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鳳》第三回 何仙姑
唐諭拉著雲四海一口氣奔出了三十餘裏路,期間雲四海幾次三番想要說些什麽,但都被唐諭一聲喝斷。唐諭的語氣雖是不善,可現如今佳人香荑在握,雲四海心中早已被柔情蜜意所侵占,便是遭她毒打一頓,估計心裏頭也是甜滋滋的。
待得繞進了一處偏僻地,唐諭回首見唐照沒有追來,這才停下了腳步。隻聽她嬌哼一聲,悻然甩開了雲四海的手,輕輕拊掌,冷漠道:“就到這裏吧,之後你自己愛到哪就到哪去!”說罷,自顧自的負手行去。
“啊?”雲四海連忙拉住了她,疑聲問道,“唐姑娘,你是什麽意思?你不是喜歡上我了嗎,不是讓我帶你私奔去麽?”
唐諭的臉蛋登時紅透,既羞又怒,蓮足一跺,將雲四海推到一邊,嗔怪道:“閉嘴,你要是膽敢再多說半句廢話,我就把你的嘴也給撕爛噻!你這個憨包是真的傻麽!真話假話,你都分不清楚麽?”
雲四海又自著急問道:“什麽意思,難道唐姑娘不是真的喜歡我麽?那你為什麽要給他們留下書信說是跟我私奔去了!”
唐諭麵上羞色大作,嬌豔欲滴,啐了一口,閉起眼睛嗔罵道:“呸呸呸,胡說八道,誰喜歡你了!那都是為了騙照叔他們的!我其實之前每天晚上都在偷偷的監視著你,那夜見你逃了,我也就乘機逃走了,寫信隻不過是為了嫁禍到你的身上,好讓照叔他們追你去了!我才沒有喜歡你呢,傻子才會喜歡你!”
雲四海麵色黯然,心子恍如落入了隆冬冰窖當中,口中呢喃道:“啊!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我癡心妄想了……”
唐諭皺著鼻頭,輕哼了一聲,道:“你知道就好,我是絕對不會喜歡你的!青山綠水,我們就此別過。從此以後,你走獨木橋,我走陽關道,我們互不幹擾!”
她呼哨一聲,不一會兒,碧光掠過雲間,青鳳便從空中落下,降到了她的肩頭。唐諭歡喜地摸了一下青鳳的腦袋,聲若銀鈴地笑道:“乖青鳳,我們現在就都自由了!”笑罷,她轉身便就走了,卻是看也不看雲四海一眼。
雲四海望著唐諭離去的倩影,心頭發酸,就像是泡進了醋埕子裏,念想道:“如果我是青鳳那就好了,那樣就能陪伴在姑娘的身邊了……”
一轉眼,此間就隻剩下他孤零零一人了。他呆呆望著天地四野,心頭茫然。他本已是決心忘了唐諭的,可誰知適才卻又被唐諭的那一聲“雲郎”所俘虜,自以為得了美人傾心,能成眷屬,但誰知到得最後,竟也還隻是一場荒唐的春夢,自己隻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用完即棄。
雲四海初經情場,又如何經受得起如此大起大落?他隻覺心中又苦又酸,難抒胸臆。但即便如此,他心裏頭還是想著唐諭的樣子,揮之不去。倏忽,他心頭升起了一絲怒意,自責道:“雲四海呀,你為何要這麽賤呢?人家唐姑娘明明都不喜歡你了,你偏偏還要想著人家!我不許你這樣子了!”
念罷,他猛地撮唇長嘯一聲,有如龍吟,穿霄震雲,花樹生顫。他心下煩躁,忽地揮劍朝著地上雜草亂砍一通,割得草屑漫空,猶不知止。若是有酒在手,他怕不是又要大醉三日三夜了。
砍了一會兒草,雲四海出了一身汗,心情也稍稍平複了幾分,但饒是如此,唐諭的那聲“雲郎”還是繞在他耳畔,揮之不散,勾住了他的心神。不知覺間,他的眼眶卻是紅了,望著唐諭離去的方向,心情久久不能釋懷。
雲四海望著白雲舒展,惆悵了良久,倏忽吐了口氣,終是按捺下心中的苦楚憤懣,轉身便又要向著北邊去了。隻是誰知忽然間,身後傳來幾聲嘈雜,雲四海回頭一看,竟是見著唐諭急匆匆地從原路奔回,神色慌張,但她一見著雲四海,登時便又眉開眼笑,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
雲四海心下獵喜念道:“唐姑娘她回來找我了!”
唐諭卻是大叫道:“雲四海,你還站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來救我!”
雲四海定睛一看,卻見唐諭身後尚還追來了十數騎,領頭的那莽漢麵上留了一部濃密的絡腮胡,手中提著一柄單刀,口中狂笑不止,赫然便是那日逃走了的烏鎧!而他身後兩騎分別坐著兩個花甲老人,一男一女,老頭穿著一件烏袍,而老嫗卻是著了一身紅衫。看那老頭子氣勢沉穩大度,眼中神光內斂,呼吸綿長,顯然內力火候非同小可。
雲四海見著那老嫗,眼中便是一亮,像是認出了她來。隻是他轉而又望向了那老頭子,皺著眉頭,沉吟道:“這老頭倒是個勁敵。”
想著,他正要出手相助時,心中忽又念道:“唐姑娘是有事求我才回來的,不是她自己想回來的,她到頭來還是在利用我,我何苦要這麽賤呢?”這般想過,他的心頭不禁又是一陣刺痛,激起了心中的傲氣,昂起頭來,倔強地大聲說道:“你不是讓我愛到哪就上哪去麽,怎麽還讓我來救你了!”說著,他負手讓到了一旁,卻不幫手。
唐諭聽得這話,花容陡變鐵青,心下立時有氣,咬牙切齒地大聲罵道:“不救就不救,誰稀罕了!”說罷,她使開身法,徑直向前逃去。隻是烏鎧等人座下都是百裏挑一的良馬,任是唐諭如何發力,也都是甩不開他們。
雲四海看著唐諭這個樣子,心中暗暗發笑,正等著她出口相求。
眼看著將要被追上時,就見唐諭貝齒輕咬下唇,滿麵羞澀,當眾嬌聲嗬斥:“雲四海,你那晚在客棧裏不是說很喜歡我麽!難道你喜歡我就是要看著我死麽!好,那我就死給你看,你就莫要後悔了!”說罷,她腰肢一扭,若迎風折柳般化去了前衝的勢頭,身子轉折如電,猛然倒縱而起,俊鶻穿雲般直朝烏鎧紮去。看這樣子,她卻是在逼迫雲四海了。
雲四海聽得這話,麵色不由一紅,心中暗念:“該死,那夜我的話果然盡數被唐姑娘給偷聽去了,難怪她通曉了我的心意,知道我喜歡她。”
那烏鎧本來見著雲四海在此,尚還有些忌憚。但後來他又見雲四海袖手旁觀,哪裏還會將唐諭放在眼裏!隻聽他口中惡笑一聲,單刀劃出一道匹練,便要砍死唐諭。可誰知倏忽間,一聲劍破長空,就見雲四海腳下踏躡飛景,須臾搶至,一點烏光如流星曳尾,抬起墨劍就向著他心口點去,長劍未至,但劍尖的勁力卻已吐出,至剛猛利,無遠弗屆。
烏鎧吃了一驚,暴喝道:“又是你這廝!婉兒的仇俺還沒向你討呢!”隻是他話語間雖是凶狠,但實際上卻是不敢直攖雲四海的鋒芒。就見烏鎧話未說完,便就慌忙滾下馬背,讓過了雲四海的這下快劍,倉惶退了兩步,手上單刀急舞,用刀光裹住了自己渾身,以防雲四海仗劍搶攻。
霎時間就見烏光頓斂,雲四海收劍入鞘,身子稍一蹁躚即已施施然落到了馬背上。他“哈哈”一笑,向著烏鎧拱手說道:“多謝你的馬兒了!”說著,他伸手一抄,當空攬住了唐諭的腰肢,將她緊緊抱入懷中,一夾馬腹,絕塵而去。
烏鎧恨得直咬牙根,搶過手下一人的馬匹,呼哨一聲,率著眾人打馬趕去,不容兩人輕易脫身。追逐間,他指使手下彎弓搭箭,勁矢若密雨般向雲四海攢射而去。雲四海生怕箭矢傷了唐諭,不敢用單袖去接,連忙左手控韁,右劍橫掃,頓時在空中劃過一匹墨影烏光,如天縱奔雷,霎時將箭雨掃到一旁。
而唐諭被雲四海一把抱住,心中又羞又氣,刁蠻性子發作起來,便是奮力掙紮,口中罵道:“臭憨包,你放開我了!”說著,伸手便要推開雲四海。
此時兩人身後追兵不絕,雲四海既要分神留心追兵的偷襲,又要馭馬前行,哪裏還有精力陪唐諭胡鬧?這下一不留神,險些便就被唐諭給推下馬去,他先前久壓的脾氣猛地升起,沉聲喝道:“別胡鬧了!”
