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案罪3·死亡劇組
刑事偵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稱:死亡劇組命案
案件編號:A51725641220110405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時間:2011.4.5
結案時間:2011.4.16
立卷單位:青陽市公安局
1
驚悚電影《死神來了》劇組拍攝完最後一個鏡頭時,大家都顯得很興奮。
導演景海琛說晚上請大家吃大餐,算是給大家擺慶功宴。大夥齊聲高喊:“導演萬歲!”
景海琛原本是省城影視藝術學院導演係的一名教授,幾年前下海,拍了幾部文藝片,一直沒有火起來。
去年他拍了一部低成本的驚悚電影《死神來了》,演員都是省城影視藝術學院話劇社的學生,講述的是一個電影劇組被死神詛咒,不斷有人神秘死亡的驚悚故事。在為期一個多月的拍攝過程中,劇組就不斷傳出有靈異事件發生。
影片殺青之際,女主演、省城影視藝術學院大一女生常薇璐忽然離奇跳樓自盡,更是令這部驚悚電影從片內到片外,都充滿了驚悚懸疑色彩。
電影未映先火,吊足了觀眾胃口。上映之後,票房大賺,被譽為去年最火的一部驚悚電影。
景海琛趁熱打鐵,又拍攝了《死神來了》第二部。
無獨有偶,就在劇組拍攝最後一個鏡頭——男主演成雲跳樓的場景時,因為吊威亞出現失誤,成雲竟然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直接從五樓樓頂“飛”了下來,當場斃命。
這亡命一跳,被眾多娛樂報紙譽為“史上最真實的死亡鏡頭”。
看到《死神來了》係列驚悚電影如此賣座,景海琛決定自己投資,自己做製片人和導演,拍攝《死神來了》第三部。
他相信這第三部,一定會比前兩部更火。
景海琛之所以對自己投資拍攝的這部驚悚電影如此有信心,除了前兩部電影餘熱尚在,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演員陣容。
在這部電影裏,他除了請到省城影視藝術學院表演專業的學生參與演出外,還請到了現正躥紅的恐怖片明星牧芝擔綱女主演。
今年27歲的牧芝,還在省城影視藝術學院念書時,就已經認識了景海琛教授。畢業後參演第一部電影,就是在景海琛的文藝片裏演女一號。後來她跟一位名導演合作,連續主演了幾部驚悚電影,受到觀眾好評,被譽為新一代驚悚片女皇。
按理說以她現在的名氣,是不可能出演一部小製作的驚悚電影的。她答應參演《死神來了》,並不是看景導的麵子“友情演出”,而是因為有把柄握在景海琛手裏。
原來在牧芝出道之初,為了能在景海琛的電影裏演女一號,曾經被景海琛“潛規則”過。後來牧芝演驚悚片成名後,便再也沒有跟景海琛合作過。
這次景海琛用超低的片酬請她出演驚悚電影《死神來了》第三部的女一號,她自然不願意。不想景海琛卻拿出一張光盤,播放給她看。
光盤裏儲存的,正是她當初被景海琛“潛規則”的高清鏡頭。
景海琛說隻要她參演這部驚悚電影,影片殺青後,他就把光盤給她,並且保證沒有複製,以後也不會再找她的麻煩。要不然,他就把這段視頻放到網上,叫她身敗名裂。
牧芝被逼無奈,隻好忍辱答應。
景海琛將《死神來了》第三部的拍攝地點選在了離省城數百裏之遙的一個偏遠小鎮——青陽市南嶽鎮。
這是一個風景優美的旅遊小鎮,鎮子後麵有一座南嶽山,山勢奇詭,林木陰森,據說大清朝的時候,曾國藩曾在此坑殺數萬太平天國士兵,山中陰氣積聚,常有靈異事件發生。
《死神來了》第三部所有的故事情節,都是在這座神秘的南嶽山中展開,詭異的環境,更是增加了影片的驚悚效果。
劇組全體人員忙碌了近兩個月,電影總算殺青了,大夥都鬆了口氣。
在片場吃了兩個月的盒飯,導演終於大發慈悲,要請全體演職人員吃大餐,大夥自然十分高興。
慶功宴上,大夥端著酒杯,一個一個輪流向導演敬酒。
景海琛來者不拒,喝得滿麵紅光。
坐在他身邊的男一號舟小揚更是像跟杯子裏的酒有仇似的,不斷地找景導碰杯敬酒。
舟小揚是省城影視藝術學院表演係的大四學生,身形高大,長相帥氣,酒量也不俗,這次能演上男一號,看來真的是對景導感激不盡呢。
麵對這熱鬧場麵,隻有一個人置身事外,坐在角落裏默默地喝著啤酒,這個人就是女一號牧芝。
現在不要說叫她上前給景海琛敬酒,哪怕是多看他一眼,她都會覺得惡心。
景海琛將她招入劇組之後,色心不死,不但經常在片場騷擾她,還隔三差五叫她到他房裏談劇本,談著談著,就把她摁倒在**,更有甚者,心血**時居然還半夜打電話叫她去外麵竹林裏“打野戰”。稍有不從,就以光盤相威脅。
牧芝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劇組裏多待,恨不能馬上從這個肮髒之地消失。
“丫頭,在想什麽呢?”
正在牧芝皺眉發呆之際,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扭頭看時,身後已站了一個人,是華叔。
華叔是這部電影的編劇,為人極其古板,一直在片場守著,導演要改動劇本上的一個字,他都要爭論半天。劇組裏人人都怕他。
他卻唯獨對牧芝態度極好,喊她的時候也不稱呼她的名字,隻是親熱地叫她“丫頭”。
有時碰上景海琛對牧芝暗施“鹹豬手”,別人懾於導演的權威假裝視而不見,生性耿直的華叔卻總會站出來替她解圍。
自小生活在單親家庭的牧芝覺得,華叔很像自己想象中的父親。
華叔拖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問:“丫頭,怎麽不去給景導敬酒呀?”
