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忘魂丹 前塵皆盡忘
深秋的露水蹭在褲腿,把陳二橋的半條褲子都打濕了。聽說這座山挺邪乎,常年大霧,裏邊有什麽猛獸也說不定。他嚼著一根稻草,一雙細眼打量著這座山,自語道:“不去了不去了,要是為了掙那老道士幾吊錢再把小命搭進去,不劃算!”他打定主意就在這樹上對付一宿,等到天亮去找那老道士,就說山太大了找不到人,直接拿錢走人。
夜深露重,他尋摸著找些幹草做個窩。“哎?那邊好像有點幹草不錯。”待他彎腰去拾,卻忽然從草堆中傳出人聲。
“啊……救、救命……”
“哎喲!”陳二橋被嚇了一跳,這才看清這草窠裏麵有個大活人。但見那人年紀尚青,身著一身髒兮兮的青衣道袍,與那老道士的描述有七八分相似。陳二橋樂得咧開了嘴:“親娘咧,瞎貓撞上死耗子。居然叫你藏在這了!這下老子可發財了。”他連忙去撥弄那青年:“喂!小兄弟,你是從武當來的不?”
但聽那草窠中的青年喏喏道:“是……在下武當,易、易知難。”
陳二橋喜不自勝,連忙把他扶了起來。見這青年破衣爛衫,渾身是傷,恐怕還下不了這山崖。陳二橋一咬牙:“得咧,看在十兩金子的份上。老子就背你下山!”
易知難隻覺得自己暈暈乎乎地趴在一個瘦骨嶙峋的背上,被那後背的骨頭硌得生疼。就這麽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半夜才見著光亮。
這是一處簡陋的客棧,破舊的棧旗有氣無力地飄著,上書:半裏客棧。
陳二橋滿頭大汗地將他放下來,笑嘻嘻地問他:“小兄弟,咱今晚上投棧,你身上有錢不?”
易知難又餓又累,隻說:“抱歉……並無分文。”
陳二橋的臉一下子垮了:他奶奶的,分文沒有,豈不要老子給他花錢?那就幹脆在馬棚裏對付一宿得了。
這麽想著,卻見這青年一臉病怏怏,像是隨時要死掉。陳二橋轉念一想:活口好歹能兌個好價錢,死了就不值錢了。無奈之下,才極不情願地開了一間房。
好不容易進了房間,陳二橋叫了兩樣吃的,給他填飽了肚子。又花了好大力氣將他扶到**去,反倒自己打了個地鋪。
“勞駕……”**的青年忽然開口,“請給我一杯水。”
陳二橋罵罵咧咧,卻也隻能給他倒了一杯水。
易知難勉強坐起,從懷中掏出那個小小的藥盒,他一直記得玖姑娘的囑咐,下山之後、遇見人家之前,將這藥服下。
他打開那藥盒,裏麵是一顆泛著瑩瑩綠光的丹藥。
他將丹藥放入口中,含著水吞咽了下去。
“知難、知難?”
耳邊好像有誰,在叫他。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一個約摸五十上下的長須道長映入眼簾。
“知難!你醒了,太好了。為師可算找到你了!”
頭好痛……他隻見眼前人的嘴巴一張一合,聽不懂他在講什麽。
旁邊響起了諂笑:“道爺!小道長我給您找來了。您看這酬勞……”
成化真人連忙從懷中拿出了一把金塊:“多謝您了!我成化感念您的大德!”
那人笑得開了花:“不敢不敢!既然小道長醒了,我就不打擾了。你們先忙……”成化真人送那馬夫出了門。
回來以後,成化真人迫不及待地問易知難:“這些天你到底去了哪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遇見了誰?”
**的青年定定地看著他,緩緩開口:“您是哪位?”
成化真人愣住了。
“知難……你怎麽了?是師父啊。”
“師……父?”他迷茫地搖了搖頭。
成化真人心下駭然,搭了他的脈,但見他的脈象洶湧澎湃,起起落落,極不尋常。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我……不知道……”
“你家在哪裏?父母何人?”
“我家在哪裏……父母,是誰?”
“你投拜哪派?師從何人?”
“……不、不記得了。”
成化真人心頭一緊:這下壞了。
整整半天,成化真人替易知難回憶了許多往事,可他竟如失了魂一般,全然不記得了。
此夜月虧,思雲崖上的大霧更重了。
阿玖獨自坐在桌前,一杯又一杯飲著不知名的烈酒。直到頭暈腦脹,腹內翻江倒海。
“砰”的一聲,房門被撞開,樊離司闖了進來。
他的雙眼血紅,牙齒咯咯作響:“你……把那小子放了?”
阿玖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自斟自飲。
他瞬間來到她身前,一把拿過她的胳膊:“回答我!”
她不耐煩地掙脫:“放開,疼!”
他死死地攥著她的胳膊,似乎要把她的手腕都扭斷:“你大膽!那小子知道前因後果,知道我們的駐地,也知道阻擊他們的不是少林而是我玄冥教!你就這麽、這麽將他放走了,他一日回到武當,我們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全都白費了!”
她因喝多了酒,忽然間力大無窮,掙脫了他的鉗製:“你慌什麽?我給他吃了忘魂丹……他就算有命回到武當,也不過是個癡呆罷了!”
這時他的眼神方不似剛才那般凶狠,可仍然陰氣沉沉:“你費盡心思,寧可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也要留他一命。為什麽?”
她醉氣醺醺,靠在床邊對他說:“我做什麽事,需要對你交代嗎?”
微醉之下,她不似之前那般冷漠疏離,反倒有些笨拙的嫵媚。
他一步步靠近她,強迫抬起她的臉:“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她閉上眼睛:“沒有。”
“看著我!”他突然發狂,猛地捏住她的下巴,“你好大膽!你竟敢偷偷愛上一個武當弟子?!”
她瞪大眼睛:“我沒有!”
他不聽辯白,一把將她推上了床,揪住她的衣領:“你背叛了我,背叛了你爹,背叛了玄冥教。”
“我沒有!”
“咣”的一聲,他一拳打在她的臉上:“還嘴硬!”
盛怒之下的樊離司開始撕扯她的衣服,幾聲撕裂聲響,就見幾片碎衣服落地。
直到上身幾乎**,她終於紅了眼眶:“你竟然敢……”
“你變了——”他死死按住她,目光中竟有一絲悲愴,“你再也不是那個小靈兒了,你再也不純潔、不可愛了……既然這樣,那就讓我送你在不潔的路上走到底吧!”
千鈞一發之際,就聽無數尖針劃過空氣的銳響!樊離司本能般跳了起來,一排銀針幾乎貼著他的胸前劃過,釘在了床後的牆上。
暴雨霓虹針。
房內突然多了一個人。那人一身玄紫衣衫,高束長發。冷麵如月,黑眸深寂。她沒有任何妝容,沒有任何佩飾,她的身上,就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
阿玖滾下地來,跪到她的身前,聲淚俱下:“七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