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命案

“哎,我們老爺今兒晚上可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呐!”酒宴上,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一邊端著酒杯喝酒,一邊遠遠望著在遠處給賓客敬酒的老爺,酸溜溜的說。

“得了吧妹妹,你就別埋怨了!”話音剛落,另一個年紀稍大,但也同樣珠光寶氣的女人湊過來搭話:“我看老爺對那四太太也不過就是幾天的新鮮勁兒罷了。隻是——”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語氣裏帶著一絲諷刺:“這麽多年老爺都視你為掌上明珠,可是妹妹怎麽也沒給老爺生個一男半女的?你看我跟大姐,雖然不及妹妹風韻,但母憑子貴的道理,難道妹妹不懂麽?”

說完,她輕輕的哼了一聲,又滿臉得意的白了年輕女人一眼,故意夾起一根雞腿送到坐在旁邊的一位年輕的小夥子盤裏,說:“兒子,吃個雞腿”。隨後又端起一杯酒,正要往嘴裏送,隻見剛才被她奚落過的年輕女子突然站起身來,一個巴掌打在那隻端著酒杯的手上,杯子裏的酒連同酒杯,一股腦的從對方頭上傾瀉下來。沒想到老女人竟眼疾手快,下意識伸出右手一揮,竟然將酒杯打在了對方臉上。接下來的一幕很是尷尬:一個頭發上滴著酒,狼狽不堪;一個腦門上滲出血,疼的齜牙咧嘴。

年輕女人指著老女人大喊:“梁蔓枝!你!”她一隻手捂著額頭,一隻手指著梁蔓枝,怒目圓睜,射出兩道凶光,好像一頭已經做好攻擊準備的野貓,樣子很是駭人。旁邊吃雞腿的男孩子也被嚇壞了,看到眼前的一幕,停止了咀嚼,扔下雞腿,站起身看看梁蔓枝,又看看對方,無奈的說:“娘、三姨娘,您倆位這是怎麽了?”

沒想到,梁蔓枝並沒有發怒,順手撩了撩額前濕濕的頭發,安慰兒子道:“沒事兒子,我跟你三姨娘開玩笑呢,我不過就是說她沒兒子罷了,看把她急成這樣,難不成……真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隱情吧!”說完,她撇撇嘴,又白了對方一眼,沒想到那隻做好攻擊準備的野貓被徹底激怒了,一時間,桌上的杯杯盞盞像雨點一般的砸在了梁蔓枝的身上,酒菜撒了一身。

“反了你了馮夢音!”梁蔓枝漂亮的旗袍被酒菜弄得髒亂不堪,一根菜葉從她的頭發上垂下來,樣子別提多狼狽了。馮夢音見狀,竟然忘記自己還滲血的額頭,笑的前仰後合。邊笑還邊惡狠狠的說:“你有兒子又怎樣?!有大少爺在,老爺的萬貫家財豈能落在你吳小田的身上?!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她對站在一旁的吳小田冷笑一聲說:“小田啊,自從你出生到現在,老爺好像就沒怎麽待見過你,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大少爺身上。哎,現如今又來了一個四姨太,要是再給老爺生個小少爺,你就更沒希望了!哈哈哈哈……”

“三姨娘,您別生氣了,我娘這個人心眼兒太直,她說了什麽讓您生氣的話我都給您道歉了,希望您多擔待。至於……”吳小田從口袋裏掏出手帕,一邊上前為母親梁蔓枝擦拭灑在身上的酒菜,一邊說:“至於家產,我從來沒想過要爭,明年我不打算在鎮上念書了,想去城裏,上新學!至於以後,我想去大城市,進報社工作,也不想做爹做的生意。”

“你!”梁蔓枝聽兒子這麽說,氣不打一處來,戳著吳小田的腦門咬牙切齒的罵道:“你個沒出息的,明擺著的萬貫家財你不爭,跑出去幹什麽?!這麽多年我的心思都白費了!”