牧芝把頭一偏,賭氣似地說:“不去。”
華叔嗬嗬一笑說:“丫頭,在這個圈子裏吃飯,總還會與他碰麵的,別把臉撕破,過去給他敬一杯酒,說兩句場麵話,就過去了。”
牧芝知道華叔是為了自己好,不忍拂他好意,猶豫一下,就端了杯酒,起身朝景海琛走去。景海琛瞧見她走過來,大聲笑道:“哈,我們的大美女終於耐不住寂寞了。”
牧芝勉強一笑,說:“導演,多謝關照,我敬你一杯。”拿起酒杯與他輕輕碰了一下。
景海琛仰起脖子,很豪氣地將一杯白酒一飲而盡,然後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在她耳邊噴著酒氣小聲道:“今晚九點半,我在山後竹林等你。”
牧芝一怔,心就沉了下去。景海琛曾經用摩托車載她到山後竹林裏“談劇本”,她當然知道他今晚叫她去是什麽意思。
她恨不得把手裏的酒杯砸到他頭上。
2
這一場慶功宴,從下午四點,一直鬧到晚上八點多。
大夥都喝了不少二鍋頭,從酒店出來,感覺興猶未盡,嚷著要見識見識旅遊小鎮的夜生活,就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地逛夜市去了。
牧芝因為心中有事,無心逛街,獨自一人早早地就回了住處。
劇組並沒有住在酒店,而是駐紮在南嶽山下一幢四層高的老房子裏。
這幢房子叫做南嶽山莊,四麵高樓相連,呈“口”字形結構,中間圍著一個小天井。山莊麵南背北,前水後山,暗合“山水聚會,藏風得水”之意。
據說本是九十年代初期一位省級高官建造的私人別墅,後來這位高官因為貪汙受賄,東窗事發,在山莊裏跳樓自盡。原本是藏風得水的風水寶地,一夜之間變成了凶宅。
後來這座山莊被政府拍賣,一位煤礦礦主以低價購得。
這位礦主正好是景海琛的同學,聽說景海琛要到南嶽山拍電影,就主動提出將這幢舊別墅樓借給劇組居住。
景海琛省了一筆住宿開支,自然求之不得。
南嶽山莊其實已多年無人居住,隻有大門裏邊的小房間裏住著一位看門老頭佟伯。
牧芝回到南嶽山莊時,佟伯正穿著背心和褲衩坐在拱形大門前聽收音機。
牧芝跟佟伯打過招呼,就上樓去了。
她住在北麵三樓最中間的一間大房子裏。
按照景海琛的安排,除了導演和女一號獨住單間外,劇組其他的人,都是兩人共處一室,分散住在三樓和四樓。
牧芝回到房間,洗完澡,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夜裏九點十分。
她坐在床邊猶豫好久,景海琛約她晚上九點半到山後竹林“談劇本”,其目的可想而知。去吧,她實在不甘心再次受辱;不去吧,又有把柄握在景海琛手中,要是真的把他惹惱了,將光盤裏的內容在網上公布出來,她的星途便算是徹底葬送了。
考慮良久,最後還是決定再去見景海琛一次。
她在心裏暗下決心:一定要借這個機會,跟他作個徹底了斷!
牧芝下樓的時候,正好碰見華叔叼著煙鬥從四樓走下來。
“丫頭,出去呀?”華叔向她打招呼。
她點點頭說:“天氣太熱,出去散散步。”
她不想讓華叔看出什麽,所以撒了個謊。
華叔說:“是呢,天氣悶得很,隻怕有大雨下呢。我也想去街上透透氣。”
走出山莊大門時,忽然聽見一陣“哇哇”的聲音,牧芝轉頭看去,隻見男一號舟小揚正用手扶著門口的大石獅子,蹲在地上使勁嘔吐。
她皺皺眉頭,心想這孩子真的是喝多了。走過去遞給他一包紙巾。
舟小揚頭也沒抬地接過紙巾,擦擦嘴巴,若無其事地往大門裏走去。
從山莊向東步行約十來分鍾,有一片楠竹林,每一株楠竹都有碗口粗細,數十畝竹林連成一片,頗為壯觀。
白天的時候,有一些遊人到此觀光拍照,一到晚上,風吹竹葉,發出可疑的沙沙聲,就沒有人敢貿然靠近了。
牧芝沿著一條水泥小道向東走著,路上燈光昏暗,看不見一個行人。來到竹林邊,遠遠的就看見路旁停著一輛摩托車,她認得那是景海琛的坐騎。這輛雅馬哈本是他那位礦主同學棄置在別墅裏的,正好被景海琛派上用場,整天騎著它在片場橫衝直撞。
牧芝從停摩托車的地方走進竹林,果然看見景海琛背對著水泥小道坐在草地上,身子靠著一株楠竹。
牧芝叫了一聲“景導”,景海琛居然沒有反應。從背後走近一瞧,才知道他耳朵裏塞著耳機,頭上戴著工作時常戴的鴨舌帽,正在聽手機音樂。難怪聽不見她的叫聲。
她站在他身後,正想大聲再叫,忽然瞥見腳下的草地上**出一塊磚頭大小的石頭。
她的心猛然一跳。
她本來是抱著要跟景海琛作個徹底了斷的心思來的,但她心裏明白,景海琛是個老奸巨滑貪得無厭之人,絕不會就此輕易放過她。如果《死神來了》第三部賺了錢,他會繼續以光盤為要挾,逼她拍第四部、第五部……
等待她的,將是無邊噩夢。
要想真正徹底了斷此事,那就隻有一個辦法——讓這個可惡的男人立即死去!
