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過往VS將來

01.終局:他還是輸了

沈茜和蕭默一路前行,距離坐標(8,9)越來越近了。

賽製裏贏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擊殺對方全部隊員,一種是獲得靈石。顯然,大家對第二種更感興趣,然而對於顧哲來說,如果蕭默先找到了靈石,那麽他不介意使用第一種方式贏得勝利。

秦子陽是在岔路口遇見蕭默的,當即選擇了躲避,然後他看見,蕭默和沈茜為了速度,選擇了最快的行走方式,這種方式讓秦子陽感到詫異——他們不像是在找東西,而像是有了目標,正在趕往那個地方。

秦子陽緊隨在後:“橫坐標8,獨孤和皇甫在趕路。”

正在主路上停留的顧哲和白淩立即趕往秦子陽所在地。

坐標點是一座極小的島,他們橫跨了九座島嶼,走過鐵索登陸時,發現這裏除了小,與其他島嶼並無不同。樹木稀疏,花草雜亂,甚至沒有看起來危險的怪物或者食人花,草叢裏有一些被風幹的屍骨,他們測試過,並不能撿起來或者出現反應。

沈茜懷疑道:“這該不會是策劃用來排擠關關的吧?”

蕭默搖了搖頭:“如果所有的島嶼都平凡,隻有這座奇特,那就是特別;如果所有的島嶼都有特點,而隻有這座平平無奇,那就說明,它一定有所用處。”

“那麽,靈石會是什麽?”沈茜表示認同,環顧四周,“石頭,玉佩,骨骼?”

“也許需要觸發事件。”蕭默拉弓,射向頭頂樹上的鬆子,然而這棵鬆樹隻是單純的建模,箭矢穿過鬆葉,向天邊飛去,“多試試吧,我們時間不多。”

沈茜側過頭,向江底望去,寒江深淺明滅可見,落日餘暉映照粼粼江水,詭異而安寧。

“你在島上找,我下水看看。”沈茜說完,就投身跳入江中。

《十四城》玩家在水中呼吸時間為三十秒,三十秒後血條將會開始以每秒百分之十五的速度下降,直到死亡。沈茜算好了時間,紮進水中,向江底遊去。

落日寒江,寒江的寒字來自江底的冰岩石,岩層下有冰川經過,因此江水底部結著厚厚一層寒冰。江水常年冰涼刺骨,從江水中遊上來的人會帶有一分鍾的虛弱BUFF,防禦能力降低百分之五,因而在對戰時期,大家都十分忌諱掉入江水之中。

沈茜大約遊了二十秒,繞到了島嶼背後,隱約看見了有一個骨骼一樣通體透白的東西落在江底,然而被厚厚的冰層包裹住,看不清具體模樣。正待沈茜再往下遊時,她看見了江底倒映著兩個影子,鼠標滑動,視角轉換,身後一個黢黑的身影正朝她遊過來!

沈茜連忙把頭露出了水麵,三兩下爬上了岸,才回頭往水裏仔細看去,這才分辨出他的身份,秦子陽。

“有人偷襲。”沈茜鬆了口氣,“秦子陽在水裏。”

“水裏攻擊力會降低一半,怎麽會偷……”蕭默重複到一半,恍然大悟,“他不是來偷襲的,他是來監視的。秦子陽一個人不敢輕舉妄動,可是又想知道我們是否發現了靈石,所以顧哲應該快到了。”蕭默在岸上的搜索毫無收獲,打算帶沈茜走:“島嶼小,現在沒有治療,3V2,幾乎沒有勝率,我們得走了。”

沈茜搖了搖頭,站定在原地:“不,再等等。”

她一定能回想起來,江底那被冰包裹住的到底是什麽……

蕭默見狀,彎弓射箭,水中飛花彈起,染出一片血色,秦子陽的血條迅速下降,立即從水中鑽了出來。水中行動極為遲緩,蕭默走在岸邊,沿途放出連招,對準秦子陽連連放箭,秦子陽不戀戰,迅速往蕭默的射程範圍之外遊動,在血條還剩百分之四十七時躲開了他的射程。蕭默歎了口氣,保險起見,他不能下水,否則顧哲若是出其不意,誰都別想活。

然而當蕭默抬起頭來時,鐵索之上,已有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向這座島嶼走來。

黑袍白衣,在落日中格外顯眼。

主路本就寬闊,離上路和下路都非常近,秦子陽不現身,又為他們拖延了時間。

秦子陽看見己方隊友,遊到鐵索正下方,翻身上索,白淩揮動手中畫筆,給秦子陽加滿了血。

太不利了。

蕭默回頭看向沈茜,她的側顏被餘暉塗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很久很久以前,不歸山的晚霞裏,沈茜就是這樣站在落日之下,對他說,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若是想走,我陪你走,你若想留,我陪你殺。”蕭默喃喃自語,“茜茜,別丟下我。”

林淮聽到了後半句,嘴裏的瓜子“嘎吱”一下,被咬壞了。

然而沈茜似乎沒有在聽,在顧哲登陸的那一刻,沈茜突然抬起了頭。

在岸邊掙紮的時間裏,沈茜不停地在腦海裏描繪水中物體的形狀,尖銳修長的底部,不規則的頭部,在寒冰之下閃爍著白皙妖冶的光芒……是一顆牙,是一顆犬牙!

