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一望無垠的雪原。
潔白的大地上，立著一個潔白的女子。她看麵貌似乎隻有20歲左右，不光衣裙素白，連肌膚也是欺霜賽雪，與這冰原極為合諧。
女子右手虛托，手的上方，3丈高的空中，懸著一個西瓜大的雪球，雪球中源源不斷漂下雪花，球體卻並不縮小。
突然，一陣狂風，卷得地上積雪翻舞上天，但旋即風定。
“玉寒散人，晚輩有禮了。”胡小仙已站在那女子身後，穿著一件顏色鮮紅、寬寬鬆鬆的鬥篷式大衣，全身都被遮蓋在內。
“我已苦修9百多年，眼看就要得成正果，沒想到有妖怪前來搗亂，真是多災多難。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我？”玉寒散人並沒轉身。
胡小仙麵露愧色：“多說也沒有用，我既然來了，就必須打一架！”
“你若轉身就走，我當你沒來過。”玉寒散人仍是沒動。
“恕難從命。”胡小仙萬般無奈。
“哈哈哈，是禍躲不過。”玉寒散人笑聲清脆，卻滿是蒼涼，“亮兵刃吧，我要是先動手，就是欺負小輩。”
胡小仙抬起右臂，食、中二指朝向太陽：“天心日輪劍！”
一道陽光射下，凝成一把金色光劍。
“天心訣！妖怪怎麽會天心訣？”玉寒散人驚叫轉身。
“前輩，接招吧！”二人相距5丈，胡小仙飛掠前刺！
玉寒散人飛身後退，同時手一引，半空懸著的雪球疾落而下，快如流星！
劍球相撞，金花銀花亂濺！
這雪球看似普通，其實非常厲害，叫做玉寒珠，是用幾十萬斤冰雪鑄煉而成，堅如鋼鐵！
玉寒散人擅長遠攻，退出一段距離站住，雙手連環施法，全力催動玉寒珠，轟擊敵人。
別看胡小仙首先出招，可第二招就被玉寒散人搶去先機，隻能一下下被動揮劍，把玉寒珠砍震出去，又一次次被玉寒散人法力引回。
一時間無還手之力，寸步難前！
“日輪斬！”隨著胡小仙叱喝，日輪劍中飛出一個耀眼之極，如小太陽般的光球，把剛被磕飛又被引回的玉寒珠，遠遠撞出10多丈！
胡小仙得勢不饒人，緊接著又一個“日輪”飛出，直奔玉寒散人！
玉寒散人大驚側閃，日輪遠遠飛去，消逝不見。
白裙胳膊那裏，破裂一道大口，露出晶瑩皮膚。
“小妖怪，有點兒本事！”玉寒散人讚道。
“別小看人，我進步的速度很快，一天比一天厲害！”胡小仙意氣風發。她遺傳自父母的良好身體和聰明智慧，極利修行，父親道岸真人和箭印忠又教了她不少本事，想不變強都難。
“哼哼，就算再厲害，你還差得遠。”玉寒散人全然不懼，手一招，玉寒珠又飛回，懸於二人中間位置，卻暫不攻擊。
胡小仙也不著急，這雪球她已不怕，隻待對方打來，她將一口氣發動幾次甚至10幾次日輪斬，把玉寒珠打飛，以狂風暴雨之勢，攻擊玉寒散人。
“你要走，還來得及。”誰知玉寒散人再次示弱。
“抱歉，我不能走。”胡小仙沉聲說道。
“那就別怪我無情。”玉寒散人也沉聲說道，隨即左手一催法力，大喝：“冰蛇狂舞！”
突然，幾十條冰雪銀蛇從胡小仙腳下鑽出，密密麻麻纏住她雙腳、雙腿，以至身體！
正當胡小仙揮劍把冰蛇斬得七零八落、頭斷身折，玉寒散人又是大喝：“雪龍怒吼！”
一條磅礴冰雪之龍，從玉寒珠裏衝出，張開大口，狂噴雪霧，結結實實吹在胡小仙身上！那徹骨冰寒，立時把胡小仙凍僵！她露在外麵的臉，結了一層冰殼！
玉寒散人臉上露出得意滿意笑容，可陡然之間，笑容凝固，變為痛苦！