“哎,梁蔓枝,我是沒兒子,沒有怎麽了?總比有了不爭氣要省心吧?啊?哈哈哈哈……”馮夢音**的笑聲回**在酒宴大堂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兩位狼狽不堪的女人身上,喧鬧的婚宴頓時鴉雀無聲。

正站在一位衣著講究的客人麵前敬酒的吳老爺,被突如其來的場麵搞得仿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順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是自己的兩位姨太太一個衣衫不整狼狽不堪,一個額頭流血凶神惡煞,一旁的二兒子吳小田也唯唯諾諾的站在母親身邊,一幅沒出息的樣子。吳老爺見狀並沒有生氣,拱手作揖對麵前這位衣著講究的客人致歉:“抱歉,我失陪一下,您慢用。”說罷,他辭別客人,徑直向僵持中的兩位姨太走過去。

梁蔓枝與馮夢音發現自己的舉動引起的老爺和賓客的關注,而且老爺正在怒氣衝衝的向她們二人走來,馮夢音聰明伶俐,上前緊走兩步攙扶吳老爺:“老爺,我跟二姐開玩笑的,您別生氣,您……”吳老爺停住腳步,瞪了馮夢音一眼,嚇得馮夢音把寒暄的話噎了回去,隻是。一瞬間,吳老爺仿佛並沒有真的生氣,又拉著馮夢音的手拍了拍,換上笑臉對她的笑了笑,輕輕的說:“你不說我也知道,她的脾氣我還不了解麽?”

“老爺……”梁蔓枝正要過來解釋,沒想到老爺衝她無奈的搖搖頭,站在宴會大堂最前麵,從杯盤狼藉的桌上端起一杯酒,對台下的賓客作揖賠禮道:“各位貴客,我的二位夫人太過開心,多飲了幾杯,讓各位見笑了!吳某不才,承蒙各位關照來參加婚宴,真是三生有幸,我敬各位一杯,一是感謝各位關照,二是……”吳老爺看了看旁邊垂頭喪氣的馮夢音與梁蔓枝,無奈的搖搖頭說:“替她們二人賠禮!我先幹為敬!”說罷,吳老爺一飲而盡,台下賓客見狀紛紛舉杯,不知是誰說了一句:“祝吳老爺多子多福,財源廣進!”打破了僵局,滿堂賓客又都熱鬧起來,一番推杯換盞之後,大家已經把剛才的那場鬧劇拋在了腦後。

“老吳,快來收拾一下!”吳老爺應聲回頭望去,原來是大太太沈豔芳正在安排管家老吳收拾滿地狼藉。

吳老爺沒好氣兒的撇了大太太一眼,冷冷的說:“你剛才怎麽不過來管管?!任憑她們兩個在這裏丟人現眼?!”顯然,吳老爺對大太太沒能及時製止其他兩位太太的爭吵很不滿意。

“爹,不是大娘沒管,是我姐姐剛才不舒服,大娘送她回房間。”吳小田站出來替沈豔芳說話,不遠處的屏風一側,還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原來是吳小田的姐姐吳小月麵色慘白的捂著胸口用力的咳嗽。

吳老爺見狀,走到女兒麵前,關心的問:“月兒,這是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吳小月無力的抬起頭,右手緊緊的抓著胸前的衣襟,顫抖的說:“讓爹擔心了,女兒給爹賠不是。隻是……我娘和姨娘吵架,真的不關大娘的事,爹……您就……咳咳……別生氣了。”女兒艱難的說完,吳老爺回頭看見親朋好友都沉浸在酒菜之中,已經沒人在意剛才發生的那個小插曲,便吩咐說:“算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懶得跟你們生氣!哎,許媽,快去把四太太請出來,讓新娘子見見各位親朋好友!”

許媽,一直照顧二少爺的老媽子,自從丈夫去世後,就從老家跑來投奔管家老吳,在吳家一待就是30年。

“是,老爺。”許媽答應著,隨後向後堂走去。

沒過多久,許媽從後堂跌跌撞撞的跑出來,高聲喊著:“不好了!不好了!”