老莊主的大犬,在被打掉第二個一千萬血條時,甩出了一顆獠牙,落入了江中!

沈茜右手晃動自己的鼠標疾行後退,一邊轉動座椅,把手放在了蕭默的手上,移動蕭默的鼠標,在他的屏幕上點了一個位置:“這裏,是大犬的獠牙!我扛住火力,你下去拿!”

顧哲已經從島嶼另一麵走來,蕭默立即跳入水中,向沈茜所指的地方飛快遊去。

天時地利,若那顆獠牙不是靈石,就說明她的計算出錯,可如今隻剩下了這一招可走,除了孤注一擲,再無其他生路!

顧哲的飛鏢向她飛來時,她選擇了減傷挨住,若是她現在用掉了閃避,那麽即刻就會撞在秦子陽飛來的大招上,沈茜以命相搏堅持不了多久,隻看蕭默的造化了。

秦子陽果然用流血BUFF掛在了沈茜的防禦上,顧哲切了彎刀,沈茜一打二,被連連擊退,她躲得開一個人,卻躲不開兩個人。白淩此時卻在後方尋找蕭默,沈茜都要掛了,他為什麽還不出來?

白淩停止了治療,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喊道:“水裏,獨孤若風在水裏!”

此時,蕭默已經找到獠牙,並且開始讀條了。破冰讀條十秒,拾取讀條十秒,被白淩發現時,破冰讀條才讀到一半。而他剛才遊來也耗費了時間,如果沒人打擾,也許他能在血皮還剩下最後一絲時,拾取獠牙。

顧哲看見了他的身影,一記柳葉鏢向他擲了過去,盡管暗器的威力被江水消解了一些,卻仍然打中了蕭默,他突然感覺腳步一滯,身後的沈茜繞開了秦子陽,向他丟了一個控製。

顧哲甩掉了免控,一心隻想打斷蕭默,立即開口喊道:“同職業對抗,你連她都鉗製不住,華興要你就是用來占名額的嗎?”

秦子陽有一刹那,怔住了。顧哲是冷麵隊長,卻不輕易開口罵人,他辭退上一個隊員時,隻發送了郵件,第二天,位子上就坐著白淩。沒有人看見他發過火,韓輕在一次弓箭手單人賽中拿了第二,他把韓輕留在隊裏,給他泡了一杯茶,韓輕就在工作室裏練了一夜手法,事後大家都說顧隊不近人情,然而韓輕卻說,“是我自願的,顧隊沒有逼我,可他隻是看著我,我就心存愧疚。”

上一次發火,還是因為高小姐。高小姐是顧隊從不帶來見人的女友,然而顧隊的所有緋聞女主角裏隻有她一個人。高小姐離家出走,三日不歸,顧隊三夜未眠,精神狀態極差,眼眶充血,卻依然戰鬥在前方,指揮作戰。那次秦子陽失手解了敵方的控製,被顧隊罵了一頓。

而這次,是因為蕭默。

秦子陽屏息凝神,向沈茜衝了過去,沈茜閃避之後碰到了秦子陽的下一招,秦子陽不再留情,招招狠辣,沈茜隻能不停地繞背襲擊。然而滿血對殘血,沈茜的技能已經差不多要交光,看向水中,蕭默已經破完冰,開始拾取了。

拾取讀條走了三分之一時,顧哲站在了鐵索上。鐵索距離蕭默的方位極近,此時蕭默的血條已經消耗殆盡,絕望地抓緊最後幾秒鍾,而顧哲的彎刀,已經舉起。

會場上下鴉雀無聲,守在大屏幕前的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著這一刀最後的結果。

顧哲的彎刀是《十四城》特製,他百分百命中的皓月當空可以直接殺死一個剛滿級的小號,手起刀落,關關從前台的控製屏前站了起來:“獨孤!”

“叮咚”——

係統消息彈了出來。

寂靜。

無人喘息。

顧哲閉上了眼睛。

被世人詬病也罷,被官方斥責也罷,他不要完成“落日寒江”的靈石任務,也不想成為這名留青史的開荒者,他所要的,不過是蕭默輸在他的手下。

他仿佛看見了很多年前,他初遇蕭默時。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遝書,整齊地碼在被擦得不染纖塵的書架上,有一個人影呼喊著停在了宿舍門口,仿佛是帶著光而來。蕭默身後跟著卷起一道迷人的風,他張開嘴巴笑了出來,對顧哲說:“你睡在我對麵啊,那我們就是兄弟了!”

