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旋渦之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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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叫苦不迭:“還真不如落在海裏呢,海裏還有魚,這兒可全是石柱!再說大海上頭沒扣蓋子,那多豁亮,這兒簡直是座墳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胖子隨口這麽一說,倒讓我冒出一個念頭,這個石窟有頂壁,我們是從頂壁上下來的,上邊也許可以出去。即使從上邊出去了,同樣無路可走,真正的活路還要從這兒找出來,但是再一次摸到頂壁,至少也可以說明,這個在石窟中開鑿出的地下宮殿僅僅是規模太大,並不是有鬼怪作祟。我立即爬上一根石柱,上了十餘丈高,已經可以摸到頂壁了,上邊一樣陰刻旋渦圖案,用步兵鍬鑿了幾下,石頂堅厚無比,不可能出得去。我低頭看了看下邊,尖果手中的火把光亮僅如黃豆大小,幾乎見不到了。我又從石柱上下來,對胖子和尖果說了上邊的情況,如若不是撞上鬼了,應該可以走出去。

胖子說:“這兒到底是個什麽地方?規模這麽大,又什麽都沒有?”

尖果說:“該不會是一座古墓?”

胖子也以為這是一座古墓,他說:“你爺爺當年不是幹過盜墓的行當嗎?你也得過些傳授,瞧不瞧得出這是座什麽墓?”

我不願意在尖果麵前一而再再而三提及我祖父幹過這個行當,又不是多光榮的事兒。況且我並不認為這個迷窟是一座古墓,世上雖有大墓,但是沒有這麽大的。胖子又問我:“頂到頭的大墓有多大?”

我看過祖父傳下的《陵譜》,《陵譜》又叫《葬穴圖》,向來偽多真少,真譜中有各朝各代的山陵墓穴圖誌,偽譜大多為土墳葬穴的方位,涉及古代大墓的內容並不可信。不過我祖父那本是有來頭的,並非一般盜墓賊手上的偽本可以相比。按照《陵譜》上邊的說法,首屈一指的大墓當為驪山秦陵。驪山中葬的是秦始皇,墓中有列仙龍鳳之製,斂聚從四麵八方搜刮來的奇珍異寶,擺為大海,堆成山嶽,並以沙棠沉香為船,用金子做成野雁,以琉璃諸寶為龜魚,又在海中放置玉象鯨魚,口中銜有火珠,如同星光一樣照徹地宮,神妙無倫,用以替代膏燭。那也沒有這麽大,在迷窟中鑿出這樣一座大殿,要用多少人?多長時間?

龐大無比的地下宮殿空空如也,僅有一根又一根全是旋渦的石柱,這又有什麽意義?或者說是幹什麽用的?以我們三個人的所見所識,根本想象不出來。胖子一拍腦門子:“那還能是幹什麽用的,讓進來的人走不出去唄。”

尖果說:“為什麽要讓人走不出去?是不是不想讓人接近這裏的東西?”

胖子撓了撓頭:“這兒不全是石柱嗎?還有什麽東西?”

我心念一動:“是為了不讓人接近寶相花?還是寶相花在作怪?”

我們之前忽略了一件事,寶相花的根脈位於在這個迷窟之下,前後左右走不出去,為什麽不往下走?往下正好可以接近寶相花,說不定還能從蔓條上走出去!三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趕緊去撬地麵的巨磚,怎知與頂壁一樣堅厚,根本撬不開。大殿四周不見盡頭,真可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胖子無可奈何地坐了下來,他手上的火把剛好在這時候滅掉了,順手扔在一旁。我和尖果無法可想,也坐下商量對策。我對胖子說:“你別跟遭了雹子似的成不成,目前是遇到了一定的困難,可是我們一路走下來,經曆了多少難以想象的考驗和激動人心的時刻,肩負了多少重大的使命,怎麽可能折在這兒?再使勁想想,未必找不到出路了。”

胖子說:“要想你自己想去,我是想不出來了,成天啃幹豆餅子,能有多少腦細胞?不使勁想都快不成了,再一使勁還不把腦袋想破了?”

