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大案
1
範澤天三十歲時,已經是咱們市局刑偵大隊一名老刑警了。
這天早上,剛破了一件凶殺大案、被領導破例放了一個星期大假的他,收拾好一箱行李,正準備前往張家界旅遊度假,還沒跨出門檻,腰裏的手機就響了,一接聽,原來是局裏有緊急任務。
他二話沒說,扔下行李,開著車,就往市局急急地趕去。
來到局辦公室,今年已五十掛零的局長張懷山正坐在辦公桌前,濃眉緊皺,嘴裏咬著半截香煙屁股,麵前放著一封拆開了的信。
範澤天一跑進來,就被滿屋的煙味熏得皺了一下眉頭。
他心裏一咯噔,知道一定出大事了,否則局長不會跟香煙過不去。
果然,見他進來了,張局長什麽話也沒說,就把麵前那封信推給了他。
他急忙接過一看,隻見信上寫著:
尊敬的市領導:
您好!
在此,我要向你們舉報一件事關四十餘人生死的特大案件,希望能夠引起你們的重視。
今年7月13日,市青陽礦冶總廠下屬的青陽煤礦發生嚴重塌方事故,至少有四十多名礦工被活埋在礦井下。事發之後,礦主——青陽市礦冶總廠廠長於榮宗害怕消息傳出事情鬧大驚動有關領導追究他的責任從而導致青陽煤礦這棵“搖錢樹”被查封,非但不積極想辦法營救尚有生還希望的井下礦工,反而填井平礦,打掃現場,封鎖消息,製造假象,瞞報事故真相。其行為不但嚴重違紀違法,而且已經達到了人神共憤天理不容的地步。由於大部分知情礦工及死難家屬受礦主威脅,敢怒而不敢言,所以此事外人知之甚少。
為不使事故責任人逍遙法外,為還死難礦工家屬一個公道,特此寫信向你們舉報,望重視,請徹查。
青陽市一民女
8月5日
範澤天看完這封信,拳頭“砰”的一聲重重地擊在桌子上,茶杯“叮當”一下被震得跳起來。
他咬牙道:“如此利欲熏心草菅人命,那還了得!”
張懷山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將手中的煙屁股狠狠地按在了煙灰缸裏,吐出最後一口煙圈說:“市領導接到這封信後,十分重視信中所反應的情況,今早七點半姚副市長就把我叫去,把這封信轉交給我,叫我一定要及時妥善處理。我已打電話到當地派出所,跟他們所長蔣大軍談過。他說他們確實接到過類似的舉報電話,而且他也親自去礦上查過,根本沒有此事,純屬誣告。你的看法呢?”
範澤天眉頭微皺,思索著說:“近年來全國各地煤礦事故屢有發生,礦主為一己之私利而封鎖消息,瞞報事故真相的事已不少見。我想礦主既然有意瞞報,一定已將表麵功夫做到了家,明裏調查自然難有結果。”
張懷山看著他,問:“你的意思是說……”
“我看此案隻宜暗訪,不宜明查。”
張懷山點點頭,又掏出一支煙,一邊點燃一邊說:“你的看法我讚成。當然,也不能排除有人寫信誣告的可能性。情況到底是真是假,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要徹查之後,方見分曉。你看這件案子交給誰去辦最合適呢?”
範澤天挺挺胸脯說:“張局,我年輕時曾在煤礦打過工,對這一行比較熟悉。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再說現在局裏現在分來的那些年輕人個個細皮嫩肉的,也不是下井挖煤的料。”
張懷山也笑了,說:“可你正休假呢。”
範澤天笑著說:“幹脆把這件案子破了之後,你再給我補一個月長假,讓我玩個痛快。”
張懷山將手中的大半截香煙撳在煙灰缸裏,拍拍他的肩膀說:“行,沒問題,等你辦好這個案子,我立馬放你一個月大假。哎,對了,當地派出所所長蔣大軍是我的老部下,你下去先找到他通個氣,再開展工作,這樣對你查案有利。”
範澤天用力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局長,等我的好消息吧。”
2
青陽礦冶總廠是青陽市最大的民營企業之一,廠長於榮宗不但是青陽市優秀企業家,而且還是市政協委員。
青陽煤礦現有礦工及管理人員500餘名,是青陽市最大的露天礦場。
由於開山采礦挖煤勞動強度非常大,礦工們一般很難幹長久,所以礦場上的礦工流動量也非常大,這就迫使礦主不得不經常在礦場門口貼出招工廣告。
這不,這一天大早,青陽煤礦的礦場門口就貼出了一張招工廣告,說是要新招礦工50名,要求男性,身體好,能吃苦耐勞,包吃包住月薪3000—6000元。
這年頭,真是插起招兵旗,就有吃糧人。
招工廣告貼出不足半天時間,便招滿了50名礦工。
範澤天便是其中一個。
辦好了招工手續,範澤天便和其他新礦工一起被領進了礦場。
礦場背靠著拔地而起氣勢磅礴的青陽山,山腰露著兩口黑魆魆的礦井,礦工們拖著煤車在礦井裏進進出出,礦場上機器轟鳴人聲鼎沸,一副熱火朝天的場麵。
距礦場幾百米遠的地方有一排工棚,工棚被隔成一小間一小間,是礦工們的宿舍。
離工棚不遠,有一間平房,是礦場高級管理人員辦公和住宿的地方。
一間工棚隻有六七平方米,放著一架上下兩層的鐵架床,每間房住兩個人。
與範澤天共住一室的是一個瘦瘦的中年漢子,叫何振飛,是本地人。
他倆剛放下行李鋪好床,礦工隊長便大呼小叫地跑過來催他們這些新來的礦工趕快去幹活兒,說是廠長馬上就要來礦場檢查工作了。
新來的礦工們不敢怠慢,馬上換好工作服,戴上裝有礦燈的安全帽,來到礦井口,聽候隊長調配。
有的被分配到井裏去挖煤,有的被分配到井裏打樁,範澤天與何振飛兩個人被分配去拉煤車。
範澤天拉了一輛煤車向礦井深處走去。
礦井挖得很低,隻有半人多高,人在裏麵行走,必須手腳朝地才能進去。
礦井兩邊打著木樁,上麵橫著厚厚的木板,架著上麵的泥土。
礦井很窄,剛好能容兩輛煤車通過,一輛進來一輛出去。
由於排水係統不完善,礦井下麵十分潮濕,而且通風透光條件也不好,井下空氣十分憋悶,光線黑暗,雖然有頭頂的礦燈照路,但範澤天還是摔了兩個大跟頭才跌跌撞撞地把裏麵的情況摸清楚。
他心裏暗暗吃驚,在這樣的環境下幹活兒,死神如影隨形,怎麽能不出事故呢?