顧哲不善談,對他的熱情回以一個善意的微笑。

後來人家說,影視學院的王牌師兄裏,蕭默像太陽,顧哲像月亮。可月亮是不會發光的,它依靠太陽的光芒而閃耀,沒有人看見顧哲的光芒,隻有殺死太陽,月亮才能成為太陽。

不知過了多久,顧哲睜開眼睛,看見白淩從座位上走出來,輕輕地蹲在顧哲的身邊。

“顧隊,我們輸了。”

02.磨砂成水與卿訣

沒有人想到,沈卿決是雙修法師。

法師在AOE方麵的輸出極高,下副本和群戰占盡優勢,畫師的單療和驅散較為突出,樂師容易上手且治療量大。相比之下,治療法師在《十四城》所有職業中顯得尤為雞肋,似乎隻是為了襯托其他職業的能力而存在。然而這樣雞肋的職業,修煉到滿級後,如果能夠拿到法師部落的冰蟾之眼,就可以修煉一門秘法。

冰蟾之眼是一個隻有治療法師可以完成的任務,需要保護一隻脆皮冰蟾在眾多怪物的圍攻下保持十分鍾存活,冰蟾就會將眼睛送給他。

沈卿決要將法師玩到登峰造極,自然要雙修治療。在“沒有冰蟾之眼的法師並不能算得上是一個完美的法師”這句話的誘導下,他去拿了冰蟾之眼,將其鑲嵌在法杖上,也就順手修煉了那門秘法,重生。

以冰蟾之眼為媒介,每個治療法師在副本中隻可以使用一次的技能,即在玩家身上下達一個咒語,這個咒語可以讓他在死亡之後獲得一次重生。

沈卿決已經要忘記自己是個雙修法師了,在離開鑄劍園後,正要兵分三路時,沈卿決看見了他法杖上的冰蟾之眼。

“我有一個重生的咒語。”沈卿決喊住了蕭默,“我雙修隻是為了好看,這個咒語沒用過,不保證好用,你要,還是我姐要?”

蕭默不假思索:“給你姐。”

沈卿決正要施法,聽到沈茜更加斬釘截鐵道:“給獨孤。”

蕭默皺起眉頭:“你是‘風月’霸主,不能死在他們手裏。”

沈茜理直氣壯:“你的敏捷度高,而且脆皮死得快,隊伍贏了就是我贏了。”

沈卿決的法杖在他們之間揮來揮去,索性推了鍵盤:“你們兩口子打完,再秀恩愛行嗎?”

沈茜立即懟了回去:“誰兩口子?你說誰兩口子?”

蕭默也跟著說:“看,說得你姐都害羞了。”

沈茜:“……”

沈卿決最後站在沈茜和蕭默中間,拿出一個道具羅盤,隨手一點,羅盤轉動,最後停在了東南方向。

沈卿決收起羅盤,揮動法杖:“別爭了,給獨孤。”

顧哲的彎刀落在了獨孤的身上,刹那間,獨孤身上的所有虛弱BUFF被清除,血條回到了百分之百的滿血狀態,重生咒語生效了。

【係統消息】玩家獨孤若風獲得“血色獠牙”X1。

【係統消息】“落日寒江”副本,通關!

【係統消息】玩家獨孤若風、皇甫翠花、與卿決、離彧、林不收獲得勝利。

顧哲沉沉地靠在了椅子上,網吧裏無人喧嘩。

生死之間,恍如隔世。

這場即將被載入《十四城》史冊的戰爭煙消霧散,而迷霧中的人們,敗興而歸,屍骸遍地,他們找不到哪具是自己。

過了很久,顧哲終於鬆了口氣,站起來,對他沉默的隊員們說:“回去吧,今天這場就算是練手了,明天開始要抓緊,八月份和千城戰隊的聯賽可不能掉以輕心。”

白淩輕輕地綻放出一個笑容來,說:“好的,顧隊。”

“風月”這一邊,沒有慶祝,沒有歡呼,也沒有死寂,隻充斥著各種活動筋骨的聲音,倒是如往常一樣,一派懶散。

蕭默的弓箭手還泡在水裏,半點沒有要上來的意思:“贏了是贏了,怎麽總覺得少點什麽呢?”

“咱們這次能贏,主要還是因為我,所以你才感覺不到勝利的喜悅。沒關係,再接再厲,總有你發揮的餘地。”沈卿決從林淮手裏抓了把瓜子,邊嗑邊說,“姐,從今天的戰績上來看,‘風月’霸主,得分我一份吧?”

沈茜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冷笑一聲:“你這就是誤打誤撞,為了獎勵你,我能給你最大的溫柔,就是不把你的小可愛上報給二嬸了。”

沈卿決表示憤怒,狠狠地嗑開一顆瓜子。

林淮把椅子滑到蕭默身邊,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試圖進行友誼的嘲諷:“你現在惆悵,主要是因為這場架打了這麽久,你都沒有泡到前女友,可以說是功不成名不就,姑娘沒得手,沒成就感啊。”

蕭默看了一眼沈茜,直接拍掉林淮的手:“你好好說話。”

離彧看他們打得熱鬧,站起身來告別:“我走了。”

沈卿決回過神,喊住了他:“還回來嗎?”

