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溪水邊的追逐

一個身穿黑色哥特蘿莉裝的女孩從睡夢中醒來,她纖細的而雪白的手臂撐起了身子,紫色的長發流水般地從頭頂散落在身邊。抬起頭,蔚藍的天空上是一輪耀眼的驕陽。

實在是太刺眼了,若紫想要轉身躲一下太陽。突然間身子一個不穩,她摔了下來。

膝蓋微微有些紅腫,但是還好,並沒有破皮。她揉著膝蓋回頭一看,自己竟然睡在了一個巨大的白色岩石上。她摸了摸這塊石頭,這光滑的石壁和超陡的角度,難怪自己動一下就摔了下來。

“這是怎麽回事?”

若紫對於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百思不得其解。

“我明明應該是……被趕出去了才對……”

她努力地回憶著之前的事情,感覺大腦有些隱隱作痛。

昨天傍晚,朋友跟我說我已經不能繼續住在他的家裏了,因為他家裏人不喜歡我。所以我再次被迫離開。但是這一次,我已經沒有能夠去的地方了,這天下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一個人孤獨地走在街上,旁邊車水馬龍,人群熙熙攘攘。身處在他們之中,卻仿佛在世界之外。我的全部家當,隻有幾件裙子,還有內衣和糖,她們都放在了我的兔兔背包裏麵。全世界唯有兔兔陪伴著我,走在這條名為絕望的路上……對了!

“兔兔呢?”

若紫馬上翻身尋找,但是圍著石頭轉了一圈,都沒能找到自己的背包。

“兔兔醬你去哪了?不會不要我了吧……”

她低著頭,蹲坐在地上,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但自己被泥土弄髒的雙手甚至都沒辦法擦拭眼淚。她把頭埋在了自己的臂彎裏,一邊哭著一邊試圖回憶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嬌弱的女孩在那條好似無底洞一樣的道路上緩慢地走著。天色已晚,燈光昏暗,一步一步,中途不知道和多少人相撞過。但女孩卻依舊神情恍惚地向前走著。我該何去何從?女孩的腦中不斷盤旋著這個問題,卻沒辦法得到任何答案。

若紫的記憶戛然而止,整個人神情恍惚,連自己在哪裏睡去都不得而知。她沒辦法從記憶中找到任何可以當做答案的東西。若紫向自己提出了第二個問題:這裏是哪?

剛才轉了那一圈,視野裏綠樹鋪張而下,遮蓋了一切,似乎是個山頂。巨石的旁邊都是泥土地,上麵生長著一些雜草。不遠處則有一條小溪,潺潺流水聲不絕於耳。她突然起身跑到了溪邊,看到水流清澈見底。她趕緊把沾滿泥土的雙手伸了進去,洗了個幹幹淨淨。然後又舀起水來,洗了洗臉,感覺自己臉上沒有明顯的淚痕之後,才站了起來。

正琢磨著自己該怎麽辦的時候,若紫發現小溪對岸似乎有個人躺在地上。她脫下鞋子和襪子,提著裙子淌水過了小溪。

離近了點,若紫發現對方也是個女孩,心裏覺得有些害怕,腳步也慢了下來。這荒郊野嶺的土地上躺著一個女孩,不會是出了什麽危險的事故吧?盡管內心有點發毛,但若紫還是鼓足勇氣過去了,萬一對方隻是躺在土地上休息也未可知啊!

那是一個幫紮麻花辮戴著黑色眼鏡的女孩,身上穿著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馬甲是一股濃濃的中性土味。離得越近,若紫覺得這個女孩的樣子越熟悉,當走到跟前的那一刹那,她嚇得向後一跳叫了出來:“姐姐?!”

“嗯——?”

躺在地上的女孩突然晃動了一下身體,哼出了聲。若紫本來就很驚訝,這一下子更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呆愣愣地站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是好。

女孩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坐了起來,平躺在地上讓她有些全身酸痛。活動了幾下筋骨,她才正眼看著麵前的哥特蘿莉。

“你是誰啊?”

剛剛蘇醒的駱晟楠看到眼前的少女有些吃驚,剛剛成為大學生的她,身邊根本沒有出現過這樣打扮的同學,而且紫色的頭發實在是太紮眼了。

若紫被駱晟楠的話嚇了一跳,憋了兩三秒才說出這樣一句話:“我……我就是個路人!”

說完,轉身想溜。

駱晟楠雖然還有些迷糊,但她總覺得這個聲音和麵容有些熟悉,在腦中回想著的時候,那個女孩已經溜出去了好幾米遠。

“你別走啊,我怎麽覺得我在哪見過你……”

駱晟楠向女孩招了招手。

“你肯定是認錯人了!”