這個想法倏地冒出,就再也揮之不去。
她看著地上的石頭,努力回憶著,今晚景海琛約自己到竹林裏來,並沒有旁人知道,自己一路走過來,也沒有碰見其他人。
如果景海琛死在這裏,絕不會有人懷疑到她頭上。
她酒量有限,晚餐時喝了幾杯啤酒,本已有些微醺之意,此時酒意上湧,酒壯人膽,心中殺意更濃。彎下腰去,撿起地上的石頭,高高舉起,猛然往景海琛頭頂砸去。
景海琛猝不及防,挨了這致命一擊,連哼也不哼一聲,就側著身子,軟軟地歪倒在地,再也不動彈了。
牧芝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顧不得再多看景海琛的屍體一眼,扔下石頭,轉身朝竹林外跑去。
3
牧芝奔回南嶽山莊,看門人佟伯正準備關門,兩扇厚重的大木門已合上一邊,她趕緊閃身進門,跑上樓,衝進自己房間,砰一聲關上房門,人就靠在門背後,軟癱下來。
她牙關打顫,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又驚又怕,眼淚狂湧而出。
她沒有開燈,就那樣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倚門而坐,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忽然扯起一道慘白的閃電,緊接著一聲驚天劈雷,在頭上炸響。
牧芝臉色煞白,抱緊自己雙肩,在黑暗中驚懼地戰栗起來。
雷聲過後,嘩啦一聲,瓢潑大雨就鋪天蓋地下了起來。
也不知在黑暗中呆坐了多久,她終於恍過神來,支撐著站起身,摸索著摁了一下電燈開關,倏然亮起的燈光,刺得她兩眼生疼。
她抹抹臉上的淚水,到浴室仔仔細細衝了一個澡,又把換下的衣服鞋子全都洗了,確認自己身上再也沒有留下涉足過山後竹林的痕跡,才略略放心。
牧芝看看手機,已經是夜裏十點半了,收拾心情,正要上床休息,忽然聽到風雨中傳來一陣“嗵嗵嗵”的聲音,似乎連房子都要一起震動了,側耳一聽,原來是有人在外麵使勁擂著山莊的大門。
這麽晚了,會是誰從外麵回來呢?她心生疑惑,打開房門,從走廊的木欄杆上探身下看,隻見佟伯聽到打門的聲音,光著膀子從門房裏跑出來,嘴裏一個勁地喊:“別敲別敲,來了來了。”從裏麵移開門閂,吱嘎一聲打開大門。隻聽一陣油門轟響,一輛黃色的雅馬哈箭一般從台階斜坡上竄進來,一直衝到天井中央,才熄火停下。
摩托車上的騎手個子高高的,穿著一件十分特別的火紅的雨衣,戴著頭盔,牧芝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正是景海琛嗎?
她身子晃了晃,差點一頭從欄杆上栽下來。
這、這怎麽可能?景海琛不是明明已經被我用石頭砸死了嗎?難道他根本沒死?對,肯定是我當時驚慌之下用力太輕,隻是將他打暈過去。
想到這裏,她頓覺心頭一輕,畢竟自己還不是殺人犯。
但是轉念一想,我用石頭襲擊了他,他會不會報複我呢?嗯,應該不會,當時他坐在竹林裏聽音樂,一直沒有回頭,應該不知道在背後襲擊他的人是我。雖然不必再為自己是殺人凶手的事擔心,可是隨著景海琛的“複活”,她跟他之間的恩怨仍然沒有了結,這可怎麽辦呢?
她心中一連轉了好幾個念頭,一顆剛剛放下的心,又不由得懸了起來。
她站在走廊暗影裏向下看,隻見景海琛取下頭盔掛在摩托車上,穿著雨衣戴著雨帽,走進樓梯間,噔噔噔上了三樓。
景海琛住在南麵三樓,與牧芝的房間正好隔著天井相對著。
景海琛掏出鑰匙打開門,然後又砰一聲關上房門。
屋裏很快亮起燈光,將他瘦長的身影映在拉著窗簾的窗戶上。
隻見他進屋後,先取下雨帽,脫下雨衣丟到一邊,然後彎下腰,撣了撣鞋子上的泥水,就在這時,似乎是掛在腰間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接電話。
不知是因為下雨,聲音嘈雜,還是信號不好,他說話的聲音很大,牧芝隔著天井,也能勉強聽清。
“喂……嗯,是我……是你呀?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這事非得今天晚上說清楚嗎?……見我?現在呀?好晚了呢……哦,那好吧,你等著,我馬上趕過來……”
從斷斷續續地談話內容判斷,似乎是什麽人有緊急事情要立即見他麵談。
景海琛隻得又穿起雨衣戴上雨帽,下樓走到摩托車旁邊,戴上頭盔,自己打開大門,跨上摩托車,屁股一冒煙,又衝進了屋外的雨霧夜色中。
等佟伯聽到聲音出來關門時,摩托車早已不見影兒了。
牧芝望著緩緩關上的大門正自發呆,忽然聽到頭頂有些聲音,抬頭一看,卻是男一號舟小揚也在樓上探頭觀望。
他住在四樓,正是牧芝頭頂的那間房,與劇組男二號同住。
舟小揚似乎沒有看得太清楚,見牧芝也在探頭察看,就俯下身來問:“牧芝姐,剛才是景導回來了嗎?”
牧芝點頭說是的,回來又出去了,好像有人打電話找他有急事。
舟小揚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很快將身子縮了進去。
牧芝心情複雜地回到自己房裏,一時睡意全無,就坐在**拿出手機上網玩。
屋外雨聲漸小。
她剛在QQ上跟別人玩了幾局鬥地主,就聽得天井裏傳來“砰”的一聲響。
幾秒鍾後,樓道裏忽然有人扯著嗓子喊起來:“不好了,有人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牧芝嚇了一跳,急忙奔下床,開門探身下看,隻見天井中央趴著一個人,周圍一片鮮紅的血跡。
她心中一緊,趿著拖鞋就跑下了樓。
佟伯聽到聲響也跑出來,打開了天井裏的大燈。
牧芝定睛看去,趴在血泊中的人,居然就是剛剛還跟她說過話的男一號舟小揚,不由驚得呆住。
劇組裏的其他人聽到聲響,陸陸續續跑下來。
雨還在不緊不慢地下著,天井裏濕漉漉的,眾人冒雨圍在舟小揚身邊,一時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隻有佟伯大著膽子上前,扳過舟小揚的臉看了一下,搖著頭說:“腦漿都摔出來了,沒救了。”
眾人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
人群中,忽然有個女孩捂著臉尖叫起來:“詛咒,死神的詛咒!”
眾人心裏一寒,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關於這部電影的恐怖傳說:拍《死神來了》第一部時,女一號常薇璐離奇跳樓自盡;拍第二部時,男一號成雲飛身一跳,上演最真實的死亡鏡頭;現在第三部剛剛殺青,男一號居然雨夜墜樓……
電影版的《死神來了》,居然在現實生活中真實上演。
下一個,死神會看上誰呢?
冰涼的雨水中,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錐心的寒意。
“佟伯,開門,開門!”
屋外忽然響起拍門聲,把沉默中的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佟伯急忙跑去開門,進來的是編劇華叔。
他沒有打傘,幾乎被淋成一個落湯雞。
一邊進門一邊說找了個麻將館打麻將,不成想回來的時候碰上了大雨……
話音未落,一抬頭,看見大夥都站在天井裏,地上躺著一具屍體,頓時呆住。
牧芝把事情經過跟他說了,華叔就問:“景導呢?”
