慘笑：“林風，這是個大陰謀。”
林風也笑了，眼神決絕，笑容悲戚：“沒錯，是大陰謀。我自以為……達則兼濟天下，能夠拚盡全力拯救於家，哪怕犧牲自己，卻沒想到，墜入了大陰謀裏，而且設計這個陰謀的是曾經最值得信任的於家人。”
金若蘭搖頭：“我們不能急著下結論，再各自麵壁三個小時，等到對這件事的反思都成熟了，再開口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