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之魂（六）
孫庭旺經過的生死惡鬥，那是數不清了，所以雖然倒地，卻立刻亂滾，那姑娘頭一鞭便是打他，卻擊個空，把地麵抽出一道裂溝。
那姑娘皮鞭飛舞，雜打押隊根本經不起一抽，便是擦上一下，堅硬犀皮刀子一樣割人，也立刻慘叫倒地。隊長們倒是能舉兵刃擋一下，但也被逼後退，退得慢點兒，第二鞭換個角度抽來，便難抵擋。而香頭和姑娘對上陣，立刻被五、六鞭打得無還手之力，再不退卻，絕對扛不住下一輪鞭抽。
所有人都奇怪，這麽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怎那般厲害，卻不知這女子名叫費靈兒，是風淩空的未婚妻。費靈兒曾是玉女盟的下任盟主，本任盟主為了栽培她，一身武功傾囊相授，還把數不清的奇珍妙藥，給她培基固元，修煉身體，增長內力，費靈兒年紀輕輕，便足以在一群武林高手中橫掃，連風淩空，都不是她對手。
那持弩小童，便象一隻刺蝟一樣，也是無人能近，一把神針弩指處，便如死神駕臨。
其它三麵衝入鎮子的幫眾，也受到八個扶義社高手伏擊，先被一輪暗器廢掉好幾個香頭和隊長，然後扶義社高手衝出大殺，雙方武功相差太遠，一樣的人少欺負人多。
白龍鎮的住戶，已事先疏散躲藏。
有兩個隊長早攙起孫庭旺，他示意退卻，直到跑出十丈開外，才高聲下令：“撤退！”
這聲音比神仙在天上唱歌還要動聽，逍遙幫眾整齊劃一，全部轉身逃命，方向卻不整齊，四麵八方，到處開花。
別看費靈兒貌美如花，卻是狠角色，瞧準了孫庭旺就追，一來他是頭領，二來就他這一路人多。一個姑娘，打得沿路盡是傷殘死屍，實在有一種別樣的驚魂動魄。
素手可調羹，亦可取人命，想當年風淩空，也有五次險些被費靈兒弄死。
那小童人小腿短，卻追趕不上，忽然仰頭，發虎嘯之聲，卻聽一塊大山石之後，有嘯聲回應，立時躥出一隻斑斕猛虎，直躍到小童麵前，小童飛身一躍，再做一聲低吼，那虎聽得明白，馱著小童，飛奔向前。
小童隨手在麵上一揭，扒掉一層假麵具，露出一張滿布胡茬兒小臉兒，哪裏是什麽孩童，卻是個侏儒漢子。世上侏儒，絕大多數頭顱發育正常，身材異常，便成大頭小身，不協調形態，可還有一種侏儒，生來頭也是小的，便是比例合適的小矮人。這跨虎漢子，便是後一類。此人姓艾，自稱艾虎哥，人送外號：“神針小寶”，是扶義社排名第十成員。
費靈兒輕功雖快，卻也不及奔虎，艾虎哥趕到了追擊前列。
孫庭旺本來襠裏腫著，影響奔跑，有兩個隊長攙幫，才好受些，此時見艾虎哥追近，幸虧有一群幫眾在後麵，用人命喂那針弩，可人數是殺一個少一個，眼見遮擋不住，於是他一咬牙，甩掉兩個隊長，加力飛奔，性命要緊，也顧不得襠裏磨得劇痛。
再奔出一段距離，那兩個曾攙他的隊長，被艾虎哥追上射殺，猛虎咆哮一聲，山鳴穀應，與孫庭旺距離迅速拉近。
孫庭旺奮力跑入一個小山穀，似已氣力不濟，腳下速度慢了，眼見猛虎追到穀口，雙方距離已不及十丈，那虎卻站腳不前，低聲咆哮。
艾虎哥忽然扭頭對費靈兒叫道：“靈兒妹子，前麵有好多鮮花，香得要命！”
費靈兒笑道：“好啊，等殺光了人，就去采花！”
艾虎哥突然一拍虎頸，老虎掉頭就跑。
費靈兒也回身飛奔。
這時隻見小山穀兩側矮山上，立起一片人影，卻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帶著五個武英堂堂柱，十個香頭，一百戰將。
孫庭旺接到的命令，是如果扶義社沒出現，照常洗村，一旦出現，便引到這裏來。