牧芝說:“好像有事出去了。”
華叔環視眾人一眼,劇組裏都是一班年輕人,他算是年紀最長的。
他很快寧定下來,說:“大夥退後一點,不要移動屍體,保護好現場。”回頭對佟伯說,“快打電話報警。”
4
十多分鍾後,雨勢漸止,一輛警車呼嘯而至,停在南嶽山莊門口,從車上跳下幾名警察,為首一人是個胖子,一頂警帽戴在他頭上明顯的小了一號。
他一到場,就亮出了警官證,並自我介紹,說他姓彭,是鎮派出所所長。
彭所長先蹲下身查看了死者屍體,見屍體已經冰涼,確實早已身亡,便回頭讓幾名警察控製現場。又找劇組的人問了死者的姓名和身份,了解到劇組來青陽鎮的原因後,才開始詢問事發經過。
大家麵麵相覷,都說自己是聽到砰的一聲,出來察看時,才知道有人跳樓了。
彭所長得知死者生前與人同住四樓一室之後,掃了眾人一眼,問:“你們,誰跟他住一個房?”
“我……”正蹲在台階邊瑟瑟發抖的男二號舉了一下手,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我……”
彭所長招手叫他過來,問:“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男二號也還是一名在省城影視藝術學院念書的學生,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驚嚇,臉色蒼白,說話都有點哆嗦。
他說:“我、我今晚吃完晚飯,就到街上閑逛,一直到晚上十點才回房。我回來的時候,舟小揚已經在房間裏,正在沙發上用他的手提電腦看電影。不過我看他兩眼發直,表情木訥,與其說是在看電影,還不如說是在對著電腦屏幕發呆更貼切。我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我知道他晚上喝了不少酒,有點反常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大概到了夜裏十點半的時候,天井裏傳來摩托車的聲音,他出來看了一下,回到房間的時候,忽然說了一句:‘他回來了。’我隨口問他,誰回來了?他說景海琛。我心想,景導經常晚出夜歸,這有什麽奇怪?所以也沒往心裏去,見手提電腦裏的電影好看,便也坐下來一起看。但舟小揚卻再也坐不住,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在房間裏不停地走來走去。過了一會,他走出去,在走廊裏站了一會,忽然一聲不響地越過欄杆,從四樓跳了下去……”
“你等會。”彭所長打斷他的話說,“你是說,他是自己跳下來的,並沒有人推他,是不是?”
男二號說:“是的。”
彭所長盯著他問:“為什麽這麽肯定?”
男二號說:“我從開著的房門口正好可以看見他站立的位置呀,我就是看著他自己跳下樓的,當時我驚得呆了一下,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再說我跑出來的時候,走廊裏並沒有其他人。第一個喊‘有人跳樓’的人,就是我。”
彭所長問:“作為同處一室的室友,你知道他為什麽要跳樓自盡嗎?”
男二號搖頭說:“不知道,盡管他平時看起來有點憂鬱,但還不至於到想不開要跳樓的地步。再說他的夢想是當演員,現在拍攝的第一部電影剛剛殺青,自己都還沒有看到自己主演的作品,就這麽匆忙地跳樓自盡,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彭所長點點頭,表示讚同他的想法。男二號四下裏瞧瞧,忽然目光閃爍,心神不安地壓低聲音說:“所以我說,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死神的詛咒,他被死神詛咒了,逃也逃不掉。”
“死神?詛咒?”彭所長愣了一下。
男二號就把《死神來了》劇組被死神詛咒,接二連三出事的傳言跟他說了。
彭所長撇撇嘴道:“少跟我扯這些沒用的。這個案子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暫時隻能按自殺事件處理,等會我們叫殯儀館的車過來拉屍體。明天我把案子上報到市局,請刑偵大隊的同事再跟進一下。對了,你們劇組的人,都在這裏吧?誰是負責人?”
男二號說:“我們劇組的負責人是景導,導演景海琛。”
彭所長望著劇組的人問:“這裏哪個是他?”
男二號說:“他出去了,剛才我們已經打過他的手機,一直無人接聽。除了他,所有的人都在這裏了。”
彭所長點點頭說:“行,我記下了。等你們導演回來你告訴他,叫他明天一早到派出所說明一下情況。”
不大一會,殯儀館的靈車開了過來,舟小揚的屍體被抬上車,拉走了。彭所長也揮揮手,帶著幾名手下上了警車。
牧芝站在天井裏,呆呆地看著地上的血跡,總覺得這位彭所長把這件案子了結得簡單了些。
但到底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她自己卻也說不上來。
5
牧芝回到自己房間,已近淩晨兩點。
她躺在**,怎麽也睡不著。舟小揚墜樓身亡,一動不動趴在血泊中的場景,就像一幀高清照片,定格在她腦海裏。
她早就聽說過《死神來了》劇組被死神詛咒的傳聞,但從未放在心上,現在男一號舟小揚無緣無故跳樓自盡,血淋淋的屍體就躺在她眼前,她才驀然驚覺,這個劇組的確像是被死神詛咒過一樣,處處充滿了詭異。
還有一件事,同樣也讓她大惑不解,那就是景海琛的去向。
他深夜回來之後,接了個電話,立即又騎著摩托車出去了。
他到底去了哪裏?劇組出了這麽大的事,為什麽打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他真的不知道在竹林裏襲擊他的人是她嗎?
他還會回來嗎?
難道這個不祥的劇組,真的遭到了死神的詛咒嗎?
這次死的是男一號,下次被詛咒的將會是誰?
會是她這個女一號嗎?
