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陰森冥婚

這幾天村子裏的紅白喜事特別多,寶山沒日沒夜地去趕場子,直忙得焦頭爛額,龔媚兒因為擔心寶山太過勞累,主動跟隨去給他打下手,每天都要很晚才能回來。這下可苦煞了寄居在寶山家的幾個大老爺們了,龔媚兒沒時間做飯,隻得自己動手,這些平素在戰場中衝鋒陷陣的鐵漢,做起菜來確都是毛手毛腳,不是擇的菜葉子長短大小相差甚遠,便是煎好了魚卻發現忘記剖去內髒。

這天輪到川子下廚了,這位事先誇下海口說要做一桌子滿漢全席的哥們,最後端上來的菜卻讓幾個夥伴們都是哭笑不得。一共三盤菜,西紅柿炒番茄,土豆燉馬鈴薯,大白菜燜小白菜。幾個無肉不歡的夥伴們從沒見過如此奇怪的菜係,加之沒點葷菜下酒,吃得是無滋無味,罵罵喋喋,川子卻是混不在意,一個勁兒地給大家夾菜添飯,生怕怠慢了菜桌上自己這般完美傑作。

這時屋外忽然鑼鼓喧天,一群穿著紅大褂吹著嗩呐的村民晃晃悠悠地從大門口經過,隊伍正中央是一頂大紅花轎,由四個壯漢抬著,窗口用紅簾布遮蓋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裏麵的情況。

猴子嘴裏還含著沒嚼完的半口飯,雙眼盯著大紅花轎癡癡發呆,陸乘風見狀打趣地笑了笑,問道:“猴子,怎麽了,想媳婦了?”

猴子嘿嘿地傻笑了一聲,說道:“我想看看新娘子長得啥模樣。”

“不就是個小村姑麽,有啥好看的。”川子愜意地扒了幾口飯,絲毫不以為意。

猴子又笑道:“喂,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個十五六歲的女伢子啊?鄉下結婚可早得很呢!”

老柯悶笑一聲,逗趣道:“要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就慘囉!哈哈!”

“去去去~”猴子努了努嘴,“我猜肯定是個小女伢子,要不咱一起去看看!”

“看什麽看啊,人家名花有主了,再漂亮也不是和你洞房呀。”老柯嘿嘿笑著。

一旁的陸乘風也被逗樂了,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抹了抹嘴,說道:“走,一起看看去。”

“喂~菜還沒吃完呐~”川子見幾人要出門,望著桌上幾道自己精心烹飪的幾乎原封未動的傑作,心疼地喊道。

幾人跟著隊伍在村口轉了一大圈,最後在一家大雜院裏停了下來。

“幾步路就可以走到的地方,幹嘛還兜個大圈?真丫是吃飽了撐的。”老柯抱怨道。

陸乘風看了看忙前忙後的儀仗隊伍,猜測道:“可能是這村子裏的某種風俗吧,咱們遵從就是了。”

吹嗩呐的此時都息了聲,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奇怪,並不像其他儀仗隊伍那樣滿臉喜氣,而是帶著幾分凝重。幾個抬花轎的大漢在院子裏的正中央將轎子穩穩當當地放了下來,新娘幽幽的啼哭聲沒了鑼鼓聲的掩蓋,顯得特別刺耳,聽得陸乘風一行人內心憐惜不已。

猴子湊過來小聲說道:“喂,師長,不會是逼婚吧?新娘子咋哭得這樣厲害。”

陸乘風並不回答,此時的他正怒氣衝衝地盯著那幾個抬花轎的光膀子大漢,原來這幾人便是當日在村長家耀武揚威的黑大漢。

村子裏的人陸陸續續都到齊了,當路過陸乘風一行人身邊時,都用一種很奇怪地,帶著幾分敵意的眼神望著他們,但大多數都是當做視而不見,似乎將這幾個外鄉人當成了空氣,完全不存在似的。

“瞧瞧他們那些冷冰冰的臉,老子看得都想吐!”老柯極為不滿地嘟囔道。

“誒,小聲點。別讓他們聽見。”陸乘風小聲責備道。

院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聘禮,看得人眼花繚亂,唯一令人感覺奇怪的是,這些聘禮幾乎有一大半都是用紙糊成的,像是貼紅戴綠的紙人、紙製金元寶、紙花籃等,最為惹人注目的是一個用紙做成的大房子,幾乎與這院子的格局一摸一樣,房子上貼著一張大紅的“囍”字,隻是做工稍顯粗糙,不知怎地,陸乘風望著這些物事有種十分奇怪的感覺,具體是啥感覺一時又說不上來。

“不是辦喜事麽?整這麽多燒給死人的玩意兒幹啥?”川子大惑不解地說道。

猴子學著陸乘風的語氣調侃道:“不必奇怪,都是地方的風俗。”

陸乘風使勁拍打了猴子的肩膀一下,笑道:“你小子,老沒個正經的,拿起師長開涮了。”

“哪有,我可不敢呐,哈哈哈~”猴子笑著應道。

大廳裏的人都很安靜,全然沒有親朋好友相聚時的那種樂悠悠的感覺,一旁的側房裏,新娘有些顫抖的嚶哭仍時不時地飄進來,聽得幾人心中很不是個滋味兒。在人群之中,陸乘風發現了寶山與龔媚兒,此時的寶山正一臉濃墨重彩地和其他幾個小戲子在院中的戲台上排練著,龔媚兒則安靜地端坐在台下,雙手跟著寶山的動作不斷比劃著什麽。

