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師尊

星牆消散。

於聞歡兀自浮在運河水麵,僵立。

眼前的一切都突然停滯。

“聞歡”,耳畔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拿著”。

於聞歡看著天空,於鹿兒被天羽女雲雨露攬住,一支碩大的弩箭正要刺進孫女的後背。

於聞歡感到手上一熱,他抬手,右手掌心有一枚星紋。

“凍星結命”。那個聲音說。

隨著那個聲音,於聞歡不由自主地在水麵紮了一個馬步,身姿徐展,將右臂一舉。眼前的畫麵緩緩動了起來,隻見那支弩箭即將射穿於鹿兒後背的瞬間,雲雨露抓住了於鹿兒的手,拚命一拽,在空中一個轉身用身體擋住了弩箭。

鮮血噴湧而出。

二人後麵,一個黑衣飛天行者左手持弓右手伸向下方,似乎想抓住一襲紅衣的雲雨露展開的羽翼。可惜他自己也身中數箭,失去平衡旋轉直墜。於聞歡怒吼一聲,左掌一拍水麵,體內星屑翻湧,高舉的右掌上升起一道星紋。星紋呈一個線條複雜的圓形;而圓形之內,則是十個大小不同、形狀各異的光斑。如同是將十顆星辰的運行軌道,製成了這枚發光的紋章。“亮!”於聞歡高喊一聲,隻見那十顆星辰忽然合而為一,瞬間爆發出極耀眼的光芒——藍光——轟然一聲巨響,盡將那坍塌的星牆吸收了過去。星牆的能量奔向於聞歡掌中,當星紋與之相撞時,從水麵驟起一道漩渦,飛旋而上,接住了雲雨露和於鹿兒,跟著跌下的那名飛天行者,也被尾浪一卷,隨著水波裹入漩渦。那刺眼的藍光旋即沒入玉樂運河,漫天的巨浪,忽然歸於平靜。除了不遠處的羽雲塔還在燃燒外,河麵流水潺潺,仿如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凍星結命”。那聲音,是師父的聲音。

青衛門上一代道宗,姬語冰。

——

這一晚,顏煥正在迎賓驛閣樓上看著羽雲塔在烈焰中焚燒坍塌。他身後,於一泳和妻子,躺在血泊之中。父親的遺命,兄長的死亡,出雲國的敵人,大晟朝的江山,這一切,在今晚都上演大結局了。從今以後,是晟建王的時代,是一個嶄新的時代,是讓星紋與星運掌控在一人之手的時代。顏煥看著羽雲塔化成碎片,看著飛天羽逆被逐個射殺,看著那襲紅衣女子展開羽翼摟抱著一個白點從高空墜落。他摸了摸胡子,很滿意眼前的一幕。

然而,玉樂運河那道藍光驟起,永樂都的人們都聽到轟然一響。迎賓驛上摸著胡子的顏煥,正在殺戮的禦林軍官兵,滿街翹首北望看熱鬧的永樂市民,都被那聲與光震了一震。他們的記憶,關於羽雲塔的最後一段,在藍光與轟響中消失了。再也記不起那襲紅衣,記不起那道藍光和那聲巨響,也不會記得雲雨露這個人。雲雨露?雲雨露是誰?

羽雲塔已燒成灰燼,顏煥從那藍光與巨響中,怔怔醒來,長籲一口氣。轉身離開時,看見地上於一泳和妻子的屍首。他問道:“這是誰?”隨侍在側的羽林衛虎賁郎將鍾羽望了望血泊,再望了望手中提著的那柄利劍,劍上的血汙已經幹透,那道藍光也讓他失了神,鍾羽想了一下,答道:“青衛門水宗傳人於一泳,被羽逆所殺。”

“哦”,顏煥沉吟了一下,“誅滅羽逆,這青衛門的水宗也算有功,父王當初給青衛門寬宥,隻貶不殺,也是看他們有些用處。”言語中,透著一絲輕蔑。

血泊中的於一泳,雙眼圓睜,握緊的拳頭裏,是一把星屑。

——

雷音子意識慢慢恢複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發光的藍色氣泡之中,身後的黑色羽翼右翼已收至肩背之中,左翼卻被數支斷箭卡住,疼痛難忍。雲雨露躺在數丈外,紅衣與鮮血交織盡染,懷中緊緊摟著於鹿兒。於鹿兒緊閉雙眼,白色的衣衫早已被鮮血染紅,那支弩箭似乎穿透雲雨露身體後也傷害到了她。不遠處,於聞歡端正盤坐,左手托著右掌高舉過頭,他身後,一個忽明忽暗的身影將雙掌搭在其後背,將一股湧動的微光暗流緩緩輸入於聞歡體內。雷音子認得,那是星紋所化成的星屑,他曾在羽雲塔飛流瀑布見過於一泳掌控星紋轉化為星屑推動流水上流升空。正是在羽雲塔的這段交情,雷音子才入了青衛門,師從於聞歡師妹任仙跡,所以,他叫於聞歡:師叔。

言歸正傳。雷音子遠遠隻見那身影漸漸鬆開雙手,在於聞歡身後揮動,於聞歡身姿如影隨形,好似提線木偶般舞動起來。

“凍星結命!”雷音子聽不清這個聲音是那身影還是於聞歡發出來的,隨著這一聲呼喝,那星屑與星紋相結合,化成一團雲狀,將攬住於鹿兒的雲雨露二人托起,緩緩升起至一丈高。那星雲瞬間包圍了二人,宛如繈褓之中。藍光裏,於鹿兒輕輕動了一下,口中發出一聲:“啊~”。星雲開始轉動起來,越來越急,雷音子漸漸看不清那旋動中的兩個身影。“公主!”雷音子無法挪動身體,急得氣血攻心,一口鮮血從嘴裏吐了出來。就在這時,那星雲瞬間停止了轉動,雲雨露已消失不見,隻有於鹿兒如繈褓中的嬰兒,在那星雲中仿佛在熟睡。雷音子奮力撐起半個身子,卻聽到於聞歡開口對他說:

“天羽女,還活著。”

他身後的身影,也已不知所蹤。

聽到這句話,雷音子突然意識清醒了一些,對於聞歡問到:“這不是夢,我們是在哪裏?!”

“玉樂運河,十丈之底。”

“公主呢?”

於聞歡抬頭向那團星雲示意。

雷音子看著那團星雲裏的於鹿兒,忽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於鹿兒醒來時,感覺是在清平坊自己家中。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嗬欠,從**一骨碌爬將起來。

“娘”,於鹿兒小聲叫到。

沒人回答。

“爹爹”,還是沒人回答。

“爺爺!”於鹿兒又大叫了一聲。

心裏有點發慌,於鹿兒推開了房門。陽光一下直射眼睛,她趕緊舉手一擋,眼裏黃燦燦一片。

院子裏,木樨樹上,細碎的黃花,正開得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