野獸的嗅覺聽覺比人靈敏太多，那虎察覺有大批人在，便不肯向前，向艾虎哥發聲示警，而艾虎哥則用密語警告費靈兒。
武英堂埋伏人等都帶有強弓，此時一陣猛射，艾虎哥身子倒騎，趴在虎屁股上，揮動匕首弩弓撥打，護己護虎。
費靈兒皮鞭飛舞，擊飛箭枝。
二人隻覺那些堂柱射來之箭十分強勁，每磕一枝，手臂便是一震。如果剛才進入埋伏圈，真會被射死，不由心中一陣膽寒。
好在本來就隔得遠，二人很快脫離弓箭射程，那逍遙幫眾人收住弓，縱躍下山，在後直追。
費靈兒邊跑，邊不時回頭觀望一下，見那三十歲左右的首領，跑在最先，此人長身玉立，英俊瀟灑已極，都說有的美女，能讓人看得眼睛發直，而這男子，卻足以讓美女兩眼發直。費靈兒明明知道這是敵人，卻心中暗讚：“好個濁世佳公子，俊仙人呂洞賓也不過如此。”心中忍不住拿情郎來一比，發現風淩空都要遜色一點點，可風淩空眼中那炯炯浩然，滿腔正氣，放眼天下，無人能及。
那首領輕功雖高，卻追不上猛虎，堪堪咬住費靈兒，但也無法接近。要知費靈兒人送雅號“飛靈兒”，飛天鼠洪挺已算跑得極快，也不如費靈兒。
艾虎哥一直壓住速度，跑在費靈兒前方不遠。
那首領奔跑之中，雙臂下垂，已抓起兩塊西瓜大石頭，“哈哈”兩聲，奮力擲出，竟比弓箭射程還遠。
艾虎哥一抓虎頸皮，虎得令之下，往半空一躍，躲過飛石，那石把地麵砸出一個大坑。
這老虎最是記仇，眼見自己險些被弄死，怒吼一聲，山鳴穀應，腰板一掀，便回過身來，向敵人飛奔。
艾虎哥大驚，揪扯呼喝，但猛虎野性狂發，全然不顧。
費靈兒見猛虎要從身邊跑過，急忙雙手把犀牛鞭一繃，勒住虎頸，可虎仍舊直衝，拖得費靈兒收不住腳步。費靈兒揮起手掌，用力剁在虎頸之上，那虎被擊得前爪趴地，轉過頭來，雙眼滿是憤怒，竟然猶豫要不要咬費靈兒一口。
費靈兒大喝道：“你看我臉！”
原來攻她那塊飛石，也被她輕易躲過，但擊地碎裂後，一片米粒大的飛屑，在她臉上擦出一道血痕。
那虎聞到血氣，明白同伴比自己還慘，怒氣便弱了。費靈兒又喝一聲：“快跑！”虎回身離去。
費靈兒見雙方距離近了一大截，也急忙繼續奔跑，卻扭著身子，點指那首領：“你叫什麽？！”
首領答道：“在下石覺。”
費靈兒喝道：“你敢傷我臉，給我記著，就算天高地遠，早晚找你算帳！”
那石覺覺得有些尷尬，並不答言。
費靈兒嘴上狠，心中卻暗道：竟是這人，報仇一事，不知要到驢年馬月了。
石覺，隻有三十歲，卻是武學奇才，二十五歲加入逍遙幫，兩年之內，擊殺神槍派掌門烏海、忠義門門主來持、鐵掌派掌門馬忠，這三人，都是實力強勁的白道大豪，也是逍遙幫的攔路虎、絆腳石。
石覺初入幫就是香頭，很快升堂柱，以他實力，這都是走過場，擊殺白道三傑後，升飛豹堂香主。
逍遙幫之所以發展迅猛，一日強過一日，就是升遷全憑能力，不重資曆。
這之後，石覺與任逍遙長女任盼兒相戀，很快成為任逍遙女婿。可他上升空間已是有限，任逍遙便新設一個“軍師”職位給他。這其實隻是個虛銜，也不用他出謀劃策，但此職地位很高，外出執行任務，指揮力等同護法。
艾虎哥吹起號角，向鎮中同伴示警，那些人可沒費靈兒那麽高的輕功，要趕緊撤離。
“靈兒妹子，你臉上的傷隻是擦過，不會留下傷痕。”艾虎哥安慰費靈兒。
“我知道。”費靈兒憤憤說道，“我有靈藥，再重些的傷，也不會留痕，隻是咽不下這口氣！”
費靈兒等人這一逃，便是兩天兩夜，雖然借地形和追兵拉開一些距離，但仍是無法甩脫。
敵人在緊追扶義社眾人，風淩空一行每人兩匹快馬，不斷疾行，也進入臥牛山區，直奔約好的會合地點：太平河。他們所行方向是順流，便紮了木筏飄去。山區馬匹難行，隻好棄了。
