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赫舍裏芳兒被定為皇後的消息傳遍了朝野上下,甚至整個後宮,孝莊為孫兒康熙娶親的日子也定在了下月七夕,七夕節又稱女兒節,不僅皇宮貴族重視七夕節,身在民間的普通百姓也極其重視這個節日,不少女子都相信牛郎織女的傳說,並希望以織女為榜樣,所以每逢七夕,她們都會拜織女,祈求自己能夠心靈手巧、獲得美滿姻緣,而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被寫為詩詞與戲曲的,不勝枚舉。

孝莊想借七夕節達到普天同慶的效果,讓大清子民都知道赫舍裏家族的女兒要與皇帝聯姻,成為一國之後,也讓索尼知道她對赫舍裏家族的極度重視,隻有如此,索尼以及整個赫舍裏家族才能死心塌地為自己與大清國賣命。

後宮中的女人們聽到這個消息瞬間炸開了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平時都不願彼此多來往一次的她們竟達成一致聚在了禦花園。

最先開口的是佟佳·仙蕊,康熙的嫡親表妹,也是他親舅父的女兒,康熙的生母佟佳氏生前極其寵愛仙蕊,病逝後,康熙的養母孝惠章太後博爾濟吉特貞兒因沒有孩子的緣故,將康熙當成自己的兒子,將仙蕊同樣視為自己的女兒一般疼愛,雖佟佳.仙蕊入宮那麽久一直沒有封號,但後宮女人也不得不對她敬畏三分,她始終不肯改口稱呼自己的表哥為皇上,總是皇帝哥哥掛在嘴邊,康熙也將仙蕊當成妹妹一樣寵愛,更加滋長了她驕縱的性格。

隻聽她無比氣惱:“她赫舍裏芳兒是什麽人,一個滿洲下人之女憑什麽當皇後?若論賢德,這皇後之位非容惠姐姐莫屬。”

納蘭容惠忙道:“妹妹切莫要這樣說,赫舍裏家族雖並非滿洲尊貴顯赫世家,但赫舍裏芳兒的瑪法是清朝開國功臣之一,一等公爵,也是先皇遺詔授命的四位輔政大臣之首。”

納蘭容惠是納蘭容若的姐姐,也是康熙的表親表妹,不過因為從小家教甚嚴,也和康熙沒有那麽深厚的親戚關係,所以處事低調,入宮以來,知書達禮,端莊大方,康熙挺喜歡她謙和的性子,臨幸了幾次,隻可惜納蘭容惠懷的第一個孩子因體弱多病而夭折,不過慶幸的是後來又懷上了,另一個孩子順利出生,也就是皇長子胤禔,原本這能讓後宮所有女人都羨慕,然而胤禔如今已滿一歲,康熙還是沒有冊封她,更並沒有因為她添了一個皇子就對她格外恩寵,還是和以前一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使得後宮女人對她隻是同情而不是羨慕,不過她們對納蘭容惠還是非常尊敬的,畢竟風水輪流轉,康熙生母在世時,也沒有因為生下康熙就受到順治帝的青睞,更沒有因此被冊封為妃,到最後還不是母憑子貴。

佟佳·仙蕊不甘心,繼續對著鈕祜祿·東珠抱怨道:“論身份,東珠姐姐可比赫舍裏芳兒尊貴多了,論相貌,姐姐可是滿洲第一美女,論才華,哪個女子又能比得上姐姐,姐姐都尚且未有封號,赫舍裏芳兒她憑什麽?還一下子就成了後宮之主?”