她的心被一種神秘而難以言喻的恐懼緊緊懾住,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翻來覆去,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著。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驚醒,穿著睡衣起床開門,門口站著劇組的女劇務。
女劇務說景導出事了,警察在天井等著咱們,趕緊穿好衣服下樓。
牧芝的心猛然一跳,急忙換好衣服,連臉也來不及洗,就匆匆跑下樓。
劇組所有的人,除了導演景海琛和昨晚跳樓身亡的男一號舟小揚,其他人都站在了天井裏。
天井台階上站著兩名警察,其中一個胖子,正是昨晚來過的彭所長。
彭所長說你們這幫人可真不省心,昨天的案子還沒結呢,今天又逼著我起了個大早床。
原來今天早上有人到山後竹林裏鍛煉身體時,發現草叢中躺著一具屍體,於是立即報警。彭所長帶人趕到現場後發現死者為男性,口袋裏有一疊相同的名片,上麵寫著導演景海琛幾個字,於是他就想這應該是昨晚劇組裏那位不接電話的負責人了。
他立即打電話將情況報告給市局,市刑偵大隊的人很快就趕到了現場。
他現在要帶劇組的人去現場確認死者身份,並接受問詢。
牧芝的心往下一沉。
劇組的人都還沒有從昨晚舟小揚“被死神詛咒”而離奇跳樓的驚恐中恍過神來,現在聽到導演竟然也遭到噩運,不由麵麵相覷,每個人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疑與恐懼。
大家默默地來到山後竹林邊。
竹林裏已拉起紅色警戒線,許多警察在警戒線內忙碌著。
牧芝看見一輛雅馬哈摩托車停在路邊,車上掛著景海琛的火紅色的雨衣,還有藍色頭盔,都是他昨天深夜騎摩托車離開南嶽山莊時穿戴過的。
竹林裏的草叢中倒臥著一個人,一名警察正圍著他喀嚓喀嚓地拍照。
因為站在警戒線外,相距太遠,並不能看清死者樣貌。
彭所長衝著警戒線內一名臉膛黝黑的中年警察喊:“範隊,我把劇組的人全都叫來了。”
那個被稱作“範隊”的警察頭也不回地說:“讓他們在警戒線外等著,叫兩個人進來辨認一下屍體。”
“你過去。”彭所長朝昨晚跟他說過話的男二號指了指,又瞅瞅牧芝,“美女,你也過去吧。”
牧芝和男二號拉高警戒線,彎著腰鑽了進去,走到草叢裏,隻見地上躺著的男人,頭蓋骨已被砸成蓮花狀,旁邊還有一頂帶血的鴨舌帽。
牧芝的心怦怦直跳,胃裏一陣**,忍不住蹲在地上使勁嘔吐起來。
男二號臉色蒼白,眼睛再也不敢朝屍體的方向看,側過臉對警察說:“是、是他,是景導……”
範隊把他倆叫到旁邊,一邊扯下手上的白色手套一邊說:“我叫範澤天,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你們叫我範隊就行了。”
看到他倆同時點了一下頭,他又接著說,“我現在問你們,你們最後一次見到死者,是什麽時候?”
男二號搶著說:“是昨晚十點多,當時他騎著摩托車回來了一趟。”
牧芝補充說:“對,他騎著摩托車回到劇組,好像在屋裏接了個電話,似乎是什麽人有急事要見他,所以馬上又騎著摩托車出去了。我看過手機上的時間,當時應該是十點半之後的事了。”她又把自己隱約聽到的景海琛接電話時說的話,對警察說了一遍。
“你提供的線索,對我們非常有幫助。”範澤天一邊點著頭一邊說,“據咱們的痕檢人員勘察,死者係被鈍器擊碎頭骨,也就是咱們平常說的天靈蓋,而致其死亡。凶器已在屍體旁邊找到,是一塊磚頭大小的石頭。估計死者遇襲時戴著鴨舌帽,所以帽子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跡。據法醫初步推斷,死亡時間應該在昨天夜裏九點至十二點之間。我們已經谘詢過氣象局的人,昨晚的大雨是夜裏十點左右下起來的,大約在夜裏十一點半左右停雨。死者的摩托車停在路邊,走進竹林時已經脫下雨衣,這說明當時大雨已經停止。再加上你們在十點半左右見過死者,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景海琛具體死亡時間是在昨夜十一點半至十二點之間。今天早上天快亮的時候,又下過一陣大雨,凶手留在石頭上的指紋及在草地上踏過的足跡,都已經被雨水衝刷幹淨。這對我們偵破此案十分不利。”
當他說到景海琛是被那塊石頭砸死的時,牧芝身子忽然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她徹底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自己昨晚九點半的時候,在景海琛頭上砸了一下,沒有砸死他,難道兩個小時之後,在相同的地點,居然有人用相同的石頭相同的手法,將他砸死了?
範澤天瞧了她一眼,說:“根據你反應的情況來看,景海琛是昨天夜裏十點半之後離開劇組的,而他的死亡時間則在十一點半之後,這其中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從你們的住處到這片竹林,如果是騎摩托車,最多需時數分鍾。這中間的一個小時時間,景海琛是一直在這竹林裏,還是在其他什麽地方?他手機裏隻有你們後來打給他的未接電話,之前的通話記錄都已經被刪除,所以昨晚到底是誰打電話約他出來見麵,我們一時半會還查不到。你們有這方麵的線索嗎?”
牧芝和男二號同時搖頭。
男二號說:“我們隻聽說景導跟南嶽山莊的主人是同學,可是那位同學現在正在國外旅遊。除此之外,沒聽說景導在這鎮子上還有其他朋友。”
範澤天點點頭說:“嗯,這一點我們也想到了。所以警方推測,昨晚打電話約他出來的人,極有可能就是殺死他的凶手,而且這個凶手極有可能就是你們劇組的人。”
牧芝聽到這話,身子又晃了一下。
男二號摸摸後腦勺說:“可是昨晚十一點半至十二點鍾,景導遇害的這段時間裏,我們劇組的人全都在南嶽山莊接愛那位彭所長的調查,誰也不可能有作案時間呀。”
範澤天想了一下,問:“那麽昨天晚上,景海琛接聽那個神秘電話的時候,有誰不在劇組裏?”
男二號回憶了一下,說:“好像隻有華叔不在。”
範澤天又問:“昨天晚上,你們劇組回來得最晚的人是誰?”
男二號說:“也是華叔。”
牧芝說:“我記得舟小揚跳樓之後,我們正圍在天井裏束手無策時,華叔就在外麵叫門。舟小揚的手表摔爛後停在了十一點過三分這個時間點上,大約十多分鍾後華叔就回來了。那時應該是十一點十五分左右吧,誤差不會差過三五分鍾。”
範澤天向站在警戒線外麵的劇組人員看了一眼,問:“華叔是幹什麽的?哪一個是華叔?”