離彧問:“回哪兒?”

“‘風月流香’。”沈卿決說,“知畫城不要啦?”

離彧笑了:“我要回家,什麽時候說不回遊戲了。”

“你這種人多愁善感,極容易被小事迷惑了心智,萬一從此對《十四城》無感,好好的號浪費了多可惜。”沈卿決旁敲側擊。

林淮拉住了要追上去的沈卿決:“別瞎想了,離彧這號就算跳了無名崖,也不能送給你糟蹋。”

離彧沒說話,抬起腿往門口走了,沈卿決把林淮攬住自己的手擼下去,掐起腰看著他:“怎麽,要打架?”

林淮好整以暇:“你是打算挑戰一下敏捷度堆到百分之百的劍客嗎?”

“除了敏捷你還有什麽?我沒見過一個輸出天天炫耀自己敏捷的。”沈卿決指著自己屏幕裏待機的法師,“冰蟾之眼,看見沒有,這價值不亞於南非真鑽了,我都沒有炫耀過。”

林淮嗬嗬一笑:“因為你壓根就沒想過當治療,你雙修就是為了好看。”

被戳中重點,沈卿決瞪了他一眼,正打算反擊,突然看了看表,三點半了,樓下不會散場了吧?

他還沒有問戮神要聯係方式呢!

關關聽著小趙的報告,遲遲沒有回過神來,耳機裏傳來會場上此起彼伏的歡呼,小趙望著搖頭感慨道:“有人歡喜有人憂啊。”

關關總結:“這場戰爭,從開始打,就注定了沒有贏家。”

小趙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怎麽說?”

“華興贏了,不是職業玩家的勝利,‘風月’贏了,也不是‘風月流香’的團結。孤注一擲,最後竟然敗在了一個雙修法師身上,顧哲與獨孤的戰線,還長著呢。”關關分析道。

“不不不,最大的贏家,當然是你。”小趙走上樓梯,推開網吧的門,徑直走到關關身邊,“今日這場戰爭必定會在《十四城》裏掀起軒然大波,‘雄圖’和‘風月’的麵子,還得靠你找回來。到時候一戰成名的,不是獨孤若風,也不是皇甫翠花,是我們新上任的小黎總。”

小趙總是能把關關的利益最大化,仿佛他天生就該幹這行。

沈卿決問了一圈還沒離開的城主,才問到了戮神的下落,追到二樓陽台上的時候,戮神果真靠在欄杆上,憂鬱地望向遠方。

陽光照在她金黃的發絲上,籠罩出一層朦朧的紗幔,被風吹起,露出少女的身形來。

顧哲帶隊走在前麵,沈卿決想了想,等顧哲先走,別衝到他們前麵再打起來。

沒想到,攔住顧哲的,卻是戮神。

“Philip。”戮神衝到顧哲前麵,“這和你講給我的江湖不一樣。”

顧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反問:“怎麽跑回來了?你的導師肯批假給你?”

“淩雲的邀請函發到了洛杉磯,我必須回來。三年前,你帶我入《十四城》時,明明說‘風月流香’是你最珍視的地方,你為什麽要打?你在意的那個人,是不是獨孤?”戮神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直接的對白方式,卻切斷了顧哲想要岔開話題的後路。

顧哲看了看身後佯裝一個字都沒聽到的隊員們,對戮神說:“勝者才有權利說珍視,輸掉的人沒有資格。你打下四海城的時候,我給你寄了禮物,你說,我是在恭喜你。不,我是在獎勵你,獎勵我帶出了一個勝者,而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小孩子。”

戮神不知不覺間後退了一步,聽見顧哲放緩了語氣說:“回去把課程念完,碩士想要回國讀的話,再聯係我。”

戮神似乎對眼前的顧哲有些陌生,他不是那年神采飛揚的Philip,參與製作實驗影片,在洛杉磯參加巡演,不厭其煩地對學生們進行講解和理念闡述。她對那個影片極感興趣,卻因為遲到而坐在了最後排,顧哲收拾設備,和主創人員走出禮堂後,她才追了出去,一路追到了Blue?Bottle(連鎖咖啡廳),看見顧哲打開電腦,登錄了《十四城》。

“這是什麽?”戮神把一塊黑莓蛋糕放在顧哲的桌子上,猜測:“一款中國風遊戲?”

顧哲身後是巨大的落地窗,他逆著陽光抬起頭來:“這是江湖。”

戮者要墮地獄,不能為神,她在取ID時數次向顧哲討教:“我要戮,還是要神?”

顧哲反問:“為什麽不能都要?”

為什麽不能?沒什麽不能的吧,江湖隻有恩仇,無分對錯,戮者為何不能封神?

