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逃 離

美夢破裂在那個普通的午後,第一次進去時還略有深意互望了一眼的李董事長,誰知一瞥既是永別。

過分的操勞呈現在兩側斑白的鬢角,李久立靜靜的趴在那裏,像極了雪地裏的一座被掩埋的雕像,身體的熱量正在逐漸散去。

她驚慌失措的按照石駿的交待報了警,顫抖的雙手不能自已,三個簡單的數字敲了好幾次才成功,同警方的談話間,淚水不自覺浸濕了滿麵。

不,不可以這樣。內心千萬次的告誡自己,一旦老李發生了任何不測的事情,第一時間,必須跟對方撇清關係。

我不是什麽好人,希望在相戀的人死後,做一次唯一的‘善事’——維持身後的名譽。

醫生和警方的調查,李娜娜強忍著低沉的情緒配合著,規規矩矩的回答,內容反反複複隻停留在工作層麵。

還好石駿他們幾個人在,尤其從來都看不上眼的石駿那小子,貌似成為了警方排查案件的關注點。

悄悄地離開,因為全身上下毫無亮點,年輕的警探初步並沒有往辦公室戀情方麵考慮。

這個時代正是一個任何事都要看臉的時代,案件排查尚且如此,李娜娜就是一位常年生活在影子裏的人。

打車到出租屋,李娜娜一刻沒有停留。路上就已經考慮過未來,避免東窗事發,逃掉是最好的選擇,況且成為實際掌權人的石駿本就看不慣自己,何必自討沒趣。

之前的小細節處理的相當完美,屋子裏沒有李久立的任何痕跡。

兩個人每次的約會,都選擇在李久立郊區一幢別墅裏。別墅每隔兩天上午會有一位傭人打掃,他們隻需要錯開時間,盡情的在小窩中釋放一切無人打擾,完事後趁著夜色離開,從不在那裏過夜。

李久立說過,別墅的存在隻有妻子劉燕、女兒、墨常、石駿四個人知道,作為私人財產的一部分,這些年間幾乎無人過問。曾想過把主人的名字過戶給李娜娜,被她婉言謝絕,包括她依舊選擇住在三十多平米的出租屋,不能說是想法不多,恰恰相反,一位野心極度膨脹的女人,成為李久立的金屋藏嬌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價值,輪不到‘嬌’的評價,盡可能小心翼翼的維護自己的地位,多餘的金錢存到卡裏,長久的相戀不現實,等老李風燭殘年退下來的一刻,自己還有資本,實在看不過,去國外整個容回來,再傍個小帥哥,養活對方也挺有趣。

僅僅是換個玩法,剛過三十歲的女人矛盾的內心,充斥著變態的想法:以前是對金錢權力的貪婪占有欲,一旦滿足,倒有些無聊,失去了人生目標;下一個人生起點又在哪裏呢,如果偽裝成富婆,完全可以轉移方向,走上包養小鮮肉的新路子,從未體驗過的感覺,想想都刺激。

李娜娜打開衣櫃,從裏麵選出幾年間買過最心儀的衣服,塞進了整理箱。隨著日漸發福的身子,一些穿上去已經顯得臃腫不堪,僅僅是出於喜歡的原始目的,想將它們珍藏起來也好,上了歲數的女人最怕的就是喪失了青春的回憶。

晚上處於減肥的目的,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按照健康書上的要求開始絕食。可能由於體質的原因吧,少量的飲食肚子和腰圍平形成一條線,一年多來最怕的事情就是去照鏡子,不敢麵對自己。

拋棄晚餐,節約了不少出門的時間,十九點剛過,站在了長途客車站。通過非正規的渠道,從一位小販手裏加價買了一張開往異地的汽車票,錢對她隻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更重要的原因,不想使用身份證,給警方或者石駿留下任何失蹤的線索。