牧芝用手指了一下,說:“他是我們的編劇,就是年紀最大的那一個。”
範澤天說:“你去叫他過來,我有話問他。”
6
牧芝把華叔從警戒線外麵叫進來時,華叔嘴裏正叼著他的石楠木煙鬥,煙鬥裏的煙絲早已熄滅,他卻渾然不覺,仍然津津有味地抽著。華叔其實並不老,也就四十多歲年紀,隻是在這班年輕大學生中間,顯得有點鶴立雞群了。
範澤天上下打量華叔一眼,開門見山地問:“昨天晚上,你是最晚回劇組的人,是不是?”
華叔點點頭說:“是的,我回來的時候,除了導演,其他人都在天井裏。”
範澤天話鋒一轉,盯著他問:“昨晚你去了哪裏?”
華叔嗬嗬一笑說:“我這人沒有別的愛好,隻喜歡在閑暇時間摸兩把麻將。昨天我吃過晚飯回劇組洗完澡就出去了,在樓道裏還碰見牧芝這丫頭來著。當時大概是九點多鍾吧。我逛到街上,找了家麻將館,搓了兩個小時麻將,直到深夜十一點多才散場回去。”
範澤天眼裏露出懷疑的目光,看他一眼,說:“那你告訴我,你在鎮上哪家麻將館打麻將?”
華叔皺皺眉頭說:“這可就難說了。我看這裏街上麻將館挺多的,一家挨著一家,我當時也隻是隨意走進一家,並未多加留意,現在已經不記得到底去的是哪一家麻將館了。”
範澤天語氣生硬地道:“這麽說來,你是提供不出昨天晚上九點至十一點,你確實是在打麻將的確切證據囉?”
範澤天道:“我再問你一次,昨天晚上,你有沒有到過竹林?”
華叔用調侃的語氣說:“沒有。這裏是小青年談戀愛的地方,我從來沒有來過。”
範澤天點點頭,又上下瞧了他一眼,忽然盯著他腳上那雙黃皮鞋問:“你穿多大碼的鞋?”
華叔說:“我人瘦腳大,穿44碼的鞋。”
範澤天臉色微微一變,說:“把你右腳的鞋脫下來給我看看。”
華叔眼裏掠過一絲狐疑之色,但還是照著他的話去做了,彎腰脫下一隻皮鞋,遞給他。範澤天叫過旁邊一名痕檢員,要他把鞋子拿去比對一下。
範澤天掃了華叔及旁邊的牧芝一眼,說:“昨晚下過大暴雨,凶手留在現場的痕跡基本都已被雨水衝刷掉了,但是我們仍然在死者摩托車旁的泥土上提取到了一枚鞋印,經初步分析驗證,那是一隻44碼的男士皮鞋腳印。”
華叔聽到這裏,不由得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隻踩在草地上的光腳板,眼裏掠過一絲驚慌之色。不大一會,警方痕檢人員來向範澤天報告,基本可以確認,現場提取到的大碼鞋印,就是這隻黃色皮鞋留下的。範澤天目光如電,直朝華叔望過去。華叔臉色蒼白,目光閃爍,竟不敢與他對視,隻是叼著煙鬥一陣猛吸。
範澤天提醒道:“你的煙鬥裏已經沒有煙絲了?”
華叔一怔,這才注意到煙鬥已經熄火,慌忙拿下煙鬥,要往裏麵裝煙絲。範澤天已經心中有底,用已然洞察一切的口吻道:“說吧,你為什麽要殺景海琛?”
牧芝一愣,道:“範隊,你搞錯了吧?景導的死亡時間是在昨天夜裏十一點半至十二點之間,但華叔昨晚十一點十五分左右就已經回劇組了。景導被殺的時候,他正在南嶽山莊,這一點劇組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證。”
範澤天微微一笑,說:“關於這一點,凶手給我們玩了一個小小的花招。他動手殺景海琛的時候,其實仍然在下著雨,但雨勢已經漸漸減小,根據當時的天氣情況不難判斷出,再過不久雨勢就會完全停下來。所以凶手殺景海琛的時候,因為天下著雨,景海琛身上仍然穿著雨衣。但景海琛死後,凶手把他身上的雨衣脫下,掛在摩托車上,然後又將他常戴的鴨舌帽染上血跡丟在屍體邊。這樣就能給警方造成一種錯覺,讓我們覺得死者既然脫下雨衣,那被襲身亡時,肯定已經風停雨住,這樣就讓警方作出錯誤判斷,將景海琛的死亡時間向後推移了半個小時以上。剛好今天早晨又下過一陣大雨,死者身上再次被淋濕,警方一時之間差點中了凶手的圈套。”
牧芝終於明白過來,問他:“你的意思是說,凶手是在昨天夜裏十一點半大雨停止之前殺死景導的,是不是?”
華叔臉色蒼白,看看他,又扭頭看看牧芝,歎了口氣道:“好吧,我承認,那隻鞋印是我留下的,景海琛是我殺死的。”
據華叔交待,他混進劇組,為的就是要殺景海琛,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動手。
昨晚已是劇組住在南嶽山莊的最後一晚,如果還不動手,以後就再難有機會。剛好深夜裏下起大雨,可以掩蓋許多作案時留下的痕跡,所以他就深夜打電話,將景海琛約至竹林,一麵假意與他討論劇本,一麵趁其不備,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砸向他的天靈蓋。
景海琛來不及哼一聲,就倒斃在竹林草地的一攤積水中。
景海琛死時,身上還穿著雨衣,雨還在下著,但雨勢明顯已在減小,估計不出半個小時,就會風停雨住。為了給自己製造案發時不在現在的證據,他脫下景海琛的雨衣掛在摩托車上,這樣就會讓人覺得景海琛的死亡時間,是在雨停之後。
他殺人的時間大概在夜裏十點五十分左右,布置好一切,回到劇組,是十一點一刻,停雨的時間是在十一點半。如果警方認定景海琛是在雨停之後遇襲身亡,那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牧芝幾乎呆住,拉住華叔的手道:“這、這不可能呀。你跟景海琛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對他痛下殺手?”
華叔看著她,眼睛裏透出慈愛之意,柔聲說:“丫頭,如果我女兒還活著,她也會像你一樣漂亮呢。”
牧芝一怔,問:“您女兒她……?”
華叔說:“我姓常,華叔是我發表作品時用的筆名。我女兒的名字叫常薇璐。”
牧芝“呀”地叫出聲來:“常薇璐?就是拍攝《死神來了》第一部時跳樓身亡的那個女孩兒嗎?”