箭印忠也笑著，站在她身後，抽回右臂，“呋”地一聲，把血跡吹去，隻餘指中拈著的紫色金丹，光華奪目。
玉寒散人軟倒在地，前腹後腰湧出鮮血。
血紅，雪白，分外刺目。
“吃藥，吃藥！”箭印忠把一枚紅丸塞入玉寒散人口中，然後又拿出止血藥瓶，把白色藥粉全倒在她腹部和後腰傷口。
“隻能一會兒再吃啦，先救這丫頭！”箭印忠把金丹放入那個止血藥瓶，一個移形換影，到了胡小仙身邊。
他手一攤，掌中多了一根黑白相間顏色的尖刺，兩尺多長，堅硬鋒利，用這尖刺，在胡小仙腳下周圍劃割，破開積雪，露出黑土，寫了一個大大的八卦符文：?。
箭印忠用尖刺指向符文，催動法力：“朱雀離火陣！”
符文上燃起火焰，火焰聚集，一隻朱雀神鳥成形，展翅飛於半空。
“南方離火，消雪破冰！”箭印忠喝道。
朱雀長鳴一聲，繞著胡小仙飛舞，她周圍的白雪直接蒸發，成為灼熱蒸氣。
箭印忠右手一擺，手中尖刺收回不見，然後他雙手舉起，掌心相對，“啪”地合掌一擊！
那白色的熱氣立時向中心一聚，把胡小仙裏在當中。
“好熱！好熱！”隻聽白氣團中叫道，胡小仙衝了出來，滿臉大汗。
“還我金丹！還我金丹！”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在叫，話音卻是那般低弱，仿佛隨時都會斷氣。
看著爬過來抱住他腿的玉寒散人，箭印忠歎了口氣：“唉，不殺人就是麻煩。”他食、中二指掐法訣，泛出紫光，點在玉寒散人額頭，使出“回光”術，曼聲吟道：“冰雪為體霜為心，化為清水皆不見。我如春風不曾來，萬古嚴寒依舊在！”
玉寒散人眼神迷亂，鬆開箭印忠，喃喃念叨：“怎麽啦？怎麽啦？”
“快走吧！”箭印忠扯住胡小仙，飛速移形換影，幾眨眼的功夫，已到了數百裏之外，芳草綠樹溫暖之地。
“放開我！”胡小仙甩開箭印忠，急急把那鬥篷式的大衣脫掉，露出隆起的肚子。
“我的孩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胡小仙憐惜心疼地撫摸腹部，旋即橫眉立目：“箭印忠，孩子要是受了傷害，我把你千刀萬剮！”
“別急，別急，我來看看。”箭印忠把手放在胡小仙腹上，掌發紫光，凝神探查，然後說道：“沒事兒，沒事兒，安然無恙！”
“我不能再幫你！”胡小仙耿耿於懷，“不單害人，我孩子也有危險！”
“哎，小仙，你法力高強，就憑你的身體，保護孩子完全沒有問題，根本不用擔心！”箭印忠趕緊勸說。
“胡說八道，我剛才都被凍住了！”胡小仙氣得都要蹦起來。
“凍一下沒什麽關係嘛，隻要我及時解救，你就會安然無恙！”箭印忠怎肯耽誤修仙大計。
“不行不行！”胡小仙用力搖頭，“反正我永遠不幫你啦！”
“胡小仙，你想讓孩子父母雙全，就老老實實；要是敢不聽話，我讓孩子生下來就沒爹！”箭印忠森然威脅。
胡小仙心中氣苦，“哇”地哭了出來。
“別哭啊，別哭嘛，哭才容易傷了孩子呐。”箭印忠又來軟勸。
胡小仙忍住悲啼，但淚珠兒仍是紛紛滾落，良久方止。“你走開，讓我靜一靜。”
“好吧，我去那裏修煉一下。”箭印忠一指幾十裏外一座山頭，“你什麽時候想走，就去找我。”
幾個移形換影，他已站在山巔，盤腿坐好，取出金丹吞下，身體綻放紫光。
玉寒散人是女人，金丹乃純陰之物，箭印忠純陽之體要想完全吸收，需要多費些功夫。
