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

瓦當的秘密尚未解開,劉一刀卻又迎來一位不速之客——田雞。

田雞來訪的目的不言而喻,還是那塊瓦當,這次他的價碼已經出到四萬。然而,劉一刀的回答隻有兩個字:不賣。

結果田雞發火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再給你最後三天時間,到時候你要是再不識抬舉,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難道你還想明搶不成?”

“你太小看我了,有些時候讓一個人乖乖就範的方法有很多,我喜歡最‘曲徑通幽’的一種。”田雞大笑著離去。

劉一刀卻已經嗅到即將來臨的危險。

很多時候,真正看清一個人並不困難,隻要有塊小小的“試金石”即可。這塊“試金石”就叫做**。在它麵前,朋友可以反目,親人可以成仇。

當天夜裏,劉一刀又做夢了。

這一次的夢境與以往相比有了實質性的改變,那個風華絕代的背影轉過來了。

劉一刀終於看到了舞者的真容。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她的臉上血肉模糊,根本分辨不出口鼻,她的眼睛不知去向,雙目處已變成兩個血淋淋的大窟窿。

劉一刀嚇得一聲驚叫,驚叫中夢境消逝。

驚醒的劉一刀分外痛苦,夢想中的美人怎麽竟會形如鬼魅?莫非她真的是妖孽化身?莫非喬薇薇已經發現了這塊瓦當的問題?

可是,自己為什麽看到美人的血臉更多的卻是心痛?痛如刀割?

薇薇,告訴我,瓦當上的舞者是敵是友?

喬薇薇當然無法告訴他,可是有一個人卻可以。

他就是麻蛇。

當麻蛇驚慌失措地出現在劉一刀修車行的時候,劉一刀頗感意外。這不像麻蛇一貫的作風,印象中麻蛇每次來他這兒都要事先聯絡的。

今天麻蛇怎麽會如此反常?

麻蛇坐下來第一句話是要水,第二句話是要煙。

水下肚煙在口他才開始開門見山:“一刀,你這幾天還做夢嗎?”

“做啊,昨晚還做了一個噩夢。”

“還是瓦當上那個女人?”

劉一刀緩緩點頭:“她終於轉過身來了。”

“你看到她的臉了?”

“是的。”

“她什麽模樣?”

“不人不鬼,血肉模糊。沒有雙眼,看不出口鼻。”

正說話間,劉一刀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當他再掛斷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迷惑。

“怎麽了?誰的電話?”麻蛇敏感地詢問。

劉一刀不答反問:“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塊瓦當內側有四個字?”

麻蛇雙眼一亮:“有啊,可惜那四個字非隸非篆,我當時根本分辨不清。”

“我問到答案了。”

“真的?是哪四個字?”

劉一刀一字一頓地說道:“戚姬陵甬。”

麻蛇一拍大腿:“果然如此。”

劉一刀詫異地問道:“你知道了?”

麻蛇點頭道:“這些天我一直在多方查找瓦當方麵的資料,而且也拿這塊瓦當的照片去詢問過我的老師,結果我搜集到這樣一些信息。這塊瓦當的紋案的確是極為少見,除了外側的舞女圖案外,瓦當內側還刻有一個動物的圖案,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了?”

劉一刀點頭。

“其實這個動物不是普通的動物,它是夔的變體,夔是傳說中的獨腳怪獸,聲如雷鳴,給人威懾四方之感。然而,當初我卻沒有辨識出來。據我的老師說,這種圖案隻有秦漢時期才有使用,而且,這種夔的圖案往往專用於一種瓦當,就是陵墓,目的是以凶猛的夔來守護陵墓、驅趕惡鬼和盜墓者。此外,我的老師又反複分析過這塊瓦當的造型和圖案,發現上麵的圖案姿態靈動,做工精致,根據‘秦磚漢瓦’的說法,他得出結論,這是一塊漢代的瓦當,而且老師盡管判斷不出瓦當內側四字中其餘三字,卻最終確認了四字中的第三個字是‘陵’,所以他最終斷言,這是一塊專用於漢代陵墓的瓦當。”

“就算是陵墓專用的瓦當,你也不應該表現得如此慌張啊!”劉一刀不解道。

麻蛇歎息一聲:“一刀,你不明白,自古以來,陵寢專用的瓦當通常在陵墓修建時就被施下了詛咒,如果這種瓦當被他人盜取,則此人必不得善終。一刀,根據你這些天的怪夢和反常行為,我可以斷言,這塊瓦當絕非良品,它上麵的那個舞女分明就是在蠱惑著你。昨夜夢中她的鬼魅麵容還不能讓你覺醒嗎?”

一番話說得劉一刀如入冰窟,他喃喃道:“怎麽會是這樣?怎麽會是這樣?我並沒有盜她的瓦當啊,我是撿到的呀。”

“沒用的,隻要護陵瓦當離開它所護衛的陵寢,它身上的詛咒就開始應驗。無論是誰得到它,詛咒就會降臨到誰的頭上!你忘了?那位農家樂飯店老板說,當初給他家上瓦的三個人全都遭遇不測,兩死一失蹤,而且喬薇薇的死很可能也不是偶然。”

一聽到“喬薇薇”三字,劉一刀臉上突然陰晴變幻,他一把抓住麻蛇的手,大聲問:“戚姬是誰?”