我對他說:“幹豆餅子也不能白啃啊!連個主意都想不出來,還要你有什麽用?”

胖子大言不慚地說:“我可以站在高處指手畫腳啊!等你們想出主意來了,我給你們提提意見,哪兒鹹了,哪兒淡了,什麽可以有,什麽不可以有,你們經驗不夠,沒有首長把關那是不行的。”

我見胖子忘乎所以,都快忘了自己姓什麽了,正要給他潑盆涼水,卻聽尖果說道:“你們想想,如若隻是為了困住進來的人,地宮何必造得如此之大?”

2

我怔了一怔,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迷窟頂壁距地麵十餘丈高,造一座規模如此龐大的地宮,僅僅為了將進來的人困住,確實說不過去,完全沒必要這麽做,那麽這座大殿又是用來幹什麽的?

尖果打開探照燈往石柱上照,大殿中的柱子高約十餘丈,寬不下三五丈,僅僅為了困住進來的幾個人,規模真沒必要如此之大。她一邊思索,一邊轉到了石柱左側。我和胖子擔心她有閃失,點了一支火把,上前並肩而行。我借火把光亮抬頭望向石柱,無處不在的旋渦,都往一個方向旋轉,我腦子裏如同一團亂麻,正在冥思苦想之際,尖果突然驚道:“有人!”

我急忙用火把往身後一照,什麽也沒見到,心中暗想:老婆哭孩子叫,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空****的石窟大殿中還有什麽人?

胖子摘下背在身後的村田22式獵槍,子彈頂上了膛,問尖果:“哪裏有人?”

尖果用手指向來路:“好像是……鬼門……老祖!”

我和胖子一聽更奇怪了,一身殉葬裝裹平頂身高不如三五歲孩童的鬼門老祖?這老土耗子分明已經死了,那是我們親眼所見,而且死得要多碎有多碎,怎麽會到了這裏?三個人小心翼翼地轉到石柱側麵,卻不見人蹤,地上僅有我之前扔掉的那支火把。胖子以為尖果看錯了,多半是太緊張了,沒什麽可擔心的。我心想老土耗子雖然死了,但在這個鬼地方,見到鬼也沒什麽可奇怪的,經常說“人死如燈滅”,燈滅了還有一道煙,何況人呢?我心下這麽尋思,卻沒有說出口,見這邊沒有,又往前走了幾步,火把的光亮照到一張人臉,長了一臉的褶子,扭曲猙獰,分明是已經死了多時的鬼門老祖!

我心下大駭,手中的火把一陣晃動,又照不到老土耗子的臉了。胖子舉起村田22式獵槍,我握住步兵鍬,尖果跟在我們身後,大了膽子走上前去,卻不見了老土耗子的蹤跡。當時火把的光亮很暗,不過我這五輪八光、左右一對的眼珠子可不會看錯,真是那個死掉的老土耗子!隻不過老土耗子的兩個招子原本賊光閃爍,剛才讓火把這麽一照,卻有如兩個黑洞!我心頭一顫,鬼門老祖不僅死了,死屍都沒了,為什麽會在石窟大殿之中?

胖子有心要追,問道:“老土耗子往前邊跑了?”晃動不定的火把光亮之中,鬼門老祖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不見了,無法確定是不是往前逃了。我讓胖子不要往前追,四周黑燈瞎火的,又聽不到腳步響,如何追得上?

胖子說:“在這兒走了這麽久,除了柱子還是柱子,好不容易見到一個人,還不追上去看個究竟?”

我心想鬼門老祖是人嗎?真不好說這老土耗子是個什麽東西,分明死在上邊了,為何會在此處顯形?