胡小仙待箭印忠走開，撫摸著肚子，喃喃說道：“孩子，為了你，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從荷包中取出筆墨紙硯，撕一塊巴掌大的紙，在上麵寫滿蠅頭小楷，卷好了，塞入一個小竹管兒。
胡小仙把金光鳥從荷包中放出來，這鳥沒事時候就是睡。
“大金，醒一醒。”胡小仙取出一根長發，用它把竹管兒係在金光鳥腿上，“這是明亮的頭發，我偷偷剪下來的。你順著他的氣息，就能找到他。一定要記住，給他信的時候，周圍不要有其他人，明白了嗎？”
大金嘰喳叫著點頭。
“去吧！”胡小仙一指天空。
大金撲翅飛起，金光一閃，消失在遠方。
沉沉靜夜，明亮坐在野外一塊青石上，他身後遠處，隱約可以看到一座道觀。
這晚他又睡不著，來到外麵，捧著小仙送他的玉鏡，時而癡癡呆看，時而輕輕撫摸。
撲棱一聲，大金落在石上。
“金光鳥！”明亮顫聲叫道。
大金嘰喳叫著，抬起爪子。
明亮解下竹管兒，急切看信。
明亮哥哥：
你可安好？小仙想得你好苦！
……
淚水從明亮眼中淌下。
看罷全信，明亮擦擦眼淚，心中異常激動，快步踱來踱去，拿不定主意。
居室之中，方長命香甜熟睡。
“三師兄！三師兄！”明亮輕拍門輕喚。
方長命一骨碌爬起來，睡眼惺忪開門：“小師弟，你有什麽重要事啊，非得大夜裏找我！”
“三師兄，小仙被一個5千年的妖怪抓去了，我要去救她！師兄你幫幫我吧！”明亮懇求。
“這可不行！”方長命用力搖頭，“如果師傅知道我去救胡小仙，非把我吃了不可！再說5千年的妖怪，誰打得過呀，師傅都不行！”
明亮“噗嗵”跪下了：“三師兄，我求求你：小仙已經懷了我的孩子，你救救她吧！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方長命趕緊往起攙：“哎哎哎！你這是幹嗎！”師弟再怎麽對師兄尊敬，也是平輩兒，這跪禮就太重了，不論方長命答應不答應，都不能坦然受之。“這件事情太要命，你那封信，能不能給我看看？”
明亮麵露難色：“信中有些親熱的話，我怕師兄看了笑話……”
方長命拍明亮肩膀：“男女之情，也很正常，師兄怎麽可能笑話你。你們到了這種程度，要是沒有親熱的話才怪呢。”
明亮這才把信拿出來，可臉還是紅了。
方長命細細看完，讚一句：“這胡小仙對你還真是情深義重，不枉你救她一命！”
方長命也來回踱步，似乎是這信對誰都這效果。
“小師弟，咱們要救胡小仙，那就是送死；隻有師傅出馬，才有希望。”方長命最終說道。
“絕對不行！”明亮堅決反對，“師傅鐵了心要殺小仙，怎麽可能去救她！”
方長命擺手：“哎，小師弟，你還是沒看透師傅，他的確想殺胡小仙，可一旦有比胡小仙危害更大的妖怪，他肯定會先放過胡小仙，去殺那個妖怪。你要想救人，我絕對不會單獨跟你去，那是找死，咱們必須請動師傅。這件事你自己決定，我替你做不了主。”
明亮拯救胡小仙心切，隻好接受方長命建議。
“小師弟，你一定要記住，有些事，一定不要告訴師傅。”方長命叮囑，“如果師傅知道你和胡小仙有了孩子，這回真的會處死你，然後對胡小仙不聞不問，讓她自生自滅。他張天師的弟子，要是和妖怪生出孩子，丟不起這個人。”
明亮表示謹記。
然後二人隻能等待天明。
師弟吵師兄睡覺還看得過去，驚擾師傅清夢，誰敢。