礦井有近兩百米深,範澤天將煤車拖進去之後,挖煤的礦工很快便將煤車裝滿,他便開始拖著煤車往回走。
一車濕淋淋的原煤有兩百多斤重,加上腳下的路又泥濘難行,範澤天基本上是趴在地上手腳並用地向前爬行。
等到第一車煤拉出來時,他已累得筋疲力盡,渾身上下滿是泥水,臉上也沾了厚厚的一層黑煤。
拉著第三車原煤走到半路上時,範澤天前麵一個五十來歲的老礦工摔了一跤,煤車不住地向後滑著。
範澤天眼疾手快,急忙伸出一隻手抵住了煤車,老礦工這才有機會從地上爬起來,回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拉著車繼續前進。
出到井口,範澤天看見有一輛漂亮的小轎車從礦場大門口緩緩駛了進來,在礦場上那棟管理員辦公的平房前停下,從車裏走出一位白白胖胖、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平房裏立即湧出一幫人迎住了他。
他們一齊向著礦井這邊走來。
走近了,範澤天才看清楚,那中年男子西裝革履氣宇軒昂,嘴裏叼著“大中華”,不時朝著正在礦場上揮汗勞作的礦工們指指點點。
他左邊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正陪著笑臉向他說著什麽。
中年男子的右手臂挽著一位二十來歲、身著短衣長裙的漂亮女郎。
範澤天止不住心中好奇,趕上前麵那名老礦工,悄悄地問:“大叔,那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是誰呀?前呼後擁的,這麽威風。”
老礦工撇撇嘴巴說:“除了老板,還有誰有這麽大氣派呢?”
範澤天“哦”了一聲,這才明白原來是廠長於榮宗來檢查工作了。
老礦工繼續說:“於老板平時不輕易上山的,礦場的事一般都交給秦主管管理——就是他左邊那個男人,他叫秦暴,是這兒的主管。整天對著礦工凶巴巴的,一見了老板就變成了哈巴狗。”
“挽著於老板胳膊的那個女人又是誰呢?”
“她叫汪倩娜,聽說是個大學畢業生,名義上是於老板的助理,實際上是他的‘小蜜’。她才來礦場十幾天,但於老板十分信任她,原來礦場由秦主管一個人說了算,現在由她和秦主管兩人管理。汪助理是老板身邊的紅人,權力比秦主管還要大呢。”
兩人正說著,一旁監工的隊長跑上來踹了他們一腳,喝罵道:“他媽的,看見老板來了還偷懶,是不是不想幹了?”兩人急忙拖著煤車鑽進了礦井。
過了一會兒,聽不見隊長的聲音了,範澤天才放慢腳步,問前麵的老礦工道:“大叔,你在這兒幹了不少時間了吧?”
老礦工回答說:“幹了兩年多,算是老礦工了吧。哎,你是新來的吧?叫啥名?多大了?為啥到這地方來打工呢?”
範澤天說:“我是新來的,我姓範,叫範澤天。今年快三十歲了,家裏窮,還沒娶上媳婦,所以到礦場來打工,想掙點錢回家討老婆。”
老礦工停住腳步,回頭看他一眼,說:“真巧,我也姓範,咱們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子呢。我有個兒子,跟你一樣年紀,也在這礦場打工,可惜……”說到這裏,他歎息一聲,失神的眼睛裏掠過一絲淒涼的神色。
範澤天心中大奇,忙問:“可惜怎麽了?”
“可惜、可惜他……”範老漢剛說到這兒,範澤天的煤車便“砰”的一聲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腳,背後有人叫道:“磨蹭什麽,快走快走!”
範澤天回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後麵的人是與他同居一室的室友何振飛。
他無奈,隻好止住話頭,加快腳步,拖著煤車向前走去。
外麵有隊長監工,井下又有何振飛在後麵不住地催促,這一天直到傍晚收工,範澤天也沒再找到與範老漢說話的機會。
吃過晚飯,隊長跑來說秦主管說了,今天廠長下來檢查工作,對礦工們幹活兒的速度十分不滿,為了趕上進度,今後每天晚飯後都必須加班兩個小時。加班完畢,每人發一包快餐麵。礦工們隻好又強打精神加班幹活兒。
一直到夜裏十點多,才加班完畢。
礦工們回到各自的宿舍,誰都累得骨頭散架,連澡也顧不上洗,就一身泥一身汗地倒床便睡。
範澤天卻怎麽也睡不著,他沒有忘記領導交給他的偵察任務,更沒忘記自己潛入礦場的目的。但是經過他對礦場的初步觀察,一切平靜如常,看不出任何可疑之處。
難道是舉報信上提供的情況有假?