胖子說:“你的顧慮太多了,不追上去怎麽知道?”我一想不對,且不說老土耗子是不是鬼怪,躲躲閃閃的,似乎是有意讓我們見到,否則不會湊得這麽近!按這個邏輯往下想——老土耗子顯身出來,十有八九是想讓我們追過去,為什麽想讓我們追過去?

胖子是個隻能占便宜不能吃虧的主兒,心眼兒比任何人都多,他聽我這麽一說,立即明白過來了,老土耗子這是一招調虎離山!

我點了點頭,鬼門老祖讓我們追上去一定沒憋好屁,前頭指不定會有什麽凶險,不追還則罷了,追上去必定上當。

尖果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她說:“我們在迷窟中走不出去,幹糧也幾乎沒有了,遲早會被困死,為什麽還要將我們引開?”

我和胖子愣了一愣,尖果說得很對,迷窟規模大得驚人,我們困在其中插翅難飛,上不了天也入不了地,已然走投無路了,鬼門老祖為什麽還要將我們置於死地?該不是吃飽了撐的,還嫌我們死得不夠快?如此想來,或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鬼門老祖之所以將我們引開,是因為不想讓我們繼續待在原地,這個地方有什麽不對?我們所在的位置,是不是接近了寶相花?

3

這座在地底沉睡了千年的迷窟,規模之大舉世罕見,火把和探照燈的光亮所及之處,僅有一個接一個的旋渦,人在裏邊轉蒙了,怎麽走都到不了盡頭,我們三個人無法可想,隻好坐下來等死。以我們目前的處境來說,鬼門老祖突然顯身是一個轉機,能否把握這個機會,則取決於我們的選擇。尖果的一句話讓我和胖子意識到——鬼門老祖將我們引開,並不是要置我們於死地,而是另有圖謀!

我尋思鬼門老祖這個土耗子陰魂不散,我們可沒少吃他的虧。不知這老東西是什麽鬼怪,分明已經死在了洞穴之中,卻還能出來作祟。我們仨又沒有畫符念咒降妖捉怪的本領,隻怕對付不了這個半人不鬼的東西。不過老土耗子是衝寶相花來的,我們很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接近了寶相花,對方這才要將我們引開。寶相花長在這片遺跡之下的石窟中,可是我們在這裏轉了很久,眼中所見盡是遍布旋渦的巨石,並沒有見到寶相花。至於寶相花長成什麽樣,其實我們也不知道,僅在地裂子中見過寶相花巨大無比的蔓條。簡直不敢想象,蔓條已如此驚人,寶相花又會有多大?如果相距很近,不應該看不到。我舉高了火把到處照了一遍,又上上下下打量麵前的石柱,仍是大大小小的旋渦,似乎變化無窮,在我們看來卻重複且無意義。

我呆立了半晌,瞧不出有什麽不對,心想大殿中全是巨石,如何長得出寶相花?老土耗子找寶相花要幹什麽來著?不是說有個什麽“果實”?我對寶相花所知不多,僅聽說那是二十四佛花之一,可放萬丈光明,照十方世界,乃是佛經中記載的往生之花,唐代遼代的墓磚上才有寶相花紋飾,而長在地脈中的巨大發光植物,則是亙古已有。可見寶相花是後世才有的稱呼,放萬丈光明指此花巨大無比,照十方世界是指長在地底。我記得老土耗子說過這麽一番話,他說他盜墓時中了咒,身子越縮越小,得到寶相花的果實,才可以了脫生死。我想不出這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不是長生不死,而是了脫生死?轉念一想,這也沒什麽不明白的,過去有這麽一句話——生有時辰死有地,人生一世,活的是生死之間這一段。你能耐再大,也有一個來處一個去處,鬼門老祖卻想從中出去,這不是癡心妄想又是什麽?