戮神望著漸行漸遠的顧哲,低頭打量自己的雙手,過往如同指間沙,細密地流失在時間的長河裏,伸手打撈,卻隻能撈到一手星光,眨眼間消散於無。

“你從前認識他?”戮神回過神來時,耳畔有一個男生在說話。

她抬起頭來,是與卿決,她在論壇上見過他的樣子,同她想象中沒有分別,桀驁的少年。

“都過去了。”戮神抬起頭,才發現夕陽的光線也可以如此刺眼。

沈卿決往她身前站了站,完全擋住了陽光,難得一見的羞澀:“我是與卿決。”

戮神點了點頭:“我知道。”

“不好意思,中午在二樓……我在控製室裏……我發誓我不知道你是個女孩子。”沈卿決解釋。

戮神仰起頭才能與他對視:“一樣的。我玩男號,團戰裏你就能和我嘴炮八百字,知道我是女孩子就低頭了,你這不行啊兄弟。”

沈卿決撓了撓頭:“有……還是有區別,我不是歧視你啊,這是出自千秋城的人道關懷。你是我的對手,隻能和我打,以後要是有人打你,你就告訴我。四海城沒有結盟是吧?正好,千秋城的盟城還空著一個。”

“四海城不需要盟軍,你要是覺得套近乎能讓我手下留情,那你還是趁早回家,江湖再見,我不會手軟的。”戮神比沈卿決矮上一頭,卻毫不影響她放狠話的氣場,說著就要轉身走。

沈卿決伸出手去,想往前邁一步,卻發現雙腳仿佛被粘在地板上,隻能開口喊住人:“我聽說你剛從洛杉磯回來!”

戮神停下來,回了聲:“嗯。”

沈卿決追問:“你認不認識一個海外黨,叫Sweet?”

也叫小可愛。

在洛杉磯留學,她喜歡混跡《十四城》論壇,夜深人靜的時候和一個叫作匿名的玩家聊到天光乍破。

她從不爆遊戲ID,也不透露區服,她更像一個真實的人,活在世界的另一端,卻與他如此親密。

少女的背影有過一刻的僵直,沈卿決看見了。

可也隻有那一刻而已,她低下頭,輕輕地回了一句:“不認識。”

她沒有等他再多問,接著往前走去,她的身影淹沒在廊道的黑暗裏,很快就轉了過去。

“我叫沈卿決,‘風月流香’,千秋城主,與卿決。他們都說,我是要與心愛的人訣別,其實不是。我媽告訴我,決是承諾,承諾說出口,就是一輩子……”

少年的眼眶有些泛紅,聲音在長長的廊道裏穿梭回響,卻也因為這回響而顯得尤為孤寂,他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他不知道她是走掉了,還是剛轉過彎,就靠在牆壁上念他的名字。

沈卿決有一隻手一直背在身後,手機屏幕不停地明滅,那是好友發來的信息。

——幫我查個人,論壇三區Sweet,海外黨,把IP登錄過的賬號全部發給我。

——海外係統工作量很大啊。

——二十斤小龍蝦,十斤蒜蓉,十斤麻辣。

——Sweet,在《十四城》隻有一個賬號,叫戮神。

少年長成大人,隻需經曆一次愛情就夠了。沈卿決一直以為,他不會再遭到拋棄了,他是個足夠好的家夥,讓無數少女望而卻步,要萬千粉絲為他瘋狂,他的法杖,隻為一人燃起光芒。

他沒想過,這個她,依然不要他。

許多年前,燕回消失在千秋城的前一個晚上,她站在城池的最高處,衣擺浸染在寂寂月光中,她一個字也沒有說,年少的沈卿決卻突然感受到了離別,他問她:“你是不是要走了?”

哪怕是他問了,燕回也沒有給他答案。

他從哭著送她走,到笑著送她走。所有人都擔心長不大的沈卿決,少年的銳利與不羈,露出鋒芒的璀璨棱角,都悄悄地聚沙成塔了。

03.隱瞞帶來的不安

顧哲走後,沈茜坐在孤島上,望著遠方的落日,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顧哲不會有事的。”蕭默說,“世界是圓的,他不信,總覺得他擁有一把雷神之錘,要把這世界砸成扁的。他用了很多年敲打這把錘子,為了告訴我,你看,當年你說得不對,這世界是扁的。”

沈茜問:“他會繼續回去敲打錘子嗎?”

蕭默搖頭:“我不知道,如果會,就迎戰,也許不會,就和解。在他的認知裏,接受世界,比改變世界更難。”

沈茜默然,退出遊戲,關掉電腦,站起身來:“你呢?你用了多久接受人生會有不如意?”

“一秒。”他的聲音沉靜如泉水,在傍晚寂靜的網吧裏響起,“在你跳下無名崖的時候。”

因為城戰,簽售活動沒有進行,於是趙允之立即從倉庫裏調出準備用作線上活動獎品的簽名本,安撫一撥是一撥,並答應他們會再擇期舉辦單獨的簽售,人群這才散得差不多。

蕭默下樓,問沈茜:“坐我的車?”