這一日午間，眾人正在筏上吃幹糧，忽聽下遊傳來狼嗥之聲，本不在意，誰知又有一人呼喝，聲音較尖，不辨男女。風淩空叫一聲“靠岸！”許秀山把撐筏木棍一點，筏子轉向岸邊。
等眾人奔到聲響傳出地方，卻見一個黑色皮膚、十一、二歲的男孩兒，舞著一把砍刀，正與五頭狼苦鬥，旁邊還倒著三具狼屍。黑孩兒身上足有十幾道抓咬傷痕，若不是風淩空等人趕來，很快便要命喪狼口。
見來了一大群人，狼群頭狼心有不甘地嚎叫，群狼應和，一起逃入岸邊林中。
風淩空把黑孩兒帶上木筏，替他療傷包紮。問這孩子任何話，他都不答。
眾人都感奇怪，這黑孩兒看樣子是一個昆侖奴（黑人），不知怎麽跑到這裏。
順水又漂了一日，這天下午，除了撐筏的，大家都或躺或坐休息，忽聽下遊隱約傳來呼喝之聲，以及兵刃撞擊作響。
風淩空立刻下令棄筏，眾人上岸奔跑。待到近前，隻見費靈兒帶著三十多個扶義社成員，正與十個武英堂堂柱、以及三十個香頭，一百個戰將，拚死苦戰。這一眾逍遙幫的首領，卻站在一邊，並未參戰。這人看相貌似是三十多歲，其實已四十有五，身材適中，一張白皙臉龐，並不顯出什麽逼人力量。他腰間掛著一把單刀，看刀鞘刀柄樣子，既不名貴也不精良。
這首領唯一顯眼的地方，便是腰間佩了一條寬寬玉帶。
除風淩空外，其他人立刻殺入戰團，隻聽侯成域一聲大吼：“古仙雲！”飛撲那首領，這回他不用石彈，而是連珠打出7枚鐵彈。
就是這逍遙幫左護法古仙雲，當年率人，滅了侯成域的鷹幫。
古仙雲麵對鐵彈如雨，並不閃避，隨手一擺，刀已出鞘，使一式“象鼻卷”，竟把鐵彈盡數卷入刀光之中，再使一式“象鼻甩”，七枚鐵彈反打回去，竟比來勢還要強勁，侯成域不敢硬抗，閃身躲過。
古仙雲忽然身形連續跳躍，一轉眼間，向風淩空、費靈兒、江湖、侯成域、許秀山這幾個高手都用了一招“象鼻抽”，幾人全被逼退步，即便用兵刃去擋，也被一股氣勢壓製，先向後退。
古仙雲借機喝道：“撤退！”
逍遙幫眾立時脫離敵人，本來占著上風，分開便是不難。
那不肯說話的小黑孩兒，突然跑向逍遙幫眾，掏出一個小木牌。一個香頭看了，示意同走。
古仙雲押著陣角，等待手下遠離。
侯成域緊盯古仙雲，真想一紫龍鏢打出去，可又不敢。這人武功比當年更加厲害，若是一鏢不中，被搶了去，拿什麽還麻家？他忍不住又去看風淩空，說道：“風社長！”話音中竟是帶著懇求之意。
風淩空知道侯成域是想請他下令，大家一起攻擊古仙雲，可他很是猶豫，別看己方兩路合流，但還是沒有必勝把握，單是一個古仙雲，便甚難對付。逍遙幫的護法，實力強大，真的是可以橫行天下。別看血帖門主可以一招殺了黃尊，可那門主是什麽實力，當得起一句天下無敵，有幾人能在他手下走一招。而且黃尊之死，也是因為不知敵人虛實，很有些冤枉。
風淩空還是不忍看侯成域痛苦，便喝道：“大家聽著，斬蛇頭！”此令一下，眾人一齊撲上。既是混戰，侯成域也暫不用暗器，而是用一柄鋼劍。
風淩空卻是不動，凝神觀陣。
要攻擊一個人，就算你有千軍萬馬，同一時間，也隻有幾人能出招，因為一個人身邊的站位，畢竟有限。此時對古仙雲的攻擊，便是費靈兒、侯成域、江湖、許秀山4人，其他人都堆在後麵。費靈兒、江湖的皮鞭、鏈子刀攻遠，便站住外側方位，以免誤傷同伴，於是這四人攻擊陣列，是個扇形，等侯成域、許秀山近攻凸前，又變為弓形。
古仙雲向後移動腳步，以免被敵人四麵包圍，同時使一招“大式象鼻絞”，刀光立時把四個敵人兵器卷住。
費靈兒等人隻覺一股巨大旋力帶動自己兵刃，象是旋渦一樣，要把兵刃吸去，隻能手腕用力向反方向劃圈，以作對抗。誰知古仙雲忽然收式，眾人收不住自己用出的大力，被自己力量向後甩出兩三步，許秀山武功最弱，收功最慢，竟自己把鋼連枷甩出了手。