在沒見到寶相花之前,我隻能胡思亂想,眼看在原地找不出什麽,手上這根火把又快滅了,估計我們的判斷有誤,是往前一條道走到黑,還是繼續留在原地,必須盡快做出決定。胖子不甘心等死,仍要往前走。尖果卻覺得鬼門老祖在這個時候出來一定有原因,迷窟中全是密布旋渦的巨石,再往前走,很可能同之前一樣不會有任何結果。我也有此意,抓不住這個機會,必將萬劫不複,剛才一直以為老土耗子不想讓我們見到寶相花,卻僅是一廂情願的念頭,不該把注意力全放在寶相花上。

胖子說:“還能找什麽呢?這地方還能找得出什麽?”我讓他沉住氣,仔細想想我們之前做了什麽,為什麽鬼門老祖會在那個時候出來?

尖果想了想,說道:“當時我們覺得迷窟太大了,石柱四個邊均有三五丈寬……”

胖子一指石柱左側,接著尖果的話往下說:“我們又從那邊往前走,一扭臉兒瞧見老土耗子在後邊,轉回來卻不見了,我說追上去,你們倆又不同意……”

我低頭看了看那支扔在地上的火把,又取出行軍羅盤確定方位,讓尖果在防水筆記本上畫了一個正方形,東南西北四個邊用1234表示。之前三個人一直往西走,停在了一根石柱前。我們當時所處的位置在石柱東邊,即1號位置。後來我們從石柱左側繞行,順時針方向的南側是2號位置,西側為3號位置。當我們即將走到3號位置的時候,由於鬼門老祖的出現,我們轉過頭回到了1號位置。當時我有個直覺,迷窟大殿中無處不在的旋渦全是從左往右轉,三個人下意識繞石柱而行,也是從左往右繞,如果從1號位置繞到4號位置,會不會發生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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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對我說:“你想了半天,就想出這麽一招兒?”我說我是想不出別的法子了,如果說我們無意中做了什麽,老土耗子才想將我們引開,也無非是從左邊繞了過去,有棗沒棗先來上一竿子再說!

迷窟大殿深埋地底,裏邊的石柱寬逾三五丈,火把的光亮僅及十步開外,照上去無異於一堵石壁。胖子手持火把在前邊開路,我和尖果在他後邊,三個人從石柱左側繞行,按旋渦方向轉了一遍,又回到原本的1號位置。胖子舉起火把來看了半天,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我的心也沉了下去,這要還不成可真沒招兒了。尖果比我和胖子心細多了,她低下頭一看,發現火把不見了。剛到1號位置的時候,有一支火把滅掉了,胖子扔在了地上,我們往前邊一走,發覺鬼門老祖躲在後邊,再轉過身來去追,見到扔掉的火把還在,而當我們繞行過來,火把居然不見了!

當時的情形,讓我後脖子上的寒毛都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之所以按旋渦的方向繞行過來,實乃無奈之舉,沒想到真有問題,火把為什麽不見了?胖子和尖果同樣一頭霧水,扔在地上的火把消失了?還是讓老土耗子撿走了?

胖子說:“應該不至於吧,那支火把已經沒用了,撿去又能幹什麽?”我說:“火把可以讓人撿走,記號可抹不下去,我在這裏鑿個標記,再轉過來看還在不在!”說罷揮起步兵鍬,在石壁上鑿了一個標記,又從左側繞行,走到一麵鑿下一個標記,繞行石柱四周走了一遍,再次回到1號位置,借火把的光亮一看,我們三個人大驚失色,密布旋渦紋的石柱之上,根本沒有步兵鍬鑿下的標記!

我使勁揉了揉眼,又伸手摸了半天,標記確實不見了。胖子發狠說:“我還真不信了,你們倆在這邊等著,我繞過來瞧瞧。”說罷拎上獵槍往前繞了過去,過了一會兒才返回來,一臉的駭異,不用問也知道,他從前邊繞過去,並沒有見到我們。三個人不死心,再次繞行石柱,經過一麵便鑿上一個標記。奇怪的是,如若倒退回去,仍可以見到標記,可當我們繞過來又不見了。各人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不是1號位置的標記不見了,而是多出了一個原本不存在的5號位置!

