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異獸之卵
祭台的正中,在八方鬼柱的包圍下,赫然是一顆巨大的黑色玉石。
那玉石有兩人多高,呈不規則的橢圓形,表麵泛著幽沉的光澤,像漆黑的夜,令人產生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畏懼和不安。它懸於空中,一起一伏地緩緩波動,隨著每一次起伏,都有一種微弱低沉的喘息聲傳出,就像一隻沉睡中的巨獸。
鮮紅的藤蔓,從玉石的下半部生出根來,向四外蜿蜒伸展,又爬上八方鬼柱,纏著鬼柱上的魂兒。藤蔓與玉石連接之處,不時冒出一縷縷細細的血流,順著光滑的石體向下流淌,可很快又被玉石吸入其中。
這塊玉石,在吸血!雲舒心中驚駭。它通過血藤與那些縛在鬼柱上的魂兒相連,將魂兒體內的鮮血,吸到自己體內!這是怎樣的一隻怪物!
“這是異獸之卵。”胖子道,“異獸的殘魂,就封印在這顆卵中。”
雲舒詫異於胖子所知,更加仔細地望向那顆獸卵。漆黑的光澤下,暗沉的石體中,似乎真的隱著一個黑影。那黑影有手有腳,頗似一個半蹲的人形,在石中緩慢地挪動身體。這令雲舒更加詫異:什麽獸,怎會生了一副人形?
“哼哼,玄冥教內,果然藏著一顆異獸之卵!”胖子冷笑道,“他們躲在此地,用生人之血滋養獸卵,妄想喚醒異獸,獨霸天下!看這異獸的形態,大致已恢複了七成,幸虧你我來得早,若是再晚些時日,怕是無人能夠阻擋玄冥教了。”
聽聞此話,雲舒益發對胖子刮目相看,同時,他心底裏對胖子的質疑也越來越深。這個家夥,究竟是什麽身份!
雲舒方想出言詢問,卻聽前方的虛空中,傳來了一個聲音。
“知道的卻是不少,然而又有何用?”
那聲音隨性而發,細若蚊蚋,傳入二人耳中,偏又異常清晰,足見功力。隨著聲音落地,雲間緩緩飄落了一位金發男子,他站在獸卵旁側,懸空而立,負手望著雲舒和胖子,臉上帶著一股超然自若的神態。
此人方一出現,雲舒二人便覺一股強大的氣場將自己包圍,壓得喘不過氣來。然而這種氣場,卻非那人刻意為之,隻是隨性的、自然的流露。
這是一個絕頂高手!雲舒一邊運氣抵禦這種氣場,一邊暗暗思量。此人的功力,恐怕已經達到了武當山各宮首座的水準。
望著兩人勉力支撐,那人淡然一笑,他有心試探二人實力,將氣息進一重外放。強大的氣場潮汐般席卷二人,二人隻覺身周壓力陡增,急忙雙雙盤坐在地,五心朝天,凝神抵禦。
那人見二人仍自頑強,略一皺眉,而後外放的氣息瞬間高漲,排山倒海般壓向二人。雲舒舊傷複發,隻覺嗓子眼發鹹,一口鮮血噴灑而出。胖子在一旁見了,心中焦急,然而他自身難保,根本無法施以援手。
那人似乎並不想取了二人的性命,見二人再難支撐,隨即將氣息收斂。
二人如遇大赦,深吸了幾口氣,才漸漸平複。
“憑你二人這般功力,竟能闖酆都、殺閻羅,著實令本座費解。”那人說道。他語調平和,絲毫聽不出喜怒。
“你是何人?”胖子問道。
“中央鬼帝,周乞是也。”
此人便是鬼帝!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在此之前,二人還在琢磨鬼帝該是如何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張平凡而略帶儒雅的臉。
“擺在你們麵前的,有兩條路。一是自決於本座麵前,留個剛正就義的名聲;二是等本座出手,讓你們屍骨無存。”他語調不疾不徐,字字卻透著殺意。
“若是我兩者皆不選呢!”胖子大喝道。他話音未落,便猛地騰身而起,揮掌朝鬼帝急攻而去。
“胖子!”雲舒驚呼一聲。以剛才鬼帝展露的實力來看,胖子此舉,無異於飛蛾撲火。
飛蛾撲火尚能使燭火一暗,而麵對鬼帝,胖子甚至不能讓對方心底泛起一絲波瀾。
望著胖子漸近,鬼帝輕輕抬手,對著胖子虛空一抓,胖子原本疾奔的身體,便驟然停住。鬼帝慢慢將手抬高,胖子的身體,也隨之向上提起。