唐諭聽得這一聲怒喝,猶如老鼠見貓,竟是收起了性子,不敢亂動,隻是一時間還扯不下臉麵,嘟著嘴,口中兀自碎碎念道:“凶個啥子嘛!”
雲四海不料唐諭竟是吃硬不吃軟,也是暗覺好笑。但其時形勢頗峻,他見唐諭不再亂動了,自也由得她耍些嘴皮子,這便將長劍掛回腰間,伸手從胸口摸出了個裝了機括的小木匣,其中裝了許多短箭。唐諭見著此物,不由驚叫了一聲:“這是我的‘神機弩’,你竟然還帶在身上!”
她實在沒想到雲四海竟會貼身收藏自己落下的東西,並且還將之修好,可見他對自己真的是十分用心了,心中不由有些感動。這般一想,一抹嫣紅登時飛上她的臉頰,若霞映澄波,凝白蘊紅。她舉目望了雲四海一眼,心神一慌,便又飛快地低下頭去,把頭埋進了胸口。
雲四海心神放在烏鎧等人身上,並沒發現唐諭的異樣。就見他掐開匣子,從中摸出了數枝短箭,回首朝烏鎧等人擲出。隻是他從未學過擲暗器的手法,這下擲箭不過是用上了蠻力,有失準頭,竟是連一人也都沒有射中,遠遠地落到了路邊的草叢中去。
唐諭見得雲四海失手,不由嗤笑一聲,取笑道:“雲大俠不是很厲害的麽,怎麽一下都沒打中?”
雲四海在意中人麵前失手,不由麵色略窘,睨了她一眼,便將“神機弩”塞回她的手上,一拍劍鞘,朗聲道:“我從來不會用這些**技巧之物,都是堂堂正正去同敵人過招的。”
唐諭皺著鼻子,做了個鬼臉,俏皮道:“淨會吹法螺、說大話,睜著眼睛扯謊也不知道害羞!”說著,她“啪”的一聲將箭匣合上,將木匣上的一個小孔對準了烏鎧,嬌聲叫道:“看我的!”
然後也不知道她摸中了什麽機關,就聽“哢哢哢”的幾聲連響,木匣子抖了幾下,匣內機括發動,七八枝短箭頓時從匣中連影射出,勢如追風逐電,飛星疾火,遠比先前雲四海胡亂擲出來得要迅捷精準。
烏鎧等人見得短箭呼嘯射來,便是疾聲怒喝,連忙揮舞兵刃擋下,手中略略發酸。唐諭巧笑盈盈,嬌容百媚,像個小孩子般向著雲四海撒嬌邀功說道:“你看你看!這‘**技巧之物’是不是很厲害!可比你厲害多了,你這個憨包!”
雲四海見她對自己顏色稍好,巧笑嫣然,恍惚間,他隻覺像是春融大地,天地花開,心中頓生暖意,先前的脾氣便也收了起來,不禁笑著點頭,打趣道:“是是是,天下間最厲害的就是我們的唐諭女俠了。那就勞駕您快些將烏鎧他們給收拾掉吧!”
“要得(四川話,好的)!我……”唐諭眉飛色舞,正要接話時,忽然又想起了什麽,硬是將笑容收起,佯怒道,“哼,誰要和你嬉皮笑臉的了!你快走開!”說著,又是一掌朝雲四海腹部推去。
雲四海應掌“哎喲”一叫,猝不及防下,竟是被唐諭推得雙腳離了馬鐙,眼看著就要摔將下馬。唐諭不料自己這一掌竟然如此大力,不由大驚失色,生怕雲四海真被自己推下去了,當下關切叫道:“哎喲,小心了!”連忙伸手去拉。
雲四海卻是乘機握住了她的小手,身子忽地淩空挺起,又坐回了馬背上,胸口貼到了唐諭的背上,又將她攬入了懷中,口中大笑道:“謝謝姑娘相救!”
至此,唐諭才知道原來雲四海是假裝摔下馬去,騙自己拉他的。若是依著她的性子,怕不是又要大發雷霆了,可誰知現下她竟是莫名地覺得歡喜羞澀,心如小鹿亂撞。一時間,她隻覺後背那人胸膛寬廣穩重,傳來溫熱的男子氣息,直羞得她滿麵通紅,豔壓三春桃,眼中流盼波盈,嬌嗔道:“你這個憨包,竟敢騙我!”轉身粉拳連連敲落在雲四海的胸膛之上,但卻無半分力道,顯然也是在同他打趣逗樂了。
雲四海往日裏不是被唐諭喝罵,便是被她驅趕,哪敢想過今日能同她如此親近?這便一掃連日來的頹靡鬱悶,不禁仰天長笑了一聲,一夾馬腹,霎時馬行如箭,心走如飛,隻覺人生在世果然快哉!
“哼,小子你在得意什麽!”
長笑未罷,雲四海忽聞身後傳來一聲短喝,繼而腦後便刮起了一片勁風。他心知定是方才打鬧之際,叫眾人追上來了。他不及回首出劍,這便左袖揮出,使出“雲水蝶袖”的功夫,袖子驀然裹住了一片凜冽如銀的刀光。袖中含著的“螺旋柔勁”霎時發動,袖子驀然緊縮,將單刀包得更緊了,袖中柔勁轉動,如個大石磨般磨去了刀上的勁力。
雲四海沉聲喝道:“撒手了!”便要收臂扯回袖子。可誰知那使刀者功力深厚,雲四海這運力一扯,也不過是將那人拉得稍一踉蹌,便即穩住了身形,端正坐回了馬背上。雲四海回眸一瞥,見這使刀的乃是那烏袍老者,不由瞿然一驚,暗叫“糟糕”,心知方才托大,竟沒拔劍應付,右手慌忙摸上劍柄。
“哼,晚了,留下一條手臂吧!”
