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處心積慮人莫及

快滿四歲的承祜已經練得一手好字,將很多詩詞背的滾瓜爛熟,也極其懂事,忽然他有一日歡快的拉起自己額娘的手,非常誠摯的說:“皇額娘,您辛苦了,您的諄諄教誨,兒子時刻銘記於心,皇額娘請放心,兒子今後一定更加勤奮讀書,絕不辜負皇額娘對兒子的期許。”

赫舍裏芳兒有種說不出的感動:“你這孩子今天怎麽了?怎麽忽然對我說這些話?誰教你的?”她又忍不住繼續問道:“你是不是在哪裏闖禍了?”

承祜搖搖頭,一臉認真的說:“皇額娘,兒子隻是今日讀了孟郊所寫《遊子吟》,尤其是他最後所寫的兩句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感觸頗深,兒子在想,如何讓自己做得更好,才能報答皇額娘的生養之恩。”

赫舍裏芳兒聽完,一把摟住承祜,喜極而泣:“承祜,我的孩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可就在赫舍裏芳兒沉浸在自己兒子給她帶來巨大喜悅與欣慰的時候,第二天承祜便毫無預兆的離開了人世,赫舍裏芳兒幾乎難以相信這樣的事實。

她抱著冰冷的承祜,幾乎沒有眼淚,隻是拒絕接受,她不相信她的承祜就這麽死了,太醫診斷承祜的死因是食物中毒。

康熙雖然無比悲痛,也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但他還是想查明真正的原因,他對承祜的食物中毒產生了深深懷疑。

他對太醫大吼道:“皇家吃的東西都是用銀針試過有毒沒毒,承祜怎麽可能食物中毒?”

太醫忙解釋:“小阿哥體內殘留有螃蟹與香橙的餘渣,這兩者皆沒有毒,但兩者同時吃入體內,才有了毒性。”

這回輪到佟佳·仙蕊大怒了:“你胡說,我吃了螃蟹,也吃了香橙,怎麽一點事都沒有,偏偏就承祜出了事?”

太醫又解釋道:“對於成人來說,這樣的毒性算不得什麽,可對於小阿哥來說,他的胃太過脆弱,根本就承受不起啊。”

佟佳·仙蕊聽完臉色巨變,立即跪在了康熙與赫舍裏芳兒麵前,她不禁哽咽起來:“皇帝哥哥,芳姐姐,仙蕊對不起你們,仙蕊真的不知道螃蟹和香橙不能同吃,仙蕊隻知道承祜這孩子喜歡吃香橙,就要他多吃了些……”說完又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每年十月正是螃蟹黃多油滿之時,所以有食家言“秋天以吃螃蟹為最隆重之事”。秋季,菊香蟹肥,正是人們品嚐螃蟹的最好時光,皇家亦不例外,以前是承祜小,吃不得油膩的東西,可沒想到快滿四歲的承祜吃了一回螃蟹肉,再吃了佟佳·仙蕊給的香橙,卻因此而喪命。

康熙聞言,不由渾身顫抖,竟打了佟佳·仙蕊一巴掌,勁道之大,讓佟佳.仙蕊撲倒在地,嘴角也被打出了血。

佟佳·仙蕊此時又悲痛又愧疚,又傷心又自責,她顧不上臉上,身上火辣的疼,不停對著赫舍裏芳兒磕頭,含淚道:“芳姐姐,仙蕊對不起你,對不起承祜,你打我吧!”

赫舍裏芳兒隻是拉她起來,朝她認真的噓了一下:“仙蕊,不要吵,承祜睡著了,有什麽話,等他醒來再說。”說完又抱著承祜自言自語了。

康熙見此立即紅了眼睛,咬著牙問佟佳·仙蕊:“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你給承祜吃的?還是承祜找你要的?”

康熙忽然捏住她的手,將佟佳·仙蕊狠狠拽了起來,也讓她與自己對視:“你從小就不喜歡吃香橙,承乾宮中基本上不會有香橙之類的瓜果,你真當朕是傻子麽?”

佟佳·仙蕊已經淚流滿麵,急搖搖頭,忽然想到什麽,忙辯解道:“皇帝哥哥,不是這樣的,所有的香橙都是容惠姐姐給我的,她說她那裏太多,芳姐姐素來提倡節儉,容惠姐姐怕浪費,也給了我,還給了眾位姐妹,我見承祜喜歡吃,就剝給了承祜,我自己也吃了一些。”

康熙淩厲的目光又轉向納蘭容惠:“你阿瑪何時給你往宮中運了那麽多香橙,朕怎麽不知道?”

納蘭容惠忍不住跪倒在地:“皇上,這並不是容惠的香橙,是索大人運進宮的,原本是給婉兒妹妹,婉兒妹妹素來與容惠交好,便大半都給了容惠,容惠覺得太多,也吃不完,就分給了眾位姐妹。”

康熙又將目光移到赫舍裏婉兒身上,隻見赫舍裏婉兒忍不住大哭起來:“皇上,婉兒萬萬沒想到,容惠姐姐會用婉兒的香橙來害姐姐的骨肉,婉兒有罪啊!”