在外人看來,胖子身周分明什麽都沒有,可他掙紮的身體,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你既然兩者皆不選,那我便給你第三條路。”鬼帝說著,手臂向旁一擺,胖子的身體,便掙紮著飛到了一根鬼柱前方。
鬼柱下方,血藤瘋狂地順著柱身攀爬上來,它們似饑渴的惡鬼,轉瞬將胖子的身體團團纏住,綁縛在了鬼柱之上。有壁虎腳一般的東西從藤蔓上伸出,吸住胖子身體的幾處大穴,隨後,鮮血一股一股,順著藤蔓搭起的通路,朝異獸之卵湧去。
“你將看著自己的身體,流幹最後一滴鮮血,慢慢枯萎。”鬼帝道。
胖子耷拉著腦袋,身體直挺挺的,一動不動。
“胖子!”雲舒叫道。
以他的目力,已看清方才鬼帝使的手段。鬼帝將自己的氣息凝為實質,幻成了一隻巨大的手爪。那手爪作為鬼帝手臂的延伸,輕而易舉地擒獲了胖子。待胖子被血藤纏縛在鬼柱上之後,那隻手爪,又縮回了鬼帝的身體。
然而,這種化氣為形功夫,雲舒雖然看得懂,卻無招破解。如果說麵對閻羅,自己拚上性命還能勉強一戰的話,那麽在這個鬼帝麵前,自己恐怕連拚命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也同他去吧!”鬼帝望向雲舒,手掌一探,雲舒便覺一股大力將自己的身體提了起來,向另一側的鬼柱飛去。
雲舒身在半空,閉著眼睛,心中卻是在急切地呼喚龍魂。如果龍魂出竅,麵對鬼帝,興許會有一線轉機。先前麵對沙魔時,與眼下情形相仿,然而此刻,他卻絲毫感受不到龍魂的存在。
不是說,如若自己身死,巨龍也會魂滅嗎?那麽為何此時自己性命攸關,巨龍卻仍無動於衷?
雲舒有所不知,那巨龍此前為了救他,已經耗費了太大的魂力,從而陷入了更深層次的休眠中,無法醒來。
和胖子一樣,雲舒也被綁縛在了一根鬼柱上。血色的藤蔓纏著他的身體,壁虎腳狀的東西吸住他身上的幾處要穴。雲舒此時才知,那“壁虎腳”並非隻是附著在身體外麵,它的底部,有一條纖細的針狀口器,扭動著鑽入人的皮下,以此抽取人的血液,向外輸送。雲舒隻覺一陣陣抽筋吸髓般的疼痛,連痛呼都沒了力氣。
雲舒眼睜睜望著,自己的鮮血,順著蜿蜒的藤蔓,流向祭台正中的異獸之卵。吸了鮮血的藤蔓,顏色變得更加鮮紅欲滴。
然而,未等那股血液流入獸卵,獸卵便突然劇烈地一顫。攀附在其上的藤蔓,竟在顫抖中紛紛脫落,它們掉落在祭台上,扭動了兩下,轉瞬枯黃萎縮。
這種枯萎是瞬時而發的,一旦出現,便飛速朝著八方鬼柱蔓延。雲舒頓覺身上的血藤沒了氣力,它們脫離了身體,迅速枯萎下去,而自己的身體,因失去血藤的束縛,也從鬼柱上墜落。
雲舒摔落在祭台上,同時發現,其餘鬼柱上的魂兒,也正在紛紛墜落。
自己的鮮血,竟有如此異能,令異獸之卵產生巨變?雲舒心中納悶,可細細一瞧,方知並非如此。有異能的,並非自己的血液,而是胖子的鮮血!
因為,整個祭台上,所有的魂兒,都已墜落在地,唯獨胖子,仍然被縛在鬼柱上。而所有的血藤,都已枯萎,唯獨纏著胖子的那條,仍自血亮!
胖子的鮮血一股股注入獸卵,它們在獸卵中,翻湧奔騰,連帶著獸卵也開始顫動起來。鮮血朝著獸卵中心匯聚,漸漸結成了一個血紅色的圖騰。
血紅色的圖騰,在泛著黑玉光澤的獸卵中,顯得是那樣觸目驚心!
而這個圖騰,雲舒卻見過。它像一隻巨大的眼睛,帶著螺旋的波紋,讓人看了便覺頭昏腦漲。不正是此前山蔭鎮上,那偃師背後所繡的圖案嗎?
而這個圖案,也出現在了胖子的胸膛,紅慘慘的,像從體內滲出的血。
圖騰,胖子,偃師……雲舒隻覺,自己陷入了巨大的陰謀當中。
在圖騰顯現的過程中,胖子正大瞪著雙眼,口中念著一串複雜的咒語。那咒語不似人言,由非常怪異的音符組合而成。那些音符粗重而狂放,如憤怒的野獸在吼叫。
咒語聲中,兩個圖騰越發地清晰,向外閃爍著紅色的光芒,遙相輝映。
此種異變,顯然也超出了鬼帝的理解範疇。他一貫波瀾不驚的臉上,此刻竟也顯出了一絲敬畏的神色。出於對未知的恐懼,他本能地想要阻止胖子。於是,他抬起手臂,虛空一掌,隻見一道巨大的掌影,直朝胖子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