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廖小晴的主治醫生姓程,是個和藹的中年女人。她聽了韓澤城與夏凡的來意,非常合作地談了廖小晴的病情。
“她是個很乖的女孩,也很可憐,但她的病情已經控製得很好,尤其是這兩年,基本能夠正常生活。她每三個月會回來複查一次。”
“她的病會不會讓她有隱性的暴力傾向,受到某些刺激後發作。”
“沒有,她的情況,自我傷害的可能性更大,開始的幾年,我們甚至不得不三次對她進行強製治療,就因為她的自殺傾向。後來慢慢好轉了,2007年開始,她的康複速度驚人。我想是戀愛對她的精神治療起到的幫助。”
“戀愛?”韓澤城停下了翻廖小晴畫冊的手,與夏凡對視了一眼。
“她的男朋友是什麽人?”廖小晴沒有社交圈子,哪裏來的男朋友?而且廖小瑜也隻字未提,妹妹戀愛了,姐姐不知道嗎?
程醫生道:“她一直不肯說男朋友是誰,但她確實是在談戀愛,她會跟我說一些戀愛的過程,比如那男的帶她去吃東西,帶她去兜風,還會陪她看電視,買畫冊畫書,等等。她說了很多,但她不說那人是誰,也從來不畫他的樣子,她說那是秘密。如果時間沒到,她說出來,就會發生不好的事。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治療過程中畫的畫,明顯色彩明亮了,畫風開朗了許多。”程醫生指了指桌上的畫冊,示意從倒數第三本開始就是。
韓澤城把畫冊抽出來,仔細翻著,果然跟他剛才看的那一本很不同,畫裏有花,有樹,有一男一女牽著手站著,或者擁抱,或者騎車,或者一起坐著,但那個男人隻有背影或是側臉,沒有五官。
“程醫生,小晴來這治療這麽久,有沒有男人來接送過她?”
“沒有,我一直沒有見過。”
“她姐姐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我跟小瑜談過。一開始她很驚訝,說她會跟小晴談談看。後來我再問她,她就很不高興,堅持說她妹妹沒有男朋友。”程醫生也有些困惑,“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到底小晴的男朋友是怎麽回事,或者是小瑜並不喜歡妹妹的男友,不讚成他們在一起吧。可小晴跟我說過好幾次,她男朋友跟她說,等2011年就娶她,她為了這個事很開心,一直說到時候她就能告訴我她男朋友是誰,要帶他來見我。”
韓澤城翻著畫冊,突然問:“程醫生,你知不知道27這個數字對小晴有什麽意義嗎?”
程醫生認真地想了想,搖頭:“她沒有特別跟我提過數字,也沒有說過什麽27。”
夏凡湊過去,低聲問韓澤城:“怎麽了?”
韓澤城指指畫冊上的畫:“每一幅裏,都有些27的影子,比如這些花,有27朵,這裏飄的雲,有27朵,這張是她們倆坐在車上,看這兩邊的樹和人影,都是27。”
程醫生聽了,伸手把畫拿了過去:“我以前沒有注意到這些背景的數目,隻看了畫的主體內容。”
“那現在再看這些畫,能看出27有什麽特殊的意思嗎?”
“這些畫表達了心情。”程醫生拿出幾本廖小晴早期的畫冊翻了翻,“看,她早期的畫裏沒有這些。我現在說不準這27的意思,有可能是對她來說有紀念意義的一個數,也有可能是她做某件事情的時候正好遇上這個數,然後她就強迫性地把這個數放在類似相同的事件裏。現在隻能說,27這個數讓她聯想到的是開心的事。”
開心的事?夏凡覺得背脊發涼,連捅了27刀這怎麽跟開心也聯係不起來啊!
韓澤城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把畫冊放了回去。畫冊旁邊放了一個相框,是張畢業照,韓澤城笑笑:“程醫生年輕時候是個小胖姑娘啊?”
程醫生笑了:“韓警官好眼力,我的樣子變化還挺大的,你還一眼認出來了。那是我們醫學院的畢業照,這麽多年了。”
“程醫生,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韓澤城放了照框,問道:“如果用催眠術,能否控製一個人的行動,讓她毫無知覺地完全按照指示去做事,醒來後一點記憶都沒有?”
程醫生坐直了,她敏感起來:“韓警官,作為專業知識來解釋,這個是可以做到的,但這個施術的人水平要很高,而且,被催眠的人要很放鬆,沒有防備,才會成功。這種催眠風險很大,並不提倡使用。而從小晴的這個案子來說,你提的這個問題,會讓我覺得我被懷疑了。小晴對人的防備很深,不容易對她催眠。所以,我是嫌犯嗎?”
韓澤城笑笑:“程醫生既然這麽說,我可以再問一下程醫生,5月17日那天晚上,你人在哪裏呢?”
程醫生一下把臉板了起來:“那天是周日,我在家裏休息。”
“隔了這麽久,程醫生還能馬上想起來那天是周日,記性還真是不錯。”
“韓警官,我知道小晴出了事,自然就對那天的事情關注了一下,會記得那天是周日也不奇怪。我還很忙,不能再招呼兩位了,請回吧。”
夏凡有點灰頭土臉跟韓澤城一起被“請”了出來,回到車上後她忍不住埋怨他:“你要是覺得那醫生有嫌疑的,你也好歹沉住氣,這樣打草驚蛇,有什麽線索都查不到了。”
韓澤城道:“她自己反應過度,這樣的人,若真有什麽古怪,就得捅她一下,然後她才會從洞裏鑽出來。現在起碼我們知道,27這個數字,很可能不是隨機的,還有,除了鬼上身,我們不是對廖小晴的行為又有了一個合理解釋了嗎?”
