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采薇曲 哀歌奏絕唱
龐三是在第二天下午收到的消息,說何須長老的行館發了地震,他老人家被砸成了重傷。
蜀界多地震他是知道的,然而這次地震卻怎麽單獨震了師父的行館,實在蹊蹺。問那報信的來人,隻是支支吾吾。他火速來到了師父的行館,剛一進門,就見滿目斷壁殘垣,下人們進進出出地忙著收拾。
荊老大見他來了,連忙過來:“三爺!您可來了。何長老危在旦夕啊……”
“怎麽回事?”
“昨天晚上,也不知怎麽轟隆一聲,庭院塌了大半。我們以為發了地震都往外跑,但沒再見異常。然而,下人搶救現場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一處地牢,從裏麵挖出了何長老和兩個姑娘,三個人都受了傷。何長老受傷最重。”
龐三奇之:“什麽地牢?”
荊老大抹了一把汗:“我們從來就不知道這裏還有地牢。”
“快帶我去看師父!”
去師父臥房的路上,龐三心中隱隱不妙,他跟隨師父多年,師父的武功雖算不上頂好,處理幫中事務卻是一流,這也是做弟子的深為敬服的地方。然而他的感情生活卻是個謎,他早前成過婚,但很快就分開了。據說是他夫人與旁人有勾連,最後和人私奔了。許是親情缺失,他格外喜歡孩子,尤其是女孩。但此後他再未娶,一直獨身。然而在七年前,他發生了很大變化,聲音也變細了,脾氣也變怪了。周圍人有說他得了什麽秘籍,練了神功。但那都是子虛烏有的事。
一進門他便看見師父躺在**,昏迷不醒。醫師說他的骨骼和內髒都受到重創,隻靠續命丹吊著一口氣,怕是不妙。
“怎麽會這樣?!”他氣急敗壞地說,轉身衝著荊老大:“那兩姑娘是怎麽回事?”
“在廂房,這會兒已經醒了。”
“走!”
來到廂房門前,他推門而入,見**躺著一個虛弱的女子,不是小雲還是誰?
“小雲!你怎麽在這?”他眼睛一亮,衝到床邊,見她臉色慘白,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她看著他隻是搖頭,伸出一根手指指著牆角——
那裏蹲著一個人,披頭散發,哼哼唧唧地唱著歌:
“不遑啟居,玁狁之故……嘻嘻嘻。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哈哈哈……”
龐三愣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走到她身邊,見她衣衫襤褸。露出的皮膚,盡是血痂和青紫色的傷痕。他輕輕扳過她的身體,撥開她披散的長發,露出了一張肮髒又似曾相識的臉。
身後傳來小雲的聲音:“是何須……把她囚禁起來……七年的虐待,她的神誌已經混亂了,認不得人了。”
他看著她癡癡呆呆的臉,哽住了。
她瞧著眼前這個奇怪的人,漸漸收起了傻笑,渙散的眼神開始一點點聚集。久久,忽然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公子,買花嗎?兩文錢。”
他的淚水頃刻決堤,心疼地擁她入懷:“采薇啊……”
聽小雲講了一番前因後果,他終於明白,為何在帶她見了師父之後她就失蹤了,為何他這麽多年掘地三尺也沒有挖出她的一絲消息,又為何,師父在七年前忽然像變了一個人。這個變態……這個畜生!
“啊啊!”他痛不可抑,猛然衝了出去。一腳踢開何須的門,拔劍便向**刺去!荊老大眼疾手快,撲身去擋,直接被他刺穿肩膀。他紅著一雙眼睛,怒喝道:“今日屠賊,神擋殺神,鬼擋殺鬼!”
他一劍刺了下去,直接洞穿了何須長老的咽喉。
他雙手握著劍柄,在曾經的恩師身上連連刺戳,劍劍透骨。鮮血噴濺在他的身上、臉上,他渾然不覺。鋪天蓋地的恨意和諷刺已將他滅頂。既然此生已注定無法超脫,那就讓自己一起變成魔鬼吧!
不知刺了多少劍,**的屍體已經成了一個千瘡百孔的血塊。他直到身體都虛脫,俯身趴在屍體的耳邊說:“就叫你這麽死了,真是便宜了你。你不是喜歡地牢嗎?好啊,我給你挖個窖,搭個架,把你晾成幹,每日裏抽你三十鞭……別想著死了就完了,你倒是極樂了,可你把我們都留在了地獄!”
外麵的下人都被突如其來的慘象驚呆了,隻聽從長老房間裏傳出撕心裂肺的怒吼,直震得房頂上的烏鴉都飛走了。
他恍恍惚惚地回了廂房,看著蹲在地上怎麽也不肯就座的采薇,聽她絮絮叨叨說著眾人都聽不懂的話。他的心都碎了。他坐在地上,抱著采薇痛哭不已。
小雲眼見此情此景,也是不忍再看。
忽然一聲利刃刺破血肉的鈍響,就見采薇眼睛突然瞪大,嘴巴張開,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龐三手中的匕首,已然洞穿了她的心髒。
小雲從**跳下來:“你瘋了?”
他不說話,采薇胸口的血噴薄湧出,她的臉迅速地白了下去。直到最後一動不動,死了。
他抱著她尚溫的屍體,忍不住淚雨滂沱,喃喃自語:“那樣美麗溫婉的你,也不會喜歡現在的自己吧……地獄空****,魔鬼在人間。痛苦都結束了,好好地去吧,我的女孩……”
屋內靜極,隻有淚水滾落的聲音,敲打在心上,轟轟烈烈如同響雷。
屋子裏再次響起了那首熟悉的歌曲: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行道遲遲,載饑載渴。我心傷悲,莫知我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