鈕祜祿·東珠,滿洲鑲黃旗人,輔政大臣一等公遏必隆之女,鼇拜義女,鈕祜祿.東珠是個極其聰慧的女子,她深知康熙娶她隻是顧忌她阿瑪的一方勢力,也是為了穩住她阿瑪,她義父從小就很疼愛自己,如今義父身居高位,難免有些得意忘形,屢屢觸犯龍威,雖她義父不以為然,但她的心始終是憂慮的,可惜她阿瑪都不願多聽她一句規勸,更何況是她那個位高權重的義父。

她更知道康熙並不是怯弱無能的君主,他年少並不代表可以任意欺負,他的隱忍也並不代表可以妥協,康熙表麵上對她與她妹妹曦月噓寒問暖,眼睛裏卻並沒有多少溫情,甚至也從未臨幸過她們姐妹二人,事到如今,她已經不奢求康熙能夠喜歡自己,但至少不能讓康熙厭惡她,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收斂住所有光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盡心侍奉太皇太後,佟佳·仙蕊這番話表麵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其實就是在挑撥是非,她自然避之不及。

鈕祜祿·東珠微微一笑:“我何德何能,仙蕊妹妹竟如此高抬我,聽了妹妹這一番言語,真是愧不敢當,若論宮中尊貴身份,慧姐姐都沒發一言,我怎敢多說一句,若論相貌,宮中姐妹們個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我又豈敢以滿洲第一美女自居,若論才華,我更是無地自容,先前都是被府中人吹捧出來的,我也隻不過認些字罷了。”

鈕祜祿·曦月見姐姐如此貶低自己,有些氣惱,正欲辯駁,被鈕祜祿·東珠使得一個眼神立即止住了剛想開口的話。

佟佳·仙蕊見鈕祜祿·東珠都說到這份上了,也不好再說什麽,可仍是不甘心,順著鈕祜祿·東珠的話將視線轉移到博爾濟吉特慧兒身上又道:“慧姐姐怎麽能如此平靜?曆屆皇後可都是從博爾濟吉特家族中選擇的,而姐姐又是由太皇太後一手帶大,姐姐成為皇後本應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怎麽到如今皇後之位竟被赫舍裏芳兒給搶去了。”

博爾濟吉特慧兒,科爾沁三等公吉阿鬱錫之女,阿鬱錫雖是孝莊的堂弟,但比孝莊小足足二十歲,因此博爾濟吉特慧兒雖輩分上是康熙的表姑,年齡上卻隻比康熙長兩歲,她雖擁有著蒙古高貴血統,無奈三歲喪母,阿鬱錫續弦以後,後娘生了一對可愛的兒女,阿鬱錫也將全部的愛用在了他們身上,因此冷落了博爾濟吉特慧兒,從小缺乏關愛的她性格孤僻,內心又極為敏感,在她八歲時,被孝莊看中,接進皇宮,孝莊對她特別慈愛寬容,她雖心懷感激,可仍是惴惴不安,她覺得無論多麽牢固的親情在至高無上的皇權之下都太過脆弱,她對孝莊的情感,敬畏始終多於敬愛。

在這皇宮,她也隻相信孝莊一人,康熙因為孝莊的緣故平日裏對她極為關照,相比後宮中其他女人,康熙看她的次數最多,但卻從未寵幸過她一次,康熙何其聰明,僅一眼便讀懂了她心中的那份孤傲,所以在後宮中,她也不屑於與其他妃嬪來往,或是爭風吃醋,更看不得任何人臉色,聽不得半句風涼話,偏偏今日她在禦花園撞見了她們,偏偏佟佳仙蕊還淨說些風涼話。

博爾濟吉特慧兒冷笑一聲:“妹妹果真是閑的無事可做了麽?皇上要娶誰與你何幹?誰當這後宮之主豈由你說了算?赫舍裏芳兒冊封為皇後是太皇太後親定的,你又在這裏發什麽牢騷?你有本事在我們麵前指指點點,怎麽沒本事找太皇太後當麵理論一番,若沒這本事,我勸妹妹還是回去多讀點書,省得再出來丟人現眼。”

博爾濟吉特慧兒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已經麵色鐵青的佟佳·仙蕊,她氣得直跺腳,朝著她的背影大喊道:“你有什麽資格羞辱我,平日裏喊你一聲姐姐那不過是我懂禮儀罷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還真拿自己當主子不成,比我們所有人入宮都早,至今都沒個封號,說出去也不怕被人恥笑。”