康熙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你說什麽?”

納蘭容惠也是一臉震驚:“妹妹,你胡說什麽?”

赫舍裏婉兒仍是一番痛哭流涕:“妹妹剛入宮,承蒙容惠姐姐照顧,十分感念,便托叔父幫婉兒運了上好的香橙給容惠姐姐吃,可沒想到,在容惠姐姐宮中,居然發現了詛咒承祜的人偶,當時婉兒大驚失色,待她燒了人偶,又在容惠姐姐苦苦哀求之下,婉兒才不願意回想這件事情,可沒想到容惠姐姐居然利用婉兒香橙之事來害承祜,也想借機除掉婉兒。”

納蘭容惠聽完臉色有些發白,氣得直指赫舍裏婉兒:“你胡說……你胡說!”

康熙已經拔出了劍,對準了納蘭容惠,劍的光芒刺痛了納蘭容惠的眼睛,她不由往後退了退,瞬間也淚如雨下。

康熙恨恨道:“朕自問待你不薄,芳兒亦待你如姐妹,你的心怎麽能如此歹毒?”

納蘭容惠拚命搖頭,哽咽為自己辯解道:“不是這樣的,皇上,容惠雖一直想爭得您的寵愛,卻從未想過要害任何人,更何況是芳姐姐?芳姐姐對容惠那麽好,容惠絕無可能去害她的孩子啊!”

康熙大喝一聲:“來人,將納蘭容惠的貼身婢女押進來。”

沒過多久,納蘭容惠的奴婢香兒跪倒在地,康熙的目光逼人:“你老實交代,你們主子是否在延禧宮行巫蠱之術?”

香兒剛開始還不願意開口,被康熙一陣怒喝,才顫顫道:“回皇上,主子因為怨恨小阿哥奪了皇上對大阿哥的所有寵愛,積怨已久才想出這個法子,後來當著平妃娘娘的麵燒了這人偶,便再沒有如此了。”

康熙的劍已步步緊逼納蘭容惠的脖子:“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納蘭容惠的臉色已雪白,顫顫的指著香兒問:“你我主仆一場,為何要這般誣陷於我?”

此時的納蘭容惠淚水漣漣,卻無力辯解,也百口莫辯,她看著康熙恨不得一劍殺了她的目光,她明白,她的心快碎了,她的身體也漸漸隨著自己的心慢慢冷下去。

其實納蘭容惠是恨過赫舍裏芳兒的,因為她愛過皇上,以前沒有赫舍裏芳兒的時候,她被臨幸的次數最多,她算是眾姐妹中最幸運的女人,可自從赫舍裏芳兒入宮,康熙的眼中再也沒有任何女人,包括她,後來她也是恨過承祜的,因為承祜,她的兒子徹底失去了父愛,以前沒有承祜的時候,康熙也會來延禧宮看胤褆,可自從有了承祜,胤褆再也沒見過自己的阿瑪。

可無論納蘭容惠心中有多麽怨恨,她也從來沒有想害人的心思,更沒有害人的膽兒。

就在她認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胤褆跑了進來,大哭求情:“皇阿瑪,兒子求您了,不要殺額娘,您要殺就殺兒子吧!皇阿瑪……”此時的胤褆已有十歲多了。

康熙卻是怒極,全然不顧胤褆的苦苦哀求,喊人支走胤褆,準備親自殺了納蘭容惠,胤褆也很倔強,掙脫束縛又跑過來擋在自己額娘麵前。

赫舍裏芳兒聽到胤褆的哭聲,回過神來,攔下康熙,頓時眼淚止都止不住:“玄燁,我們的承祜已經死了,難道你還想失去另一個兒子嗎?”

康熙不禁丟下劍,抱住她失聲痛哭起來:“芳兒……”

赫舍裏芳兒流著淚,也不由伸出手去拭他的淚,此時孝莊和孝惠章太後匆匆趕來,她們本是想阻止康熙殺納蘭容惠,看到帝後相擁痛哭的一幕,忍不住落下淚來。

半響,孝莊才道:“孫兒啊,納蘭明珠是我朝的大功臣,你若當著我們的麵殺了他的女兒,你以後在朝堂該如何自處?你又讓你的小姑姑如何自處?”