沈茜靠在牆邊,像望著夕陽那樣望著他:“換了名字,換了身份,看不見,所有事就沒有發生過,我們欺騙自己還可以重新再來。我提心吊膽,忐忑不安,我怕再放棄你,可我又無法抓緊你。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你選擇了傷害,就要扔掉敏捷;你選擇了高命中,就要同時選擇低防禦。你不能掌握一切,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到頭來又扔下我。”

“我沒有要扔下你……”蕭默小心翼翼地去碰沈茜的手,被她再次避開,“我從來沒有要扔下你。”

“沒有折中。”沈茜歎了口氣,“你總得承認有些人的確很懶,你問他們要吃大份的外賣還是小份的外賣,他們懶得作抉擇,更懶得承擔責任,怎麽辦呢?要中份的最好了,最大程度地降低損失。可愛情是多麽苛刻的東西,折中選擇了,沒有各得一半的道理,隻有兩手空空。”

她就是兩手空空。

沈茜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站在這裏對蕭默討論愛情,這三年來她午夜夢回,會想起很多當年的事。如果蕭默能想得少一點就好了,如果沈茜能顧得再多一些就好了。他們之間跨越著一道“我自以為對你好”的鴻溝,最後兩個人雙雙從這條溝壑中摔了下去。

而那時,沈茜還不知道,她與生俱來的網癮會給她帶來什麽。

她極度缺乏安全感。

她從出生起,就和網絡連在一起。書香世家的小孩會讀書作畫,體育家庭的小孩運動全能,暴富之家的小孩花錢如流水,網遊世家的小孩呢?她會打遊戲。

沈茜記得她七歲那年發生的事情,那時大街小巷還沒有撤掉街霸遊戲機,她放學時看見比她高很多的男孩子們三五成群地站在遊戲機前,把硬幣丟在塑料桶裏,勝者可以全部拿走。她個子不高,就從旁邊的涼粉攤上搬了一個凳子,站在上麵看,男孩子們意識到她的時候,她正全神貫注地盯著男孩子們的大哥看,之所以喊他大哥,隻是因為他留了一級,比所有的同齡人都要高而已。

大哥問:“你看得懂嗎?”

“你下一把會輸。”沈茜斬釘截鐵。

大哥被她逗笑了:“你說什麽?”

“你會輸。”沈茜從凳子上跳下來,“因為下一把,我要和你打。”

也許是因為沈茜太狂了,男孩子們反而怔住了,與大哥對打的人還給沈茜讓出了位置。

十八秒,他輸了。

“隻是巧合。”他狡辯。

接下來的三把,沈茜贏得輕鬆,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個身高隻有一米三的女孩子,她指著小桶說:“賽製是勝者可以拿走這些是吧?”

大哥將所有的硬幣雙手奉上:“你明天還來嗎?”

沈茜搖了搖頭。

大哥沮喪地問:“為什麽?你如果來,我就不做大哥了,你就是我們大姐了。”

沈茜提著小桶說:“明天我就可以打車回家了,不走這條路。”喧鬧的小路上,沈茜往路的盡頭看了一眼,“太長了,累。”

沈茜沒有人接送,家裏所有人都很放心她。有時候她會想,如果是這樣,生她幹嗎呢?

生來玩的吧,後來發現不好玩,就讓她自己隨便活活了。

其實也不全是這樣,從她五歲生日起,老爸就開始給她成盒成盒地送遊戲光盤了,她臥室的設備讓全校每一個男孩子看了都會羨慕得雙眼冒光。她也展現出了超人的遊戲天賦,概率的計算和立體構圖,她隻要了解遊戲規則,在上一個條件觸發後,立即就可以產生下一步的反應。家人仿佛發現了天才,但是學校裏的人,都說那個考了滿分的家夥是天才。

她的家庭,和別的家庭不一樣,父母的愛,自然也和別的父母的愛,不一樣。

分裂。

他們忘了,家庭和社會脫節時,真正分裂的,隻有沈茜一個人。

沈茜缺失的東西,隻有在遊戲裏才可以找回來。

十五歲那年,沈茜收了一個徒弟。徒弟也是個女孩子,她為了人生目標,二十二年沒有談過一次戀愛,一生紮在學海裏,考完研才被室友帶入了坑,發現遊戲世界是如此新奇。

她是個萌新,不懂服裏的規矩,在野外被人欺負了,也不告訴沈茜,怕丟沈茜的臉。沈茜看見她在線,要去找她,她說:師傅,別來。

那一天,沈茜帶人,屠了對方一個幫。

徒弟問:師傅,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沈茜說:不是好人,也沒想做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徒弟問:你多大了?

沈茜不知所措,這個叫了她半個月師傅的人,如果發現她今年高一,做何感想?