胸口的內側貼身兜裏,揣著一張銀行卡,裏麵的金額大約在七位數字上下,持卡者是李娜娜的名字,巨額的錢款是幫助李久立保管的。

在一個極其秘密的場合拿到了這筆現金,現金的主人屬於新大洲公司的總經理張浪。

不想泄露這個秘密,關於這筆錢到手的原因,自李久立死後,世界上大概隻剩下張浪和李娜娜知道了。

隻怕張浪聽到消息,發現人財兩空,會派人跟蹤自己;也怕那個石駿,說不出來的恐慌,下午在忙亂時刻,回憶起來進辦公室的兩次情況,總隱約發覺有些不一樣的地方,當時的匆忙沒有多加留意,哎,有時人就是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可能精神受過刺激,自己過於神經質了吧。

石駿到底了解多少我和李董的關係?李娜娜不確定這件事,也是她出走的原因之一,隨著事件的頗顯端倪,屆時找上自己的人一定會越來越多,欠債、欠人情、欠一個交代。這些都是自己一點一滴搏來的東西,拿的心安理得,絕不虧欠任何人,找一處不像希捷市繁華的小城,希望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奇遇。

李娜娜考慮著未來的前途命運,不知不覺靠在長途汽車的玻璃窗,昏昏欲睡。

一陣噩夢將她驚醒。

夢中李久立不再是和藹可親的情人,而是滴著血汙的惡鬼,幹枯的老手貼著她的肩膀,張著腐臭的嘴巴吹了一脖子冷氣,嘴裏幽幽的說:“你害得我好苦,還我命來。”

李娜娜一個冷顫,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冒出來,睜開朦朧的雙眼,車窗外細雨綿綿。

黑暗中,一雙眼睛一直在注視著自己。

自車站排隊上車時,身後泛起一陣涼意,應該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吧,女人的第六直覺告訴她,有人正跟蹤自己。

李娜娜猛地轉過了頭,她坐在車廂中間靠後的位置。

借著夜間車廂內昏黃的燈光,大部分乘客閉著眼睛,鼾聲四起。

偶爾與一兩位乘客目光交錯,均不像心裏有鬼的樣子。母子肯定不是,學生也不像,老年人顯然不合乎邏輯,究竟會是誰呢。

轉回了頭,瞧向前方。

一個個黑黑的後腦殼對著自己,連性別都判斷不出來,更別提去前麵挨個觀察一次了。隻有司機和售票員一男一女出於解困的原因閑聊打趣,講的都是一些黃色的小段子,間隔幾秒嘿嘿笑一下,算作車上僅有的生機吧。

好久沒有在夜晚孤獨的一個人了,燈紅酒綠的世界正在逐漸遠去,不安全感突生,也許是患上了妄想迫害證,如此的小心迅速,怎麽會有人這麽短時間內跟上自己呢?

迅捷的媒體應該在熬夜整理稿件,等明天的早報,才會正式刊登今天本市最爆炸性的新聞吧,那時,我已在外地,是非恩怨,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胡思亂想間,再次昏睡了過去,一夜的夢裏,任何人都沒再出現過。

郊外的露水浸在玻璃上久了,依偎著玻璃的腦袋被涼意寒醒。

夏天的北方清晨,太陽剛剛露出地平線的時候,外邊的氣溫依舊不是很高。

晚睡晚起的習慣已然養成許久,多久沒有這麽早觀察過外邊的世界了。

睜開眼,李娜娜怔怔的了望向窗外,一座陌生的建築群出現於自己麵前。

希捷市,再見。無名小城,你好。

長途客車終於駛向了終點。

司機踩下刹車,按動車門的開關,一刻不願多看,倚在座位上,閉上了疲憊的雙眼。一旁的乘務員,盡管上半夜堅持了許久,還是沒熬過困意的洗禮,零點一過,倒頭睡了起來,直到現在還沒有睜眼。

李娜娜配合站台的人員,找出車廂底部肚子裏擺放的拉杆箱,身子睡醒時的餘熱還未散去,人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裏。