還是狐狸將自己的尾巴夾得太緊讓人看不出破綻呢?
這個案子,又該從什麽地方著手調查呢?
他輾轉反側,苦苦思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已經很深了,他仍然沒有半點睡意。
正在這時,他忽然隱隱約約聽到一陣哭泣聲,聲音淒涼而恐怖。
他不禁悚然一驚,三更半夜,是什麽人在外麵傷心哭泣呢?
他悄悄爬起床,走出工棚,欲探個究竟。
外麵月色朦朧,萬籟俱寂,哭泣聲聽得更加清晰了。
他屏息凝神,躡手躡腳地朝工棚後麵哭泣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工棚後麵不遠處,有一片小小的樹林。
樹林裏跪著一個人,麵前插著一炷香。
香火明滅,那人的哭聲更大更傷心了,並且邊哭邊悲憤地抽噎著說:“我的狗兒,你死得好慘呀!爹沒用,沒辦法救你,沒辦法為你報仇,你不要怪爹,要怪就去怪那遭天殺的於老板吧……”
範澤天不由得心下大奇,輕輕走過去,走到距那人七八步遠時,終於看清了他的相貌。
他大吃一驚,不由得失聲叫道:“範大叔,是你?”
原來這個人正是白天跟他說過話的範老漢。
範老漢猛然一驚,見有人來了,連忙踩滅地上的香火,連眼淚也來不及擦幹,站起身便走。
範澤天覺得事有蹊蹺,連忙追上他,說:“範大叔,你不認識我了?我是範澤天。”
範老漢仍然頭也不回地說:“我認識你,兄弟,你就當什麽也沒看到,快回去睡覺吧。”
範澤天說:“可是我什麽都看到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兒子他到底怎麽了?”
範老漢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半晌才搖著頭說:“兄弟,這件事與你無關。我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你不要再問了,快走吧。”
範澤天從他的神色中似乎明白了什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範大叔,你告訴我,是不是上個月這兒發生了塌方事故?是不是你兒子被活埋在了礦井下麵?是不是於老板威脅過你,叫你什麽也不要說出來?”
範老漢愣了一下,忽然蹲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範澤天扶起他大聲道:“快告訴我,是不是這樣?”
範老漢抬起那張老淚縱橫的臉,看了看他,忽然目光黯了下來,嘴唇顫抖著,正要開口說話,忽然一束強烈的手電燈光射過來,一個聲音大喝道:“喂,你們兩個,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想幹什麽?是不是想偷東西?”
範澤天一驚,抬頭一看,來者居然是礦場主管秦暴。
範老漢臉色一變,惶恐地說:“主、主管,我、我……出來撒尿……”說著,一邊拭著臉上的淚花一邊低垂著頭急匆匆走開了。
秦暴用手電光直射範澤天的雙眼:“你呢?”
範澤天猶豫一下,說:“天太熱,我、我半夜睡不著,想出來走走……”
秦暴用手電光在他臉上掃來掃去,說:“你是不是叫範澤天?從明天開始,你不用幹活兒了,你被解雇了。”
範澤天大吃一驚:“為什麽?”
秦暴瞪著他道:“看你獐頭鼠目的樣子,一定不是什麽好人,留在這裏隻會給我添麻煩,所以……”
“等一等!”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從黑暗中走來一個人,一個女人,短衣長裙,秀發披肩,亭亭玉立,窈窕動人,原來是廠長助理汪倩娜。
她走到秦暴跟前,柳眉微皺,看著他說:“秦主管,你這樣做未免有失草率。我今天白天觀察過,他幹活兒十分賣力,你怎麽能隨隨便便開除一個這麽好的員工呢?我看今天的事就算了吧。”
“哼!”秦暴臉色發白,十分難看,看了她一眼,又瞪了範澤天一眼,關了手電筒,悻悻而去。
汪倩娜看著範澤天,忽然微微一笑,低聲說:“礦場裏危機四伏,你千萬要小心行事!”