麻蛇神情嚴峻地答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漢高祖劉邦的寵姬戚姬,她曾隨劉邦征戰四年,深得劉邦喜愛,為劉邦生有皇子如意。她也是西漢初年的歌舞名家,她擅跳‘翹袖折腰’之舞,世人多稱她為戚夫人。”

“戚夫人?”劉一刀大驚,“難道就是曆史上被呂後割鼻挖眼砍去手腳製成‘肉彘’,最終被活活折磨致死的戚夫人?”

“沒錯,就是她。她的本名叫戚懿。”

“什麽?戚懿?是哪兩個字?你寫給我看。”劉一刀像被錐子紮了一般跳起身來。

當麻蛇在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下“戚懿”兩個大字時,劉一刀的臉色瞬間慘白。

他猛地抬起頭來,望著電腦絮絮不止:“戚懿?難道就是小懿?老公死了,孩子死了,自己又被大老婆毀了容,天哪,這不正和戚夫人的遭遇完全相同嗎?劉邦死後,戚夫人所生皇子如意被呂後毒藥鴆死,接下來呂後又殘忍地砍去戚夫人的手腳,割掉她的鼻子,挖去她的雙眼,逼她服下啞藥,熏聾她的耳朵,將她丟入廁所,讓她生不如死!這麽說來,小懿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鬼魂,是她把薇薇害死的!”

就在這時,劉一刀的電腦突然發出提示音,同時,那個群頭像開始不停地閃爍。

劉一刀接連按下鼠標,這時,1741741774又打出一排血紅的大字:“劉一刀,你也來陪我吧!”

“她來了,她要對付我了!”劉一刀目光渙散,渾身無力。

“怎麽會這樣?這個1741741774是誰?”麻蛇震驚地問道。

“就是小懿呀,戚夫人的鬼魂呀。薇薇就是她害死的。”劉一刀痛苦地抱頭說道。

麻蛇頹然癱倒。

忽然,劉一刀雙目發光,逼視著麻蛇道:“不對,這裏有個地方不對。”

“什麽地方?”

“就是戚夫人的陵墓!我記得《金瓶梅詞話》第一回裏有一首詩,當時因為喜歡,專門查找了此詩的出處。原來竟是宋代詩人範成大所作。內容是‘劉項佳人絕可憐,英雄無策庇嬋娟。戚姬葬處君知否?不及虞姬有墓田’。據說詩人範成大當年出使金國路過虞姬墓,感歎楚漢相爭時分別跟隨項羽和劉邦的虞姬和戚姬,俱是紅顏,卻全都薄命,所以就作了此詩悼念二姬。詩中說:‘戚姬葬處君知否?不及虞姬有墓田。’很顯然是說虞姬雖自刎而死,卻終究有個陵墓,可是戚姬卻是死無葬身之地的。那麽既然戚夫人沒有陵墓,又何來守陵的瓦當呢?”

麻蛇苦笑著搖了搖頭:“一刀,你錯了。據史書記載,戚夫人雖然被呂後殘害在鹹陽,並草草掩埋。可是在她死後,她故鄉的鄉親們卻因為感念當年戚姬從枯井中勇救高祖的義舉,又憐她紅顏薄命,便掘其屍骨運回家鄉建陵墓厚葬。而這位戚夫人的故鄉,你也並不陌生。”

“她應該是山東人吧。”劉一刀答。

“那都是誤傳,據史料所載,戚夫人是江蘇人,她的家鄉是洪澤湖畔淮楚,這個淮楚就是古泗州城。”

“什麽?就是咱們前幾天去探訪的‘水下龐貝城’?”劉一刀傻了。

“正是。三百多年前泗州城既然被洪水淹沒,那麽葬於城中的戚夫人陵墓也必然沉入水底。在洪水肆虐的過程中,很可能這塊守陵的瓦當便被洪水衝離墓地,帶到鄰近村莊。而在三百多年後,又再度可能被某個不知真相的人將這塊守陵瓦當當做普通的瓦當用在了我們所去的那個農家飯店建築之上。”

麻蛇的這番話徹底擊垮了劉一刀最後的希望,他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

“一刀,不要怕,咱們還有最後一個機會。”

“你是說把這塊瓦當賣給不知內情的田雞把詛咒轉嫁給他?”

麻蛇點點頭:“這的確是個辦法。”

劉一刀卻煩躁地擺擺手:“我不會這樣做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有我做人的原則。”

“那你可以把它丟掉呀!”

“丟掉?那如果再被別人撿去不是又要害人了?對了,我把它摔碎算了!”

劉一刀邊說邊要去取瓦當。

“千萬不要啊,一刀。就算你毀壞了這塊瓦當,它對你的詛咒也無法改變。你別急,我再去問問老師,或許他能有辦法。你等我電話,在這之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後悔都來不及了。”

麻蛇走後,劉一刀全身脫力地仰躺在**,內心一片死灰。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機響了。

劉一刀掙紮著接起電話,裏麵傳來田雞陰森森的聲音:“明天是最後一天了,你考慮清楚了沒有?”

劉一刀苦笑:“不用考慮了,我不賣。”

田雞沉默片刻,忽然吐出四個狠字:“你別後悔。”隨即便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