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且慢且慢
“且慢!”一聲驚呼脫口而出,隻是這爆裂之聲並非來自葉飛而是狼叔。此時,已是日上三竿,不但峨眉派的無塵師太攜眾弟子悉數到達武當山,就連芥子幫的沈雲也在裁清塵的陪同之下,前來拜山。那狼叔這個音到底是喝止誰的呢?
武當山門之前,此刻人頭攢動,熙熙攘攘。飛翼帶著人正在四下部署封山的事宜,錙銖門的鏟叔因為大掌櫃,江湖人稱嘯月天狼的鋙語尚未到達,隻是陪著少掌櫃瑾安,跟各門各派的掌門前輩做著引薦,不曾提及拜山一事。
而先前到達的百草門湘江島主,妙絕山莊金雨汀莊主等人也一同前來,匯集山門處,隨心月狐道長和狼叔他們迎接列位。
照此說來,今日此時,這裏應該是喜氣洋洋才對,可狼叔這一嗓子又絕非空穴來風,那他到底指向何人?狼叔喝止那人便是龍吟。為何是龍吟?因為龍吟此時正和鄭州少林前來參加升壇大典及武林會盟的護法院主持遊竺頂上了。
這遊竺和那曾在寄死窯占山為王、打家劫舍的大和尚有著不說自明的隔閡,而狼叔那日聽聞葉飛與大和尚的對話,便對這遊竺也是心生憎恨。可龍吟與遊竺並無瓜葛,為何就頂上了呢?這個,先要從遊竺他們今日抵達武當的排場說起。
昨日,鄭州少林護法院住持遊竺和誦經院主持淳一的拜帖已送交武當,心月狐道長一早便在山門恭候。其他幾門,皆是輕裝簡儀,而唯獨這少林出場時,氣派有些說不過去。
浩浩****一隊車馬暫且不說,在隊伍最前,還單獨設置了幾人,這幾人是做什麽的呢?遇坑黃土墊,遇石淨水洗。這不就是黃土墊道,淨水潑街嗎?隻不過,比那官家的排場,稍稍收斂了一丁點而已。可不同樣是勞民傷財嗎?
倘若說,人家少林,香火鼎盛財源不斷,擺開什麽樣的排場,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可這遊竺和淳一,每個人坐著的,卻是三十六人合抬的大轎。這一路,從鄭州少林到山南道武當,如此的車馬輜重,可謂耗財無數。
可即便這樣說來,也與那龍吟無幹。可眾人有所不知,這龍吟與那遊竺,卻有過一麵之識。而這一麵所見之日,並非之前,而在昨晚。
龍吟這身功夫學得雜,地藏訣、彼岸黃泉、四方死神、十殿閻羅,隻要是玄冥派的功夫,他都有涉獵。造就了他怎樣一種神功呢?無眠。
也就是說,他不需要和普通人一樣,靠通過睡眠來調整自己周身的真氣運化,而達到休息的效果。他隻需,於每日的子時三刻,打坐一刻鍾的時間就可以完全恢複當日的氣血耗損。
龍吟昨夜跟隨心月狐道長和狼叔歸寢之後,並沒有睡去,而是潛出武當,與煙雨樓背道而馳,去到了登臨武當山必經之路的另一方向上的君悅樓。為何要去,為了飲酒。
武當山之上,不但忌辛辣刺激的食材,也忌酒。在李逸軒道長重新奪回掌職之權後,便將臨淵之前放縱在山上的散兵遊勇全部驅散,當然,這些東西自然也都清了出去。
龍吟昨晚得無塵師太點撥,心中倍感惆悵,難耐苦悶焦躁,便放任自己一回。可他去到君悅樓就後悔了,他遇到了自己最不願目睹的事情。
時過半夜,而君悅樓內卻依舊是燈火輝煌,酒氣熏天,燕舞笙歌,樂不思蜀。龍吟一進門,便見大堂之內,宴席大擺。一個禿頭左摟右抱,醉得不像樣子。
龍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便暴露,就找了一個犄角旮旯坐下,要了一壺酒。剛飲了幾盅,便見後廚一個胖子哭喪的臉,跑進大堂,跟掌櫃的嘀咕幾句。
掌櫃的那一直笑逐顏開的臉,刷的沉了下去,而後,膽戰心驚的走到那個禿頭跟前,悲聲悲泣的說道,“老爺,這全羊還點嗎?”
那禿頭看起來,沒有半點僧人的神韻,倒像是富甲一方的豪客。一見掌櫃的這副模樣,立刻變臉暴怒,猛的推開兩側摟著的姑娘,重重地一掌拍在桌上,“怎麽個意思,怕老子給不起錢嗎!”
