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那個叫瀟瀟的散人

白淩走到中路的時候,遇見了顧哲和葛雲。

秦子陽被安排往南邊走,尋找靈石。

顧哲看見白淩在後麵走得十分緩慢。

“想要親手打敗他,不是你的夙願嗎?”顧哲輕飄飄地問。

白淩是顧哲在偏遠小服找到的治療,她初來“雄圖霸業”時,玩的是男畫師,這是冷門體型,在整個畫師職業裏都少見。本是無人問津的小號,頭頂也不掛著華興的隊名,卻在單人PK裏拖垮了一眾輸出,團體戰鬥時,治療量打破了“雄圖霸業”的曆史記錄,在‘雄圖’大賽上一戰成名,和比她早半年進入華興的韓輕被封為金童玉女。

白淩卻不是個喜歡出風頭的人,直到此時此刻,連同韓輕在內的華興隊友,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為什麽要來,她來這裏做什麽,她是誰。

那個服務器叫江山如畫,偏遠到半夜進入主城,可以享受一個人的月光。服裏散人多,打起來不需背負城池關係,快意恩仇在那個地方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瀟瀟雨歇,是服裏最恣意的散人。她還是個小號時,為了練手法,隻身衝進群架裏,和一眾開了屠殺的散人打架,死了就去修理裝備,再爬起來繼續衝。那股不要命的勁頭,讓她後來站在了散人巔峰,高處不勝寒時,才想要收個徒弟。徒弟叫白淩,甘願放棄自己原來的刺客職業,為她當畫師,在她浴血沙場時,站在身後為她加血。

“如果是師傅的話,我不殺人也沒有關係。我曾以為殺手很有趣,卻沒有發現,原來有一個人,可以讓殺變成生。”那時的白淩如是說。

直到隨遇而安的出現。

那是一個被推到神壇上的男人,武僧,暴力輸出,是一個城池的高管。他在和散人搶慕容溪風時,給了敵人一個無敵的罩子,那個敵人,就是瀟瀟雨歇。

隨遇而安退了城,也成了一個散人。瀟瀟雨歇說,一個打野外的隊伍裏,不需要兩個輸出。隨遇而安說,好,我讓你三招,你贏了,我就去練治療,為你一個人。

後來瀟瀟雨歇輸了,隨遇而安還是去練了治療,因為瀟瀟雨歇輸的是PK,而隨遇而安輸給了愛情。誰愛得多一點,誰就輸了。

隨遇而安的樂師上手很快,剛滿級就可以陪著瀟瀟雨歇在野外收人頭。白淩以為,隨遇而安隻是插曲,而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她的師傅有了別的治療,他不僅能給她加血,還能給她愛情,師傅已經不需要她了。

白淩在這裏玩下去的唯一目標,就是打敗隨遇而安,重新成為瀟瀟雨歇唯一的治療。

敗了。白淩玩了半年的畫師,竟然會敗給剛上手一個多月的樂師隨遇而安。

白淩不相信,去找師傅,證明她一定會比隨遇而安更強,更適合陪她浪野外。而她決定去找師傅的那個晚上,卻看見師傅靠在隨遇而安的懷裏。

師傅說,你知道我最喜歡哪裏的月亮嗎?

隨遇而安說,我知道蒼山城野外的月光最溫柔。

白淩心裏想,果然,他對師傅不夠了解。隻有她知道,師傅最喜歡千歌穀的月亮,那裏的月光是紅色的,紅得像血。

師傅卻說,和你一起看的月亮,是最美的。

白淩狠狠地捏緊鼠標,拳頭砸在鍵盤上,砸中了武器的收放鍵,手中的畫筆落在地上,她的身後恰是一道彎彎的淺穀,她轉過身,跳了下去。

峽穀裏照不到月光,白淩在黑暗裏,坐了一整個晚上。

白淩再也沒有上過線。

而她有一天,終於受不了內心的折磨,想要回來和師傅好好告別時,卻發現師傅不見了。

那個稱霸野外的散人瀟瀟雨歇,從這個世界裏消失了。

一起消失的,還有隨遇而安。

她去問以前的朋友,他們說,瀟瀟雨歇和隨遇而安分手了。瀟瀟AFK了,而隨遇而安去了“風月流香”。她一直覺得,一定是隨遇而安不甘心隻在這裏埋沒,才拋棄瀟瀟的。當年的恩愛俠侶是假的,海誓山盟是假的,隻為她一人奏樂,也是假的,都是假的!