管家老吳眼疾手快,一把攔著許媽把她拉到一邊,一隻手死死的拽住許媽的胳膊,一隻手緊緊的捂住她的嘴,生氣的說:“你嚷什麽?!還嫌不夠亂?!”許媽仿佛沒有聽見老吳的訓斥,努力掙紮著,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臉色慘白,大口喘著粗氣,仿佛要說些什麽。老吳見狀,鬆開捂著許媽的手,許媽驚恐的看著老吳結結巴巴的說:“四……四太太……她……她……”話沒有說完,許媽竟然哽咽起來。

“她怎麽了?!你倒是說話啊!哭什麽?!沒用的東西!”老吳著急的看著許媽,隻見許媽緩緩抬起一隻手,指著後堂四太太房間的方向,語無倫次的說:“血……血……”

老吳聽到“血”字,眉頭一皺,趕忙看看前廳喧鬧的人群,沒有任何異樣,他用力拉著許媽,又招呼了幾個家丁與傭人,一同往四太太的房間方向走去。此時的許媽批命的掙紮,仿佛那個房間有裏極其恐怖的東西,但無奈老吳太過用力,她掙脫不開,隻能緊緊的貼在老吳身後。

“什麽味道?”一個家丁自言自語。

“是啊,好大的……是血腥味兒!”一個丫頭驚呼出來。

“對,是血腥味兒!”

“沒錯!是血的味道!”

“哪兒來的血腥味兒?”

眾人四下尋找,突然,有一個家丁指著四太太的房間喊道:“四太太房間傳出來的!”

許媽緊緊貼在老吳背後,指著房間,她顫抖的手指和驚恐的神態讓眾人都慌了神,伴隨著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大家麵麵相覷,誰也不敢進去。終於,有個膽大的家丁從人群中大喊一聲,像是在給自己壯膽,他幾步衝到門前,用手裏的鐵鍬一下就把房門撞破,幾個家丁緊跟過來,房間裏漆黑一片,除了更加濃烈的血腥味兒撲麵而來之外,什麽也看不清。

“把燈點上!”管家老吳吩咐道,隻見幾個小丫鬟從其他房間拿來了燈籠、蠟燭,照亮了房間。

借著通明的燭光,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四太太正端坐在房間正中的太師椅上,蓋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紅紗蓋頭,慘白的臉上一雙驚恐的大眼呼之欲出,幸好有眼眶攔著,不然這眼珠子就要被瞪出來了!好在有紅色薄紗蓋頭的映襯,慘白的臉不是那麽的嚇人;她右手抬起,擎在半空,似乎要拚命的抓住什麽;左手則緊緊的握住一隻木柄放在胸前,顯然,這位四太太已經命喪黃泉了!

吳家兩代經營玉器雕刻生意,在場的人們也一眼就認出,四太太心髒上插著的是一把雕刻刀的木柄。按理說,為了方便雕刻刀的使用,雕刻師傅們常常喜歡把刻刀裝上木柄,用粗壯的木柄把細細的金屬刀柄包裹起來,使用起來就省勁很多。但是雕刻刀隻有在精細雕刻的時候才會使用到,而且刀尖很短,看木柄的長度,刺進身體的部分也不會超過一寸,怎麽可能致人死地?

管家老吳正要湊到跟前去看個究竟,沒想到身後一個小丫鬟發出一聲尖叫:“殺人啦!”老吳趕緊停下向前湊過去的腳步,轉身快步衝到那個小丫鬟麵前,一巴掌把她打翻在地,吩咐幾個家丁說:“把她拖走鎖起來!你們幾個把這裏看好,我去告訴老爺!”說完,老吳向前廳走去,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叮囑:“誰都不準離開這裏,誰也不準走漏風聲!”

老吳狠狠的瞪了許媽一眼說:“你,跟我一起來!”許媽趕緊跑到老吳身邊,忍不住回頭看了,隻見四太太那雙似乎奪眶而出的大眼睛正死死的盯著自己!嚇得她趕緊捂住雙眼,快步跟上老吳的步伐,一同向前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