若紫頭都不回的大喊著。

駱晟楠心中好生奇怪,但她剛剛蘇醒也沒有什麽太好的理由攔下人家。轉過頭,忽然發覺自己似乎處在林間,短暫的詫異之後,她衝著若紫逃跑的方向大喊起來:“你等等,至少你告訴我這是哪你再走啊!”

“我也不知道!”

若紫也提高了聲音。盡管駱晟楠和自己擁有相同的問題,但顯然沒有時間讓她坐下來和駱晟楠分享這種心情。

駱晟楠撓了撓頭,不管是眼前的景物還是跟這個少女的對話都讓她混亂不已,剛剛醒來怎麽就碰上這麽奇怪的事情了?自己不會還在做夢吧?

這麽想著,駱晟楠掐了自己一下。

疼!

不知怎的,這麽一掐,突然讓駱晟楠清醒起來,她想起了半睡半醒之間聽到的那聲“姐姐”。她馬上意識到眼前女孩的身份——“劉萬鈞!”

喊出名字之後,駱晟楠爬起來就衝著剛才若紫逃跑的方向追了過去:“你個死弟弟,別跑!”

“噫!”若紫發現駱晟楠認出了自己更是加快了腳步。

“你以為你穿成這樣就能蒙混過關?姐姐我扒了層皮都認得你!你給我回來!”

聽著駱晟楠的話,若紫的內心滿滿都是恐懼和反感,她大吼著表示抗議,聲音也變粗了不少:“不要!回去你一定會罵我的!”

這不是廢話嗎!逮你回去不打你就不錯了!駱晟楠有些哭笑不得:“罵的就是你,小時候叔叔阿姨逗你玩讓你穿裙子就算了,你都這麽大了還穿裙子,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我沒有病!姐姐你根本就不懂我!”

麵對家人,這是若紫最常說的一句話。反反複複的說,反反複複的嘶吼。但是,沒有一個人聽了她的話而試圖去了解她。

駱晟楠也並非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隻是按照以往,她就會選擇閉嘴默默離開,心情不好時也最多辯駁兩句。但是,現在事情已經鬧到了離家出走這麽大,自己必須把他帶回去才行,所以也就不好再沉默下去了:“我懂你個屁啊,誰們家男孩子一天到晚抱著個兔子嗲聲嗲氣地說可愛!”

這句話是駱晟楠從自己媽媽嘴裏聽到的,一開始自己對弟弟的事情沒有太多關注,但沒想到偶然記下來的話就這樣用上了。

“我不是男孩子,我想當女孩子!”若紫吼道,粗粗的嗓門就像一個普通的男孩子。

若紫平時說話為了像女孩子,會故意細著嗓子,她管這種說話方式叫做“偽聲”。不過,發出這個聲音需要一定的注意力,她沒有辦法在憤怒的情況下依然保持。

“你聽聽你這粗嗓子,還不承認!非說自己是女的,你還不是有病?你這就是心理疾病,得治!”駱晟楠雖然之前一直對自己弟弟的事情不聞不問,但多多少少也從網上和身邊的人那裏聽來很多這樣的消息。若紫之前也被家長帶去看過醫生,隻是醫生做的診斷結果駱晟楠沒有詳細過問,聽爸爸媽媽說,是可以治的。

“我沒病!你不要管我!”若紫無數次的經曆讓她很清楚自己是白費口舌,卻依然希冀著駱晟楠不像自己的父母那樣古板。

“不行,我怎麽能不管你呢?我都聽小姨和姨夫說了,你都離家出走了!我見到你就得把你帶回去看醫生!”駱晟楠是若紫的表姐,兩人的媽媽是姐妹倆,兩個孩子也隻差了三四歲。所以,當若紫離家出走之後,萬念俱灰的小姨夫婦曾經拜托過駱晟楠,希望能找到什麽線索。看到他們消沉憔悴,還問出“我們是不是錯了”的痛苦模樣,無能為力的駱晟楠心中是滿滿的同情。因此,在這裏遇到了若紫,駱晟楠絕無可能放棄眼前的機會。

“不要!”

長時間的跑動再加上大喊大叫,若紫的呼吸已經亂成一團。她已經完全沒有餘力解釋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想法。在她眼裏,這個盡管冷漠,但至少對自己沒有那麽狠毒的親人,也和自己的父母,還有那些收了黑心錢的私人診所一樣,變成了絲毫不尊重人格,沒有人性的惡魔。

兩個人就這樣沿著河邊一路追逐,不知不覺間衝著山下而去。途中駱晟楠好像覺得衣服裏麵有什麽東西震動了一下,不過她全心全意在追若紫,沒有空閑在意。駱晟楠一個女孩子,平時疏於鍛煉,自然身體不夠好,沒跑兩步就氣喘籲籲。但若紫那邊身為男生卻因為平時總想著把自己變得嬌小,更是完全不鍛煉。

時間過了很久,勞累使兩個人的步速都近乎於走路了,身邊的景色也從山上叢林變成了低矮的緩坡灌木林。

“姐……姐……你別追……了……”

“不行……我……必須……把你……帶回……去……”

兩個人的狀態半斤八兩,大腦幾乎喪失了任何思考的流程,僅僅剩下一個執念,維持著兩個人的追逐戰。

就在身邊的樹木全部褪去,兩人近乎是拖著自己身體步入海灘那一刹那,若紫停下了腳步。她伸手向前一指——“有……人!”