那老者冷哼一聲,力透右臂,刀鋒隨意一絞,雲四海袖中猛地就燃起了一陣強光,像是裹住了一團驚雷烈火。寬袖無風自鼓,疾光在其中左突右進,一眨眼,便聞嗤嗤連響,光芒從袖中刺將出來,把雲四海一隻袖子撕成了布條,光了他一條膀子。
雲四海繼而便見刀光在眼前展起,恍如驚雷倒劈,溯逆而上,不由瞿然失色,左臂急忙反掄至身側,躲將過去。刀光擦身而過,若是他適才掄臂稍有遲疑,怕是就要被斬斷一條手臂了。
老者見雲四海反應迅捷,須臾間就躲開了他這記殺著,不由頷首喝了一聲彩,道:“躲得倒是挺快的。”話音未落,他雙眼眯起,瞥見雲四海正要伸手拔劍,又是叫道:“停下,老夫讓你拔劍了麽!”聽這說話的語氣,卻是全當雲四海是一個後生小輩來應付了。說著,老者刀鋒一轉,覷準雲四海右手去路,便朝著他的右腕劈去,看這樣子,乃是決意不讓雲四海出劍了。
雲四海見著他一刀劈來,刀風淩厲刮麵,臉色頓凝,霎時不敢托大馬虎,右手慌忙抬起讓過這一刀。緊接著,腰間急震,劍鞘中驀然生出一聲鏘然清鳴,鳴金碎玉,那柄墨劍竟就自己跳了出鞘,躍至雲四海的掌中!
“好,很久沒見過這麽厲害的後生小子了。”
老者見著雲四海取劍的手法,眼中不由一亮,讚歎了一聲。隻是讚歎罷後,他眼神溜過一絲陰鷙,冷笑道:“隻可惜,今天就要死在老夫的刀下了。”
雲四海長劍在手,稍稍挽了個劍花,豪氣頓生,笑應了聲:“那就要看你有沒有本事了。”繼而,就見劍花頓斂,長劍挺空上下,幻化出漫天烏影,朝著老者夭矯刺去,勢如龍躍於淵,乘風呼號。老者沉聲喝道:“且看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刀強!”說著,自也搖起單刀劈出,刀光凜冽,勢若怒濤卷雪,批亢搗虛地砍向烏光盛處。
刀劍相斫,毫無花假,黑影寒光頓時攪成了一團,就像是一團烏雲在馬背上翻滾騰挪,其中醞釀著無儔驚雷。
少頃,也不知兩人交了多少招,就見光影中暴起了一朵驚天火花,一飆血箭射上了半空,也不知道是誰受傷了。
那老者悶哼了一聲,麵色白了三分,身子一仰,便重重地摔回了馬背上去,神色委頓。頓時聽聞“砰”的一聲巨響,馬兒嘶嘶慘叫,便滾落在地上,撲騰兩下,嘔出了一大灘血,即已斷氣。原來卻是那老者將自己承受的勁力盡數傳到了馬背上,那馬兒吃不住雲四海發出的巨力,霎時便被坐斷了脊骨,死於非命。
這下硬拚,卻像是雲四海勝了一招。
雲四海麵不改色,劍交左手,倒提在身後,右手藏回袖中,長聲笑道:“哈哈哈,今日多謝前輩指教了!前輩還請留步,不必遠送!”說著,他長劍策馬,座下良駒跑得更是快了。
“師叔!”
烏鎧見老者落馬,生怕他出了什麽意外,連忙刹住了奔馬,跳將下去,將老者扶起。卻見那老頭雙眼死死地盯著雲四海離去的方向,口中吐納三下,調整體內動**的氣息。老者轉頭再見烏鎧扶來,便是冷哼一聲,拍開了他的手掌,自己站了起身,暗自思忖道:“這人什麽來路?我郭千秋縱橫江湖這麽多年,除了教主、少主,還有中州幾大門派的掌門外,誰還可以勝得我一招半式?更何況此人如此年輕,假以時日,這人怕會是我玄冥教的大敵!若不能收為己用,那就要盡早除掉才是。”
郭千秋正思索間,那紅衫老嫗就已驅馬趕到了他的身旁,從懷裏摸出了個瓷瓶,扔了過去,肅麵冷然道:“吃一粒。”
郭千秋接過一看,便知這是百草門的“金風玉露丸”,乃是治內傷的靈藥,這便依言服下一粒,稱謝道:“多謝何仙姑了。”
何仙姑卻是冷笑道:“你不用謝我,你們玄冥教收留了我百草門的叛徒穆春婉,我還沒跟你們算賬呢!我現在幫你們,隻不過是想要回‘化骨粉’罷了。”
郭千秋還要說些什麽,那何仙姑卻又搶先說道:“郭千秋,你吃了藥難道還要繼續裝死麽?還不快滾上馬去,若是真讓他們給跑了,我拿不回‘化骨粉’,你們就小心自己的狗命!”說完,她自己先打馬趕去。
郭千秋聽得何仙姑口出狂言,麵色登時騰起一番怒色,便要發作。隻是他轉而念道此人毒術高明,殺人於無形,若是在此間同她翻臉,怕是容易遭到暗算。他這才按下心中怒火,隨手奪過手下一人馬匹,繼續追向了雲四海兩人。
且說雲四海擊退了郭千秋,放馬直奔,不一會兒,就已甩開了他們。唐諭心氣雖高,但她方才親眼見過雲四海的無雙劍法,也是不由為之折服,暗自念道:“這憨包的劍法真是不得了。之前那烏鎧就已經如此難纏了,可在他的手下還是走不過五招,而方才那個老頭的刀法更是勝過烏鎧十倍,可卻最終還是輸與了他!”
少女心思,總是傾慕英雄俠客。先前唐諭不過是心高氣傲,對雲四海存了偏見罷了,可適才他們兩人並肩應敵,又同乘一騎,嬉鬧幾下,關係又已是拉近了不少。她轉念同雲四海相識以來的種種一切,便也就覺得他好像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可惡,反倒像是自己過於刁蠻任性了。
其實唐諭可能不知,但她實則早已對雲四海芳心暗許了。否則那夜她自己逃走也就逃了,何以又要留書說她是愛上了雲四海,要同他私奔去呢?假若她沒有喜歡雲四海,何不編個別樣的理由呢?以前唐諭對雲四海的種種刁難,不過是她初入情海,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情意,隻能發作蠻橫以來引起雲四海的關心注意罷了。實則,她越是對雲四海使性子,心中就越是歡喜他。
霎時間,唐諭心頭恍如是一汪被春風拂皺了臉的江水,水光瀲灩,波瀾粼粼,怎樣都止息不下,她腦海中盡是雲四海舞劍應敵時的颯爽英姿,和將自己攬入懷中的那一幕。想得幾下,她就不由情上眉梢,醉臉春融。一會兒,她念想到那夜自己偷聽到雲四海說喜歡自己;一會兒,又想到了自己在唐照等人麵前直呼他作“雲郎”,而雲四海此時便就貼著自己後背而坐,頓時便是大為嬌羞,隻覺沒臉見人,心中嬌嗔暗念:“唐諭,你真是要羞死人了,那時候怎能說出那些話來呢!”想著,她情不自禁地把頭埋入了胸脯之中。待見雲四海專注騎馬,沒有發現她的異樣,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抬眼偷瞄了雲四海一眼,流盼波盈,一點閃躲別有情。
“這個憨包,真是塊木頭。”
唐諭的情緒善變,比天氣還要莫測。她見雲四海一直目視前方,竟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中莫名的又起了性子,嬌哼了一聲。須臾,她見雲四海還不說話,便即負氣問道:“喂,臭憨包。我們現在上哪兒去?”