我們僅以一根火把照明,一邊用步兵鍬鑿出標記,一邊繼續往前繞行,越走心裏越沒底。之前的標記全不見了,石柱四周的空間如同旋渦一樣,持續往深處延伸。三個人驚得說不出話了,迷窟一樣的大殿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胖子嘀咕說:“這麽一直繞下去,能走到盡頭?”

我心想:你問我,又讓我問誰去?我們目前的處境,如同掉進了一個可怕的旋渦,無論如何也掙紮不出去,隻能越陷越深……不過我不能對胖子和尖果這麽說,我得說我們至少找到一條可以走的路線,突破了當前的困境。鬼門老祖之前突然顯身,可能也是不想讓我們這麽走,因為我們正在一步一步接近寶相花。至於接近寶相花之後又該如何?死掉的鬼門老祖為什麽還能出來?迷窟大殿為什麽沒有盡頭?我們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怕想得太多就不敢往前走了。

怎知這麽走下去仍不見盡頭,三人麵麵相覷,均有絕望之感,與之前在迷窟大殿中一直走下去沒什麽兩樣,僅有不住出現的旋渦彰顯出無形的凶相,此外不再有任何變化。接二連三的謎團,以及仿佛沒有盡頭的大殿,使我們三個人束手無措。走到這一步,真可以說是進退兩難,再退回出發的1號位置,並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之前走不出去,而今還是走不出去。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繼續繞行下去,同樣不會有什麽結果。不論是進是退,結果隻有一個——活活困死在迷窟之中!我讓胖子和尖果別往前走了,不是僅憑兩條腿可以走出去的,繞行僅僅是走對了頭一步,下一步該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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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又累又餓,決定商量一下對策再行動,於是摸黑坐在石柱之下,一直覺得有股子惡臭,卻沒見到有什麽東西。我問胖子:“還有幾支火把?”

胖子說:“火把還有兩支,等到這兩支火把用完,咱們隻能用探照燈了。”

我沉吟道:“這麽走下去可不成,還得想個法子……”

胖子說:“先別想法子了,幹糧也隻有這麽幾塊了,不如分來吃了,接下來……輕裝前進!”

我按住他去掏幹糧的手說:“什麽輕裝前進,你不是還沒餓死嗎?幹糧不能再吃了。”

胖子說:“你當我稀罕啃這玩意兒?我這肚子裏邊直打鼓,怎麽想得出主意?”

我對胖子說:“你這麽想,出去之後,上山打圍的獵人也該下來了,到時候還能沒有麅子肉吃?爆炒麅子肉、野雞燉榛蘑,想想都流哈喇子,你要還想上吃這個,必須咬緊牙關,堅持到底!”

胖子抹了抹淌下來的口水,說道:“你想得好,出去不背黑鍋才怪,還讓你吃爆炒麅子肉?”

我說:“你放心,好歹是落在自己人手上了,總不至於給斃了,大不了多扣幾頂帽子,反正紙糊的帽子壓不死人。”

話雖如此,卻仍無法可想,往前走不成,往後退不成,上邊上不去,下邊下不去,按旋渦方向走也不成,迷窟大殿為何如此之怪,怎麽走都出不去?我對胖子和尖果說:“能想的法子全想到了,但是都不可行,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迷窟一般的大殿是個什麽地方?”

胖子說:“唉,我原以為我們什麽都知道,其實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尖果說:“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胖子說:“我想不明白的也有很多,魯迅先生怎麽說的,想不出來不要硬想。”

我讓胖子不要插口,先聽尖果說完。尖果說:“我們之前在石柱下發覺鬼門老祖躲在後邊,以為對方要將我們引開,因為我們正在接近寶相花,鬼門老祖是跟我們一同來到此處,在一切不明的情況下,何以知道我們接近了寶相花?”