“胡小仙在信中說，她被那個叫箭印忠的妖怪威脅，要是不聽從，箭印忠就會來把我殺掉。”明亮正在向張天師稟報，心中忐忑。“胡小仙實在受不了了，她通知我，讓我去一個偏遠的地方，好好兒藏起來，然後她從箭印忠那裏逃跑，過一段時間，再跟我會合。”
“明亮，你有何打算？”張天師問道。
“我覺得，我就算藏得再好，箭印忠這個妖怪，法力強大，也有可能找到我。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除掉，永絕後患！”明亮回答。
“那封信，你拿來給我看看。”張天師說道。
“師傅……”明亮正考慮怎麽推諉，方長命插話：“師傅，胡小仙在信裏說，這件事事關重大，需要保密，看完信後，立刻毀掉。小師弟已經把信燒了，連我都沒看到。”
“原來這樣。”看不出張天師相信沒有，卻是不再提信的事了。“劍客沈青雲、和尚無塵、隱士清靈子、自在山人、玉寒散人，這些人先後被襲擊，挖去金丹，成了廢人，這些消息已經有人通知我了，原來就是這妖怪箭印忠幹的。這個箭印忠罪孽深重、罪大惡極，必須除掉！”
明亮大喜，可張天師又說：“但是以咱們的實力，不是箭印忠的對手。”
“師傅，咱們可以聯絡其他擅長降妖的門派，一起消滅箭印忠！”巴屠龍建議。
張天師搖頭：“萬萬不可。如果咱們集合一群人，去殺箭印忠，有些狠毒狡猾的妖怪，也會團結在一起，找咱們來算帳，那將成為一場人界和妖界的大戰，這個後果，我承擔不起。”
人界和妖界、仙界和妖界，雖然是死敵，互相攻殺的時候也常常不擇手段，但都默認一個規矩：單打獨鬥可以，可要是某一方多個團體集合在一起，欺負對方單一一個勢力，那對方肯定也會聯合起來反擊。
“大家準備一下，咱們去拜訪清聖真人。”張天師下令。
很久很久以前，清聖真人也是他們伏魔門的一位弟子，成仙得道以後，自然脫離門派，自成宗師了，但伏魔門有事，他肯定盡力幫助。
“這個箭印忠，太囂張了，必須除掉！”聽了張天師稟報，清聖真人隱隱露出殺氣。“可我要是出手，就是以大欺小，事後肯定會有好多萬年妖怪，來找我麻煩，很可能引發一場仙界、妖界大戰，這種後果，我承擔不起。”
算起來清聖真人3千多歲，要比箭印忠還小，可作為仙人，法力更強，他要動手，就算欺負人。平等對戰的話，1千5百歲以下的仙人去殺箭印忠，才合規矩。清聖真人這個級別的，隻適合對付萬年老妖。
“張賀，你法力高強，可就算你還能使用五雷正法，也不是箭印忠的對手，還是不要去惹他。”清聖真人勸說張天師。
“無論如何，我也要走一趟，至少看看有沒有機會，把胡小仙偷偷帶走。沒有胡小仙幫忙，箭印忠就沒那麽容易害人了。”張天師說。
“哈哈哈，你都七老八十了，還象年輕時候一樣，一意孤行。”清聖真人無奈說道，“把手伸過來。”
張天師麵露喜色：這就是他前來的目的：正所謂貴人相助，天下橫行。
清聖真人伸手與張天師相抵，掌上發出耀眼白光，傳到張天師那邊，然後把手收回。
張天師看著自己滿掌光茫，然後那強光驀地向掌心一收，凝結成一個八卦符文：?。
“要是再使用大威力的五雷正法，你這條老命就沒了。”清聖真人說，“我給你的這個五雷印，可以發射五枝雷光長槍，好好使用吧。希望你吉人天相，平安歸來。”
張天師雙膝跪倒，莊嚴抱拳：“多謝仙尊！”
既然決定出征，明亮寫了回信，約胡小仙在那個小湖邊見麵。
金光鳥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