範澤天一怔,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對他說這樣一句話,剛想說什麽,她卻已嫣然一笑,轉身走了。
他也隻好帶著滿腹疑團回房睡覺。
剛到門口,卻看見同宿舍的何振飛正趴在窗戶上向外張望著。
他一跨進門,他卻又快速地溜到**,假裝睡著了。
他皺皺眉頭,沒有多想,便上床睡覺了。
3
第二天,範澤天仍舊被隊長分配去拉煤車。
不過奇怪的是,他在礦井裏來回拉了好幾趟,也沒有看見範老漢。
他以為範老漢被隊長派到別處幹活兒去了,也沒往心裏去,隻想著再見到他時,一定要向他問個清楚明白。
他知道,也許這個案子的突破口就在範老漢身上呢。
可是,一直到晚上吃飯時,仍然沒有見到範老漢的身影。
他這才似乎意識到什麽,暗覺不妙起來。
晚上,半夜時分,等到下鋪的何振飛睡著了,他又跳下床鋪,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去昨晚的那片樹林裏看了看,可是樹林裏卻空無一人。
範老漢就像蒸發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他心裏升起一種不祥之兆,暗暗責怪自己,也許是自己昨晚的魯莽與衝動害了範老漢。如此一來,自己唯一的線索就斷掉了。
他正在樹林外麵思索著,徘徊著,偶然間一抬頭,忽然看見一條人影從不遠處的管理員宿舍後門口閃出來,四下張望一番之後,便快步向礦井那邊跑去。
他怔了一下,這個人是誰呢?這麽晚了,去礦井那邊幹什麽呢?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忙悄悄地跟上去。
月色清明,他的腳步很快便跟近了那個人,從背影看去,那人應該是廠長助理汪倩娜。
隻見她快步來到山腳下,繞過正在開采之中的兩口礦井,來到大山的另一側,在一處雜草叢生的山坡上停下來,回頭看看身後有沒有人跟蹤。
範澤天急忙將身子閃到一塊石頭後麵,同時也看清楚了她的臉,的確就是汪倩娜。
汪倩娜確認四下無人之後,忽然扒開山坡上的一叢雜草,露出了一個黑魆魆的山洞。
她穿上一套礦工們的工作服,戴上安全帽,打開頭頂的礦燈,躬著腰走進山洞,再回身合上洞口的雜草。
範澤天不禁大吃一驚,沒有料到這裏竟有一個這麽隱密的山洞,更猜不透汪倩娜半夜三更到這裏來幹什麽。
他快步跟上去,也鑽進了山洞。
他鑽進來才發現這裏並非是一個山洞,而是一口礦井,井壁已長出青苔,兩邊的木樁及頭頂的木板已經開始腐朽,顯然是一口已經廢棄多年的舊礦井。
汪倩娜到這口舊礦井裏來幹什麽呢?
她並沒有警覺到身後幾十米遠處有人跟蹤,仍舊開著礦燈向前走。
這口舊礦井大約有兩百米深,礦井的盡頭有鐵鍬、籮筐等挖土挑土的工具。
汪倩娜走到盡頭之後,就拿起鐵鍬挖起土來。
再看礦井盡頭的兩邊,有二十餘米遠是新土,顯然這最後一段是最近才被她挖通的,看來她已經在這裏悄悄挖土好長一段時間了。
範澤天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
他躲在黑暗的礦井中觀察了一個多小時,見汪倩娜除了揮鍬挖土之外,再無其他可疑舉動,便悄悄從礦井中退了出來。
以後的幾個晚上,他通過跟蹤觀察發現,汪倩娜每天晚上十二點鍾之後,都要去那口秘密的舊礦井中挖土,一直挖到殘月西沉天色微明時才回房休息。
舊礦井又被她向前挖進了好幾米遠。
第五天晚上,半夜時分,範澤天照例又悄悄來到那口舊礦井中觀察汪倩娜的舉動。
剛在礦井中摸黑走了一百多米遠,便聽見裏麵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
他不禁大吃一驚,以往汪倩娜都是一個人悄悄地進來,今晚井下怎麽會有其他人呢?
他急忙加快腳步,走到距盡頭隻有幾十米遠的地方潛伏下來,側耳聽著裏麵的說話聲。隻聽汪倩娜憤怒地說:“你好卑鄙,竟然偷偷跟蹤我。”
“跟蹤你又怎麽樣?你若未做虧心事,又何必這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呢?”
令範澤天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說這句話的竟是秦暴的聲音。
汪倩娜大聲說:“姓秦的,你別含血噴人。你說,我做什麽虧心事了?”
秦暴嘿嘿冷笑兩聲,說:“好,既然你沒有做虧心事,那我也不多說了,明天一早我就給老板打電話。”
“你……”汪倩娜的聲音明顯低了下去,“你想怎麽樣?”
黑暗中,隻聽秦暴發出一串奸笑,說:“小美人,我的要求十分簡單,隻要你滿足我一次,我就當今晚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你……做夢!”
“別拒絕得這麽快。我不知道你三更半夜跑到這舊礦井裏挖土有什麽企圖,但我相信老板若知道了,一定會將這件事調查得清清楚楚,你信不信?”
汪倩娜沉默了,半晌,才無可奈何地說:“……好吧,我答應你……”
秦暴得意地發出一串不懷好意的**笑聲,接下來,便是一陣汪倩娜的掙紮聲和秦暴發出的窸窸窣窣不堪入耳的聲音……
範澤天終於忍無可忍,迅速從地上抓起一把濕泥,將自己抹了一個大花臉,然後閃電般衝出去,照著正光著上身野狗一樣撲在汪倩娜身上的秦暴的屁股重重地蹬了一腳。
秦暴“咕嚕”一聲,像冬瓜一樣滾到了地上。
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回頭一看眼前多了一個滿臉泥水不明身份的大漢,不由得又驚又怒:“媽的,你是什麽人?敢來壞老子的好事!”說罷,便向範澤天衝過來,舉拳便打。他身材魁梧拳大力沉,若被他擊中,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範澤天等他的拳頭伸到半路之時,忽然低頭閃過他的拳頭,同時右膝插入他**,雙手抱住他的大腿,一個漂亮的“抱腿頂摔”動作,便將對方從地上扛起來,在原地轉了一圈,便將他重重地扔在地上。
秦暴被摔得眼冒金星七葷八素,剛欲爬起,背上又被範澤天重重地踩上了一隻腳。
他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沒能從他腳下爬起來,隻好拍地求饒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範澤天道:“今天暫且饒你一命,下次若敢再欺侮這位汪小姐和其他礦工,我一定取你狗命!滾吧!”