華叔點點頭說:“是的,就是她,當年她還隻有十九歲,正在省城影視藝術學院讀大一。她臨死之前曾給我打過電話,向我哭訴說被導演景海琛這個畜生糟蹋了。第二天早上,我就接到了女兒墜樓身亡的消息。警方作跳樓自盡處理,沒有任何人追究景海琛的責任。隻有我才知道,璐璐是被景海琛這個畜生逼死的。為了替女兒報仇,也為了不讓更多的孩子被景海琛糟蹋,我決定要親手殺死這個衣冠禽獸。為了接近他,他在網上征集《死神來了》第二部的劇本時,我就給他寫了一個劇本,但沒有被采用。直到第三部的劇本,才被他看中,我也借這個機會混進了劇組……”
範澤天臉色凝重,道:“如果這世界上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那還不亂套了嗎?”他揮揮手,說,“把他帶下去。”兩名警察聽到命令,立即上前給華叔上了手銬。
7
牧芝拿著鞋子,彎下腰去,正要給華叔穿鞋,目光落在那隻黃色的皮鞋上,某根心弦似乎被驀然觸動,人就為之一呆。
她忽然想起了昨天深夜景海琛騎著摩托車回來和出去的場景。當時天下著大雨,景海琛一直穿著那件火紅的雨衣,戴著頭盔,由始至終,她都沒有看見過他的臉。她隻是憑他的摩托車、他的雨衣及他的身形,理所當然地將那個人認為是景海琛。
她清楚地記得,當景海琛跨上摩托車時,她看到了雨衣下露出的皮鞋,那正是一雙黃色的皮鞋。
她想到了華叔平時對她如父親般的關愛,也想起了華叔剛剛看她時的慈祥目光,她心中一動,驀然明白過來。
“等一等。”她站起身,對範澤天道,“範隊,你不要為難華叔,其實殺死景海琛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範澤天一怔,盯著她問:“是你?”
牧芝點點頭,就把自己被逼加入這個劇組和昨晚在竹林裏用石頭襲擊景海琛的經過,都說了。然後她又接著說:“自從我加入這個劇組以來,華叔就像父親一樣默默地關心我,每當我遭到景海琛的騷擾時,他總會想辦法替我解圍。如果我猜測得不錯,昨晚我的反常舉動引起了華叔的注意,所以他跟蹤我到竹林,看到了我用石頭砸死景海琛的經過。為了替我脫罪,他拿了景海琛的鑰匙,打開摩托車車尾箱,拿出了景海琛的雨衣,在大雨中扮做景海琛回了一次劇組,為的就是要將景海琛的死亡時間,從晚上九點半往後推,隻有這樣,我才會有案發時不在場的證明,才能讓我跟這樁殺人案撇清關係。現在警方在案發現場發現了他的腳印,他為了不連累我,所以隻好自己承認自己就是殺人凶手。”
“不,不是這樣,景海琛是我殺的,真的是我殺的。”
華叔衝著範澤天大喊起來。
範澤天看看他,又看看牧芝,並不說話。
華叔眼圈發紅,對牧芝柔聲道:“丫頭,謝謝你,你真的不必這樣,不必為我頂罪。人是我殺的,隻要能除掉景海琛這個畜生,我就是死,也值得了……丫頭,好好演戲,你的前途遠大著呢……”
這時一名警察跑步過來向範澤天報告說,南嶽山莊對麵一間新建的別墅圍牆上裝有監控攝像頭,可以拍到南嶽山莊前麵十字路口的場景。
警方調看了昨晚的視頻資料,看到晚上十點三十二分和十點四十分時,有一個雨衣人騎著摩托車經過十字路口進出南嶽山莊。相為相距較遠,視頻拍得比較模糊,但經過技術處理後,可以看清楚騎手當時露在雨衣下擺外麵的確實是一雙大碼的黃色皮鞋。
他知道,死者景海琛穿的是一雙黑色皮鞋。
這麽說來,昨天深夜騎著摩托車回到劇組然後又立即離開的人,並不是景海琛,而是華叔。
牧芝道:“我沒有騙你們,景海琛真的是我殺的,華叔是無辜的。”
華叔跺足歎息道:“丫頭,你好傻呀,為什麽要承認自己是殺人凶手?為了那個畜生毀了自己的前途和一生,值得嗎?就讓我這個失職的父親來承擔一切不是更好嗎?”
牧芝撲通一聲跪在他跟前,流著眼淚道:“謝謝您華叔,我真的不能那樣做,如果我不說出真相,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範澤天歎口氣說:“現在我隻有一個問題還不明白。據我們調查,昨天深夜‘景海琛’回劇組房間之後,曾接到一個電話,‘景海琛’講電話的聲音還挺大的,劇組裏有好幾個人都聽見了,那確實是景海琛的聲音。如果那個景海琛真的是華叔你假扮的,那你到底是怎樣模仿他的聲音打電話的?難道你會口技不成?”
華叔說:“我不會口技,我與景海琛的身形差不多,但聲音差別很大,想模仿也模仿不來。不過我對景海琛作過一些調查,知道他當導演之前曾客串演員拍過幾部不入流的電影,其中剛好有一段他與別人通電話的情節。我昨晚隻不過是從網上搜到那部電影,把他在電影裏跟別人通電話的那一段情節,放大聲音之後,在我的上網本裏播放了一遍。”
範澤天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揮揮手,對旁邊的兩名警察說:“把他們兩個都帶回局裏調查。”
8
就在兩名警察帶著牧芝和華叔即將走出警戒線之際,範澤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連忙叫道:“等一等。”
牧芝和華叔止住腳步,回轉身看著他。範澤天快步追上來,問牧芝道:“你動手殺景海琛時,一共用石頭砸了他多少下?”
牧芝說:“隻砸了一下,他就倒在地上不動了。”
範澤天又問華叔:“在這之後,你有沒有再拿石頭砸景海琛的頭?”