沈茜說了謊,她說:我二十五歲,是一個——

她想了很久,她不知道十年後的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她沒有對未來做過規劃。如果說這些年來她有一件做得好的事,那就是打遊戲了。遊戲機旁,散落著一些素描畫,她敲了敲腦袋,回道:我二十五歲,是一個畫家。

徒弟說:我師父真厲害。

後來徒弟入了她的幫會,認識了她的朋友,輾轉竟然加上了她的QQ,在空間相冊裏看見了她的照片,一張稚嫩的,留著厚厚的劉海的,充滿不屑的臉。照片中的她正在被迫參加運動會,後來沈茜覺得這張照片很有藝術感,能夠充分表達她對這個世界的不滿,於是貼在了相冊裏。

徒弟後來去問了她的親友,他們說:你看幫主的上線時間,就知道她是中學黨了。

沈茜總是在深夜上線,可從前她推脫說工作繁忙,徒弟覺得她成功又神秘。

徒弟問:你為什麽騙我?

沈茜說:我比你小,怕你知道後不認我做你師父。

人要說謊,總是要為點利益的,沈茜直截了當,甚至帶了點理直氣壯。

徒弟說:哪怕你比我小,也比你欺騙我要好,你是個孩子,我不跟你計較了。快開學了,我要去讀研,明年夏天要準備論文和考博的事情,遊戲可能不會再上了,玩遊戲不是正經的事,你永遠不知道和你說話的另一個人是不是在看你的笑話。

沈茜沒有說話。

她又說:你好好學習,高中三年是抓緊的時候,不然高考完,你報不上第一誌願要哭的,人生的轉折點就在前麵了,你要加油。

她沒有刪掉沈茜的聯係方式,果然也沒有再上過遊戲。

沈茜心裏有一個結,之後的很多年,都沒有解開。

難道因為沈茜在年齡上作了假,所以她連昔日與她攜手江湖的情誼都忘光了嗎?我在另一個世界的身份不如我所說,於是這個世界的種種也被抹殺幹淨了嗎?沈茜不懂,她在電腦前枯坐了一個下午,夜深人靜時,拉開台燈,撿起了散落一地的素描。

高考完的那個八月,沈茜被第一誌願錄取了,點了她的QQ,卻沒有發出去一句話,那個人的頭像似乎永遠都是灰暗的。

沈茜始終不知道她成了什麽樣的人,研究生讀得順利嗎?考博成功了嗎?之後是不是要出國留學,成為精英,過著和沈茜這種網癮少女截然不同的人生。

原來有時候,有的人,在你見到她的時候,你就知道,那是你們之間的最後一麵了。

直到遇到蕭默。

曾有無數人將她奉若神祇,卻從未有人將她捧在手心。蕭默,那個活在傳說中的男人,沈茜竭盡全力都無法趕超的人,在打敗她之後,愛上了她。

蕭默的愛,流於表麵,卻又藏在心底。

蕭默說:我愛你,就要把全世界最好的給你,如果你想做全世界最好的,那我就把這個位子讓給你。蕭默說了,也就做到了。

一直到三年後,蕭默把“風月”霸主拱手獻給沈茜時,她也許都不再記得,曾經蕭默給過她一個承諾。因為蕭默承諾的太多,她記不清了。

而蕭默沒有對她說過的事情,更多。

那年大學聯賽,蕭默被指派代表學校參賽,他稱病要求換人,指派了小他一屆的沈茜。他把作畫的技巧、評委的喜好和對手的習慣全部講解給沈茜,王者從不是靈機一閃,而是自有一套積年累月得出的經驗。那年沈茜照做,拿回了一等獎的獎杯。

沈茜把遊戲視頻誤存在了機房電腦裏,晚上急用,黑了學校主機,導致第二天學校百分之八十的電腦陷入癱瘓。蕭默去找係主任談判,他負責修理網絡和一個學期的機房衛生,換取係裏不再追究過錯。

沈茜對蕭默說:大概是運氣好,才躲過一劫。

蕭默意味深長地說:你運氣最好的地方,大概是遇到了我吧。

蕭默不告訴沈茜,是不想讓沈茜對這份感情增加更多的心理負擔。然而當沈茜後來從別人口中逐漸知道時,感動之餘,更多的卻是不安。

女同學的情書遞到蕭默的手裏,蕭默去參加了師姐的生日聚會,蕭默得了熱感冒,所有蕭默不想讓沈茜知道的事情,她都不會知道,所以不安。

這種不安第一次爆發,卻是在蕭默為了打本而遲到了半個小時的時候。

他隻知道後來在女生宿舍樓下守了三天,沈茜還是在病床前原諒了他,卻不知道那三個日夜,沈茜沒吃一口飯,也沒有睡一個鍾頭的覺。

沈茜的不安,來自家庭、童年和過往的一切,那些噩夢般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她在潛意識裏將蕭默劃了進去。

從前不覺得可怕,她孤獨慣了,堅強慣了。她是勝者,隻要贏就好了,天下英雄,沒有不臣服於王者的。

可是她已經知道被人愛著是什麽滋味了,如深淵泥潭,一旦陷入,便難以自拔,隻能深陷其中,回天乏術。

後來的每一次,蕭默對她的隱瞞和忽略,都讓沈茜的不安錐心蝕骨,但沈茜卻說不出口。

蕭默問她的次數越來越少了,隻能竭力解釋,他什麽時候在哪裏做什麽,事無巨細。他安撫著躲在黑暗裏顫抖的沈茜,掌心溫柔,終於有一次,沈茜聽他歎了口氣。

“我患病了。”沈茜對CC說,指著自己的腦袋,“無藥可醫,是這兒的病。”

CC說:“你像一個時刻擔心丈夫出軌的妻子。”

“我知道他愛我,可我控製不住自己,我會拖累他。”沈茜說,“我應該和一個可以掌握的人談戀愛,他應該娶一個能理解他的姑娘做妻子。我們在一起,是兩個人的悲劇,對吧?”