雲四海聽得這話,提了口氣,正要答應時,麵色倏忽便白了幾分。唐諭隻覺後背一震,繼而便是“砰”的一聲悶響,渾似一個米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唐諭應聲回頭一看,卻見竟是雲四海摔下了馬去,直嚇得她驚呼一聲:“憨包!”繼而,她翻下馬背,跑到了雲四海身邊,將他扶坐起來。
卻見雲四海麵色白若金紙,右臂發起了抖來,袖底暗暗發紅。唐諭連忙撩開他的袖子一看,隻見雲四海的右臂中了一刀,皮肉翻卷,露出了一小截臂骨,鮮血淋淋,若是再深得半分,斬斷了骨頭,這條右臂怕是就要廢掉了。但即使如此,怕是他這條右臂若不將養月餘,也是抬不起劍來了。
原來方才輸了一招的竟是雲四海!
雲四海喘了口氣,看著唐諭關切的神態,心中歡喜無限,這便輕笑一聲,戲謔道:“怎麽了,你之前不是要一個人走陽關道的麽?怎麽現在還上我的獨木橋了?”
唐諭見他受了傷,竟還要貧嘴說笑,心頭便是有氣,嗔罵道:“好哇,那我就回我的陽關道好了,讓你摔死在獨木橋上!”說著,她發作起來,驀然鬆手起身,作勢轉身要走。雲四海傷後無力,失了扶持,一下子便就又摔在了地上,眼前冒起金星,不自覺地痛哼了一聲。
唐諭見他如此委頓,不由心生愧疚,又俯下身去,將雲四海給抱起,淚花湧出,直在眼眶中打轉,柔聲抱歉道:“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摔你下去的,你莫要惱我。”
雲四海見她為了自己落淚,心中既是歡喜又是憐惜,又怎會生她的氣呢?若是雲四海此刻身子能動,就是恨不得馬上將她攬入懷中了。猛然間,雲四海忽感地下輕震,身後傳來一連串“得得得”的馬蹄急響。他麵色急變,抬眼往前方一看,勉力舉起手,指著他們的馬駒,連聲說道:“快,我們的馬兒跑了!”
唐諭回頭一看,不由“哎喲”的驚叫出聲,原是方才她心中掛念雲四海的傷勢,未將馬兒勒住就翻下了馬背,眼下那馬兒脫了掌控,已是跑到了極遠的地方去了。若是隻唐諭一人或許還可以追上逃走,可現如今雲四海受了傷,哪裏還能追得上這馬呀!可如若不追,他們身後追兵將至,怕就隻能束手待擒了。
一時間,唐諭渾沒了主意,這便前後看了看,也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雲四海歎息一聲,心中已然有了抉擇,若巨鯨吞海般長吸了口氣,用劍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將唐諭攔在身後,沉聲道:“唐姑娘你先走吧,我稍後就趕上。”說著,他左手將欲拔劍出鞘,迎著朦朧馬影就要搶去。看這樣子,雲四海卻是決意要以死來拖住敵人,為唐諭爭取逃走的時間了。
孰料雲四海步子尚未邁出,腰間便是一緊。他低頭望去,卻見是唐諭猛地從後將他攔腰環抱。雲四海忽覺身子發軟,倒入了唐諭的懷中,卻是已被唐諭點中了背後的幾處穴道。唐諭將雲四海背在身後,放足狂奔,紅著臉,口中不住嗔罵道:“重死了,你這個臭憨包,死木頭!”
雲四海咳了一聲,道:“唐姑娘,你放我下來,你自己走吧,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逃不掉!”唐諭眼睛忽地發紅,怒極嘶吼道:“我不,我才不要一個人逃走!”雲四海聞言,心中好生感動,不禁濕了眼眶,頷首道:“好,我們就共同進退。隻要有我雲四海一口氣在,斷不會叫唐姑娘先死。”
唐諭啐了一口,嗔罵道:“呸,你才要死呢!”
雲四海連忙改口:“是是是,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罷了,唐諭鼓足了一口氣,奔了一程,烏鎧等人業已追近了許多。雲四海轉眼見前頭有一片密林,心中獵喜,大聲催促道:“快,快進去!”唐諭也不應答,便一頭紮了進去。
烏鎧等人雖是馬快,唐諭前腳甫剛進了樹林,他們後腳便也到了林場的邊沿。可八台山唐門輕功傲絕江湖,尤善追蹤藏匿,唐諭一入密林,便如猛虎歸山、蛟龍入海,“唰唰”幾下踏草而過,即已沒了蹤影。
烏鎧翻下馬背,向著郭千秋請示道:“師叔,俺們要追進去嗎?”
郭千秋性情沉穩,想了片刻,猶豫道:“烏鎧,你不是說他們一行還剩十五六人麽?可為何剛剛一路上就隻是見到了他們兩人?莫不是其餘的人都埋伏在了林子裏麵!八台山唐門雖然落敗了許多,但若論起埋伏偷襲,江湖上還是沒有別的門派比得過他們,他們的手段還是不容小覷的。”
烏鎧點了點頭,正要應話時,忽然就聽聞身後傳來幾聲慘叫。他回頭看去,卻見他手下有幾人麵色忽地發黑,倒在了地上,**不止,須臾便都口吐白沫而死,顯然是中了劇毒!烏鎧頓時暴怒如雷,走到何仙姑駕前,拉著她的馬韁,大聲質問道:“何仙姑,你為什麽要殺俺的手下!”
何仙姑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一幫縮頭烏龜!怕死不敢進去的,我在這裏就先把你們給毒死了,免得丟人現眼!”
“你……”
烏鎧被氣得麵目漲紅,兩腮的硬須戟張,用手指著何仙姑就要發作。郭千秋攔住了烏鎧,提著刀走上前去,向著何仙姑不卑不亢道:“何仙姑,你休要猖狂!現在我們還要攜手將這批唐門惡賊給除了,就先暫時放你一馬了。可今日的事,老夫已經記下了,待得此事了結,老夫還是要向你領教一下,看看是你們‘百草門’的毒藥厲害,還是我郭某人的刀快!”
何仙姑嗤鼻一聲,道:“嘿!郭千秋,你有多少斤兩我是知道的,可不要在這裏裝威風了!我若要殺你,方法可是多得很,怕是你連自己是怎麽死都弄不清楚!”說罷,她率先步入了林中。
郭千秋額上青筋暴綻,俄爾才壓下了胸中怒火,怒哼了一聲,跟在何仙姑的身後進了林子去。烏鎧見得師叔隱忍,雖是惱火,但也不敢輕易捋了何仙姑的虎須,這便一招手,領著眾人也跟了上去。隻是方才他們在林子外猶豫耽擱了許久,眼下更是不知道那唐諭和雲四海跑到哪裏去了,這片林子蒼莽茂密,若是兩人有心藏匿,想要找到他們又談何容易呢?