他一抬腳,秦暴鬆了口氣,連滾帶爬地跑出礦井。
範澤天看看汪倩娜,見她除了上衣被撕破,並無大礙,便脫了一件上衣給她披上,也不多說話,便扭頭向外麵走去。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吃午飯時,他忽然發現自己那從來沒進過油水的飯碗裏多了許多菜,還有一些魚和雞肉,正暗自奇怪時,廠長助理汪倩娜端著飯碗在他對麵坐了下來,朝他眨眨眼睛輕輕地說:“多謝你昨晚救了我。”
範澤天不禁一怔,不明白她為何認出了自己。隻見她嫣然一笑,說:“你忘了,你脫給我的上衣口袋裏有你的身份證。”
範澤天這才恍然大悟。
吃完飯,汪倩娜起身離去時,忽然將一張小紙條從桌下快速地塞到了他手裏。
他拿起一看,隻見上麵寫著:有人要殺你,千萬小心!
他不由得大吃一驚,抬頭一看,隻見汪倩娜已經走遠了。
4
又過了幾天,隊長忽然給範澤天調換了工作,叫他去井下挖煤。
他到達井下時,發現室友何振飛也被分配來挖煤了。
何振飛的身體本來就十分消瘦,經曆了這段辛苦的礦工生活之後,他瘦得更加厲害了,雙目凹陷,顴骨高聳,一副久病未愈的樣子。
範澤天跟他打了個招呼,便拿起鐵鍬,幹起活兒來。
挖了幾天之後,礦井下的原煤漸漸少了,這口礦井的開采工作已接近尾聲。
這天下午,範澤天正和何振飛等一些人在井底挖著最後一點原煤,忽然聽到“轟”的一聲悶響,頓覺地動山搖,一股塵土氣息撲麵而來。
然後,礦井中忽然安靜下來,聽不見一絲聲音。
範澤天首先反應過來:“不好,是塌方!”
他急忙用頭頂的礦燈向礦井出口的方向照去,隻見距井底二三十米遠的地方,已經被頭頂垮塌下來的泥石徹底封死了。
“什麽?”他身後的礦工們不由得大驚失色,一下子都蒙了,繼而便是一陣慌亂。
等大家都明白自己被活埋在這礦井下之後,有人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範澤天定了定神,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然後回過頭,用礦燈照了照,發現被困在礦井下的人除了他和何振飛之外,還有十來名礦工,大家的情緒都十分激動。
他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
這時,一名礦工忽然跪倒在地上,捶胸拍地號啕大哭起來:“老天爺呀,你怎麽這麽狠心呀……上個月塌方,活埋了我弟弟還不夠,今天又叫我死在這井下……可憐我家裏上有老下有小,今後怎麽過日子呀……”
範澤天心頭一震,一把將他從地上提起來:“你說什麽?上個月你的弟弟……?”
那名礦工一邊悲傷落淚一邊說:“上個月13號,礦場也有一口礦井嚴重塌方,當時在井下作業的四十多名礦工無一生還。這其中便有我的弟弟……事後於老板給了我八萬塊補償金,叫我對誰也不要說這件事,否則不但收回補償金,還要放火燒我家的房子……想不到現在連我也……”
範澤天鋼牙緊咬,一拳擊在井壁上:“竟然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何振飛歎了口氣,陰陽怪氣地說:“唉,誰叫咱們是窮人呢。窮人的命就是這麽不值錢。上次沒人組織營救,想必這次也沒有人會來救咱們了。咱們也別哭別鬧了,還是坐在這兒安心等死吧。”
範澤天怒道:“放屁!別人不來救咱們,難道咱們不會自己動手救自己嗎?進礦井之前我就觀察過了,這口礦井左邊離地麵最近,咱們如果從左邊挖過去,一定有生還的機會。”
眾人一聽,頓時大喜,都紛紛拿起鐵鍬在井壁左邊挖起來。
何振飛冷笑一聲說:“別瞎子點燈,白費勁了。這麽挖下去,就算不累死,咱們也得餓死。”
範澤天一怔,看著他笑笑說:“多謝你提醒我。”於是便拿鐵鍬在地上挖了一個一米見方的深坑,由於地麵潮濕,坑裏不一會兒就浸滿了半池清水。然後又將木樁上的樹皮剝下來,泡在水中。
他說:“咱們渴了喝水,餓了吃樹皮,拚死也要挖出去。於榮宗這個王八蛋草菅人命坐視不救,咱們一定不能放過他。”然後又吩咐礦工們把頭頂的礦燈熄了,隻留兩盞燈亮著,這樣可以節省電源。
大家紛紛點頭稱是,都興奮起來,仿佛出路就在眼前,一齊揮動鐵鍬挖起土來。
範澤天從懷中掏出帶有日曆的手表看了看,記下了現在的時間。
第一天大家都幹得很起勁,連饑餓也忘得一幹二淨,一下子就向礦井左前方挖進了十幾米遠。
第二天喝了一點水,繼續向前挖進。
但到了第三天,大家再也堅持不住了,別的倒沒什麽,就是肚子餓得讓人眼冒金星,手腳無力,不得不撈起浸泡在水中的樹皮咀嚼起來。初嚐樹皮,那滋味並不好受,又臭又硬,難以下咽,大家都不想吃了。
範澤天硬著頭皮吃了一塊,頓覺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哇”的一聲,嘔吐起來。但他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又把嘔吐出來的樹皮塞進了口中。
大家見他吃得如此痛快,再也沒人說多話,紛紛皺著眉頭將口中的樹皮咽了下去。
5
到了第四天,已經向前挖進了幾十米,但堵在大家麵前的仍舊是厚厚的泥土,似乎永遠也挖不到邊,永遠也見不到天日似的。
這幾天大家吃沒吃好睡沒睡好,身體已經極度疲憊,情緒也十分低落,已經開始有人怨天尤人,罵罵咧咧的了。
範澤天見了十分擔心,看看表,推斷出現在應該是他們被困在井下的第四天晚上了。
他停下手中的鐵鍬說:“大夥都累了,停下來關了燈睡一覺再說吧。”
於是大夥都把手中的鐵鍬一扔,往潮濕的地上一躺,便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範澤天也在黑暗中躺下來,雙手抱頭,憂心忡忡地思考著今後的出路。
已經挖了幾十米了,仍未挖到地麵,難道是他估計錯了嗎?事到如今,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隻好聽天由命。
想著想著,睡意湧上來,他也漸漸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感覺到腳踝似乎被針紮了一下,火辣辣的又痛又麻。
他疑惑地打開礦燈一看,一條筷子般大小的蛇從他腳邊遊過。
“有蛇!”他大吃一驚,隨手操起一把鐵鍬,將小蛇斬成了兩截。
眾人也被驚醒,一個礦工看看他的腳,驚叫道:“哎呀,不好,範大哥,你的腳被蛇咬了!”