沈茜迅速做了決定。

她站在上帝的視角上,執拗地決定了兩個人的未來。

恰逢那時,蕭默得到了德國電競公司拋來的橄欖枝。

正是畢業季,蕭默頻繁地出入校內外,同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蕭默兩個月來拒絕無數導師推薦給他的Offer。然而那家公司聲名鵲起,前途大好,他們篤定了蕭默會答應,於是謠言四起,蕭默要去德國五年。

風言風語總是傳得很快,彼時蕭默還在洽談相關待遇,希望對方能夠接受沈茜作為實習生,這樣半年後就可以帶她一起到德國去。對方不鬆口,蕭默不好貿然詢問沈茜的意見,更重要的是,如果對方拒絕了這個要求,蕭默也會同時拒絕他們的入職邀請。

能改變蕭默心意的,僅僅隻有沈茜而已。

隻是蕭默沒有及時發現沈茜的不對勁,他選擇了等待,等一切有結果。

然而習慣性掌握一切的後果是,沈茜卻是從別人口中聽說了這一切。

拖累另一個人,從來不是沈茜會做的事情。

蕭默很忙,沈茜把自己藏起來,他們保持每天一起吃晚飯,然而隻有蕭默一個人在喋喋不休。沈茜做了很多交代,蕭默卻覺得這是好的征兆。

“你不是我可以白頭偕老的人。”沈茜如是說。

蕭默突然想要開口解釋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懶得解釋、不屑解釋、認為他做主不需要沈茜知道的事情,在此時,都變得重要起來了。

他不是想要拋下沈茜去德國的,他隻是應師兄之邀去參加師姐的生日宴會;女同學的情書都被丟進了垃圾桶;隱瞞是為了避免任何可能造成誤會的契機;打遊戲是他錯了,他再也不會耽誤和她的約會了,BOSS有什麽重要,隊友罵他也能忍了,隻要她回來……

希望主導這段感情的人,最終會被感情本身所驅使。

沈茜跳了無名崖。

無名崖,沒有任何玩家可以爬上來的懸崖,跳崖即是銷號。三日後,此ID從服中消失,人名皆無。

沈茜在崖下,看著屏幕淡化為黑白,身畔堆積著無數屍骸,沒有一張她認識的麵孔。沈茜拔掉了電源,下一刻,蕭默跳了下來,落在了她的身旁。

可是她再也沒有機會知道了。

沈茜抬起頭來,微笑著望向蕭默:“我們就走到這裏吧,你不要送我,我也不回頭。”

沈茜往前走了幾步,身後沒有腳步聲。

“我可以給你。”蕭默站在沈茜身後,沙啞的嗓子裏卻能聽出聲嘶力竭,“你要什麽我都給你,‘風月流香’算什麽,江湖算什麽,我將自己拱手奉上,你要安全感,我寸步不離,你要世界,我就去爭去搶,你能不能……”

不要離開我。

蕭默沒有把剩下的話說完,喉嚨已經哽咽。

一隻手推開了門,林淮送人離開,看見了姿勢奇怪的他們,連忙對人說:“我想起來還有事情要回去,前方右拐就是停車場,我就不送了。”

等這些男男女女離開後,林淮站在了沈茜和蕭默中間,又覺得自己開口摻和人家的家務事,多少有些不合規矩。他看了看自己那個追了三年都追不回老婆的兄弟,歎了口氣,想起一件要緊的事。

林淮拿出手機,調出通話記錄給蕭默看:“楊寧電話找你,問你今晚的局還去不去,你是不是答應他這邊完了就過去的?”

蕭默睜大了眼睛。

沈茜轉過身來問林淮:“楊寧?”

“一個富二代,中考成績都沒過線,給我們高中捐了個圖書館才進來的,就喜歡和蕭默一起玩。前幾年蕭默記了一個人的仇,用楊寧的影響力讓人家在行業內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工作,最後還是楊寧把他收了。”林淮立即科普,“哎對了,楊寧說要學知青上山下鄉,去他爸哪個子公司當高層來著?”

蕭默倒吸了一口冷氣,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林淮摸不準他的表情,看向沈茜,沈茜正在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怪異眼神看著蕭默。

“是我老板。”沈茜氣息都不穩了,“你說他記了一個人的仇,那個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