孝惠章太後也道:“玄燁,容惠丫頭入宮這麽多年,她什麽秉性,我都是清楚的,巫蠱之術說不定是聽了誰的讒言,一時糊塗才犯了錯,而香橙之事,也許真的隻是個意外,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都深感痛心,胤褆還小,不能因為這件事,就讓他失去自己的額娘啊。”

康熙在孝莊和太後的勸說下逐漸恢複冷靜,他十分心疼的看了赫舍裏芳兒一眼,又恨恨對著納蘭容惠,冷冷開口:“將納蘭容惠打入冷宮。”

赫舍裏芳兒因悲痛過度,暈了過去,康熙心急如焚,慌忙抱著她去看太醫。

承祜的死,讓康熙深受打擊,不僅將納蘭容惠打入冷宮,也冷落了佟佳·仙蕊,經常在朝堂上會對納蘭明珠大聲嗬斥,幾近苛刻,也對自己的娘家親戚佟家冷漠起來,索額圖看在眼裏,心中卻忍不住暗自歡喜。

索額圖來看赫舍裏婉兒時,忍不住問她:“侄女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赫舍裏婉兒微微一笑:“婉兒自幼熟讀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也讀各類醫書,皇家無論吃什麽東西都會用銀針試毒,可螃蟹與香橙單獨試吃,哪會有什麽毒,婉兒讓叔父將上等的香橙運進宮中,借著納蘭容惠的手分給後宮姐妹,太醫們自然知道食物相克,卻哪能得知這些後宮瑣事?”

“隻可惜佟佳·仙蕊不愛看書,隻會看些戲曲打發著無聊歲月,更談何會讀什麽醫書?她自然不知道螃蟹與橙子在一起產生的毒性會和砒霜一樣毒,隻吃少量的螃蟹與橙子,對一個成人而言,算不得什麽,可對於一個孩子,那毒性便可將他置之死地,佟家是皇親國戚,無論勢力如何大,佟佳.仙蕊又如何無辜,皇上對承祜的愛,都很難讓皇上原諒她,那佟家離失勢還會遠嗎?”

“婉兒讓叔父將香兒的所有親人抓了起來,才能成功對香兒進行威逼利誘,順利栽贓嫁禍於納蘭容惠,為了徹底洗清婉兒的嫌疑,隻能讓納蘭容惠當這替罪羔羊,當時婉兒看皇上的神情,恨不得一劍殺了納蘭容惠,納蘭家現在可是處在風口浪尖,納蘭明珠稍微出一點差錯,整個納蘭家族可就徹底完了,而如今姐姐的孩子已死,她以後還敢在叔父麵前如此放肆麽?”

索額圖聽完不由震驚:“原是這樣,侄女這一步棋當真是一箭三雕啊。”索額圖又想到承祜,忍不住一歎:“隻是可憐了我的侄孫兒,畢竟是赫舍裏家族的骨肉啊。”

赫舍裏婉兒冷冷道:“叔父,都到這個時候了,就別感歎了,是她赫舍裏芳兒不仁在先,也由不得我們不義在後。”

在長春宮,鈕祜祿·曦月對她姐姐連連感歎:“沒想到,納蘭容惠為了自己的兒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呀。”

鈕祜祿·東珠搖搖頭:“我與納蘭容惠相處都快十年了,她雖虛偽圓滑,但終歸是怯弱膽小的性子,她又怎會去謀害一個那麽受寵的阿哥,然而今年恰恰是赫舍裏婉兒進宮,聽說赫舍裏婉兒從小便讀得各類醫書,醫術高明,十月不僅是吃螃蟹的季節,也是香橙采收的季節,可這兩種在醫書上記載分明是相克,成人食之少量無礙,多吃便會中毒,何況是承祜連四歲都不到啊,宮中姐妹們不知道,那都是情有可原,她豈會不知?她卻讓索大人往宮中運那麽多香橙,其心機之深沉縝密,其心思之歹毒萬分。”

鈕祜祿·曦月吃了一驚:“姐姐是說,是赫舍裏婉兒故意將香橙運進宮的,她是借著納蘭容惠與佟佳·仙蕊的手殺了自己姐姐的兒子,怎麽會這樣,這樣做對她有何好處啊?”

鈕祜祿·東珠一臉悲傷:“她先是處心積慮討好納蘭容惠,摸清納蘭容惠喜歡將吃的東西分給宮中姐妹享用,便下了這步棋,又知承祜每日也會去佟佳·仙蕊那裏玩,很喜歡吃香橙,更堅定了這步棋,即便承祜沒有入局,她也不會損失什麽,而承祜入了局,那就是必死無疑,她利用承祜之死,不僅打擊了自己受寵的姐姐,更打擊了與赫舍裏家族為敵,聖寵正濃而顯赫一方的佟家與納蘭家。”

鈕祜祿·曦月聽完額頭冷汗直冒:“這樣的女人在宮中實在太可怕了,幸好皇上對我們的阿瑪不夠重視,否則豈不是她也會想方設法來害我們?”

鈕祜祿·東珠眉頭緊皺:“不行,我得去坤寧宮一趟。”

鈕祜祿·曦月攔下她:“姐姐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了,姐姐能看出來的,皇後那麽聰明會看不出來麽?事已至此,明哲保身,姐姐去了能改變什麽?”

鈕祜祿·東珠微微一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芳姐姐痛失愛子,精神受了那麽重的刺激,如何能看得出,她也應該知道真相,否則後宮終將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