胖子恍然道:“說得太對了,老土耗子又沒比別人多長了一個腦袋,咱們不知道這是個什麽地方,他不是也不知道?”

我低下頭仔細一想,還真是想不通,老土耗子頂多知道寶相花長在這座大殿之中,按鬼門老祖之前的話來說,他並不知道遼墓下邊有這麽個大裂子,這一點幾乎和我們一樣,也是初來乍到。我們都不知道繞行石柱可以接近寶相花,老土耗子怎麽會知道?不過老土耗子分明是一個已死之人,死後還能再大殿中顯身,這又該怎麽說?

胖子並不在乎鬼門老祖,站直了還沒他娘的凳子高,活的咱都不怕,還怕死的?我卻不敢大意,之前我也說過,我們仨對付得了活人,對付不了死鬼。人所皆知,鬼怕法器,比如八卦鏡、桃木劍、朱砂符之類,據說此外還有三怕,頭一個是怕雞鳴天亮,雞叫三遍,或是天光放亮,縱是厲鬼,它也得魂飛魄散。可這地方不見天日,分不出是白天還是半夜。二一個怕揭底,俗話說“死人怕揭底”,叫出亡人名姓八字,可以將鬼嚇走,但是我們並不知道老土耗子姓甚名誰。再有一個怕活人,活人身上有三昧真火,孤魂野鬼不敢近前,不過一旦趕上倒黴走背字兒,三昧真火會滅掉,我們落到這個地步,可以說倒黴到了一定程度,否則也不會見到鬼了。說一千道一萬,其實世上根本不該有鬼,這些全是迷信的說法,不過眼下我隻能當老土耗子是個“鬼”了,或許老土耗子之前進過迷窟,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並不是我們能夠憑空想出來的。我們仨也都明白,進一步接近寶相花才可以洞悉真相,問題是這一步怎麽走出去?

胖子掏出那半包特級戰鬥香煙,之前掉進暗河,後來烘幹了,煙紙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他捏了兩支還比較完整的,分給我一支。特級戰鬥煙是陸軍用命換來的,為了兩條這樣的香煙,賠上他一條命,我們原本不想抽這個煙,這時候可也顧不上了。

胖子勸我別跟自己較勁:“打從進山以來,腦子裏這根弦一直繃得這麽緊,成天啃幹麵餅子的腦袋,沒萎縮已經不錯了,哪經得住這麽折騰?你瞧瞧咱仨,小臉兒都是青的,再不緩上一緩,什麽主意也想不出來,所以你別想那麽多了,反正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該活死不了,該死活不成,不如這樣,我來放哨,你們倆先眯上一覺。”

我點上特級戰鬥煙猛吸了幾口,覺得胖子言之有理,兵行百裏,不戰自疲,我們確實太緊張了,不緩一緩是真不成了。我讓尖果也抓緊時間睡一會兒,說不定做夢中可以想出個法子。列寧同誌怎麽說的——誰不會休息,誰就不會工作!不說還好,一說到睡覺,我的上眼皮子直找下眼皮子,於是狠抽了幾口煙,將手中的煙頭撚滅,剛一合上眼,又不放心胖子,告訴他你頭一個放哨無妨,可別打盹兒,萬一老土耗子陰魂不散,再次出來作祟,我們三個人全睡過去了,豈不任人魚肉?

胖子卻沒理會我,我心裏說話:“你他娘的還讓我先眯上一覺,你倒先做夢娶媳婦兒去了!”不過胖子一向鼾聲如雷,如果說他睡過去了,為什麽我沒聽到任何響動?四下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隱隱約約覺得情況不對,無奈看不見胖子的位置,又叫了兩聲,他仍不回應。一旁的尖果剛睡著,聽到我在招呼胖子,她也睜開了眼。探照燈還掛在她身上,當即打開來往周圍一照,剛才還在這兒的胖子不見了!兩個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張大了口,半天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