眾人行了一陣,也是不見唐雲兩人的蹤跡。郭千秋豁然醒起一事,連忙回頭吩咐提醒道:“大家可要小心了,八台山唐門的弟子除了暗器之外,他們大多還精通機關之術和奇門遁甲。若是進了他們設下的機關陣法,怕是很難脫身了。”
烏鎧等人應了聲“是”,轉頭四顧防備,自覺危機四伏,草木皆兵。何仙姑聞言,卻是自負地冷笑連連。烏鎧聽落在耳,隻覺如針刺般難受,直恨得他咬牙切齒,但卻又奈她不何,便也隻好裝作沒聽見,轉身向著郭千秋請示道:“師叔,現在我們要往哪邊走?這樹林這麽大,他們藏匿起來,怕是很難找到。”
郭千秋思索一下,頷首道:“大家分散著走,將這林子搜了一遍,若是找到了蹤跡就高聲大喊,切莫輕舉妄動。”何仙姑聽得這話,頓時被逗得大笑,老臉上的褶皺也不禁抖了起來。烏鎧終是按捺不住,大聲喝問道:“何仙姑,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如果有什麽意見就直說,不要一直在這裏陰陽怪氣的!”
何仙姑笑容收起,冷哼道:“我是在笑你們愚鈍。你們當中誰有把握能憑一己之力打贏那雲四海麽,嗯?”她說這話時,眼光卻是頓在了郭千秋身上,顯然是在譏諷他方才輸給了雲四海了。
“他奶奶的,俺先一刀劈了你再說!”
烏鎧再也壓不住心頭怒火,當場大喝一聲,便要拔刀搶上。郭千秋怒目猛睜,探足將他掀到在地。烏鎧摔得渾身是泥,向著郭千秋喊道:“師叔,不要再忍這老姑婆了!在這裏就先把她給做了,一了百了!”
郭千秋恍若無聞,一邊拔出腰間的寶刀,一邊緩緩地走上前去,平舉寒鋒,指著何仙姑,凜然說道:“何仙姑,你屢次三番的挑釁,老夫也都忍了。但你若再不收斂,繼續這般放肆,就怕我郭某人容得下你,我這把‘斬浪刀’容不下你!”
何仙姑夷然不懼,伸出手指輕輕地推開了刀子,麵色靜如止水,冷然道:“郭老頭,你方才不是說‘刀子要一齊向外’的麽?怎麽現在又拿起這破銅爛鐵來指著我這老婆子了?嗬,也罷,就先讓你們這幫玄冥教的蠢貨見識見識我百草門的手段。”
說著,何仙姑從身側的褡褳中摸出了一個小竹筒,其中發出“嗡嗡嗡”的嘈雜聲響,聽入耳中,甚是煩人。她輕巧打開,便見竹筒中飛出了幾隻蜂子,乖乖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再見她又從褡褳中摸出了一枝短箭,赫然便是先前雲四海擲出的其中一枝了。她將短箭也放到了手背上,慢慢地滾了幾匝,口中“嘖嘖嘖”的輕輕作響,那幾隻蜂子立時便跳上了短箭,在其上爬動了起來。
“寶貝兒,走吧!”
須臾,何仙姑輕笑一聲,把手一揚,蜂子撲翅而飛,在原地轉了幾個圈,便就向著西南方徑直飛去。何仙姑輕笑一聲,指著蜂子飛行的方向,道:“看見了沒?沒瞎的都往那邊走!”說罷,她率先走了過去。郭千秋雖是惱怒何仙姑出言不遜,但也是不得不佩服百草門的詭秘手段,怒哼了一聲,將長刀倒插入鞘,也領著眾人跟上。
這般行去,一路無話。行不多時,眾人便行到了一處山洞前,眼見著那幾隻蜂子飛了進去。何仙姑點了點頭,嘴裏“咯咯”的笑了幾聲,笑聲尖如金鐵相割,聽的眾人難受之至。
就見何仙姑又拔開了竹筒,往其中倒入了一滴湯汁,霎時周邊花香大作,郭千秋等人聞著不由精神大振,心懷舒暢。少頃,那幾隻蜂子便由洞內飛出,又鑽回了竹筒當中。何仙姑將竹筒封好,藏回了褡褳當中,伸手指著山洞,傲然說道:“那小姑娘和臭小子就躲在裏麵了,你們看看是誰先進去呢?”
烏鎧性子最急,便搶著應道:“你說在裏麵難道就真的在裏麵了麽?是你帶俺們來的,自然是你先進去了。”
何仙姑睨了烏鎧一眼,轉向郭千秋道:“郭老頭,你們玄冥教難不成都是膽小之輩麽?竟要逼著我這個沒用的老太婆來給你們衝鋒陷陣?”
郭千秋冷笑一聲:“老太婆?嘿,天下間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你一樣厲害的老太婆咯!”說著,郭千秋把手一招,身後的登時走出了三個高大的玄冥教眾,當先走了進去。孰料他們還未走得多遠,洞內便即傳回了幾聲慘叫,須臾即滅,顯然那三人已經死在了洞中。
烏鎧眉毛挑了一下,又望向了郭千秋。何仙姑見著那幾人死了,好像還很開心的樣子,伸手理了一下鬢角的銀發,口中嗤笑道:“看吧,我說那兩人躲在裏頭,就肯定在裏頭。”
郭千秋麵色沉如死水,拔出寶刀,率先走到了洞口,凜然道:“走,一起進去!我來拖住那小子,你們先把那小姑娘給抓住了,我就不信還降不住他們!”然後領著剩下的十名玄冥教眾就要一齊走進了洞內。
烏鎧跟著走了兩步,回頭見何仙姑仍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便駐腳大聲喝問道:“喂,何仙姑!你沒聽見俺師叔說的話嗎?俺們要進去了,你還傻站著做什麽!”
何仙姑嗤鼻一笑,冷然道:“小子,你們玄冥教的長老何時能指使得動我這百草門的前掌門了?要進去也是你們進去才是,幹我何事呢?”原來她竟是打著要坐收漁翁之利的算盤!
烏鎧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道:“你這老妖怪!”看他齜牙咧嘴地瞪著何仙姑,便知他心中恨不得立時就生啖了她。
何仙姑見狀,又是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師叔都進去了,你還不進去?難不成,真的要跟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計較麽?”烏鎧聽得這話,回頭一看,見是郭千秋果然帶隊進了洞內,他生怕師叔有失,這便朝著何仙姑怒吼一聲,轉頭也往洞內奔了進去。
這山洞深大,昏暗無光,走在其中還有回聲。郭千秋領著眾人往前行了十幾步,忽就踢中了幾具屍體。郭千秋俯身一摸他們的麵目,便知乃是先前他派進洞來的那幾人。隻見他們皆都被一劍穿心,顯然便是那雲四海動的手了。
郭千秋心子一沉,便叫了一聲:“都謹慎些。”隻是他話音甫落,忽就聽聞洞內傳來“嗤嗤嗤”的數十聲破空急響,竟是有無數暗器從四麵八方向他們迎麵打來。
玄冥魔教同八台山唐門的恩怨久矣,死在郭千秋刀下的唐門高手也不在少數,他隻需聽一下風聲,就已認出了這招乃是唐門的絕學“杏花天雨”。他聞風察位,一聽這暗器的破空之聲,便知施術者功力不深,這便冷笑一聲,道:“都躲在我身後了!”