白淩在那時,遇見了顧哲。

“我要打敗隨遇而安。”

“我可以幫你,隻有我。”

“雄圖霸業”的華興帝國,讓白淩成為了第一畫師,而她直到一年後,才在“風月流香”遇見了他。

在一樓分會場時,顧哲搖晃著酒杯,看著被簇擁在門口的蕭默說:“或許我們今天應該打一場。”

白淩說:“無所謂。”

私人恩怨也好,戰隊之爭也罷,她隻需要上場,其他的跟她全部沒有關係。

“二樓,今天來了《十四城》唯一一個治療城主。”顧哲看著白淩,“一年前空降‘風月流香’,是個樂師,叫離彧。”

離彧,離開一個地方。

白淩抬起頭,說:“是該打一場了。”

她見到離彧時,腦子裏恍惚閃過一年前的隨遇而安。他們第一次見麵時,他還是個武僧,瀟瀟雨歇介紹說,這是我徒弟。隨遇而安給了她一匹級別V8的馬和很多金幣。白淩問,你這是幹什麽?他說,沒準哪一天,你也是我徒弟。

白淩說,我不會有兩個師傅。

她卻沒想到,隨遇而安不是想要當她的師傅,是想要當她的師爹。

她看見那張清秀的麵孔時,腦海裏之前的人設被推翻了。他不該是這樣溫潤如玉的,可他若是要拋棄了師傅來到“風月流香”闖**,為什麽會是個樂師?

離彧清心寡欲,與世無爭,到底是為什麽?

想要找到這個答案,卻又怕答案會與自己所想的大相徑庭。

“我是不敢,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敢。”白淩說,“我期待他是,又怕他不是。”

顧哲和葛雲不再往前走,與其說是攔截,倒不如說是離彧在等他們。

“落日寒江”,在白衣琴師的腳下緩緩流淌。

離彧坐在江邊的岩石上,望著遠方,沒有再動一步。

白淩終於提起步伐,走到了江邊。

白淩:你是誰?

離彧:樂師離彧。

白淩:你認識瀟瀟雨歇嗎?

離彧:她離開很久了。

白淩:為什麽?

離彧:我癡戀一個人,她愛著一座城,我要給她愛情,可她隻想要浴血。當她發現愛上我的時候,這座城已經不是她的城了。

白淩:你說過要陪她的!

離彧沒有再說話。

白淩鬆開了手:“動手吧,殺了他。”

離彧的簫脫手而出,他倒下的時候,日光仿佛傾斜到了他的身上。

離彧:她最喜歡的是千歌穀的月亮,那裏的月亮是紅色的,紅得像血。

【係統消息】玩家離彧在“落日寒江”被玩家顧哲擊殺。

一直到離彧躺在了江邊,麵目呆滯地望著落日,也沒有告訴白淩,那個晚上,瀟瀟雨歇說,和你一起看的月亮,最美。

可這已經不是我的《十四城》了。

瀟瀟雨歇有未婚夫,她在現實世界裏,將會有一個完整的家。她的人生是家裏安排的,工作是家裏安排的,未婚夫也是家裏安排的,喜歡嗎?不知道,但是她會嫁。

她在《十四城》中找到了自由的樂趣,散人,野外。

她找到了愛情,卻又不能擁有愛情。

人混跡在俗世之中,有什麽是容易得到又能夠將人牢牢束縛住,撕心裂肺而又甘之如飴的呢?唯有愛情了。

瀟瀟雨歇走了,江山如畫,從此再無隨遇而安。

再無那個棄武從樂,隻為一人奏的樂師;再無那個隻身衝進敵營隻為站在巔峰的散人;再無那個為了日夜思念著的師傅,為了執念不惜成為職業玩家的畫師。

白淩恨的也許從來都不是那個帶走她師傅的樂師,而是那個沒有陪師傅走到最後的自己。

那個叫瀟瀟的散人離開了,他們的江湖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