趕了兩步趁機抓住若紫衣服的駱晟楠也被眼前的景色震驚了,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倒在了海裏。和自己剛剛在山上醒來那時不同,這個女孩是麵部朝下,海水不斷地衝刷著她的身體,連衣裙隨波飄搖,非常的單薄無助。

情況危急,間不容發。兩個人暫時放下私人恩怨趕緊過去,把女孩拖離了海水。但卻發現女孩已經停止了呼吸。駱晟楠手忙腳亂地試圖對她進行人工呼吸,可兩分鍾過去,毫無作用。可若紫卻靜靜地蹲在一旁觀察著這個女孩的外貌。

瘦小的身體,蒼白的皮膚,看上去十分不健康。全身除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之外,隻剩下了脖子上的金屬圓環。這是若紫第一次接觸到人類的屍體,但她自己卻對這種冷靜的感覺毫不意外。

自己在離家出走之前,很清楚地聽到了父母之間偷偷的談話。他們要把自己送到那個臭名昭著的心理問題治療教育學校去。平時在家裏受到的打罵還終究算得上是“親情”,但是這回呢?把自己送到那個充滿了虐待與欺淩,還頻頻鬧出人命的地獄裏去,他們還真的把自己當做孩子嗎?若紫仔細地調查了關於那個學校的傳聞,還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朋友。最終促成了她離家出走的事情。

小小年紀的她,經曆了同齡人想象不到的痛楚與絕望,或許,這就是她的對屍體沒有絲毫恐懼的原因吧。有的時候,活著比死了更加可怕。

女孩脖子上的項圈吸引了若紫的注意。雖然之前沒有在意,但駱晟楠的脖子上確實是也有一個同樣的金屬項圈。若紫嚐試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蕾絲帶下麵也有很明顯的金屬感。

“為什麽一點水都吐不出來啊?”

正在若紫感到奇怪的時候,駱晟楠喊出了聲音。她在這裏已經給女孩做半天按壓,但是女孩卻沒有吐出一點水。

“會不會,不是溺水?”若紫遲疑地抬起了頭,恢複了一貫的偽聲。

“什麽意思?她的身體沒有明顯外傷啊!”駱晟楠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看著若紫。她雖然對若紫柔聲柔氣地的樣子很不滿意,但還是人命優先,沒有說他。

女孩穿著這樣單薄的純白色連衣裙,如果哪裏受傷應該會非常明顯才對。若紫心中早有預感,因為溺水肚子應該是很大的才對。她語氣沉重起來:“重病,或者毒殺……”

駱晟楠心中一寒,為什麽自己十五歲的弟弟可以輕而易舉說出這麽恐怖的話。這真的是一個想要變成“可愛的女孩子”的人能說出的話嗎?

若紫緩緩站起身來,駱晟楠歪頭看著她,心中滿是疑惑。若紫撣了撣裙子上粘著的沙粒,指向一旁,說道:“她是病死的吧?”

駱晟楠順著若紫手指的方向轉過頭去,沙灘上一輛嶄新的輪椅靜靜佇立在那。一定是剛才追趕的太急,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東西的存在。

“這個項圈,姐姐你有印象嗎?”

若紫幾乎沒有給駱晟楠思考的時間,馬上就問了下個問題。這個女孩的死因對她來講毫無意義。

駱晟楠抬頭看著若紫纖細手指挑起的蕾絲帶下麵的銀色項圈,不自覺地也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脖子,冰涼的觸感瞬間襲來。

“我也有麽……項圈?”駱晟楠有些懵。

若紫點了點頭。

駱晟楠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昨天晚上隻是正常的在學校宿舍才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若紫沒有答話,隻是沉默地思考著。

未知的環境讓駱晟楠十分焦急,海浪一波一波拍打在沙灘上發出的聲音更是讓她的心情糟糕起來。煩躁中她不自覺地把手伸進褲子兜裏,卻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

掏出來一看,是一台黑色的手機!駱晟楠清楚地記得自己的手機不是這個模樣,所以,她毫不遲疑地按下開機鍵,認為裏麵一定有自己想要的信息。鎖屏界麵上顯示出了一張圖片——一個持劍的國王坐在王座上,下麵的一行英文是“Justice”,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