進宮秀女當中成為康熙女人的還有郭絡羅·桑榆,佐領三官保之女,她的阿瑪官從四品,馬佳·雲妞,為員外郎蓋山之女,她的阿瑪官從六品,她們倆原本是伺候康熙的貼身奴婢,日子久了,康熙喜歡郭絡羅·桑榆的溫柔體貼,也喜歡馬佳·雲妞的天真爛漫,所以臨幸了她們,她們雖成了皇帝的女人,卻仍是謹言慎行,畢竟她們自知和其他姐妹相比,身份低微許多,為奴為婢的日子也久了,知道禍從口出,今日見到這般情景,更是大氣也不敢出,心裏卻是暗自竊喜,總有人治治佟佳·仙蕊跋扈的囂張氣焰,平日裏佟佳·仙蕊將她們二人從未放在眼中,明明都是皇上沒有冊封的女人,佟佳·仙蕊卻仗著與皇上的這份嫡親關係將她們還當成奴婢一樣使喚,她們二人也隻能敢怒而不敢言,在佟佳·仙蕊的壓迫下,她們同病相憐,互相扶持,竟有了一段極其深厚的姐妹情誼,她們一致覺得這個皇後誰做都可以,隻要不是佟佳·仙蕊,她們都願意每日吃齋念佛了。

鈕祜祿·曦月隨鈕祜祿·東珠一回房,不滿的情緒全然表露在了臉上:“姐姐,我真的想不通,你為什麽要這麽貶低自己,佟佳·仙蕊說的哪一句不是事實?”

鈕祜祿·東珠一臉平靜:“是事實又能如何?太皇太後會因為這個事實立我為後嗎?皇上又會因為這個事實多看我一眼麽?”

鈕祜祿·曦月有些憤然:“姐姐,你到底在怕些什麽?你原本是那麽驕傲的女子,可自打入宮以後就謹小慎微,畏首畏尾,當真要活得這般窩囊麽?”

鈕祜祿·東珠苦澀一笑:“如果上天能給我一個選擇的機會,我寧願這輩子從未踏進過這宮門一步,我也寧願自己這輩子從未遇到過皇上。”

鈕祜祿·曦月冷冷道:“姐姐現在說這些喪氣話有什麽用,我們姐妹二人已經入宮,這也已經成為不可改變的事實,姐姐一而再再而三隱忍退讓,我看也沒得到博爾濟吉特慧兒與佟佳·仙蕊應有的尊重,反而更讓她們看輕姐姐,有些東西自己不努力去爭取,到頭來就是將所有機會拱手相讓,你就看吧,看到時候那個滿洲下人之女又如何欺辱我們姐妹?”

鈕祜祿·東珠提醒道:“滿洲下人之女隻能出現在佟佳·仙蕊的口中,以後你不許在背後議論皇後半個不字。”

鈕祜祿·曦月聽完更是氣惱:“憑什麽她佟佳·仙蕊能這麽說?我就不能?姐姐怕這怕那,可我什麽都不怕。”

鈕祜祿·東珠見她急紅了眼,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柔聲安撫道:“我的傻妹妹,你真將皇宮當成自己的家了,你可以在我麵前發盡牢騷,但在任何人麵前都必須謹言慎行,博爾濟吉特慧兒平日裏說話不留情麵,那是因為有太皇太後寵著,她沒必要去討好任何人,佟佳·仙蕊能說皇後是滿洲下人之女那是因為她有太後,皇上寵著,她即便當眾說了冒犯皇後的言語,皇後也會看在太後,皇上的麵子上忍氣吞聲,可在後宮中,我們姐妹倆什麽人都不能仰仗,即便我們阿瑪位高權重,但他也不能幹涉後宮之事,而皇上雖禮待我們,心裏卻處處提防,如果我們再滋事生非或刻意爭寵隻能徒惹他反感厭惡,何況後宮中人多眼雜,人情冷暖,如履薄冰,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都會被人挑到錯處大做文章,也隨時都有可能喪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到時候就連我們的阿瑪都保不了我們,我們以後在後宮中的日子還很長,又何苦給自己招來一個勁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