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姬原

“姬牧星十月十五子時安定橋下。”

姬原又想到了栗子糕裏那張紙條。這些天來，這紙條上的內容，不知怎地，在他心底越來越沉。像有一隻手拽住自己的心，一點點往下拉著。

那是父親的手。

這些年來自己怎樣活過來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沒心沒肺的生活？嗬，姬原每每想到這個奇特的家門與晟朝天子的種種糾葛就暗想，若不沒心沒肺，那青衛府的門牆都能讓自己哭倒了。

祖父、父親，從來沒有人給他一個交代，他們到底去了哪裏……生？死？全然不知。仿佛世上沒有這二人存在過一樣，無人提及。突然一天自己就成了青衛門道宗傳人，屁大點小孩兒，身邊一個靠譜的大人沒有，連先前的乳母都一個個消失了，每日總有青衛門人來告別，都說是奉旨帶罪去各個地方祛星，這些人有的他可能認識，有的他不認識，他們又是什麽人？何罪之有？姬原那時的年紀，搞不明白。後來漸漸成人，才從家裏老仆口中知道了很多，祖父得罪景王，父親得罪建王……可有罪為何又不抄斬全家？還要繼續讓自己這個不懂事的孩子從父親那裏學來的半吊子星算之術用來畫什麽勞什子星軌圖。就算家裏一個長輩都沒有了，為何那個表妹還是三天兩頭來一下青衛府？打小他就知道二人將來是要成親的，可他就橫豎看那個機靈漂亮的小公主不順眼。而眼下，這個心眼無數，整日裏琢磨著些不為人知故事的大晟仙寧公主，為何給自己那張紙條？仿佛是將一把打開一切秘密大門的鑰匙，遞在了自己手上。我到底要不要上她當？萬一，萬一父親真的出現在安定橋下呢？

還有這個好像從土裏冒出來從天上掉下來的祝白，青衛門金木水火土五行傳人，聽這名字也是些牛逼的主兒，為何他們卻從未在青衛府出現？為何鑽出這麽一位火宗傳人來要“複興青衛”？那其他四宗傳人又在哪裏？還有那傳說中雖屬青衛門門下，卻不能與道宗見麵的六位辨星士，又是什麽來頭？這大晟的國運為何和青衛門息息相關，幾朝天子卻又處處和青衛門道宗過不去？

疑問太多。

解疑答惑之人，除了姬牧星還能有誰？

就在姬原邊往前走邊皺著眉頭想這些個亂七八糟糾纏不清的問題時，祝白突然停步開口了。他一開口，把姬原又嚇了一跳。

“自師祖姬無意設定青衛金木水火土五行以來，就按大晟國山川形勝，分封在五個地方，這五地均對應玄天之上，五顆星星方位。但青衛星符有六星，第六星叫做風影。我們火宗，就在嶺東蜀山眉州無名道觀。嶺東在大晟之南，卻在大禹嶺之東，南方火盛，無名觀所處之地即是大晟至旺火勢星盤對應的方位。火曰‘炎上’。炎者，熱也；上者，向上也。故火有發熱、溫暖、向上之性。火具有驅寒、除濕、煆煉金屬之能。火生於木，其勢急，其性烈，其情恭。火主禮……”祝白將手中那把木鞘寶劍一舉，“我手中這口寶劍就叫炎上，乃姬無意師祖傳承下來之物。”

姬原給這貨嚇得一愣：“你，怎麽知道我在想啥？”

祝白憨憨地笑了：“我不知道您在想啥，就，就覺得您想問我，我就答了。”

聽完祝白的話，姬原覺得，打開秘密大門的那把鑰匙，正開始慢慢轉動了。

此時，二人離安定橋尚有二百步距離。姬原伸手將祝白拉到身邊一棵百年柳樹下，剛要開口，祝白又先說話了：“第六星風影居無定所，我就知道這個和我們火宗，其他四行和四星，我也不明白。”話畢，嘿嘿一笑。

姬原看著祝白那老實巴交的笑臉，被這詭異得來又有點感動的心意相通弄得不知該說什麽好。祝白卻再次開口：“但師父說，五行傳人和道宗都是心意相通的，看來您是真道宗無疑了。”姬原一愣，笑道：“你這死胖子，看起來老實巴交，這麽一晚上，原來你還在驗證小爺我是不是真的青衛侯啊！”

祝白展眉解頤，倒是一副福相的樣子。

“可我怎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呢？”姬原忽然問祝白。

祝白眼珠子一亮，答道：“師父還說，我要跟道宗身隨心動，您是心，我是身，我跟著您的心而動則可。”

這話答得，高明之極。姬原這下真的覺得這胖子不可小瞧了。二人這一席對話，從此開始，就有了以心傳心的默契。

而那邊廂，紫金河上，文一山駛著那艘聲色船，慢慢悠悠地停靠在了安定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