借著刀光,郭千秋就見洞內幽處站了個妙齡女子,自然便是唐諭了。可那雲四海卻是不見了人影。郭千秋心下一驚,暗叫“不好”,驟然聽聞身後傳來“哢哢哢”的機括連響,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痛呼慘叫。他連忙揮刀守住了後背要害,“鏘鏘鏘”的十數聲,卻已是磕飛了十幾枝袖裏箭。
待得箭羽停歇,他停刀回頭一看,卻見身後的十名玄冥教眾皆都中箭,無一幸免。離得他遠些的那幾人,身上插滿了短箭,業已氣絕;而剩下的,離著郭千秋稍近些,箭矢已被後麵那幾人擋去大半,他們最多也不過是中了三兩箭,沒擊中要害,乍眼看去,沒有性命之虞。
郭千秋見他們隻不過是受了輕傷,竟然還在地上不停地翻滾呻吟叫痛,心中便大為不喜,沉聲叫道:“還在做什麽,快起來!”隻是他連連叫了幾聲,大家也都沒有應他,反倒是慘叫越烈。須臾,郭千秋鼻尖嗅到了一股焦氣,心中豁然念及一事,脫口叫道:“是‘化骨粉’!箭上沾了‘化骨粉’!”他話剛說完,就見躺在地上的玄冥教眾皆都化成了一灘灘焦黑的膿水,鋪了滿地,惡臭盈室。
原來那日在茶寮激戰,雲四海等人走後,唐諭就又回到了該處,將穆春婉身上的“化骨粉”給偷走了。那時,她心想這毒藥如此猛烈,留在身上,日後或許大有所用。果不其然,今日真叫她給用上了!
唐諭方才在林中奔走一陣,找到了這處山洞,於是就帶著雲四海躲了進來。可她心想雲四海受了傷,而自己武功平平,如果被烏鎧等人追上來了,不使些奇招,怕是今日他們兩人都要死在這裏了。她思前想後,忽就想起了那瓶“化骨粉”來。她這便同雲四海合計一番,想將“化骨粉”傾入“神機弩”的匣子中,讓毒粉沾滿短箭,等敵人進來時,唐諭先以暗器吸引敵人,而後雲四海就出其不意地發動“神機弩”以來殺敵。
雲四海性情磊落,不願暗箭傷人,一聽此計本是嚴詞拒絕。可一來他們身處險境,除了此計外,也別無他法了;二來,他又受不住唐諭的軟硬兼施,心中念想到:“若是我自己也罷,可若叫唐姑娘也死在了這裏,那我可就萬死也難辭其咎了。”這般一想,他才勉強應承,叫唐諭給他解開了穴道。爾後,兩人依計而行,果然殺了郭千秋等人一個措手不及。
“師叔!”
陡然間,郭千秋聽聞烏鎧大聲說話,知他才剛走進洞來,這便連忙高聲叫住,道:“快退出去,你別進來了!”隻是說話間,就見一道疾光從他麵前急掠,直打向了烏鎧。郭千秋知是唐諭又要再使詭計,頓時沉聲一喝,抬刀幫烏鎧磕飛了一枚鐵蒺藜,腳下猛蹬,便即躍過了地上的膿水,合身向烏鎧撲去,生怕他也遭了毒箭所害。
隻可惜他還是去得晚了。就見雲四海身子攀附在了洞頂,按下了“神機弩”的機關,木匣如吐電蛇般射出了數枝短箭,流星追月般向烏鎧釘去。烏鎧驚呼一聲,拔刀掃出一片刀風,向著箭羽猛砍。但“神機弩”威力巨大,烏鎧猝不及防下,百密一疏,還是叫一枝短箭紮中了他的左臂。烏鎧隻覺中處直若火燒般痛,痛徹心扉,一條左臂好像就要爛掉了一樣。吃痛之下,他便要滾落在地。
郭千秋見狀,生怕烏鎧滾進了膿水當中,害了性命,連忙一腳踢出,將烏鎧往洞外踹出。緊接著,郭千秋當機立斷,就見刀光暴綻,烏鎧人尚在空中,一條左臂就已被他給電閃斬斷。斷臂落地,須臾間就化成了一灘膿水,地上隻剩下大小幾根骨頭了。這下“壯士斷臂”來得及時,否則怕是烏鎧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郭千秋見烏鎧滾出了山洞,心中也不由鬆了口氣——這“斬浪刀法”的傳人可就隻剩他一個了,可不能讓這手刀法絕在此處。隻是轉念間,郭千秋又聽聞“哢哢哢”的機括連響,他心中便是暴怒,大聲喝道:“豈有此理!雲四海,你的劍呢!為何不敢堂堂正正和我對決!”話雖如此,可他依舊不敢大意,頃刻間,就見洞內刀光大盛,裹住了郭千秋全身。
郭千秋也不知自己出了多少刀,但直至他聽聞機關“哢哢哢”的空響幾聲,知道短箭已然用盡了,這才敢停下手。他吐了口濁氣,垂目打量,隻見短箭落滿了他身周兩尺之地,粗略一算,也有百八十枝了,暗自驚歎唐門的機關術真是巧奪天工。
出神間,郭千秋忽而聽聞長劍清鳴一聲,但卻又不見劍影,不由暗叫奇怪。然就覺頂上勁風襲來,他頓時便知是雲四海仗劍攻來了。原是洞內幽暗,而雲四海所使的又是一柄烏鐵劍,劍身融入了昏暗之中,舞動起來,自是難以看清劍路。但所幸雲四海右臂負傷,眼下左手使劍,較之右手又是慢了幾分,這才叫郭千秋反應了過來。
郭千秋不慌不忙,迎風抬刀,斬中了雲四海的劍,霎時又暴起一團火花。火花稍瞬即逝,郭千秋目光一巡,場上所有情形便都收入眼底,他見著雲四海委頓的樣子,心中大喜,笑道:“哈哈哈,好!原來你受傷了!”
郭千秋想清厲害,計較斷定,沉聲一喝,刀上忽生一股巨力,向著雲四海正麵砍出三刀,刀勁猛利,差可開山劈嶽。雲四海不敢硬接,便讓了兩步,正要挺劍複攻時,就見郭千秋身子急縱,才一恍惚,就已搶到了唐諭身前。
唐諭驚呼一聲,揮袖便要擲出暗器。但郭千秋武功遠勝於她,輕蔑一笑,左手撮掌成刀,一下子便砍中了她的手腕。唐諭吃痛之下,暗器“丁零當啷”的落了滿地,脖頸給郭千秋一手扼住。
“唐姑娘!”
雲四海見她受擒,不由瞿然失色,再也顧不得其他,腳下點地,即已欺身跳到郭千秋身後,劍花一圈,烏劍便要刺進他的後心。孰料郭千秋倏忽轉身,竟用唐諭去擋下這劍!雲四海鼻前嗅及香風,便知郭千秋的把戲,長劍連忙急縮,於千鈞一發之際,收回了劍招。郭千秋冷笑一聲,一腳蹴出,正中雲四海的小腹。
這下腳踢力氣甚重,便聞雲四海痛哼一聲,身子就被踢得飛起,眼看將要摔落在地。唐諭喉中嘶啞地提醒道:“小心地下!”
雲四海駭然驚醒,想起洞內滿地都是奇毒的膿水,隻消得沾中一點,立時便要沒命!他奮起餘力,連忙旋身將墨劍擲出,**入地,然後就見他收腹挺身,憑虛禦風,淩空翻了個筋鬥,兩腳輕巧地踏上了劍柄而立,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瀟瀟乎若仙人臨空。
若是換在平日裏,這一下擲劍翩躚的身法自然不在話下,可他身上本就負了傷勢,方剛又吃了郭千秋一腳,內傷更是重了。眼下勉強站穩後,他身上已是冷汗漿出,重喘連連,恐已是無力再戰了。
郭千秋將唐諭放在地上,用刀子架住了她的脖子,大叫道:“雲四海,你認不認輸!”