華叔搖頭說:“沒有,我躲在暗處,看見牧芝砸死景海琛,等她跑出竹林,我才上前查看。這時景海琛的頭已被砸爛,早已斷氣。”
牧芝道:“範隊,請你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話,請你不要再為難華叔,景海琛真的是我殺死的,所有罪過由我一人承擔。”
範澤天皺起眉頭道:“我正是因為相信你們說的是真話,所以才會覺得這件案子另有蹊蹺。據法醫檢查,死者景海琛的頭蓋骨已被砸得粉碎,而且從創口形狀來判斷,景海琛的頭上絕不隻被石頭砸中一下,至少有四五下之多。再說你一介弱質女流,如果一下就能砸出這樣的‘效果’來,那我隻能說你是天生神力。”
範澤天想了想,又問她:“你剛才說,昨晚九點半左右,你來到竹林赴約,看見景海琛坐在草地上,倚靠著一株大楠竹,耳朵裏塞著耳塞,正在聽音樂,是不是?那麽你有沒有看到他的臉?”
牧芝搖頭說:“沒有,他一直背對著我。”
範澤天又問她走近景海琛時,有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
牧芝搖頭說沒有,但想了一下,又說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帽子。他這頂鴨舌帽,本來隻有在片場工作時才戴,下班後從來沒有戴過。所以當她在竹林裏看到他戴著鴨舌帽坐在那裏時,還愣了一下。
範澤天說:“這就對了,景海琛頭頂致命傷,絕不是你一個姑娘家一下就能砸出來的,他的頭也不止被人砸過一下。”
牧芝立即明白過來,說:“你的意思是說,在我之前,已經有人把他的頭砸爛,隻是因為凶手把流出的血跡擦幹淨,而且給他戴上帽子蓋住了頭頂,所以我沒有察覺出來,是吧?”
範澤天點頭說是的。
據他推斷,在牧芝動手拿石頭砸向景海琛之前,景海琛就已經被人用同一塊石頭砸死了。隻是凶手將景海琛的屍體做了偽裝,讓他麵向竹林深處坐靠在一株楠竹上,這樣任何人從竹林外麵走進來,看到景海琛的背影,都絕不會想到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他把在警戒線外給劇組其他人錄口供的一名手下叫過來問,外麵那些人,在昨天晚飯後至九點半之間這段時間,有人單獨行動過嗎?
那名警察報告說沒有。
劇組那些人吃過晚飯,都三五成群地結伴去街上閑逛或者買紀念品,每個人都有同伴可以證明,都是逛到夜裏九點半之後才回南嶽山莊。
整個劇組裏,晚飯後單獨離開的隻有四個人,導演景海琛、編劇華叔、女一號牧芝,第四個是男一號舟小揚。
範澤天已經聽彭所長說了劇組昨晚有個男一號跳樓的事,就問:“這個舟小揚,就是昨晚跳樓的人嗎?”
牧芝點頭說:“是的。”想了一下,又說,“我昨晚去竹林之前,曾在山莊大門口碰見他,當時他似乎喝多了,正蹲在地上使勁嘔吐。”
範澤天問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牧芝說他身高超過一米八五,身體強壯,據說練過跆拳道。他又是一個性情憂鬱的人,平時除了跟導演談工作,很少主動跟其他人說話。
範澤天又問他昨晚有沒有什麽奇怪的舉動?
牧芝想了想,搖頭說沒有。
一旁的男二號忽然舉了一下手說:“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奇怪舉動。”
見範澤天正用鼓勵的目光看著他,他便接下去說,“昨天吃晚飯,當牧芝姐給景導敬過酒之後,舟小揚曾借景導的手機打過電話。他說自己的手機沒電了。但是後來我回房間的時候,看見他的手機放在電腦旁邊,裏麵顯示還有兩格兩池。”
牧芝一怔,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範澤天說:“原因其實很簡單,隻因為他也對景海琛懷有殺機。”
舟小揚想殺死景海琛,卻一直找不到下手良機。
昨天晚宴上,他偷聽到了景海琛約牧芝晚上九點半到竹林見麵的悄悄話。
他自然隱約了解牧芝與景海琛之間的關係,他覺得既能殺死景海琛,又能嫁禍別人保全自己的良機到了。
他悄悄把景海琛手機時間調快了十幾二十分鍾,使得景海琛到達竹林時,比與牧芝約定的時間早了許多。
就在這個時間差裏,他來到竹林,用一塊石頭狠狠地砸死了景海琛,然後又從摩托車裏拿出景海琛的帽子給他戴上,借以掩蓋他被砸爛的頭頂,又把他的屍體背對著外麵的小路靠在竹子上。
這樣一來,牧芝九點半來赴約時,發現他已經死了,鑒於她與景海琛之間的關係,警方一定會將她列為第一嫌疑犯,絕不會懷疑到舟小揚身上。
牧芝昨夜出門時,正好碰見舟小揚從竹林回來。
舟小揚扶著大門口的石獅子嘔吐,有可能是晚上喝多了酒,更可能是他自己都對自己親手製造的血腥場景感到惡心反胃。
但是讓舟小揚沒有想到的是,看起來似乎弱不禁風的美女明星牧芝,竟也會對景海琛動殺機,居然會用他扔掉的石頭再在景海琛頭上砸一下,後麵華叔為了牧芝所做的事,就更是在他的計劃之外了。
昨天深夜,舟小揚看見“景海琛”騎著摩托車回到劇組,以為他真的又活過來了,既覺得萬分奇怪,也立即感覺到自己處境不妙,走投無路之下,隻好跳樓自盡,以求解脫。
但牧芝卻對範澤天的推理產生了懷疑:“景海琛選中舟小揚做這部驚悚電影的男一號,他應該對景海琛心懷感激才對,為什麽會對他動殺機呢?”
範澤天說:“對於這個問題,咱們也許該去請教彭所長。據我所知,他的人已經對昨晚跳樓身亡的舟小揚作過了一些調查。”
他把彭所長叫了過來,跟他把情況說了。
彭所長說:“我的人今天上午確實對舟小揚作了一些調查,剛剛已經打電話向我匯報過了。舟小揚是省城影視藝術學院大四學生,他曾經在學校有一個戀人,名叫成雲。當然,舟小揚是一名同性戀者。”
牧芝差點叫出聲來:“成雲?那不是《死神來了》第二部中因為道具失誤而墜樓身亡的男一號嗎?”
範澤天舒了口氣,作最後的“總結發言”,說:“當然,舟小揚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以上這些,都是基於警方目前所掌握的證據而作出的合理推測,是否成立,尚需詳盡調查。”
他看了牧芝和華叔一眼,“無論如何,還得請你們兩位回局裏配合咱們的調查。”
他說話的語氣,已比先前柔和許多。
“好的。”
牧芝與華叔同時點頭。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絲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