範澤天低頭一看,自己的右腳腳踝腫得像個發酵的大饅頭,果然是被蛇咬了。
隻一會兒工夫,他的整個小腿都腫漲起來,整條右腿都麻麻的,失去了知覺。
看來這是一條毒性十分劇烈的毒蛇。
範澤天臉色蒼白,冷汗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千萬別動!”一個中年礦工大叫一聲,忽然伏在地上,抱著他的右腿,用嘴巴對著傷口用力吸吮起來。
從他嘴巴裏吐出了三四口烏黑腥臭的“毒血”之後,範澤天的傷口處才冒出一絲鮮紅的血跡。
中年礦工撕下一片衣服為他包紮好傷口,用水漱洗完嘴巴之後,對著正為他擔心的礦工們憨厚地笑笑說:“別為俺擔心,俺家三代蛇醫,這種毒蛇難不倒俺。”
看著範澤天腫脹的腳踝漸漸小了,大家這才鬆口氣,範澤天也向那冒死相救的中年礦工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正在這時,忽聽有人叫道:“別吵,快聽,那是什麽聲音?”
眾人一怔,頓時安靜下來,側耳細聽,果然聽到幾聲叮叮當當的響聲。大家麵麵相覷,礦井中並沒有人敲打東西,那奇怪的叮當聲是從什麽地方傳來的呢?
這時,那種叮當聲又響了幾下,範澤天心中一動,說:“這聲音好像是從外麵傳來的。”
“外麵?!”
礦工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歡呼一聲,急忙拿起地上的鐵鍬拚命地向外挖起來——既然能聽見外麵的聲音,那麽隔外麵的世界自然不會太遠了。
範澤天也止不住心頭興奮之情,拿起鐵鍬狂挖起來。
挖著挖著,忽然“轟”的一聲,堵在他們麵前的泥牆坍塌下來,露出了一個一米來高的黑洞。
“挖通了!挖通了!”
所有的礦工都扔下手中的鐵鍬歡呼起來。但範澤天卻覺得有點不對勁,急忙鑽過洞去一看,卻又驚呆了。
原來外麵並不是他們所祈盼的天空和大地,而同樣是一口漆黑憋悶的礦井,礦井中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礦工的屍體,靠著井壁還坐著七八個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礦工,正在無力地敲打著鐵鍬,發出叮當叮當的響聲。
忽然,範澤天身後那個在上個月13日塌方事故中痛失弟弟的礦工猛然衝上來,一把抱住地上一名臉色蒼白的小夥子,驚喜地叫道:“老二,老二,真的是你嗎?你還活著?!”
範澤天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誤打誤撞,竟然挖通了上個月塌方的那口礦井。
而令人稱奇的是,在這口已經塌方一個多月的礦井中,居然還有八條活著的生命,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時,那八個人當中,艱難地站起來一個滿身泥水一臉絡腮胡的漢子,看著他們滿懷希望地說:“我、我們聽見外麵有聲音,想喊你們,卻沒有力氣了,隻好敲打鐵鍬,引起你們的注意……你們、你們是來救咱們的嗎?”
範澤天心頭一沉,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何振飛插嘴說:“我們也是被活埋在井下的礦工,隻因聽從了這位老兄的建議,誤打誤撞,挖到這個死人成堆的鬼地方來了……唉,我還以為真的挖到地麵上來了呢,白高興了一場。我們別瞎折騰了,還是安心等死吧。”
那漢子一聽,目光一黯,因為身體過度虛弱,一口氣沒接上來,竟然暈倒在地上。
“汪虎,你怎麽了?怎麽了?”
其他七名礦工急忙圍住他,焦急地叫喚起來。
範澤天急忙回到原來的礦井,將死在地上的那條毒蛇用鐵鍬剖開,掏出蛇膽,塞進了這個叫汪虎的漢子口中,又叫人捧了一些水來,喂他喝下。
良久,他咳嗽一聲,終於蘇醒過來。
他用失神的雙眼看著範澤天,定定地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話來:“為什麽沒人來救咱們?”
是呀,為什麽沒人來救咱們?
所有的人都怔了一下,都在心裏這樣詢問著,呐喊著,為什麽沒人來救咱們?