雲四海歎了口氣,弱聲應道:“雲某認輸,任你處置便是。但還請你高抬貴手,放了唐姑娘,不要為難她。”話語中的關切之意,無以複加。郭千秋聽得這話頓時明了兩人之間的關係,昂首朗聲笑道:“好一個癡心漢子!”
唐諭麵色頓時發紅,向著郭千秋唾聲罵道:“你這死瘟喪、老王八、砍腦殼兒的……”郭千秋怒哼一聲,反手一巴掌打了過去,頓時將唐諭的臉麵打腫,大聲嗬斥道:“閉嘴!”
唐諭脾氣雖是刁蠻,可為人卻是頗有骨氣,不易受人脅迫。她吃了一耳光,也不害怕,怒火更勝,口中罵得更是大聲了。雖說她罵的是四川土話,有一大半郭千秋都聽不明白,但也總覺得心煩氣躁,抬手便又要再給她一耳光。
郭千秋頓時住手,打量了雲四海一番,笑了一下,竟是應承道:“好!雲少俠讓我不打她,就不打她!”
雲四海籲了口氣,道:“如此就多謝了!”
唐諭卻是大為不滿,大聲嗔罵道:“臭憨包,誰讓你幫我求情了……”
郭千秋不勝其煩,眉頭一皺,不待她說完,便信手點中了她的啞穴。他轉而向雲四海說道:“其實我玄冥神教同雲少俠近日無仇往日無怨,實無必要鬥出個你死我活的,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自會放你一條生路。當然,你殺了的那些玄冥教眾,包括你害我師侄斷了一臂,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雲四海聽他話中有話,便又打斷問道:“老先生有什麽就請直說。”
郭千秋目光如電般望向了雲四海,大聲鄭重說道:“少俠練成了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劍法,江湖上沒人賞識,何不加入我玄冥教?由我郭千秋來替你做擔保引薦,教主肯定會重用你的!”
原來郭千秋念及當年玄冥教同唐門大戰一場後,傷了根本元氣,高手死傷大半,教中青黃不接,而他今日見雲四海年紀輕輕兼又劍法卓絕,便生了惜才的心思,想要招攬他加入玄冥教。
雲四海聽得郭千秋的建議,沉吟許久,似是猶豫思考。郭千秋見他如此模樣,便知他是心動了,連忙又好聲勸道:“不知雲少俠意下如何?”
須臾,雲四海出言問道:“那假若我加入你們玄冥教,不知道會給我什麽職位呢?”唐諭聽得這話,心子頓時涼了半截,但苦於口不能言,隻能“嗚嗚呀呀”的怪叫,顯然是在製止雲四海了。
郭千秋大喜過望,連忙解釋道:“我玄冥神教自教主之下共設有三級,分別是‘四方護法’、‘六道堂主’、‘十二金剛‘’,而下便是數千教眾。我郭千秋在教中是‘東方護法’,職位隻在教主之下,若有老夫保薦,雲兄弟至少能成為‘六道堂主’之一!以雲兄弟的本事,等再過多幾年,我們這批老家夥退了,你就是護法之一了,隻在教主和少主之下。”郭千秋自以為招攬成功,便連對雲四海的稱呼都變得親切了許多。
可雲四海聞言,卻是搖了搖頭,撇嘴輕笑道:“太委屈了。”
郭千秋聞言一愣,踏前半步,忙道:“怎麽了?難道小兄弟一入教就想要做護法麽?我勸你還是不要如此自大的好,你還年輕,來日方長……”
他話未說完,雲四海便就搖手打斷,道:“不是不是,我從不習慣屈居人下,若是要做,我就要做最大的!除非讓我來做教主,否則一切免談!”唐諭聽得這話,心中暗自叫好,激動得又是亂動怪叫起來。
“好小子,你竟敢耍老夫!”郭千秋麵色僵住,狠聲道,“好,既然你不肯答應,那我就先殺了這小姑娘,然後再殺了你!”
郭千秋怒眉倒豎,喝道:“還有什麽話好說的!”
雲四海勸說道:“老前輩,你所忌憚的不過是我的劍法罷了,那其實你殺了我就已經足夠了,何苦還要殺唐姑娘呢?你可能不知道,唐姑娘不僅是八台山掌門唐追之女,她的未婚夫更是當朝的二品大員,戍守天朝海疆的褚精衛大將軍!你殺了她,難道就不怕玄冥教惹禍上身麽?到時候假若八台山唐門和朝廷一起聯手攻打你們,且看你們還能支撐多久!”
郭千秋聽得這話,先是一愣,繼而便像是聽見了個天大的笑話一樣,仰天長笑不止。唐諭則是雙眼發紅,直直地望向了雲四海。
雲四海冷著臉麵,問道:“你笑些什麽?我難道說錯了麽?”
郭千秋望著雲四海,笑言:“不錯、不錯,你說的不錯!但你真當我們玄冥教會怕了朝廷麽?”俄爾,他轉頭望了唐諭一眼,忽然改變了主意,出手又點中了她身上的幾處穴道,叫她動彈不得,道:“也罷,就當賣個麵子給褚將軍吧!”
雲四海聽得這話,才放下了心頭大石,鬆了口氣,向著郭千秋拱手說道:“如此一來,那就多謝了。來吧,你盡管殺我,我絕不還手就是!”
唐諭焦急萬分,但苦於說不出話來,直在心中呐喊阻止道:“憨包,不要呀!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活下來的麽?怎麽你就要拋下我了!”隻可惜她身上穴道受製,此時說不得,也動不得,不禁潸然淚落,一股絕望湧上心頭,忽然生出了一個想法——如果憨包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郭千秋哼了一聲,提起刀來,便要向雲四海劈去。猛然間,他竟是定住,眼中流過一絲陰鷙,嘴裏發出森然冷笑:“臭小子,你讓我的手下飽受蝕骨之痛,你自己就不想嚐嚐麽?你腳下就有一灘膿水,你自己跳下去吧!”
雲四海望了一眼腳下,隻見洞口投進來了些許日光,照得地上膿水發出一股幽光,鼻尖就是一股惡臭湧上。須臾,他歎息一聲,點了點頭,道:“好,我自行了結,還望前輩不要食言。否則雲某就算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郭千秋心下暗笑:“做鬼?嘿!你一跳下去,就隻剩下骨頭了,看是要做鬼都難!”但他口中仍道:“好,你最後可還有什麽要說的,我許你說完再死!”
雲四海想了一下,不舍地望了唐諭一眼,歎息道:“沒遇見唐姑娘之前,我以剿滅太行山的‘新唐門’為己任,誓要殺了那唐見深為我恩公報仇。哎,隻希望恩公和嫂子不要怪小雲便好。”說著,他闔上雙眼,兩臂展開,身子緩緩向後傾倒,轉眼便要摔進地上的膿水之中。
唐諭閉上了眼去,不忍再看,心頭恍如刀絞滴血,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一塊。
倏忽間,洞口傳過一聲冷笑。雲四海渾身一震,便又挺直了身子,站穩在了劍柄上,回頭輕道了聲:“仙姑!”
郭千秋定睛望去,卻見是何仙姑掌著火把走了進來,這便沉聲喝道:“何仙姑,我都收拾幹淨了,你怎麽現在才進來!”