“老爺息怒!隻是待宰的那隻羊,身邊還有一個犢子,一直哭個不停,這讓後廚的師傅,不忍心下手啊。”掌櫃的陪著笑臉,一個勁兒的作揖,也是在懇求這位豪客大發慈悲。
“不忍心,哈哈,”那禿頭輕蔑的一瞪掌櫃的,“你既然開店做生意,這樣的事情,跟食客去說,到底幾個意思。”禿頭說完,從腰間抽出一把小刀,再次大力的拍在桌上,“爺爺我今天就想吃個全羊,你居然告訴我,後邊的廚子下不了手,那你去吧。”
“這個,呃,老爺……”“聽著,別把我對你的容忍,當做不要臉的資本。”禿頭一把揪住掌櫃的衣領,摁在了桌子上,“今兒個不給老子伺候好了,別說你的店,連你十八輩祖宗,我都能給你翻出來,哈哈。”
禿頭說完,哈哈大笑。那掌櫃的也確實有些怕了,顫巍巍退到了後廚,湊近一看,心裏也是一萬個難受。
待宰的是隻母羊,身下的羊奶漲得渾圓,似是早就知道今晚躲不過一死,跪臥在地上,用脖子勾住一旁的小羊羔。小羊羔尚未足月,卻靈性爆滿,不但一直咬著拴在母羊脖子上的繩扣,而且哭的地上濕了一片。
“把小的拖開吧,早死晚死都得死,原本打算讓那小羔子奶夠月的,可今天這情況,看樣子等不得了。”掌櫃的不忍心再看,轉過身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跟在旁邊那個挺胖的廚子。
“掌櫃的,唉,”那個胖廚子惦著刀一個勁兒的癟嘴,任憑掌櫃的怎麽指使就是不湊前,“這畜生哭了,可是通了靈的,老話說,這樣的殺不得,會遭報應的。要不你來吧。”
那廚子一扭身,拉起掌櫃的手,把刀塞給了他,跨出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廚房的門坎上。掌櫃的豈會不知道這樣的老話,氣的直跳腳,“你就是坨狗屎,這麽點活兒就幹不了……”
“他是狗屎,你就是廢物,我讓你殺,還在這兒磨嘰什麽!”一聲沉悶帶著戾氣的低吼從大堂之內傳了過來,掌櫃的一聽就知道是剛才的禿頭,剛想回過身再懇求一番,不想自己的身子竟不聽使喚。
這聲低吼,龍吟怎會聽不到,他甩眼看向那個禿頭,隻見他的雙手伸向空無一物的身前,像是結實的抓住了什麽物件,隻幹淨利落的比劃了幾下,就聽後廚的廚子驚愕的傳來一聲,“造孽啊。”
此時後廚的地上已是汙血滿地,那母羊的腦袋就在這轉瞬之間被那禿頭借著掌櫃的手,給生生割了下來。一旁的小羊羔咩咩咩得隻叫,聽得人心發顫。
“就這麽點活兒,有那麽難嗎?趕緊做上,天一亮,老子就不是老子啦,哈哈。”那禿頭又是一陣咆哮,惹得龍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動。可他最終還是壓住了火,他不能節外生枝,因為天一亮,冥王也就該到了。
今日一早,龍吟隨狼叔和心月狐道長到山門前接見各門派的掌門人,可這少林的隊伍一出場,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特別是護法院主持遊竺的轎簾被隨行的信徒撩開,遊竺雙手合十走出三十六人合抬大轎的一瞬間,龍吟目光中的怒火被點燃了。
這遊竺正是昨夜龍吟在君悅樓遇見的那個禿頭。“他?遊竺?主持?”龍吟自問三聲,飛身而去,蹭蹭蹭幾個墊步來到遊竺麵前,起手就要迎麵擊出一掌。就在此時,狼叔破口而出,大喝一聲,“且慢!”
此時再看那遊竺,一身袈裟,儀態萬方,不卑不亢,淡定從容。既不出招阻止龍吟的迎麵一掌,也不喜形於色,暴怒慌張,依舊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南無阿彌陀佛,施主請息怒。”
龍吟一見他這般模樣,立刻明白他那句,“天一亮,老子就不是老子了。”可就算這遊竺再鎮定,再善於掩飾,龍吟對他的音容笑貌也是爛熟於心。
但狼叔此時這一喝止,又讓龍吟記起今日還有要事,那便是冥王現身,所以不可肆意揮霍自己的氣力,以免身遭不測。可昨夜的所見所聞與此時的大相徑庭,讓龍吟對遊竺更是恨到咬牙切齒。
龍吟揪住遊竺的衣領拉到近前,貼著他的耳際不加修飾的厲聲訓到,“別以為自已全身鋪滿了花香,就能掩蓋自己人渣的氣味。你妄為出家之人。哼!”
龍吟說完,攥住拳頭生生得懟了一錘這才鬆手轉身折返,而那遊竺卻依舊不溫不火,笑意盈盈,對著龍吟的背影說道,“施主,雖然僧侶不事生產,佛田不用納稅,不過是忍今生求來世。可也不能什麽氣,都往佛門弟子身上撒呀。”
“混賬東西!”龍吟一聽遊竺不但避實就虛,反而借題發揮向自己發難,霎時戾氣暴漲,轉身就要與其拳腳相加,突然身前橫過一人,低吟一聲,“且慢!”