大家都找不到答案,也看不到希望,有人在歎息,有人卻跪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看著這群絕望無助的漢子,範澤天的眼睛濕潤了。
於是,他挺了挺胸脯,站出來掃了所有在場的人一眼,大聲說:“誰說沒人來救你們?我就是來救你們的。我是警察,我就是政府派來救你們的。”
此言一出,在場二十多名礦工都怔住了:“你、你說的是真的?你真是警察?”
範澤天的目光從每過人臉上掠過,堅定地點一下頭,說:“沒錯,我真的是警察,我是來臥底的,所以身上不能帶警官證,請你們相信我。”
一名礦工在他肩膀上擂了一拳:“你為什麽不早說呢!”
汪虎緊握著他的手,宛如找到了救星:“警察同誌,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我們都聽你的。”
範澤天掃了大家一眼,說:“現在擺在我們麵前的有兩條路。一條就是坐以待斃;另一條就是振作精神拚死挖出一條生路。我們這麽多礦工兄弟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死的死傷的傷,完全是被於榮宗這個黑心腸的王八蛋所害。哪怕咱們隻剩下最後一個人,最後一口氣,也一定要爭取活著出去。不為別的,隻為告倒於榮宗這個王八蛋,為咱們這麽多枉死的礦工兄弟報仇!”
“對,對,咱們要活著出去,咱們要報仇!”大家都振奮起來。
6
在範澤天的感染和鼓舞下,眾人紛紛拿起鐵鍬,正準備從井壁向外挖,忽然井壁一側“轟”的一聲塌下來一大塊泥土,露出了一個大洞,一束強烈的燈光從外麵射了進來。
眾人嚇了一大跳。
範澤天正欲走過去看看怎麽回事,卻忽然從那洞中跳進來一個人,居然還是一個長頭發的女人。
他大吃一驚,失聲叫道:“汪倩娜?!你、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汪倩娜看見他,也呆住了。
這時,汪虎忽然驚喜地叫起來:“小妹?!”
汪倩娜聽見他的呼喚,一下子回過神來,一把撲在他懷中,抱著他驚喜萬分地說:“哥,哥,真的是你嗎?你、你還活著?……”
大家都莫名其妙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兩個,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等到汪倩娜的情緒稍微平靜之後,她才向大家講述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汪倩娜是青陽市鄉下一個小山村裏的一名大學生,一直靠哥哥汪虎在礦場打工掙錢供她上學。今年7月,她大學畢業回到家裏,發現家中籠罩著一種悲痛的氣氛,母親終日哭哭啼啼以淚洗麵,她不由得十分奇怪。在她再三追問之下,母親才道明事情原委。原來是她哥哥汪虎在礦場出了事,礦場老板於榮宗給她們家賠償了八萬元錢之後,還威脅她父母親說千萬不要對別人說起這件事,否則不但要收回這八萬塊錢,還要放火燒她們家的房子。
汪倩娜聽了,深感氣憤的同時,又覺得這裏麵有些蹊蹺,哥哥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呢?
她來到礦場,但礦場負責招工的人卻說礦場裏不招收女工,她沒有辦法,便故意在礦場門口大吵大鬧,結果驚動了正在礦場視察工作的於榮宗。
於榮宗見她年輕貌美,又是大學生,便留下了她,讓她做自己的助理,與秦暴一起負責管理礦場日常工作。
她到礦場不久,便隱約打聽到了礦場7月13日發生嚴重塌方、於榮宗為一己之私利放棄救人良機瞞報事故真相的事,並且找到了出事礦井的位置。
她先是打市長熱線報案,卻沒有回音,又寫信舉報,仍然不見有人下來調查。
她十分著急,決定自己動手調查此事。
她知道,要想弄清事實真相,就必須找到她哥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恰好在這時,她在礦場辦公室的檔案櫃中找到了一張礦場舊地圖,通過觀察發現有一口很久以前廢棄不用的舊礦井距他哥哥出事的那口礦井隻有二三十米遠,如果挖通這兩口礦井,就不難找到她哥哥。
於是,她找到了這口被雜草掩蓋著的舊礦井,挖開了堆積在井口的泥土,來到井底,計算好方向之後,便開始向前挖起來……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無人知曉的黑夜裏悄悄進行的。
今天晚上,她終於挖通了兩口礦井,而且還見到了她奇跡般活著的哥哥。
兄妹倆劫後餘生,井底相見,不由得都驚喜萬分,熱淚盈眶。
範澤天也向汪倩娜簡要講述了自己被困井下的經曆,她這才知道他原來是接到她的舉報信後從市公安局下來秘密調查事實真相的警察,不由得十分激動。
她握住他的手說:“我多次從辦公室電話分機中偷聽到於榮宗給秦暴打電話,叫他注意你,對付你。我當時還以為你跟我一樣,是到礦場來暗中調查事故真相的遇難礦工家屬呢。”
範澤天忍不住笑了起來,說:“所以你就一直暗中照顧著我。”
汪倩娜看了他一眼,臉色有些發紅,說:“是呀,我想和你一起調查,可又怕判斷失誤,弄錯了你的身份,給自己帶來麻煩,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對了,此地不宜久留,現在外麵正是黑夜,咱們趕快趁黑夜離開這裏吧,要是被秦暴和於榮宗發現了,隻怕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對,這兒十分危險,咱們快走吧。”
範澤天說著,帶領大家鑽過汪倩娜剛剛挖通的洞口,來到舊礦井中,向礦井外麵走去。正走到半路上,範澤天忽然聽到一聲驚呼:“小心!”接著,走在他身體右側的汪倩娜便向他撲了過來,將他推出一米開外。
幾乎是與此同時,一把鐵鍬帶著一陣陰風從他原來站立的地方劈下,竟將地麵劈出一個大洞。
他不禁大吃一驚,若不是汪倩娜及時推開他,他隻怕早已被劈成了兩半。
範澤天怒道:“你、你瘋了嗎?你想幹什麽?”