何仙姑看了一眼遍地的白骨,又瞪著郭千秋道:“收拾幹淨?不見得吧!不是還死剩你和烏鎧麽?”
郭千秋麵上青筋暴綻,怒喝道:“何仙姑,你什麽意思!”
何仙姑冷哼一聲,卻是不再理會郭千秋,轉頭向著雲四海劈頭罵道:“喂,臭小子!你恩公的仇就不報了?你嫂嫂就不用救了?為了個女人而不顧大義,當年我真不該救下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短命種!”
郭千秋一聽這話,便知雲四海同何仙姑有舊,心下暗叫不好,連忙朝著雲四海喝道:“喂!臭小子,你還跳不跳,如若不跳,我就要殺了這小姑娘了!”說著,抬刀便在唐諭身前舞了兩下,刀鋒擦鼻而過,凶險萬分。
雲四海也不理他,向著何仙姑拱手抱歉道:“晚輩慚愧,還請仙姑責罰。可是我對唐姑娘一見鍾情,實在是不忍心看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何仙姑轉頭打量了唐諭一眼,點了點頭,也是不禁歎了口氣,道:“果然是國色天香,也難怪你鍾情於她了。哎,少年慕艾,英雄氣短,誰又不曾呢?不怪你,不怪你!但可惜呀,看這麵相還是福薄!”
唐諭開頭聽見何仙姑稱讚自己美貌,對這老太婆不禁生了幾分好感,可轉頭又聽見她說自己福薄,心中便是痛罵:“也不知道憨包是在哪認識這老貓兒的(四川土話,老太婆),淨是胡說八道,嘴上無德,看我脫困後不撕爛她的臭嘴!”
雲四海朝何仙姑躬身施禮,道:“還請仙姑救我。”
何仙姑也不多想,頷首道:“也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說著,她便伸手摸進了隨身的褡褳當中。
郭千秋知這何仙姑手段難測,不敢小覷,這便提刀直衝,一刀劈向了她。雲四海知道何仙姑向來隻是精通醫理毒術,不善武藝,恐她有失,這便長吸了一口氣,丹田聚集餘力,縱身搶去,腳下一勾,墨劍就被勾得飛起,在空中打了個轉,又落回了他的手上。他嗬斥一聲,竟是後發先至,橫劍掃出,就替何仙姑擋下了郭千秋那一刀。
刀劍一碰,雲四海內力不濟,隻覺劍上巨力湧來,險些就將他的長劍**開。但若他此時退開,便就是置何仙姑於險地!無奈之下,他隻能咬牙忍住,又再硬接了郭千秋三刀。三刀過後,雲四海喉頭一腥,便即吐出了一飆血箭,手中無力,烏劍鏗鏘落地。郭千秋大笑一聲,舉刀就要向著雲四海腦袋劈落。
郭千秋勉力抬起頭來看,卻見是何仙姑摸出了一片小葉子,放在唇齒間緩緩地吹奏了起來。何仙姑每吹一下,郭千秋腹中的劇痛便即多了一分,不一會兒,他眼前猛地發黑,就已單膝跪地,隻能將長刀倒插以來支撐著身子不倒。
郭千秋冷汗出了渾身,咬牙問道:“何仙姑,你什麽時候給我下的毒?”
何仙姑嗤笑一聲,稍稍停下了吹奏,道:“那‘金風玉露丸’的滋味不錯吧!老身稍稍給你加了點東西進去。”說罷,她生怕郭千秋乘此間隙反攻,連忙又繼續吹了起來。
郭千秋痛得嘶吼一聲,麵目猙獰扭曲,雙眼滿布血絲,眼光剜著何仙姑,大聲叫道:“何仙姑,你給我等著!”緊接著,就見他奮起餘勇,硬是壓下腹中劇痛,身如猛虎般搶出洞去,抱著烏鎧,一時間就走了個沒影。
何仙姑見他走得遠了,也就放下葉子,口中不禁讚歎道:“別的不說,這老家夥竟可壓製住我的蠱毒,這一身內力放至江湖也是少有的了。”歎罷,她又從褡褳中摸出了一粒藥丸,塞進了雲四海的嘴裏,淡然說道:“吞下去,這是真的‘金風玉露丸’,對你大有裨益。”
金丸入肚,雲四海隻覺一股熱流從腹中騰起,遊走諸經百駭,一掃體內頹淤痼疾。暖流在他體內行了三個周天,便就流入了丹田之中,雲四海隻覺渾身舒泰,精力充沛,一身內傷已是好了六七成。
雲四海向何仙姑道了聲謝,猛然醒起唐諭還在洞內,身子晃了兩下,即已將她從洞內深處抱到了洞口,信手在她背上推拿一番,便解開了她的穴道。唐諭穴道甫解,頓時“哇”的痛哭出來,死死地將雲四海抱住,把俏臉埋入了他的胸膛,好像生怕他要跑掉了一樣。
雲四海見她如此關心自己,心中也是歡喜至極,恨不得當場好好地憐惜她一番。可眼下何仙姑正在旁邊看著,他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麽,隻得尷尬的笑了兩聲,寬慰道:“唐姑娘,你別再哭了,仙姑正在看著呢!可莫要叫她看笑話了。”
唐諭心中惱怒何仙姑說她福薄,聞言卻是故意不理,依舊不依不饒,粉拳接連捶在了雲四海的胸口,渾當沒有何仙姑這個人似的,向著雲四海嬌嗔道:“臭憨包,死憨包!剛剛你不是很威風的麽,不是要為我去死的麽,怎麽現在又活過來了!”話語間,她禁不住淚如雨下,顯然也是在說著反話,心中對雲四海已是在意至極了。
何仙姑盯著兩人,冷笑一聲,翻了個白眼,轉身便即走出了洞去。雲四海知她性情孤傲,連忙轉身抬手喚道:“仙姑別走!”
雲四海聽得何仙姑說起此事,心中也不由發痛,那股歡喜勁霎時也弱了不少,暗自想道:“仙姑說的不錯,恩公的大仇未報,嫂子現在可還在太行山上受苦呢!我又怎能隻顧自己的兒女私情呢!”
他沉思片刻,見唐諭兀還抱著自己啜泣不止,哭濕了自己胸口一大片,便就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發,正聲道:“唐姑娘,你先別哭了。我有件正經事要跟你說。”
唐諭抹幹眼淚,抬起頭來望著雲四海,嬌哼道:“有什麽好說的,不就是你要上太行山殺了唐見深麽!我可都聽到了,我也要一起去!”
雲四海吃了一驚,連忙勸說道:“不可!你是不知道那唐見深的功夫有多厲害,我也不過是有三成勝算!況且他手下還有幾個高手,能耐皆都不比郭千秋遜色多少。此行乃是九死一生,你又怎能跟我去冒險呢!”
唐諭急得花容漲紅,跺足大聲道:“我怎麽就不能跟你去冒險了!今天要不是有我的‘神機弩’在,你怕是早就死了!再說了,那唐見深乃是我們八台山唐門的叛徒,我身為唐門正宗,自然是有責任去清理門戶的了!”
唐諭話剛說完,洞外忽就傳進了一聲嗬斥——“哼,難得你會自稱是八台山唐門的人。”
唐諭聽得這話,麵色陡然發白,身子不自覺地發起了顫。少頃,便見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走進了洞,麵容肅穆,甚具威嚴。唐諭見著這人,馬上低下頭去,藏到了雲四海的身後,口中囁嚅道:“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