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達娃

達娃是被一陣拍門聲驚醒的。

嘣嘣嘣！嘣嘣嘣！

“開門！開門！都死在裏麵了嗎！再不開門我們就踹門進去了喲！”

吵得像個破鑼般的嗓門兒，是小多吉。

達娃從被窩裏一溜煙兒躥起來，搭了皮袍子連跑帶跳把麵店的門打開了。

小多吉一腳就踏了進來，把達娃撞了個趔趄。

“你家麵店咋這麽晚還不開呢？要把爺幾個都餓死咋地？”小多吉嘴裏開始罵罵咧咧，作勢要踢達娃，被身後的大強巴一把推了進去。大強巴身後，兩名烏嘎一左一右架著身高近七尺的老格朗連抬帶拖進了麵店。

“我還沒來得及揉麵呢……”達娃邊揉眼睛邊打哈欠。

“你特麽看看外麵都什麽辰光了，你還沒揉麵？！”小多吉一臉凶相指著外麵。

達娃探頭一看，誒呀媽呀，日上三竿了。街上滿是雨後稀泥。“昨兒晚上咋睡那麽沉呢？難不成下雨睡得香……這也太香了吧？”達娃喃喃自語。

“昨晚發生了什麽事兒，你不知道？”大強巴一臉疑惑低頭看著達娃。達娃一臉茫然回望著大強巴。

“長生天啊，這娃肯定是給嚇暈過去了吧！”大強巴轉頭對坐在桌旁耷拉著腦袋左手支頭的老格朗說。

老格朗擺擺右手，精疲力竭地說：“昨晚半個烏嘎城都嚇暈了……達娃先去給我打碗麵湯來。”

“好嘞”，達娃應了一聲，轉頭跑到灶台前忙活起來。

店裏開始三三兩兩進來客人。門外馬蹄聲響，片刻，一人踏入麵店，此人一身玄衣，長身玉立，紮著南方平地人的發髻，麵相膚白貌美，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手中握著一把墨色寶劍，那劍鞘上鑲著數十顆珍珠，紛紛點點，似極星空。眾人一時間竟分辨不出這人是男是女。那人徑自往店裏最角落默默坐下了。店中人等交頭接耳聊著昨晚那一場大動靜，沒人矚目這個看上去很與眾不同的來客。

貢珠和雍措從後院跨進麵店，二人都睡眼惺忪。

大強巴一看二人的模樣，笑了，打趣道：“哥啊嫂子啊，昨兒晚上天都快塌了，萬馬雪山都快壓倒烏嘎城了，敢情你倆也累暈了不省人事了啊？”

雍措臉一紅，給了大強巴一拳，“說啥呢你，看我不給弟媳婦兒告你嘴汙……”

貢珠看了老格朗一眼，有些驚訝又不太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問道：“我還真是睡過了頭，格朗哥，您這是怎麽了，無精打采的，昨晚發生了什麽事？”

貢珠打小第一次看到這個喝五六斤酒第二天都精神抖擻的漢子如此萎靡不振，著實覺得很訝異。

老格朗眼皮都沒抬一下，端過達娃遞過來的一大碗熱乎乎的麵湯，仰脖一飲而盡。哐！把麵碗放在桌麵上，長出一口氣，方才緩了回來。還沒等他開口，小多吉已經跳上板凳神氣起來：“貢珠大叔！昨晚啊咱們伍長老格朗和烏嘎大強巴，救了我們烏嘎城啊！立了大功！立了大功！縣丞說咱們烏嘎都是大英雄，要報上高昌城，賞我們烏嘎十兩青銀呢！”

貢珠趕緊問：“發生了什麽大事？我昨晚竟然一無所知，睡得跟掉進大腳海子的石頭一樣死沉死沉的。”

那小多吉馬上來勁了，在麵館裏上躥下跳，繪聲繪色開始講述前一晚萬馬雪山上蠻古妖物作怪鬧得雞犬不寧，怪聲怪調光怪陸離，放翻了眾烏嘎差點兒出了大事，幸得老格朗和大強巴英勇無畏，扛住了那尖利刺耳的聲色光影作亂，雙雙吹響了號角，威震妖物，救烏嘎城於倒懸。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此時，聞訊趕來的烏嘎人，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貢珠家的麵館。那小多吉每一句都引來眾人喝彩叫好。小多吉得意忘形起來，用手指了一圈，“我們烏嘎，世世代代守護著這個城，還不是為了你們？你們這群人，能好好活著，可全靠我們烏嘎啊。要不是我們日夜放哨，萬馬雪山上的妖物，早下來把你們吃光了！瞧瞧昨晚，沒了我們，今兒烏嘎城早就血流成河了！”

眾人不以為忤，有人帶頭叫了起來，“烏嘎好樣的！烏嘎城萬年不倒！”大家紛紛鼓掌，十幾個人把老格朗抬了起來拋向空中又接住再拋向空中。

“敬我們的老格朗，我們的大英雄！”那大強巴端著酒碗跳到桌上唱了起來。

“萬馬雪山上，蠻古妖物多。

我們烏嘎誒，舍命當守護。

妖物啥模樣，烏嘎沒見過。

烏嘎啥味道，妖物吞落肚。

見過妖物的烏嘎都不見了，

沒見過妖物的烏嘎啊，歡樂多。

烏嘎城的人兒啊，得尋樂時且尋樂。

吃完烏嘎的妖物啊，一個活人都不放過！”

眾聲鼎沸，熱鬧得快把屋頂都掀翻了。

那玄衣人不知幾時已溜出店外，翻身上馬，從那門縫中遠遠看了貢珠、雍措和達娃一家三口一眼。隻見三人笑得正歡，和烏嘎城裏每一個人一樣，為劫後餘生欣喜若狂。

玄衣人勒轉馬頭，雙腿一催，馬蹄噠噠噠，踏著烏嘎城的泥漿，往南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