何振飛陰譎一笑,說:“老子想要你的狗命!”
範澤天忍不住一怔:“為什麽?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麽要殺我?”
何振飛盯著他冷冷地說:“你與我無怨無仇,但卻與於老板有過節,所以於老板叫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活著走出這口礦井。”
範澤天吃了一驚:“你是於榮宗派來的?”
“不錯,老子的確是於老板派來的。其實你一到礦場,於老板就已經知道你是從市裏來的警察了,所以特意安排我與你住在一起,叫我日夜監視你。你跟範老漢在樹林裏說話,為什麽秦總管會突然出現?秦總管為什麽會知道汪倩娜半夜挖礦的事?全是我跟蹤你之後告訴他的。本來於老板隻想逼你離開礦場,不要插手礦場的事就行了,但後來你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於是於老板便決定讓你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在礦井下,永絕後患。”
範澤天忽然明白過來:“那我們被困在礦井下,也是他動的手腳了?”
“是的,他在礦井中裝了炸藥,炸塌了上麵的泥土,將你活埋在礦井下。”
“那你不同樣也被困在了礦井下?”
“我是於老板特意派來對付你的。他用竹筒裝著一條毒蛇讓我帶下礦井,如果你沒死,就要我放出毒蛇咬死你。誰知你他媽命大,被毒蛇咬了一口也沒死。”
“你與我們一起被困在井下,我們若死了,你又豈能活著出去?”
何振飛淒然一笑,說:“我原本就沒有打算活著出去。我患了癌症,已經離死期不遠了,於老板答應過我,隻要我陪你一起死在礦井下麵,他就給我老婆孩子二十萬。所以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活著從這裏走出去。”說著,他又舉起鐵鍬,向著範澤天的腦袋猛劈過來。
範澤天急忙往旁邊一閃,鐵鍬貼著他的肩膀揮過,衣服被劃破,胳膊上現出一道血痕。
汪倩娜大驚失色,情急之下抄起一把鐵鍬向他扔過去。
範澤天接住鐵鍬的同時,何振飛的鐵鍬又快迅地劈了過來。
他沒有多想,將手中的鐵鍬往上一迎,架住了他的鐵鍬,同時右腿閃電般蹬出。
何振飛被他踢中胸口,向後飛出兩三米遠,摔倒在地上,手中的鐵鍬也掉落下來。
“打死他!打死他!”
忽然,礦工中有人憤怒地大叫起來。
何振飛嚇得臉無血色,頭冒冷汗,眼見情況不妙,忽然爬起來掉頭就跑,不一會兒便跑出礦井,無影無蹤了。
範澤天急忙對大家說:“他出去一定會去找秦暴和於榮宗,咱們趕快離開這裏。”
可是後麵有幾個身體虛弱的礦工卻怎麽也站不起來,範澤天隻好和幾個身體較好的礦工背起他們,又怕他們的眼睛受不了光線刺激,把他們的眼睛蒙上,一步一步向著外麵走去。
“怎麽辦?”
有人顫著聲音惶恐地問。
“跟他們拚了!”
汪虎大吼道。
“等一等,別衝動!”範澤天忙阻止他們,用手朝礦場大門口指了指,“你們看那是什麽?”
“是警車!”汪倩娜驚喜地叫起來。
說話之間,已有四五輛警燈閃爍的警車拉著警笛快迅地駛進了礦場,車門打開,從車上跳下一隊荷槍實彈的警察,團團圍住了於榮宗和秦暴等人。
一位身材高大目光炯炯的警官向著範澤天走來。
範澤天眼睛一亮,驚喜地叫道:“局長,是你?”
來的正是市公安局局長張懷山。
張懷山上前緊緊握住他的手,說:“小範,辛苦你了!”
範澤天激動地問:“局長,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前幾天又收到了上次寫舉報信的那個姑娘寫來的信,得知有個叫範澤天的人又在礦場的一次塌方事故中被活埋在井下,我們就知道一定是你出事了。而且很顯然,於榮宗一定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才對你下毒手。但是他怎麽會知道你的身份呢?你的秘密行動隻有你我二人知道,後來我才想起你到這裏來時曾跟當地派出所所長蔣大軍打過招呼,是不是他向於榮宗泄露了你的身份呢?我們專案組立即對他展開了秘密調查,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來於榮宗就是他的小舅子,而且青陽煤礦他也有一些股份。經過連夜突擊審訊,蔣大軍向我們交代,青陽煤礦塌方事故瞞報是他一手策劃、於榮宗一手實施的,剛好我們得到消息說今晚於榮宗在礦場裏,所以便立即趕來了……我還以為你真的遭了於榮宗的毒手呢,想不到你小子還活得這麽精神!”
範澤天笑了笑,說:“此事一言難盡。你們來得太及時了,咱們回去再談吧。我身後的這些礦工兄弟剛剛死裏逃生,身體十分虛弱,需要住院治療。”
張懷山點頭說:“好。”
範澤天轉身看著汪倩娜,跟她握了握手,說:“汪小姐,多謝你幫忙,以後有什麽事,可以去公安局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