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個很長很長的楔子(10)

神誕法會後的第七天,爹召集了六殿閻王和十七位獄主,宣布了一件大事。

“各位兄弟素來知曉,我九幽離冥膝下一女,雖為義女,卻視若己出。如今她已年屆碧玉,為了她將來有個依靠,我已打算為她覓一位佳婿。座下各位兄弟,盡是錚錚男兒,我擬將死靈許配給你們其中一位,相信也不會委屈了她。”

這一番話畢,我的頭腦直被轟得發麻:爹既然要做我的主,至少也得先與我通個聲氣。如今竟不知不覺,要直接把我許配出去了?!

座下死仙譏誚地看了我一眼,我已顧不上與她糾纏,就見五王盯著我的目光格外貪婪。

我來不及多想,即刻站起身來,向爹稟道:“教主對孩兒恩重如山,死靈願終身不嫁,永生供教!”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爹看了看我,問了一句:“怎麽反應這麽大?平日見你不是很喜歡老十七的麽。”

……

我震驚地看向十七叔,他隻坐在那裏,看不出悲喜。這時卻見一眾閻王獄主,已紛紛起身向十七叔祝賀:“恭喜恭喜!十七好福氣!”

怎麽會……

一眾道喜的人群中,隻有兩個人沒有說話,一個是五王,一個是七王。

集會散去之後,十七叔緊隨七王而去,卻不等他開口講話,就聽七王冷笑一聲:

“好一朵用心養的花,好一句‘心有靈犀一點通’!”

……

我怎麽也沒想到,爹竟會把我許給十七叔。死仙雖然討厭,我卻從來沒有懷疑過她說的道理——明明可以將我許給五王來化解仇怨,也可以將我許給四王來離間四王五王的關係,甚至可以將我留給我那從未謀麵的義兄死冥,坐實我這“童養媳”的身份。然而最沒有道理的事情,卻這樣發生了。

敲門聲響,我不耐煩地說:“讓我靜一靜!”

卻聽門外傳聲:“靈兒,是我。”

我心中一顫。白天爹當著眾人說了那一番話,此時此刻,我竟不知該用什麽身份麵對他。

我終究沒有開門,隻靠在門上對他說:“十七叔,我想一個人靜靜。你且回吧。”

半晌無言,他默默歎了口氣:“這件事……我也是幾日前才得到教主的旨意,本想提早跟你說一聲,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這麽多年,你拿我當師父,我看你做徒弟,從無非分之想。如今,哎……”

……

我淡淡道:“你既無非分之想,又為何要答應爹?”

他一時無言,四下忽然安靜。良久方說:“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教主,就會照顧你一輩子。”

……

我不需要你照顧我一輩子,我自己也可以好好照顧自己。

我低下了頭,輕聲說:“七王要下山了,你去送送她吧。”

他卻忽然沉默了。

“……我與她,應當不會再見了。”他的聲音淡淡傳來,語氣卻分外惋惜。

我心頭忽然躥起了一股火。

這個人是誰?他還是我認識的十七叔嗎?我一時沒忍住,衝著門大喊:

“周離岸,你這個懦夫!你連心愛的女人都留不住,還談什麽照顧我一輩子?你給我滾!”

說完把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十六年來,我還從未這樣對他講話。

許久許久,他隔著門對我說了三個字:

“你不懂。”

……

“你給我滾!”

自從那天讓十七叔滾了兩回,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我每日在孽鏡台上曬太陽,中午跟著阿嬤一起學做飯,甚至還會去後山跟三娘一起喂豬。我竭力讓自己充實,可是腦中仍會突然就想起十七叔來,曬太陽的時候會想他,做飯的時候會想他,看見圈裏麵的豬,就好像也看見了他。

然而,寒巳節過去不久,我再也沒有大段的時間傷春悲秋,與十七叔的定親禮,也無限期地推遲了。

因為,五王和四王沒有真正下山,他們在金山南麓的一處叢林藏身一月,待所有閻王啟程之後,殺上了兩界山。

仿佛很短的時間,一切都似乎回到了十六年前的濯足溪畔。

我至今還記得,姬離天提著十六叔首級登上玄冥總壇的那一天,是一個乍暖還寒的春日。天空是一片迷蒙的霧色,山澗裏麵的雪水已經化了,和著遍地的鮮血,將兩界山染得通紅。

我爹並非沒有防備。

四王五王的狼子野心早非一日,一王和二王並沒有走遠,就是為了隨時策應,以防萬一。

然而還是棋差一招。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我也是很多年以後才明白這個道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直到一王和二王趕上山才發現中了埋伏。以五王姬離天為首、遊俠派的兩個副門主為翼,他們還聯合了妙音山莊、芥子幫、唐門等覬覦我玄冥至寶的江湖門派,在兩界山上的秘境和要道通通設下了圈套。一王和二王沒料到姬離天竟將祖宗留下保命的密道也對外人和盤托出,一路上山,死傷慘重。

姬離天放出狠話:“誰得九幽離冥的首級,誰將帶走一枚異獸之卵;誰能生擒九幽死靈,誰將分得萬兩黃金。”

一時之間,兩界山上刮起腥風血雨。無數信眾慘遭屠戮,血映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