當龔媚兒往大廳裏望時也發現了陸乘風一行人,陸乘風正要跑過去打招呼,龔媚兒卻搖了搖頭,一根嬌柔的食指放在唇邊,示意讓他噤聲。陸乘風心裏很是奇怪,不是辦婚禮麽,應該熱熱鬧鬧開開心心的才對啊,怎麽搞得跟送葬似的。

婚禮終於開始了,主人家向客人敬酒,客人回敬,整個庭院裏頓時開始有些喧鬧了,一切都進行得很平常,陸乘風與夥伴們喝著主人家招待的陳釀穀酒,甘醇爽口,大口咀嚼著香噴噴的烤乳豬,樂嗬不已。

酒過三旬,幾人夥伴們都有些微醉了,紅通著臉蛋打著飽嗝,眼神迷離,手卻仍是閑個不住,一個勁地給對方敬酒。這時新郎倌和新娘子終於從側房出來了,新娘子一身繡滿花邊的紅裝,乍看之下栩栩如生,足以見得做工之人的心靈手巧,頭上頂著一個大紅蓋頭,身子有些纖弱,一路上都是哭哭啼啼,哭聲中充滿了無奈,似乎還帶著幾絲恐懼,與這喜慶的的景象顯得很不相符。而穿著一身黑馬卦的新郎倌則更是奇怪,整個身子都是被一個赤膊大漢子給背著出來的,陸乘風心想這新郎倌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吧,連結婚這等終身大事都要別人來背著,難不成柔弱得連走路都不會麽?

新郎倌的身形幾乎隻相當於背他那漢子的二分之一,瘦骨嶙峋,奇怪地是那漢子居然是累得滿頭大汗,不住地拿著毛巾擦來揩去。走得近了,陸乘風才驚異地發現,新郎倌背上竟綁著好幾根粗大的木條,而他似乎正是被這幾跟木條支撐著才能保持站立的姿勢。

這時院子裏的嘈雜聲慢慢地變小了起來,幾個大口喝酒吃肉的夥伴們似乎也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怔怔地盯著這一對奇怪的壁人。

在大廳的正首處,赤膊大漢將新郎倌給放了下來,幾人這才真正地將新郎倌看個清楚。

隻見他被嚴嚴實實地綁在兩根粗大的木架之上,雙腳懸空並未著地,由那大漢子將木架子扶著才不至於倒下來。

然而,當陸乘風的目光移動到新郎倌的臉上時,卻又著著實實地吃了一大驚,隻見他雙眼緊閉,臉上全乎為烏青色,而露出的手臂上,還長著一大塊一大塊的深褐色斑塊,對於這些斑塊,陸乘風再熟悉不過了,每次戰爭一打下來,幾十天,甚至幾個月,那些戰死士兵的屍身腐爛變質,到處長著這種東西,這是屍斑!

陸乘風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新郎倌竟然是具早已死去多時的男屍!

“哇……”川子一個沒忍住,將先前辛辛苦苦做的西紅柿炒番茄全吐了出來,伴隨著暗黃色的膽汁,酸臭不已。

其他幾人也均是感覺胃中一陣翻滾,忙努力克製著,桌上的美味佳肴也頓時覺得索然無味了。

吉時已過,司儀催促著行新婚之禮了,新娘子胸前別著一朵大紅花,下綴緞帶,因恐懼而有些抽搐的身子愈發顯得楚楚可憐。隻見她在司儀的示意下戰戰兢兢地朝著男屍挪動一步,嗚咽著低頭叩首,而那恐怖的男屍則由身後的黑漢子如同皮影般操縱著,極其詭異地彎下身子還了一禮,這時男方的親屬拿來一張八仙凳放在男屍身旁,點上燭火,置上幾盤子酒果,男女雙方家屬各為男屍上了一柱香,而男方的胞弟胞妹們此時也被喚了出來給新娘子磕頭行禮,算是拜過天地了。

禮畢,茶房陸陸續續地端來長壽麵,子孫餃子等象征著永結同心的食物分發到各賓客的餐桌上,司儀則拿著一大疊花紅紙錢迎空拋灑著,氣氛詭異之極。

“他媽的,這到底是結婚呢,還是下葬呢……”老柯沉著臉小聲嘀咕道。

看著這一樁不倫不類的婚禮,陸乘風從頭至尾都感覺十分壓抑,一下午從脊椎到頸部都是涼颼颼的,再也沒心情品嚐一桌子好菜,婚禮一結束,便和幾個夥伴像避難一樣地離開了。

事後寶山告訴他們,這是村裏遺留下來的習俗,叫冥婚。村子裏有些少男少女在定婚後,未等迎娶過門就因故雙亡。村裏人認為,如果不替他們完婚,他們的鬼魂就會作怪,使家宅不安。因此,一定要為他們舉行一個陰婚儀式,最後將他們埋在一起,成為夫妻,並骨合葬。也免得男、女兩家的塋地裏出現孤墳。還有的少男、少女還沒定婚就夭折了。老人們出於疼愛、想念兒女的心情,認為生前沒能為他們擇偶,死後也要為他們完婚,盡到做父母的責任。陸乘風對這種古怪的習俗感到十分不解,每每想起頭皮都不禁一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