古仙雲怎會放過戰機，早已一刀劃向許秀山咽喉，眼見一擊斃命。
誰知觀陣的風淩空，在古仙雲剛一收式，便閃電般一衝，鐵棍劍下指，突刺他左腳掌。
風淩空先動，古仙雲更快，這一來雙方會同時得手，古仙雲可以殺了許秀山，代價是刺穿左腳掌。
隻聽古仙雲“哈”地一笑，後躍躲開，曼聲說道：“不怕風淩空戰，就怕風淩空看，果然名不虛傳！”
這卻是江湖上流傳，對風淩空的一句評價，是說隻要有機會，風淩空總是先讓同伴動手，他卻觀敵弱點。
剛才侯成域初戰古仙雲，古仙雲使了三式：象鼻卷、象鼻甩、象鼻抽，風淩空便看出，一旦出刀，古仙雲護不全雙腳。
風淩空道一聲：“不敢當。”又道：“靈兒，一起上！”
古仙雲左手一拂，已取下腰間刀鞘，一刀一鞘，同使象鼻刀法，對戰五大高手，敵人攻來，他隻簡單兩式象鼻卷、象鼻絞，便化解掉，可他想反攻時，總是窺伺不擊的風淩空便動了，同樣簡單的戳左腳、戳右腳，便讓古仙雲不得不化反擊為退步。
“哈哈哈，”古仙雲笑道：“一隻蒼蠅風淩空，十分討厭嗡嗡嗡。”
風淩空還沒答話，費靈兒先為情郎出頭：“淩空一朵古仙雲，大風吹來就頭暈！”
古仙雲笑道：“好張伶俐小嘴兒！口快不如刀快！”調笑聲中，突然用刀鞘連使七、八十式象鼻抽，連珠劈擊近敵風淩空、侯成域、許秀山，逼得三人忙於招架。同時古仙雲右手刀用個“八字象鼻甩”，撣開費靈兒、江湖的皮鞭、鏈刀，再反手橫掃，斬向風淩空前胸。這一切一氣嗬成，風淩空無人能救，無法自救，眼看就要剖心斷肺。
隻聽一聲撞擊響亮，卻是費靈兒滑步前衝，用鞭子柄擋了古仙雲劈刀。原來風淩空和費靈兒的“一起上”，卻是早有攻守默契。
古仙雲道：“可是鐵樺木？”
費靈兒哼一聲：“你倒識貨！”
有種叫鐵樺的樹木，極其堅硬，比普通鋼鐵還要硬一倍，是全天下最硬木材，江湖上最精通機關陷阱之術的大師，外人不知其名字，便稱作“機關先生”，這人製作機關部件，比如滾珠、軸承之類，不用金屬，全用鐵樺木，可保千年不壞不鏽。此木產區不廣，生長在高麗與中國接壤之處，以及高麗南部，紅毛鬼國（俄羅斯）南部海濱也有一些。
費靈兒犀牛鞭的鞭柄，就是鐵樺木。
古仙雲讚道：“風淩空，你找了個好女人，人長得水靈，還能救命。”
費靈兒害羞啐道：“呸，不正經！”
古仙雲曼聲吟一民謠：“兒女情一長，生死相守望。”
風淩空大方接道：“我笑你歡顏，我哭你淚淌。”吟罷，雙眼神光暴漲，喝道：“該我攻了！”鐵棍劍刺處，卻不是攻擊古仙雲，而是往他刀上一搭一引。
古仙雲剛剛意識到這是武當劍法精髓“粘”字訣，忙運功相抗，但倉促之間，刀已被帶開一些，卻見風淩空左拳突出，直搗心窩。武當拳法講究後發製人，但先發打人，卻是迅猛如電。虧得古仙雲身經百戰，持刀臂肘往回一彎，立在胸前，結結實實擋了一拳，竟被擊退半步。
“好，劍守拳攻風淩空！”古仙雲讚道。
這又是江湖上對風淩空的一句評價，與敵對戰，風淩空很多時候用劍防守，用拳掌進攻，死在他空手搏擊上的敵人，倒比被劍刺死的多。
古仙雲暗想：這風淩空真是奇才，等到了我這歲數，修為必在我之上。
風淩空見古仙雲也非不可戰勝，精神大振，連續又攻三招，同時喝道：“靈兒，北風卷地白草折！”喝罷，雙腳往起一躍。
費靈兒早有默契，閃到風淩空身後，腰一彎，把白犀鞭從風淩空腳底吐出，直卷古仙雲雙腳。這腳正是古仙雲薄弱地方，隻好分神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