來到路邊的一個二十四小時提款機前,觀察了下,未見有人尾隨,急急忙忙掏出了捂出體溫的銀行卡,插進去,輸入了李久立的生日密碼。

顯示器上的餘額令她無比滿意,若不是攜帶不便,真想多取出來帶在身上。總覺得通過一張卡片的聯係存在銀行極其的不安穩,哪天銀行會不會配合警方順藤摸瓜的凍結賬戶,自己搭上青春的不懈努力屆時將化為黃粱一夢。

取出了三千元現金,對著攝像頭仔仔細細的點過一遍,這是她作為小企業出納多年來養成的一個小習慣。確認過金額揣在挎包裏,手機從昨晚開始就選擇了關機,瞧見提款機上的時間顯示七點零三分,準備找一個地方歇歇腳吃早餐。

早餐的時刻對未來進行了一番構想。

首先最好弄一個假的身份,租一處離市區不遠又不太張揚的房子住下來;接下來工作可以慢慢琢磨,反正金錢足夠揮霍幾輩子;然後就是物色剛剛參加工作,沒車沒房沒存款的小帥哥了,你儂我儂想起來臉就會發燙。嶄新的人生棋局正在鋪設,尋找棋子的過程中自己也作為整盤棋的一部分脫離不開關係。

一種壓迫式的情景再次襲來,黑暗中正有一雙緊緊注視著自己的雙眼。

早餐李娜娜想用的一點打不起精神,昨晚的第六感再次泛濫。

這次比之前清晰了不少,如果說經曆的人中誰有類似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她想起了副總經理石駿的一雙狐狸眼。

對,對,怪不得反常。

隱約記起來了,最後一次見到石駿,他在死去的李董麵前,冷靜的異常,看起來像是早知道對方會死掉一樣,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那時來不及細想。

現在回味起來,不正是他冷峻的麵容嗎,還有一雙射著瘋狂賊光的狐狸眼。

猛地打了一個哆嗦。

李久立不是猝死,而是真正的死於他殺!

一樁驚人的結論回**在腦海。作為目擊證人之一,李娜娜的目光當時和他相識過幾秒。

幾秒足以致命,石駿是否已經想起了此事,那麽如今她麵臨的不再是簡單的警方詢問和失去財物的問題,瘋狂的凶手甚至會讓自己從世界上永遠的消失!

石駿究竟用了什麽手法殺死的李久立?

李娜娜加快了步子,想擺脫一雙狐狸般的眼睛。

警察初步斷定心髒病突發引起的猝死,可記得昨天下午,自己第一次走進屋子裏沏茶倒水時,坐在位置上的李董隻是有些幹咳,未看出絲毫患病的前兆,石駿短期內是如何得手的呢?

電影中常見的密室殺人?

密室的下午是夠悶熱的,估計是兩人剛回來,沒有首先想到開空調,後來匆忙進去看趴著的李董時,體感上屋裏像是涼爽了許多。

李娜娜越是焦急,思想裏急躁起來出現的淨是些沒用的東西,還沒聽說過空調藏毒殺人的。再者實施起來,屋子裏的兩個人豈不是要同歸於盡。

走出來的石駿無論是氣色還是神態,一丁點沒有問題,這個人天生的冷血,倒是在李娜娜心裏一貫的印象。

聽說警方當場基本認定的自殺,就應該沒問題吧。

記得警方有個刑偵勘察的人員,懷疑的神色問過當事人很多問題,好像姓唐。年紀輕輕、細皮嫩肉、眼珠幽藍、有點歐美範兒,倒是很符合自己小鮮肉的標準呢。

李娜娜的胡思亂想能力確實無人匹及,經曆了一些非正常手段,多花了些金錢,她如願找到了一層十分考究的單身公寓,拎包入住,周圍的壓迫感在房門關上後好了一陣子,她脫掉衣物,好好的洗了一個澡,重新梳理了下潮氣打濕的頭發,享受著暴風雨前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