他啟動車子,說道:“你去找廖小瑜和廖小晴,查查那個神秘的男朋友,還有27這個數字的意思。我查查這醫生那段時間的行蹤,看她跟潘莉之間有什麽關係。”
夏凡得了指示,先去了一趟看守所,廖小晴還是那個樣子,似乎更神經質了一些。像上次一樣,夏凡沒有問出什麽來,這次廖小晴對她的問題一概不回答,什麽男朋友,什麽27,她的嘴閉得牢牢的,一個字都不說。但這兩件事似乎讓她想到了開心的東西,她歪著頭沉靜在自己的世界裏微笑,笑著笑著,卻又落淚了。
夏凡找了獄警,細問了一下程醫生有沒有來探視過廖小晴,答案是沒有,除了她姐姐,沒人來過,當然也不會有什麽男朋友來過。不過夏凡還是問到了一個情況,醫生有建議為了穩定廖小晴的病情,除了服藥外,還讓她畫畫,她畫了婚禮和花束。夏凡心裏一動,跟著獄警去拿了廖小晴的畫,那上麵是一男一女的婚禮,女的能看出是廖小晴的五官,而男的臉,是空白的,畫上畫滿了花束,夏凡一數,27束花,每束花有27朵。
夏凡給韓澤城打了電話匯報,然後往廖小瑜那邊趕。這次廖小瑜的態度特別不好,當她聽到廖小晴的男朋友之事時,可以用火冒三丈來形容,堅稱這是胡說八道。夏凡問到小晴曾經說過2011年要結婚,這事廖小瑜是否有聽說時,廖小瑜情緒開始失控。
她破口大罵:“她結什麽婚?她是個瘋子,她有病。她哪裏來的男朋友,她吃我的用我的,什麽都是我的,她還想怎麽樣?什麽男朋友,什麽結婚,胡說八道,所有都是她想象出來的。她腦子不清楚,你們警察也腦殘嗎?出去,我不想再聽這些無中生有的事。你們查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拿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來煩我們。出去,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她粗魯地用力把夏凡推出門,“咚”的一下把門狠狠摔上了。夏凡錯愕地站在門外,聽見廖小瑜在屋子裏放聲大哭。
夏凡站了一會兒,覺得有什麽事怪怪的,她回到警局,韓澤城他們幾個還沒有回辦公室,她就自己對著那案情資料板看了很久。
一個除了廖小晴外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神秘男友,難道這真的隻是廖小晴生病幻化出來的美好想象?
一個詭異的代表著幸福開心的27這個數字,卻變成了血淋淋的27刀,這裏麵到底有什麽聯係?
她翻遍了資料檔案,查了所有這些聯係人的生日、賬號、門牌、電話、車牌等帶數字的,似乎跟這個27也聯係不上。
夏凡撐著疲倦的腦袋,實在理不出頭緒。韓澤城他們回來了,帶回來消息:“潘莉有不在場證明,她那天根本不在市區。給神棍那一萬是因為她老公死在廖小晴的手裏,讓她覺得是神明的報複。七年前她幫老公王銳做了偽證,所以她擔心廖小晴或是什麽別的東西也來收拾她,所以拿到保險金後就請個大仙做法保她平安。而神棍那邊一開審就被嚇得屁滾尿流,什麽都交代,他就是個騙子,學了點皮毛裝神弄鬼而已,他根本就不懂得禦鬼,也不是神算,潘莉不過是被他忽悠過的一個客戶。他並不認得廖小晴姐妹。”
“那巨額保險的事怎麽解釋?”
“保險是王銳買的,他七年前辭職後做了私家偵探,說是私家偵探,其實就是抓抓奸,當當打手,做些零散的工作,危險係數很高,他七年前犯下案後,對妻子有愧,於是就買了保險,打算如果有一天自己出了什麽事,能給妻子留點錢,也算補償。”韓澤城坐到椅子上,“這些我們查了,確實屬實。”
夏凡呼口氣:“所以現在我們的希望是在那個程醫生那兒嗎?”
“她的賬戶往來很幹淨,表麵上現在還看不出什麽疑點來,沒有動機,除了她的專業具備做案的技術之外,暫時還沒能查出什麽來。”
夏凡聽了,覺得有些失望。她告訴韓澤城:“我覺得這姐妹倆有點怪,說不上來,但是我今天忽然覺得她們好像並不是我們之前以為的那麽和睦。廖小瑜就像程醫生說的,對廖小晴有男朋友的事情反應很強烈。可是妹妹這樣的情況,能找到真愛是多麽不容易,如果真有了男友,那姐姐應該很高興啊,他們結婚,對姐姐來說應該是減輕負擔的好事。可她很不高興,甚至可以說憤怒。”
“如果這個男友不懷好意,那就另當別論吧。”韓澤城想想,“一對漂亮的姐妹花,無依無靠,有錢,住豪宅開好車,妹妹孤獨寂寞內心脆弱,多需要關懷,正好下手。把妹妹搞定,那姐姐的錢就不是問題了。”
“可如果這是個壞男人,姐姐不需要否定他的存在吧,所以一定還發生了什麽事。”夏凡突然想起來:“你剛才說王銳後來一直做私家偵探,現在不是有好多這些黑市沒牌照的所謂私家偵探都是在網上偷偷接活的,會不會廖小瑜想除掉這個壞男友,動了歪主意,然後誤打誤撞找到了王銳,而廖小晴殺王銳不是因為七年前的事,而是新的恩怨。”
“那怎麽解釋案發現場詭異的情況?最初的疑點就在於廖小晴沒本事殺掉王銳。”
夏凡想了半天,泄氣地趴在桌上:“所以一切又回到原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